就算要离开这个世界,也不能背负着抢劫犯的罪名,被押到刑场上用一颗子弹结束生命。

韩越拿着手机,在书房里犹如困兽一般转了两圈,终于下定决心拨了侯瑜的电话。

这个时候已经有点晚了,侯瑜大概在吃饭,接到电话的时候还有点惊讶,问:“韩二?”

“喂,是我,我有件事想问你。”韩越吸了口气,沉声道:“你既然打算对付你叔你婶他们家,那至少得有点把柄吧?行贿受贿,贪赃枉法,草菅人命,不管是什么证据你总得有点在手里对吧?我总不能,我总不能上中央纪委大门口去写血书跪钉板,你说是不是?”

侯瑜不是笨人,声音立刻就变了:“你怎么知道我要”

“楚慈在我这里。”

“那裴志呢?”

韩越没有说话。

电话两端一片压抑的沉默,过了好几秒,才听侯瑜猛的吐出一口气来,说:“我就知道好吧,谁叫你混部队的,有实权呢。不过这件事你知道就知道了,可千万别转头就把我卖掉。说真的我有点怕你妈那种人,你要是把我的事情告诉她,她一准告诉我叔我婶,到时候我可就没好果子吃了。”

韩越厉声道:“我脑子抽了才告诉她!侯瑜我跟你说,就算你现在跑回去跟侯宏昌他爹妈站一条战线,我都要逼着你把他们家犯事的证据给吐出来!”

侯瑜吓了一跳:“你要对付侯宏昌他们家?”

“废话!”

“你你你,你不怕司令夫人跟你断绝母子关系?我靠,你敢为了那个工程师跟你家人翻脸?”

手机里静默了几秒钟,紧接着韩越的声音响起来,十分镇定而有力:“我敢。”

侯瑜被震得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唏嘘着连连摇头,叹道:“我今天真像是第一次认识你,韩二,第一次认识你好,既然你愿意做这个出头鸟,那我也没有拦着你的道理。裴志毕竟是个商人,他家又慢慢由政转商了,有些事情的确没你后台硬。这样吧,我手边确实有些材料是关于侯宏昌他们家的,你抽个时间出来,我当面交给你。”

楚慈现在不知道还剩下多少时间,韩越不敢拖,立刻定了第二天。侯瑜也没意见,再三叮嘱要保密之后就挂了电话。

其实韩越心里十分焦躁,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今天晚上就把那些材料拿到手。早一点拿到材料,他就多一分对抗侯宏昌他们家和司令夫人的底气。

然而晚上楚慈身边不能缺人。韩越必须时刻陪护在身边,一旦出现什么紧急情况,他立刻就要把医生叫上来处理。

这个晚上韩越一夜没有合眼。到天色朦胧的凌晨,他才趴在楚慈的床边上,拉着楚慈的手,稍微迷糊了几十分钟。

其实这一点休息时间对韩越来说已经足够了,他毕竟十几年野战军生涯,执行任务的时候熬个三天三夜是常事。有时候打埋伏,几十个小时精神高度集中,到下战场的时候身体疲惫过度,能不吃不喝狂睡两天。

也亏得他体制能熬得住,一边撑着楚慈,一边忙着对付来自家族的压力。如果换成一般人,在这种绝望局面的煎熬下,可能早就因为神经崩溃而倒下了。

他跟侯瑜约见的时间很早,两人几乎是一大早就在西京茶社见面。侯瑜用一个大的EMS航空信封装了一寸多厚的材料,几乎都是各种收据和信件,韩越略翻了翻,摇头道:“你真是够狠的,这一下可以让你叔你婶进去蹲上好几年了。”

侯瑜点了只烟,反问:“我能有你狠?”紧接着他沉默了一下,又解释道:“只要我家老头子还有地位,他们就算进去了也不会吃什么苦,现在监狱里猫腻可多了去了,把监狱蹲成住宾馆一样的不也有吗?但是如果任凭他们继续胡搞,我们家老头子总有一天都得被他们兜进去,那一辈子的血汗功勋可就全完了。”

他斜眼瞥了韩越一下,笑道:“倒是你,我真他娘的想不到,你能为了那个工程师去对抗你妈。虽然你妈对你的确不咋的,但是至少母子名分还在吧,你这么大逆不道的就不怕惹怒了韩司令?”

