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三娘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娘,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自己的身体也没什么毛病,可就是怀不上,这次月事儿推迟了七八天,我还以为怀上了,哪知道昨儿月事儿又来了。娘,我会不会真是身体有毛病?”

“昨儿见了红,我心里挺失望的。陆湛他倒是没说什么,反倒安慰我,可他越是这样,我这心里就越内疚。”

杨氏也跟着心里难受,作为母亲,她希望自己女儿能一辈子幸福,同时作为女人,她知道一个家庭想要得到长久的维系,孩子就少不得,再深厚的感情,时间久了,感情也就会变淡了。别看现在陆湛稀罕三娘,那是他自己也明白前头的事儿对不住三娘,才可劲儿的爱护她,可这时间长了,一年两年三五年的,要是三娘没给他生个孩子,谁也不知道后面会什么样。

“我昨儿心里不爽快,连午饭都懒得弄,躺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的,一会儿梦见你们,一会儿又是陆湛,乱七八糟的。对了,我还梦见了个怪事儿,到现在想起来我这心里头发毛,怪吓人的。”杜三娘还是第一次梦见那种梦,别说人偶娃娃了,前世她从小到大连洋娃娃都没梦见过。

“我梦见个人偶娃娃一直追着我,周围一片漆黑,那东西就一直跟着我,我丢了也回来,后来我一把火烧了,烧完之后它又出来了,还好那时候陆湛回来把我摇醒了,真怪吓人的…”

杨氏听得直皱眉,“这听着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莫不是碰见了脏东西!不成,回头你跟我去趟你外祖家,那儿有个人挺厉害,收拾这些最拿手了…”

中饭吃得虽然简单,不过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也很是热闹。杜峰已经开始抽条长高,嗓音处在少年特有的变声期,声音粗嘎,他怕被人笑话,能不张口就绝对不张口说话。四娘也长高了些,皮肤白净,虽然年纪长了,也比以前懂事了许多,仍然还是那个活泼俏皮的小姑娘,可不会羞涩,来了还问起伍子修怎么没来,惹得大伙儿一阵笑。

说起来,当初伍林祖孙两人过来住了一小段时间,四娘看见个面生的小哥哥,可一点都没有胆怯,还主动同人说话。那伍子修模样长得俊俏,唇红齿白的少年郎,比起杜峰沉默寡言的性子,他很开朗,也很细心,也不嫌四娘年纪小,又吵闹,同四娘相处得很愉快,走的时候四娘还哭鼻子呢。

——

杨氏记挂着女儿说过的事情,她连觉都睡不好了。不过几日,杨氏找了个由头,带着杜三娘回娘家,陆湛还有些不放心,说了几次跟着一起去看看,被杜三娘笑了几句才作罢。

出发前杨氏还问她身上

是否干净了,杜三娘点了点头,母女俩这才启程。

史氏看见女儿和外孙女前来,笑得合不拢嘴,拉着杜三娘的手一个劲儿的追问她过得怎么样,杜三娘都一一回了。对外祖母,杜三娘是心存感激的,当初若不是外祖母的一番话,自己和陆湛之间可能根本就没有缘分。

史氏听她婚后过得不错,陆湛对她也很好,心里总算是踏实了,还乐呵呵的笑着说自己看人眼光准,当初看陆湛那后生就是个不错的,如今果然是没选错云云。

热闹寒暄之后,杨氏就把自己这次过来的目的明说了,这一者是想让那老神医再替女儿把把脉,调理身体,二者也想找个神婆给女儿拾掇拾掇,烧烧香拜拜佛。

史氏听了这些话之后,心里也跟着着急了,这夫妻之间,最终还是得有个孩子才行,若是三娘生不出孩子来,时间久了也难免会有诸多的闲言碎语。

杜三娘见她们都神情严肃,弄得她心里也紧张起来!陆湛对她确实是没得说,她自然是希望两人能有孩子,如果她真的是身体有毛病,不能生孩子,那在这个男权社会里,就算是陆湛依然不愿舍弃她,只怕为了传宗接代,最后也不得不做出妥协。而这,是她并不愿意看见的,更不想它发生。

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史氏便带着她们母女二人先去找了神婆,那神婆先让杜三娘随意抽了十张牌,那神婆看后说她今年运气不好,但好在有贵人相助能够化险为夷,又说她没子星,还被个吊死鬼和水鬼缠上,说得头头是道,听得史氏和杨氏一愣一愣,一脸慌张。

