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河几乎无声的叹了口气,在次子身边坐下,眯眼望着远处阴霾的天空。

迦楼罗忍不住低声道:“摩诃头发已经完全变银了,吃人主要是为了延缓天人五衰的症状吧。其实他这段时间已经很收敛了,只捡阿修罗们剩下的吃,他也知道如果再这么吃下去,很快又得再挨一次雷劈……”

楚河从牛仔裤口袋里摸出一个纸包,打开是一小把赤红色的干草。他抓了半把给迦楼罗,剩下捻到自己嘴里开始嚼。

“这是什么?”迦楼罗奇问。

“魔界烟草,提神。”

迦楼罗尝了尝,入口有强烈的苦涩,但嚼十几下之后又有种难以言喻的甘甜从舌根缓缓蔓延而上。

他在尼泊尔尝过当地的土烟,入口不像这么难咽,但回味也不如这个醇厚悠久,而且确实很快整个神智一醒,几天来夜不成寐的疲惫感都减轻了很多。

“我会再给摩诃一个神格,”楚河道,“但不是现在。”

迦楼罗忍不住问:“那是什么时候?”

楚河沉沉地看了他一眼。

这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摩诃的五官在和凤凰相似的基础上还要更凌厉些,然而眉梢眼角无时不刻流动着一股冰冷又诡谲的味道,有时甚至让人联想起蛇——那种艳丽的,邪恶的,仿佛随时会突然出现在你身后给你致命一吻的蛇类。

但凤凰在温和中又有一种威仪感,眉眼秀丽,高贵不容侵犯。

战功证明王和一落地就功德圆满,真能造成后天的这么大差别?迦楼罗心里不禁暗自犯嘀咕,想象了一下孔雀明王一身袈裟高居莲座的画面,脑子里首先浮现的却是摩诃漫山遍野真空疯跑,瞬间什么想法都没了。

“你的功德还多少了?”楚河没有回答迦楼罗的问题,却突然发问。

“……我不差……什么吧,”迦楼罗想了下:“我的香火本来就不多。”

“我也不差很多,但摩诃几乎一丝一毫都没还过,他起码要跪经诵佛上千年才能抵消当前的功德债。如果现在就重回神位的话,他的香火会更盛,但又不改掉吃人的恶习,很快会再次招来雷谴。”

迦楼罗心说摩诃吃人是天性,几乎已经不能改了——对他而言最好的办法是永居地狱,血海随便供他折腾,人界还是别去了的好。

“等等,母亲。”迦楼罗突然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要押着摩诃把当前的香火还完,再把魔尊的……”

楚河竖起食指,令迦楼罗瞬间消音。

“阎魔王宫是梵罗的第八识,”他说,“别乱说话。”

迦楼罗点点头,继而皱起眉,心说如果是这样的话,难道他妈要在地狱等摩诃还完上千年的债再向魔尊下手,最后才回人界去跟他爸团聚吗?

这也太惨了,他爸会先开着轰炸机来把地狱踏平,然后抓住摩诃活活掐死的吧。

“不需要那么久,”楚河却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眼睛明亮而深邃:“七天后梵罗率地狱魔去人界释放死气,我也会随行……”

迦楼罗意识到什么,眼瞳微微一睁。

楚河却没有再解释更多,只把双手搭在伽罗楼两边肩膀上,仔细端详着他。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如此认真、郑重,连最细微处都不放过地打量自己的小儿子,这个不知不觉就长大成人了的英俊的小伙子。

孩子总是长得很快,他想。

不管需要多少年漫长的时光,在父母眼里,他们总是一夕之间吹了口气,就突然长大成人了。

现在想起孩子刚出生时他那种全身心都恨不得挂在他们身上的冲动,那种狂热不正常的怜爱,好像已经在数千年家庭生活中化作了更深沉、更厚重,同时也更平缓的慈爱之情。他仍然愿意为了保护孩子而牺牲自己,但那种偏激到什么都不顾的激烈感情,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他终于开始意识到,孩子有自己未来的路要走,也许他们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就正在拐角踌躇着、等候着。而作为父母,他有自己已全然铺展的人生,他也有在远方等待着自己的人。

