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被惊醒是深夜两点十五分,遇见松岛优子是两点十七分,叶真出手是两点二十五。

分针指到三十的时候,天台上躺了满地警卫,有些额头中弹脑浆迸裂,有些满地翻滚大声呻吟;有些已经昏了过去,半个身体悬挂在天外之外。

松岛优子气急败坏,鞭子刚出手就被少年一把抓在手里——倒刺瞬间在叶真手心上留下三道狰狞的血口,但是少年面无表情,紧接着反手一拉,松岛优子毫无反抗之力的凌空摔倒,紧接着被叶真一脚狠狠踹出了十几米!

哐当一声巨响!

松岛优子背部重重砸到天台栏杆,她痉挛了两下,还没站起来,叶真当胸一脚把她狠狠踩翻在地!

“张三同志,”叶真问,“这女人欺负过你吗?”

少年的脸在夜色里冰冷仿佛罗刹,大校立刻吼道:“不要杀她——!下边的人上来了,劫持她为人质!”

叶真手里黑洞洞的枪口指着松岛优子,闻言点头道:“哦。”然后收起手枪,把手伸到裤子里摸了一下,抽出把暗沉沉的匕首。

他用拿匕首柄漫不经心的抵在松岛优子身上——其实那一瞬间松岛优子还在想为什么他用的是匕首柄而不是匕首尖,但是紧接着她就什么都想不了了。

叶真停在她锁骨下七厘米靠右胸的位置,用匕首柄不轻不重往下一戳。

几乎要洞穿身体的痛苦瞬间让她说不出话,肋骨仿佛被刺穿了,内脏仿佛被戳烂了,她的身体连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她竭力睁大双眼,疼痛电流一般辐射到右侧身体,继而整个背部!

那一瞬间她简直想凄厉的破口大叫!

叶真把她从地上拎起来,刷刷两下挑断了她的两条手筋。鲜血如同喷泉一样飞射出来,少年浑不在意的任凭血液喷射到自己身上,用匕首把她脖子一勾,直接拖着往下走。

背景是一片漆黑寥远的夜空,天台之上血流成河,少年手里拖着个垂死的女人,毫不介意踏过满地尸体。

那一瞬间他就像地狱里走出来的妖魔。

无数人挤在楼下庭院里,带枪的警卫轰隆隆跑上楼梯,争先恐后往天台上爬。叶真守在天窗狭小的洞口,出来一个戳死一个,尸体随手拖出来扔到一边。

这可能是大校有生以来见过的最惨烈的一扇窗子了——它的碎玻璃沿上挂满了滴着血的碎肉,鲜血积成了厚厚的污渍堆在窗框上。有的人被拖出来时还没有死透,有的人则脑浆迸裂,面目狰狞。

连大校都有点支撑不住了,少年却冷若冰霜,毫不手软。

楼下有人发了狂,子弹如同雨幕一般往上扫射。尖叫和怒骂声仿佛混乱的乐曲,最终有人扔了枪,崩溃的吼叫着掉头往别墅外跑。

“叶……叶十三,够了……够了,”大校抓住叶真的手,喘息着道:“监狱的情况还没摸清,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噗呲一声,叶真把匕首从警卫喉管上拔出来,提着他鲜血狂喷的脖子,把尸体拎出天窗扔到一边。

大校别开目光,几乎无声的吸了口气。

“你觉得我不该滥杀?”

大校没来得及回答,叶真淡淡道:“不杀他们,我们今天就走不出这里。”

“……可是……这里有太多人了。”

少年拖着松岛优子从天窗上跳下去,瞬间稳稳落地:“日本人不是人。”

那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声音是非常平淡甚至没有半点波澜的。

但是大校听到这话的时候,竟然有种冰冷刺骨、难以言喻的感觉。

他是个军人,就算是情报工作中坚分子,也是军队系统里的一员。他开过枪,也杀过人,情急的时候用刀刺死,甚至用手扼死,那都是别无选择的。甚至有一年他追杀一个臭名昭著的卖国贼,从亚洲追到欧洲,从欧洲追杀到南美,最后把人堵在南太平洋的一艘游轮上,对方企图跳海逃生,他咬着氧气管跟着跳下去,最后把人按在冰冷的海水里活活溺死才算完。

他以为自己已经够心硬了,但是听见叶真用那样的语气说出那样一句话后,才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不满十七的少年,竟然比他还要狠辣,还要无情。

这少年看日本人的时候,眼神不像是在看活人,而像是看牲畜草木,可以随心所欲的控制其生死。他杀人的时候也没有情绪波动,就像是屠夫对着案板下刀,动作干净利落,神态麻木不仁。

他在中国的时候不像这样,看玄鳞龙纪威、韩越楚慈他们的时候,眼里也是带着感情的。

为什么呢?大校忍不住想。

他特别恨日本人吗?