韩越摇摇头:“我爸头脑清醒着呢。”

他把那个信封夹在怀里,正准备起身离开,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对了,九处换人的事情你了解多少?那个逼楚慈进京的”

“那人你不用担心,秋后的蚂蚱能蹦跶多久?”侯瑜冷笑一声,仿佛非常不屑:“他就算攀上侯家也甭想取代龙纪威,除非等下辈子吧。开什么玩笑,龙纪威背景多硬啊!那个XXX前两天才下令要保他呢”

韩越嗯嗯两句,急匆匆的就想走。谁知道走了两步,突然脑海中一道闪电劈过,让他猛的顿住了脚步:“等等,你刚才说谁要下令保龙纪威?”

侯瑜莫名其妙,把那个人名又重复了一遍:“你傻了啊韩二,军委的顶头大老板啊。当年内部消息他不是得了脑癌吗,为这事还把龙纪威强行刺激醒,也不知道龙纪威怎么治的,反正拖着拖着就活到现在了前些天还出来主持工作呢,唉我看他那样子,真是老得厉害呀”

仿佛在绝境中突然找到一线生机,韩越的心脏几乎悬到了喉咙口,一张嘴就要蹦出来。

军委的大领导,晚期脑癌,龙纪威

侯瑜正巴拉巴拉的说着,突然只见韩越脸色不对,吓了一跳:“喂韩二!韩二你怎么了?”

韩越一个激灵,声音都有点不对了:“龙纪威现在还睡着?”

侯瑜吓了一跳:“据说还没醒,怎、怎么了?”

“他跟老龙在哪里,北京还是青海?!”

“北京吧,九处的研究所下属实验室喂你问这个干什么?你上哪儿去?”

韩越一个箭步冲出门,速度快得简直就像赶去救火。侯瑜跟着跑出包厢,只看见他的影子在走廊上一晃,紧接着就奔下了楼。

“喂韩二!你上哪儿去啊!”侯瑜大急,扑在楼梯扶手上大叫:“擅闯九处禁区是要枪毙的,你别乱来!哎哟我操!”

侯瑜气急败坏,狠狠捶了扶手一拳:“他该不会找龙纪威去了吧?操他娘的,真要枪毙的啊!”

第58章 老龙醒了

侯瑜在当时看到韩越跑走的时候,并没有想到他会直接去找龙纪威。

他以为韩越会迟疑一下,会掂量掂量这件事的分量,毕竟韩越这么大人了,他又参与过好几个绝密的军工项目,不会不知道擅闯机密重地的后果。

然而侯瑜没想到,韩越竟然真的带了几个手下,配着枪,开着车,就这么直截了当跑过去了。

龙纪威一旦进入休眠,老龙也会失去意识和活动能力,他们会一起被移到九处下设的研究所实验室。这个时候实验室是绝对的重地,十分机密并且危险,一方面护卫着九处最大的王牌战力,另一方面防止老龙万一被惊动,在暴怒状态下瞬间放出上千当量的冲击波。如果有人不了解这个危险的概念的话,那么举个直接的例子,老龙暴走就相当于在广场上引爆几千吨TNT炸药,不论从破坏程度还是从政治意义上来说,都是一件非常非常严重的事情。

因此当实验室尚未建设完毕的时候,龙纪威一旦进入休眠状态,就会和老龙一起被当做极端危险的爆炸物,小心翼翼的护送到青海戈壁滩基地。在两年前龙纪威被强行刺激醒的时候,青海戈壁基地爆发了猛烈的电磁爆炸,信号中断面积覆盖了大半个青海省。当时的解释是太阳黑子活动引发耀斑暴发,造成百万用户电磁信号异常。幸亏那时在戈壁滩沙漠里,很难想象如果这件事发生在北京的话,会造成怎样严重的国际舆论和政治后果。

所以上边针对龙纪威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当龙纪威自己判断情况不受控制的时候,他可以强制老龙和自己一起进入休眠期。但是如果要叫醒他,那就必须是某些他不得不出面的重大任务,还必须由屈指可数的几位大领导联合签字,下边人才有权力在重重保障的情况下把他弄醒。

韩越参与过的几个军工项目都跟老龙这种生物大有联系,虽然韩家的人跟龙纪威关系相当恶劣,但是真要算起来,他跟龙纪威打交道算是比较多的,也很熟悉唤醒龙纪威所应当注意的几个步骤。