“您在想什么?”迦楼罗下意识问。

“没什么,”楚河微微一笑,顺手在他硬扎扎竖起的头发上拍了拍,觉得手感很像往头上抹了两公斤发胶的周晖。

周晖每天早上对着镜子折腾半天才能做出的发型,他儿子倒是天生就这样。

迦楼罗还想问什么,但紧接着楚河在他头上重重一拍,起身道:“回人界吧,别去藏区雪山了,去北京找你父亲。”

“……啊?”

“梵罗在六道自由穿梭,靠的不仅是四恶道大阿修罗王的神格,还有能够侵蚀空间的结界,换言之只有在他结界的范围内,随意穿梭的能力才管用。”楚河眼中闪过戏谑的神情:“你爸面对魔尊倨傲得不行,叫着嚷着封印魔尊也不过是应付天道,从来也没认真想过怎么解决梵罗随意穿梭六道的能力……我早劝他多研究一些魔禁理论,他从不肯听。”

迦楼罗似乎明白了点什么,却见楚河转身穿过大片铺在一起的月光石瓦,在咯吱咯吱的声音中向来路走去。

“等等!”迦楼罗突然上前两步:“但您没了原身,摩诃又天人五衰,我必须留下才能帮到您——”

“不,”楚河温和道:“回去吧,你为你哥哥做得够多了,而父母的问题就是父母的问题,偶尔也要相信一下大人的能力。”

不知道楚河是怎么跟魔尊打的招呼,或者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魔尊本身也对这个长相神似死敌的少年心怀忌惮,不太想让他长久留在地狱;总之伽罗楼离开四恶道时没有受到任何阻拦,甚至连摩诃都没冒头说什么。

这也是很正常的,摩诃每天的精力都用来在血海折腾和延缓衰弱速度这两件事上了,迦楼罗怀疑他起码要再过三天才能发现自己消失了的事实。

北京,长途汽车站。

迦楼罗跳下车,落地时抬眼往周围一扫。

他背着旧旅行包,穿着灰色套头兜帽,牛仔裤勾勒出结实的长腿,脸上除了眼睛之外被泛黄的绷带挡得严严实实,戴着露指的黑色皮手套。

这副打扮就像个有点怪异的农民工,又有点像背着书包准备炸车站的恐怖分子,一路上不停有人回头看他,他却恍然不觉。

“喂,那边的站一下!”两个警察巡逻到此处发现不对,立刻上前拦住迦楼罗,一左一右警惕的盯着他:“从哪来的,脸上怎么回事?证件有吗?”

周围经过的人频频回头,迦楼罗愣了愣,把书包解下来开始翻证件。

翻了半天却找不到,楚河给他安排的那套假身份证明和零散现金装在一起,被他用小布包裹住塞在了书包里层,现在那个内袋却空了,最深处有道不易察觉的刀痕。

迦楼罗:“……”

迦楼罗生下来就没见过小偷,没想到这年头连金翅大鹏鸟都能被小偷扒包了,当场有点儿懵。

巡警对视一眼,口气更严肃了几分:“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迦楼罗。”

警察心说你是少数民族吗,这是什么破名字?“脸上怎么回事?”

“怕光。”

……怕光又是怎么回事,能不能找个通顺点的借口!左边那警察开始回头向不远处的同事招手叫增援,另一个用不加掩饰的警惕目光来回扫视迦楼罗:“小伙子从哪来的?”

迦楼罗却很坦荡:“从西藏来,找我父亲。”

“你父亲什么人,哪个单位的?”