大校不知道的是,他虽然也算得上杀人如麻,比起叶真来还是差得远了。

没有人知道那个尘封于历史的黑夜里,少年曾一人跌跌撞撞的穿过死城,街道两边躺满了父母亲人的尸体,脚下踩的就是街坊邻居的肉泥。灰色的风穿过马道,裹挟着无数哭嚎的冤魂,掠过少年冰冷的脸颊,然后呼啸着奔向天际。

那一刻他还活着,但是已经死了。

也便是从那时开始,他获得了不论制造多少杀孽都可以得到神灵宽恕的豁免权。

别墅外一片黑暗,很多警卫弃枪逃走,怒骂和枪声交杂,现场乱成一团。叶真用刀抵着松岛优子往前走,紧接着一辆辆越野车的大灯打亮,无数雪亮的光交织在他们身上。

剩下的警卫惊恐万分,拿枪对准他们的手都在发抖。

包围圈呈一个半圆,叶真站在圆心,头也不会问:“大校,你会说日语吧?”

大校点头:“会。”

“那好,你把我的话翻译成日语给他们听。”

叶真顿了顿,突然把匕首反手一挑,瞬间割下了松岛优子的一只耳朵!

已经半昏迷的松岛优子再次尖叫起来,随即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大量血泡从她嘴里涌出来,滴在叶真如铁钳般掐着她脖子的手上。

“你们这帮狗娘养的小鬼子都给我听着——!!”

叶真把松岛优子那只滴血的耳朵举起来,劈手往人群里一扔,尖叫声里人群立刻推搡分开,有些腿软的直接摔倒在地,吓尿了裤子。

“给我放下枪,抱头跪倒——!车上的人都给我下来跪着!!数到三还不动,我就把她的另一只耳朵也剁了!!”

话音刚落警卫跪了一地,车上的人被拉下来,踉踉跄跄的跪在地上,不停发着抖。

“下来!”叶真不耐烦的用枪指着几个没来得及下来的司机,直到把他们全赶下车,才挨个打爆所有大车的轮胎,只留下最后一辆,点头示意大校坐到驾驶席上。

有几个警卫壮起胆子想站起来,叶真抬手一枪,有人被吓晕了。

“如果你们敢追的话,”叶真轻声道,“我就把她的眼珠挖出来,鼻子割了,嘴巴割了,从车窗里扔下去。”

“全部都给我跪下去,用你们卑贱的膝盖向亡者谢罪。别忘记你们欠我这一跪,已经足足欠了上百年!”

第58章 火并

漆黑的夜里,一辆路虎沿着荒凉的公路,向茫茫夜色深处飞驰。

松岛优子失血过多,已经昏迷了。叶真用匕首勾着她的脖子,她整个人就像被一桶血迎面泼过一样,随着车辆的颠簸而微微晃动着。

大校坐在驾驶席上,偶尔咳嗽两下,声音相当难受。

叶真终于侧过目光:“你怎么了?”

“……老子不耐操,一挨揍就受伤。”

叶真道:“你被揍少了,还没习惯。”

大校伸手把叶真的头狠狠一拍。

叶真如同不倒翁般摇晃几下,问:“你这么脆弱,怎么当上特工的?万一遇到危险你岂不是第一个被炮灰?”

“老子这不是脆弱,是娇弱!”大校笃定道:“再说我干的是技术活,技术工的地位一般比较高你知道吗?遇到危险立刻大声呼救,然后安心坐下来等待救援就好了。”

叶真:“……”

叶真嘴角抽搐,又问:“女服务员,你师门到底是怎么回事?”

“别提老子的黑历史——!我的师门那就是一场噩梦……师兄弟师姐妹一个个都不省心……师门后边就是一块墓地,天天挖死人出来搞研究,我怀疑他们打算制造传说中的T病毒……生化危机你看过吗?”

叶真摇摇头。

“你应该去看看,这个年代有很多美好的东西。话说回来,生化危机五到底什么时候出呢?”