他用自己在军工项目中的特权搞来了一张假的许可,其实从公文到批复都是去年已经过期的东西,但是除了他这个级别的少数人以外,其他人都看不出来。韩越凭借这份过期的公文带人一路闯进了九处下属实验室——其过程用“闯”都已经是夸张的了,因为他从头到尾几乎没怎么被阻拦,很多工作人员都以为他像前几次一样,是带着某个机密任务来的,压根没想到韩越这次其实在干要掉脑袋的事情。

事后韩越想起,都觉得自己当时的勇气简直不可思议。研究所实验室被设在市郊一座十分隐蔽的建筑里,一旦跨进研究所的门,任何人都有权力上来盘查他手里的公文。只要有人发现那张公文是假的,不管是什么人,哪怕只是个站岗的,都有权力当时掏出枪来把韩越毙掉。

但是他当时已经不知道害怕了,除了一心要把龙纪威从床上拎起来之外,其他什么念头都没有。

其实那天韩越的运气算不上好,因为他一路畅通无阻的闯进了研究所的中心,然后在进入龙纪威的“卧室”之前,正巧遇上了来检查工作的老于。

副部长老于是龙纪威的顶头上司。

虽然他这个上司当得十分郁闷,基本上完全无法阻止龙纪威去干那些违法乱纪的事情,有时候还要给龙纪威收拾闯祸留下的烂摊子,有时候还要被老龙追来追去的咬;但是他的身份毕竟摆在那里,如果要把龙纪威唤醒,他是那个一定要在公文上签字的人!

事实上老于刚看到韩越走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感到不对劲了。但是当时韩越的表情太镇定,行为太冷静,以至于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还点点招呼了一声:“哟小韩,有任务啊?”

韩越点点头,大步走过,一言不发。

老于突然觉得很奇怪,他望着韩越擦肩而过,下意识的伸出手:“你带许可了吗,怎么我”

话音未落就只见韩越突然反手一抓,整个把老于的肩膀卡了过来,同时一只手伸到自己外套的开襟里,仿佛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一下子顶住了老于的身体。

老于只觉得一下子被强行拧了过去,外人看来他就像是跟韩越勾肩搭背的站在一起,但是只有他能感觉到,韩越外套底下的那个东西硬硬的抵着他前胸,那是一把枪!

老于吓了一跳,还没叫出来,韩越压低声音厉喝道:“小声点!”

老于简直惊呆了,身不由己的被拽到房门前,紧接着韩越使了个眼色,他身后立刻有个心腹手下把门推开,老于就这么被一步步挟持着,跟韩越一起走进了房间。

龙纪威躺在病床上,全身上下接了十几根管子,边上连接着很多精密仪器。老龙缩成最微态的样子,约莫只有两根手指那样粗,盘踞在龙纪威床边的一个透明盖子里呼呼大睡。

他们两人这边一走进来,那些手下全部退到了房间外,随即把门关上。

老于一下子挣脱出来,厉声道:“你疯了吗!你想干什么?!”

韩越把枪拔出来指着老于,冷冷的道:“我要请龙处做一件事情,现在我要叫醒他。如果你保持安静的话我保证你连一根头发都不少,但是如果你敢叫人,我绝对先毙了你!你信不信?”

老于声音都颤抖了:“你要干什么?啊?你要叫龙纪威干什么?你知道这是要掉脑袋的吗?”

“你不说,我不说,他不说,没人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韩越把枪口猛的一抬,老于条件反射的闭住了呼吸,只听他道:“不过你也放心,我叫他干的事情保证不违反保密条例,也连累不到你。万一这件事闹起来,你尽管一口咬定是被我胁迫的,要杀要剐都在我一人身上。”

老于破口大骂:“放屁!老子本来就是被你胁迫的!”

韩越笑了一下,把枪收回去,紧接着就在房间周围找他需要的东西,一边找一边说:“你别紧张,放轻松点。其实就是我爱人病了,你知道是什么病吗?晚期胃癌。已经扩散了。”

老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实际上如果韩越说我要砍下龙纪威的头卖给日本人,或者是我要劫持老龙卖给美国国防部,那么老于也许更好接受一些。他宁愿相信韩越被美国人买通了要带着老龙叛国,也难以相信韩越冒着掉脑袋的危险跑到这里来,只是为了叫醒龙纪威去给他爱人治病。

这就像是一队荷枪实弹的劫匪冲进银行金库,用枪指着营业员,说别紧张,我不需要很多钱,给我几毛就够了!