这是摧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迦楼罗说:“国安部。”

五分钟后,迦楼罗被押上警车,一路呼啸而去。

派出所。

迦楼罗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两个警察坐在对面,用毫不掩饰的戒备目光上下打量他,桌面正中放着大开的书包。

书包里原本装着的东西被摊开来——经书,经书,经书以及一串沉香佛珠。

“这小伙子该不会是倒卖佛教文物的吧,”警察如是说。

门外传来人声:

“我们主任的小儿子,受家庭影响太深从小就跑西藏学佛去了……对全是不负责任生二胎的锅,父母偏心重视大孩忽视二孩……不不不,他们应该不会生三胎了,再来一个小子是要我们主任跳河的节奏吗?这年头北京房价这么高上哪给他们弄钱买房娶媳妇!”

副所长把两个黑衣男让进来,同情道:“是哦,没那个能力就不要拼二胎,养不好就别生嘛。”

迦楼罗:“……?”

“这两位是北大宗教研究所的同志,这小伙子的父亲派他们来领人。”副所长指着两个黑衣男介绍,民警站起身来打招呼,黑衣男立刻上来递烟,出手是整包特供的小熊猫:“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给你们工作添麻烦了,这孩子我们现在就领走……”

双方都客气退让,一个说不用不用,一个坚持要的要的,几下退让后警察心满意足接过一人两包小熊猫,俩黑衣男回头打量迦楼罗,看见他蒙着绷带的脸时嘴角明显抽搐了一下:“周老……周老师让我们进来接你,他在外面车上等。”

迦楼罗眯起眼睛。

他目光一动不动完全放空的时候看不出来,一有神态就很明显能看出周晖的影子。尤其是深邃的眉骨和眼窝,以及那种锋利冷静的眼神,更是如同一个模子里扣出来的。

他站起身,收拾好桌面上的书包向外走去,把包甩到背上时手臂显出很明显的肌肉。

两个一组成员看到他全身蒙得严严实实的装束和旧书包,心说怪不得被当成恐怖分子抓起来了,这样子要是往天安门广场去,不被巡警当场拦住铐在地上才有鬼咧。

迦楼罗走出派出所,台阶下停着辆银色凌志,周晖机车皮衣戴墨镜,靠在车门上点烟,看见儿子出来挥了挥手。

“怎么被抓起来的?”

迦楼罗走下台阶,一步之遥面对着周晖,淡淡道:“钱和证件被偷了。”

数百年没见面的父子两人近距离对视,虽然迦楼罗不露脸,但不论脸型、头发和身材都和父亲无比神似。尤其是那种不说话时渊渟岳峙的气场,在势均力敌的碰撞中,更给人一种非常混乱又熟悉的相似感。

周晖还很年轻,迦楼罗却已经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了。两人朝向时不像是父子,倒像狼群中成熟的头狼和年轻力壮的挑战者在互相对峙。

台阶上两个一组成员从派出所走出来,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半晌其中一个迟疑道:“组长……”

周晖突然露齿一笑,把手上已经烧出来的长长烟蒂弹掉,香烟叼在嘴里,抽出烟盒给迦楼罗递了一根:“嗯?”

迦楼罗接过烟,却不点,道:“我是来告诉你魔尊几天后进犯边界这个消息的。”

周晖说:“我知道。”

“还有母亲知道怎么对付魔尊六道穿梭的方法。”

周晖动作一顿,只见迦楼罗低头闻闻那根烟,似乎不太感兴趣,随手往人行道边下水道一扔。

“……”周晖上下扫视儿子一圈,半晌冷冷道:“上车说。”

迦楼罗出生后第一次坐轿车,上车后就仔细打量前座驾驶席上的仪表和方向盘,似乎生出了极大的兴趣。

周晖随口问了几句阿修罗道的事情,迦楼罗捡重点把他知道的内容和盘托出,话说得很精简,最后道:“摩诃已经出现五衰症状了,母亲叫我别留在地狱,来人界找你。”