叶真茫然的瞪着他。

大校叹了口气,说:“龙纪威把他的成长模式套用到你身上,这是不对的。他在充满仇恨和冷酷的环境里长大,是一个为国家机器服务的暴力工具,只有工作,没有感情。现在他的命运又在你身上重演了。”

叶真想了想,道:“这跟龙纪威无关……”

“龙纪威也是在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进国安局的。他杀人不见血,被派去做善后工作,一开始有个外号叫清扫工。那段时间除了老龙,他不跟任何人说话,也没人敢靠近他……就这么孤零零的,在孤独和寂寞里越发变态,越发恐怖……你可千万别变成他那样。”

叶真茫然道:“不会啊,我还有串串。”

大校:“……”

大校拍叶真的头拍顺了手,刚想再拍一下,突然手机响了。

他接起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这其实很不寻常,大校的手机没有通讯簿,所有号码过目不忘,全记在脑子里。

但是这个号码却完全陌生,他确定自己从来没见过。

“喂?”

手机那边静了一下,黑泽川的声音问:“张三先生……?”

大校立刻想起自己的声音已经变了,“对,是我,别怕这才是我本来声音。你怎么拿到电话的?!”

“说来话长。叶真在你身边吗?他安全吗?”

“……没人比他更安全了。你现在在哪里?”

“监狱大门口,如果你们半小时内赶到的话我还撑得住。我可以跟叶真说两句吗?”

大校怒道:“谈情说爱也有个限度吧——!”他啪的一声恨恨摔了手机。

此时离私人监狱只有不到二十公里路程,大校果然是做技术工作的,飙车技巧很是纯熟,在限速一百公里的高速公路上开到两百四,眨眼间飞车赶到监狱外围。

那是一片枯黄色的平原,墨汁一般的夜色深厚浓稠,遥远可见监狱小楼上一星惨淡的灯光。

大校用夜视镜看了一会,喃喃着道:“两百米外有很多人围住大门,初步估计在五十到一百之间……七十……八十左右。有武器装备。他们在包围什么?”

松岛优子抽搐几下,慢慢醒了。叶真随便在她头顶百汇穴上一拍,她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再次昏了过去。

“黑泽川一定逃出来了,说不定还劫持了什么人,他们在围困他……这是个强人啊,怎么逃出来的?”大校放下夜视镜,用装着定位仪的墨镜遮住半边脸,道:“叶十三小同学,麻烦你把车窗拉下来,把人质的头塞出去,我们准备硬冲……哦不,放下车载喇叭,你不会说日语,喇叭给我。”

大校一手扶方向盘一手拿麦克风,瞬间油门狠踩到底!

吉普车咆哮着冲上平原,转眼间前方人群躁动起来。叶真拽着松岛优子的头,用手电照着她可怖的脸,大校咳了一声,煞有介事道:“前方的人注意了——!前方的人注意了——!”

“放下武器,就地投降!否则我杀了这个女人!放下武器,就地投降!你,你,你还有你!把枪放下来!”

大校把麦克风一丢,顺手抄起冲锋枪!哗啦一声车窗玻璃粉碎飞溅,枪口火舌在黑夜里狂闪!

这一串动作实在行云流水般无懈可击,包围圈还来不及移动就被削去大半。转眼间前方躺了一地,剩下的人尖声咆哮,组织反击,但是还没来得及突破,就听见有人尖叫:“松岛三佐!”

枪声响成一片,打空的子弹在平原上乱飞,溅到石头上的弹片蹭出火光。吉普车咆哮前冲,瞬间把人毫不留情卷入车底!

叶真被子弹逼得探不出头,在枪声轰鸣里大叫:“——张三同志!”

大校一手拽方向盘一手拿枪,闻言把枪口一竖:“干什么?!”

“我在想——!你跟你师姐的军衔,到底哪个大——!”

大校怒道:“老子比她高三级呢!都什么时候了!歪楼也有个限度吧!”

他子弹一空,车厢外日本人的火力立刻反扑上来。大校把冲锋枪一扔,叶真左手抓枪右手抓弹夹,咔咔几声把弹夹装好,反手对准人群扣下扳机!

这一系列动作配合得天衣无缝,流水般倾泻的子弹和吉普车强大的冲击力,几乎瞬间就把对方的火力压制下去。大校抓起麦克风,突然脸一偏,只听哗啦巨响,一颗击破车前窗的子弹贴着他的耳朵飞了过去。

“黑泽川!黑泽川!”大校连眼睛都睁不开,缩在方向盘下怒吼:“人呢!快上来!”

突然只听叶真大叫:“停!停!串串!串串!在这里,快!”