韩越到底是干这一行的人,很快就从房间周围找到了他所需要的东西——几个银白色的手提箱,分别标记着不同的号码。他把这些手提箱摆放在龙纪威和老龙的周围,开口全部往里,然后用镊子从培养皿里夹出几张枯黄的类似于枯叶一样的东西,一股脑全塞进老龙那透明玻璃状的“窝”里。

老于看着他熟练的配制溶剂的动作,连头皮都炸起来了:“你不是吧?真要叫他起来?!你知道万一老龙暴走的话我们都会在瞬间内被烤熟吗,他娘的老子现在真想宰了你,宰了你!”

韩越把溶剂灌到针筒里,头也不回的说:“谁叫你运气不好,偏要在今天被我撞见。”

他不顾老于在那拼命跳脚,用针筒对准龙纪威的动脉,直接一下子刺了进去,随即把溶剂一滴不剩的打进了龙纪威的血管里。

几乎就在瞬间,龙纪威的身体小幅度的弹跳了一下。

在他睁开眼睛的同时,玻璃皿中的老龙猛的抬起头,就像冬眠被打搅的蛇类动物一样,整个身体弯成一个倒U。刹那间它全身上下发出一股不能用肉眼看见的高速对撞冲击波,玻璃盖子啪的一声四分五裂,离它最近的老于就像是被人隔空打了一拳,猛的趔趄了半步,紧接着血流哗的一下就从他鼻腔和耳朵里冒了出来。

韩越在青海基地经历过这个,刹那间他疼得闭了一下眼睛,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液体猛的冲上头顶,紧接着耳朵里嗡嗡作响,几乎什么都听不见了。他知道那是血液往脑子里逆流,身体差点的人甚至有可能当时就会脑溢血。

这股疼痛一直持续了半分多钟,韩越什么都听不见,视线都痛得有点模糊,隐约看见龙纪威从床上坐起来,懒懒的对老龙招了招手,好像用苗语喝斥了几句什么。老龙欢快的从玻璃皿上一跃而起,半空中身体就长到了碗口那样粗,啪的一声盘到龙纪威身上,亲热的蹭了蹭他的脸。

这玩意儿跳起来的时候,韩越刚才放在玻璃皿上的几片“枯叶”已经完全萎缩了,就像瞬间被吸走了生命力一样,稍微一碰就碎成了粉末。

这么大的动静显然瞒不过外边的人,只听门被砰地一声狠狠撞开,很多工作人员如临大敌的涌了进来,一看韩越跟老于在房间里,顿时都愣住了,也吃不准龙纪威的意外苏醒是上边的命令,还是出了什么意外。这些工作人员都是荷枪实弹的,一个个僵持在那里,气氛顿时变得十分紧张。

龙纪威把扭动撒欢的老龙从脸上扯下来,懒洋洋的扔到一边,说:“没事,我醒来吃个饭。”

老龙落在床上一秒钟,就飞快的扭到龙纪威腰上,看那亲热劲儿仿佛一秒钟也不愿意离开似的。

实验室的工作人员还觉得十分蹊跷,目光迟疑的在韩越和老于脸上扫来扫去:“那您们”

韩越一言不发,面沉如水的在那站着。老于看他一眼,咳了一声,说:“这这个情况我会向上边汇报的。”

龙纪威也十分散漫的摆摆手,说:“都出去吧,记得给我弄碗大排面,加点辣。”

在这里龙纪威说话比谁都管用,那几个工作人员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答应着退了出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任务吗?”等到房间里只剩下他们几个人的时候,龙纪威终于转向老于,开口问道。

老于心说这趟浑水可甭想让老子沾!于是一撇头,抱着手,装作没听见一样。

“没有任务,什么都没有。”韩越把针管轻轻放到玻璃皿上,抬起头看着龙纪威,低声说:“是我擅自闯到这里把你叫起来的。”

龙纪威仿佛也有点惊讶,但是紧接着眼神就变了,仿佛觉得十分有趣:“哟,那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还是有什么事要求我呢?”