周晖面无表情嗯了一声。

迦楼罗不由偏头看他。

“怎么了?”周晖漫不经心问。

“……我以为你会问母亲在阎魔王宫怎么样了……”

周晖转向次子,狭长深邃的眼睛微微眯起来。

他眼窝本来就深,眼皮并不明显,眸光有种弓箭手特有的定性聚焦。当他视线紧紧盯着什么不动的时候,就给人一种利箭般的穿透感。

“我和你母亲怎么样,是我们自己之间的事,父母有父母才能解决的问题。再说不值钱的关心无论多少都不能改变凤凰现在的处境,所以你不用告诉我了。”

周晖说完便回过头,靠着真皮后座闭上了眼睛。

迦楼罗呆呆望着他父亲,完全不理解对方这种针锋相对的强烈情绪从何而来,半晌他才怔愣地转脸望向前方,又一次升起问他爸要点路费就走,再回阎魔王宫去跟他妈过的冲动。

不过周晖把内心压抑多日的邪火撒在儿子身上,也立刻就遭了报应。

——迦楼罗活了上千年第一次坐轿车,本来在长途汽车上颠簸了几个小时就不太舒服了,北京市区路况又拥挤,一会开一会停,更刺激了他大脑的晕眩感。

好不容易走走停停开到国安547单位灰铁大门前,周晖面无表情地转向儿子,刚想教训什么,突然被迦楼罗一手拍到肩膀上,痛苦地叫了声:“爸……”

周晖疑惑顿住。下一秒只见迎面天女撒花,迦楼罗哇地吐了他一身。

第59章 爸,你比较倾向于把遗产留给摩诃还是留给我

周晖面无表情站在单位一楼大厅,全身上下湿哒哒的,挂着不明消化物及恶心的黄色粘液。

以他为圆心周围半径十米内空无一物,二楼环绕走廊上,里三层外三层密密麻麻挤满了抻着脖子往下看的人,目光中夹杂着好奇、兴奋和巨大的喜悦。

“……”周晖暴怒:“看麻痹看!再看全部扣工资!都回去干活!”

轰然一声大地震响,人群作鸟兽散,八卦讨论声汇聚成欢乐的海洋。

李湖从二楼飞奔而下,热情万分张开双臂,人间凶器在风中波涛汹涌:“啊啊啊啊——”

周晖迅速一躲,李湖准确擦肩而过,一把勒住正走进大门的迦楼罗:“大——鹏——小——帅——哥——!”

迦楼罗被肉弹迎面击中,一个踉跄差点没翻出门,随即胸腔被人间凶器猛烈挤压,险些当场把肠子从嘴里吐出来。

然而李湖却不在意,拉着迦楼罗来回查看啧啧有声,满眼闪烁着陶醉的光芒:“帅哥!好多年不见了帅哥!你啥时候从西藏出来的?啧啧啧看这身材这肌肉,雪山高原就是锻炼人……”

迦楼罗背着半人高的包,胳膊上吊着一头三千年修为的九尾狐,艰难无比一步一挪。

如果在场只有周晖的话,他这样子应该很像穿着破破烂烂的农民工进城上访,向无良包工头讨薪水;但身边跟着“帅哥你这腰锻炼得不错冲击力很强吧”、“帅哥你这肱二头肌不错耐力什么的很持久吧”、“帅哥你这韧带也不错什么体位都摆得出来吧”……这样热情洋溢的九尾狐狸精,画风顿时就变成了英俊土萌农村小哥上京打工,被空虚饥渴富婆看中,不幸被骗心骗身沦为鸭子的悲惨故事。

迦楼罗一路顶着无数路人异样的目光奋力前进,终于来到地下四层,走廊尽头是周晖的办公室。周晖已经快被全身呕吐物搞疯了,进门只来得及丢下一句:“别乱动我的东西!”就径直冲进洗手间,不一会就传来了哗哗的水声。

迦楼罗站在办公室门口,仰望天花板下悬挂的上千根红线,疑道:“这不是乾坤阵么?”