大校拼命踩下刹车,吉普在空地上疯狂转了一百八十度,轮胎和地面摩擦发出尖锐的呼啸。几乎就在瞬间叶真跳下车去,等大校反应过来的时候,车厢里已经空了。

什么叫无组织无纪律!什么叫见色忘义!什么叫猪一样的队友!那一瞬间他只想冲出去把叶真狠狠揍一顿!

咔哒一声车后门开了,大校手上没有枪,顿时头皮发麻,回头一看却只见黑泽川拖着人质飞快钻了进来。

——那人赫然是昏迷不醒的山地仁。

叶真跳上副驾驶席,把车门重重一关,吼道:“——走!”

大校真恨不得把黑泽川拖过来开车,这时候却万万来不及,只能慌忙踩下油门。破破烂烂的吉普一路呼啸,很快把追兵甩在身后,屁股着火一样跑了。

吉普车里挤了五个人——三个逃犯,两个人质——空间顿时狭小起来,连转个身都不方便了。

大校头也不回问:“你怎么把山地仁也抓来了?”

黑泽上身只穿背心,肩膀到背部的肌肉上混杂着汗和泥土,显得精悍强壮而富有力量。他脸上被弹片划了一道,血口从脸颊开到脖子,半边脸沾着鲜血和灰尘,虽然看上去非常狼狈,目光却仿佛野兽一般锋利,且面无表情。

“凑巧,”他说,“山地仁突然带人来杀我,被我反击了。”

叶真像个小猴子一样,返身拿眼瞅瞅黑泽川,又看看自己,又抬头看黑泽川。

“我们中了计,红桃三其实是这个女人假扮的,她是右翼政党里的一个重要人物,估计我们的行动已经暴了光……”大校把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遍,叶真杀人的情景轻描淡写带过去,道:“多亏了叶十三小同学,不然我们现在已经完蛋了。叶十三?你在看什么?”

叶真伸长手臂,戳戳黑泽的肚子。

黑泽川只穿着紧身背心,六块腹肌清晰可见,身材精悍肌肉坚实,简直是倾情大放送。

叶真目光里充满羡慕嫉妒恨,说:“喂,高富帅。”

黑泽莫名其妙的盯着他。

叶真怒气槽轻而易举又满了,于是狠戳一下,回头坐好。

黑泽抽了口凉气,但是没出声。

大校注意到从他上车为止就没跟叶真说过话,眼睛微微一眯,随即问:“叶十三,黑泽的脸好像划破了,你看车上有没有创可贴什么的,给他稍微包扎一下。”

叶真毫无觉察,哦了一声就开始找医药箱,结果当然遍寻不着,黑泽就这么板着脸当没看见。

“没有啊,”叶真问:“高富帅,你的脸血止住了吗?”

如大校所料,黑泽没出声。

叶真那迟钝如同恐龙一般的神经终于反应过来,“哎,你干嘛不说话?为什么不理我?串串!喂!我在跟你说话呢!”

黑泽眯眼盯着他,脸色沉沉的。

叶真怒了,一猫腰过去抓住他领口,吼道:“黑泽川!”

这一声实在气势惊人,少年生气的脸就近在眼前,黑泽盯着他看了半天,才低声道:“你不该来这里。”

叶真一愣,黑泽缓缓道:“日本有很多人想追杀我,这是我跟中国政府之间的交易……你还这么小,不应该掺和进来。”

叶真怒道:“你省省吧!要不是我你以为还有谁来救你!连玄鳞都懒得管你这只串串好吗?要不是小爷我顾念旧情……”

黑泽打断他:“刚才你就这么冲下去!连个挡子弹的都没有!你知道刚才外边有多少流弹,万一打到你怎么办?!知道弹片打起来有多恐怖吗?有多少人是被弹片打死的你知道吗?万一溅到脸上溅到眼睛你这辈子就毁了!你还没成年!”

黑泽极少发火,大多数时候发号施令不带感情,只有跟叶真说话尤其温柔,从没见过这么严厉的声调。

他当场就把叶真的气势压过去了,可怜叶真呆滞半晌,才中气不足的解释:“那还不是因为你被挤进人群里……”

黑泽刀锋一般的眉挑着,冷冷道:“下次不准这样了!”

“……哦。”

叶真默默回头坐下,耷拉着脑袋,就仿佛一个被无情严厉管束了的小孩子。

黑泽盯着他看了半天,目光无法自拔。

车窗外黑夜仿佛永无尽头,车厢微微颠簸着,路灯昏暗的光飞快向后退去。黑泽用枪抵着山地仁的头,问大校:“我们现在往哪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