韩越用力吸了口气,紧紧咬了下牙根,说:“我爱人生病了,晚期胃癌。你曾经用老龙的微波控制过晚期脑癌的癌细胞扩散,我想你也应该能对付胃癌。你要是能治好他,我要杀要剐随便你。”他指指门外,说:“我今天才到手的一份材料,包括了侯家人收据信件、人情往来的各种证据,你不是一直在收集这些东西吗?你要是想我现在就拿进来给你,一句话的事儿。”

龙纪威听他说完,有好几秒都没有说一句话,半晌他突然抬起头,问老于:“我睡了多久?”

老于愣了一下,随即很快的说:“两年一个月零八天。”

“两年一个月零八天。”龙纪威低低的重复了一遍,随即笑了起来:“你看,韩越,两年多过去了,我怎么知道你爱人还是不是两年前的那一个呢?”

韩越没想到他突然说这个,一时愣了一下。

“如果你爱人还是两年前你在盘上公路上宁愿坠崖都要护着的那一个,那不用说了,我能理解。”龙纪威顿了顿,话锋一转:“——但是如果你已经换了爱人,现在还能为她做到冒着生命危险擅闯九处实验室的地步,那么我也没话说了,你韩二少天生就是个情圣。我可不愿意陪着个情圣一块儿疯癫,你还是哪边凉快哪边去吧。”

龙纪威开口前,韩越看上去十分镇定,其实手心已经紧张得捏了一把汗了。龙纪威这番话就像是一剂强心针,一下子把韩越整个人打醒了,说话的时候连声音都有点颤抖:“他他姓楚,你应该知道吧?就是两年前的那个,你认识他的对吧?”

龙纪威古怪的看着韩越,那目光跟侯瑜看他的眼神差不多,就仿佛今天才第一次认识韩越这么个人一样。

半晌他才深吸了一口气,又徐徐的、彻底的吐出来,缓缓的道:“我确实控制过‘那一位’的晚期脑癌,但是过程十分侥幸,再来一次的话我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你知道,这种东西万一一个不留神,不仅消除不了癌细胞,反而能把人的内脏当场烤熟。”

韩越紧张得简直全身都要僵硬了,指甲深深刺进掌心的肌肉里,他却毫无察觉。

“虽然我的恩已经报完了,但如果是两年前盘山公路上那一个的话,我可以稍微试试看。”龙纪威把再一次凑上来蹭他脸的老龙弹下去,漫不经心的说:“不过成功的几率有限半对半吧。”

第59章 对戒

龙纪威这人的个性实在是非常奇特。他曾经跟韩家闹得势不两立,也曾经在盘上公路上想要韩越的命。但是当韩越求他救人的时候,他也很爽快的去救了,并且还在火冒三丈的老于面前回护了韩越一下。

按老于的性格,韩越闯进实验室的事情属于重大违纪,是要通报上级申请处理的。但是龙纪威执意不给报,意志十分坚决,态度十分无赖。老于气急败坏的问他为什么,他就说要用这件事来处理韩越的话太麻烦了,还要写一堆报告,眼下是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来得好。

其实谁都知道他是想节省时间去做他想做的事情,韩越进实验室究竟是合法的还是违纪的,对他来说都只是细节问题,不需要多做追究。

韩越把从侯瑜处得来的材料复印了一份,原件交给龙纪威,复印件自己带回家去。这时候已经很晚了,韩越不放心让医生陪护楚慈过夜,一定要赶回家去。

事实上他到家的时候楚慈已经在药物作用下睡着了,非常的平静安稳。病重到他这个地步,其实就是在熬时间,病情不会再有所反复,只会一味的恶化下去,所以医生一般会交待病人家属在心理上做好准备,其余的就不用提心吊胆了,就算再担心也是没用的。

韩越送走了陪护到深夜的医生,坐在床边上,这才觉得非常累。

不仅仅是连续奔波了好几天都没睡觉,也不仅仅是闯进九处去见龙纪威,情绪大起大落让人紧张;那种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疲惫,以及对未来的渴望和担忧,是让韩越都无法承担的重负。

他看着楚慈侧在枕头阴影中的侧脸,突然无来由的想起当年,楚慈喜欢坐在这个位置上一动不动的望着天花板。韩越看着他的眼神,总觉得他满腹都是心事,然而要是问他,他只摇摇头,什么都不说。