“是的呀。”李湖大大方方走进办公室,顺手从沙发上掏出个凤凰抱枕,腰一扭歪到扶手上:“你爸现在已经沦为给人类打工赚取一点生活费的小白领了哟,说实话我看到他上个季度的工资单真是可怜得要命,你是来干嘛的?问你爸要生活费?别要了他没钱。”

迦楼罗:“不,我……”

李湖说:“来叫声葛格,叫葛格就给你零花钱。”

迦楼罗:“……”

迦楼罗扶了下额头,走到沙发边,坐在远离李湖的另一头。

“别离那么远嘛,”李湖立刻风情万种的爬过来,嗔怪道:“为什么现在跟我这么生分?你小时候我什么没见过,你哥被你爸揍你妈去拉架的时候都是我带你玩。什么喂奶哄睡换尿布啦,光屁股弹小鸡鸡啦,粉红小裙子蕾丝蝴蝶结啦……”

迦楼罗面无表情道:“没有这回事。”

“有的有的,可惜当初迫于你妈的淫威,我没敢把你光着身子在洞庭湖面上跳来跳去的样子画下来。”李湖看上去竟然还颇为怀念:“那是一段多么有爱的时光啊,老实说你们家就是大毛太作死了才显得二毛乖,换做普通家庭的话你也是个预备役少年犯……”

迦楼罗下意识想起的竟然还是摩诃满地狱遛鸟,下一秒他强制自己把那充满了魔性的画面从脑海中抹去。

小孩子不爱穿衣服是常事,他想,至少我满一百岁后就没再让人看过裸体了。

周晖终于在李湖把迦楼罗彻底扒光前洗完澡,换了衬衣出来,一边擦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居高临下盯着儿子。

迦楼罗坐在沙发上漠然回视,胳膊肘搭着膝盖,十指交叉,半截手套中露出筋骨结实的手指。

——他神态中其实有些继承于凤凰的冷漠,那是浸透于骨髓中的强大神性给人带来的疏离感。不过凤凰已经在上万年时光中浸润出了温和的表象,迦楼罗这个年龄段,更多是一种沉默的桀骜。

周晖眯起眼睛,似乎有一点不爽,片刻后扔来几件衣服:“去洗澡,换上。”

“……干什么?”

“带你去开会。”

迦楼罗抓起衣服去浴室,哗哗水声响了又停,三分钟后就开门走了出来。

周晖这身穿在儿子身上正好,白色棉质短袖T-恤,剪裁精良的名牌牛仔裤,衬托得少年身材精实面孔英挺。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像进城民工或西藏文物贩子了,这副模样如果走在大学校园里,应该会惹来很多女生热辣的目光才对。

周晖眼神停在儿子完全没经过发胶打理就自然竖起,显得非常有造型的短发上,目光深处有点疑惑,显然内心也在想这是哪里来的基因。

“等等先别缠!等我先拍个照!”李湖举着手机从沙发上跳下来,噼里啪啦给迦楼罗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拍完照片,迅速打开微信开始发朋友圈:“好了你现在可以包了。”

“……”迦楼罗用绷带一圈圈缠住脸,“那是什么?”

周晖说:“浪费时间浪费生命的邪教。你现在还这么怕日光?”

“我在人界过敏。北京街上怎么总下雾?”

周晖走出办公室,向547单位楼上的会议厅进发,身后跟着面若木乃伊的儿子和低头专心玩手机的小姨子。经过外面窗口时他往灰蒙蒙的天空看了一眼,摸摸下巴道:“唔……其实是仙气。”

“不认得了吧——你们这帮愚蠢的人类哈哈哈!哎也难怪你们不认得,这孩子身世凄惨充满曲折,他是周老大当年丢在农村老家的私生子啊!!!”

李湖眉飞色舞,举着手机在微信群里语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