韩越当年不知道他为什么总开心不起来,就像心里压着什么沉重的负担一样,并不外露于神色,却日复一日的在心中沉疴难返。

现在他才稍微有点了解楚慈当年的心情。

那种强烈的痛苦和绝望,无法摆脱的血腥回忆,让人完全无法活在现实世界里。那道坎过不去,他就只能永远生活在焦虑、紧张、悲哀和仇恨中。

韩越只是在这几天才感受到这种情绪,就已经食不知味睡不安寝了。如果再持续长一点时间,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崩溃。

然而楚慈,从当年养母和弟弟的车祸到现在,已经整整熬过了六年多。

他每天都生活在这样的煎熬里,他每天面对着韩越,却什么都不能说,不能把那可怕的秘密泄露半分。

那该是怎样的感觉呢?

韩越只要稍微想象一下,就觉得十分不寒而栗。他心里甚至不由自主的生出一种微妙的庆幸,幸亏那样的命运不曾落到他身上,幸亏他没有出生在一个父母被撞死了,还求告无门的贫寒家庭里。

第二天龙纪威上门的时候,楚慈还没有醒。

韩越一晚上不敢合眼,门铃响起的时候他正合衣睡在沙发上,还没完全进入睡眠状态,只有些朦胧。一听到门铃声音他立刻条件反射般一跃而起,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开门。

龙纪威站在门外,裹着一件黑风衣,双手插在口袋里。

韩越看见他一只手臂的衣服下凸出一块,知道那是老龙趴在他身上打盹。

“人呢?”

“还没醒。”韩越指指卧室的方向,转眼一看,龙纪威已经十分不把自己当客人的走了进去。

韩越突然想起自己以前去苗族一个山寨出差,那里家家户户院门大开,村民又好客又热情,游人可以随便进去讨水喝,讨东西吃。龙纪威该不会到现在还保留着家乡的习惯吧?整天到晚不锁门,进别人家就好像进自己家一样,吃饭的时候端个碗到处晃?

韩越跟到卧室门口,只见龙纪威搬了张椅子,坐在床边上,一只手平平的抬在半空,老龙正探头探脑的从他袖口里钻出来,好奇的看着床上的楚慈。

别人不知道老龙的可怕,韩越是非常知道的——他部队生涯的一半时间都花在这个绝密的军工项目上,不然也不能畅通无阻的闯进九处实验室,一点阻拦都没有遇见,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来布置任务的。

这种生物已经进化到了食物链的顶端,而老龙又是同类种族中,最为霸道可怖的存在。

一旦这玩意儿发威,别说区区一个楚慈了,这座小区里的所有人都有可能瞬间灰飞烟灭。

“我说怪不得盘山公路那一段之后就再也找不到你了,原来你没去医院,而是躲在这里。”龙纪威把房间环顾一圈,又看看楚慈,补充了一句:“——连现成的看护都有。”

韩越一动不动的盯着老龙,因为神经过去紧张,脸色都变得有点难看。

“害怕的话就别看,你的情绪会影响老龙的波动。”龙纪威挥挥手,说:“帮我把门从外边带上。”

韩越深吸了口气,问:“到底行不行啊?万一一旦暴走”

龙纪威说:“我来之前你就该有心理准备,半对半的几率,他有一半的可能性当场被老龙爆死,谁知道呢。”

韩越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关上门,又是怎么转回客厅去的。脑海里一个疯狂的冲动不断盘旋着,想干脆冲进去把龙纪威推出来,然后寸步不离的守着楚慈,任凭他病情恶化下去算了。

那样的话至少还有半个月好活吧?

至少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可以麻醉自己,伪装一切都未曾发生,伪装未来还能地久天长。

韩越坐在沙发上,只觉得全身发软,眼前发黑,喉咙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烧。他试了试自己的体温,额头非常烫手,大概是晚上气温降低,沙发上睡觉的时候着了凉。

韩越觉得自己现在活着还有用,如果他不在了,楚慈那个没良心的也活不成了。他强撑着自己去书房翻医药箱,精神恍惚的翻了半天,才找出两片阿司匹林来,就着冷水一口气吃了,又浑浑噩噩的回到沙发上坐着。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窗外太阳都升的老高了,才只听卧室里传来咔哒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