对封建迷信,杜三娘对这个原是不信的,但是自己穿越而来,对鬼神之说她也就没有那么抵触了。那神婆又做了一通法式,嘴里念念有词,顶头供奉着的几尊观音在升起的聊聊炊烟中俯瞰着底下的众人

,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

随后那神婆点起一截白布,燃烧之后那点点的星光中上头竟然延伸出了一朵莲花的模样,在上面又是一个童子,将之化在水中,沉淀之后竟然在那碗底真就有个模糊的人样子来…

“史家大嫂子,这你放心,定然能怀上,我回头天天求我家观音菩萨…”

杜三娘几乎是迷迷糊糊的喝了一碗香灰水,看着外祖母和娘亲明显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她心里又不是个滋味儿,她竟然也跟着相信这神婆的话了,也罢,不论成不成,明显这神婆的话娘和外祖母很相信,能让她们放宽心也好。

之后又烧了蛋,鸭蛋在火焰中劈啪作响,那神婆直道好好,爆得好,最后捡出来剥开看,果真那煮熟的蛋白上有个凸出的东西,看着还真像是人的头像…

弄完这些,他们又去找那老大夫,和那吹得神乎其神的神婆相比较,杜三娘更愿意相信这老大夫,大夫问了些比较私密的问题,最后说她只是有些小毛病,没甚大病,仔细再调养两三月就差不多了,临到回家时候,自然又是大包小包一大堆。

回来之后,杜三娘虽然觉得那些药苦得都能把人给吃死,但还是咬着牙吃着,那大夫这次只给了二十包药,每日煎一剂,说等她吃完之后再换方子,唯有一点要求,嘱咐她吃药期间注意避孕。陆湛看她回来带着一大口袋药材,每日很仔细的熬药,陆湛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但看她很认真仔细的样子,又说不出口,看她吃药时那眉头皱得都能打结绳了,他默默的记着这些,便连夫妻间那点事儿也很克制没有闹她。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然而这看看似风平浪静的局面下,却掩藏着波涛海浪,五月底,就有消息传来说西南那边叛乱,都开始打仗了…

第 168 章

当打仗的消息传到城里时,

不少人都还抱着一种看好戏的态度议论着这件事情,

对他们来说,

打仗的事情就好似天方夜谭,

而因何叛乱,

为何打仗,

他们并不会在意,

就是这天下姓什么对老百姓而言,都是无所谓的态度,谁打仗,

谁被打,是输是赢,并不关心。这件事情传得沸沸扬扬,

大家闲聊起来的时候,

一些好似知道‘内情’的人甚至颇有一种‘见多识广’的意味在里头。

就这么一传十十传百的,大家伙儿议论得热火朝天,

便是战场上的事情讲起来都是绘声绘色,

活像是他们亲眼经历过一样。

杜三娘一听见打仗这个消息之后,

心里顿时就紧张起来,

去年颜怀卿曾经告诉过她会打仗,

不过又说战事儿波及不到这里,

这才让杜三娘心里暂且放松下来。然而街头巷尾的都在议论这件事情的时候,杜三娘心里却有一种挥之不去的阴影。

这和当初只是听颜怀卿说起时又有不同,来自周围的声音都告诉她,

真的打仗了。颜怀卿当初还说,

在打仗之后,还出现的粮食短缺的事情。杜三娘虽然没有经历过战争,可上辈子战争题材的片子也没少看,只要一打起来,最后受苦的还是老百姓。

杜三娘看着城里人将战争当做谈资,甚至以此来凸显自己的不同,她心里却胆寒起来。家里的粮食当然够吃的,可往后会如何谁都不敢肯定!看似天高皇帝远,可谁又能保证自己最后就能平安活着?

杜三娘很是焦虑,趁着如今市场上的粮食并没涨价,她开始储存食物,不敢一次性买太多,只能分批次的采买回来,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地窖里存满了米、面、酱,一些风干的菜干,肉干,酱菜等东西。

杨氏那儿她也嘱咐着让她多存点吃食,杨氏自然也是听见外头议论起打仗的事情,看三娘这么紧张,以为她是害怕了,还宽慰着,让她不要担心,这打仗的地方离他们这里很远,根本不会牵扯到这里。

杜三娘是有苦难言,她又不可能明着告诉杨氏,这场战争不是小打小闹,看颜怀卿当初那讳莫如深的姿态,这分明就是一场动摇家国的大动乱,很有可能是面临着改朝换代的危险。在这种大背景下,杜三娘根本就不相信这只是一场小动乱。而他们这里离京城那么远,消息流通本就闭塞,打仗的消息传到这里都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久,如今前线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谁都不清楚。

杜三娘唯一能肯定的是这里不会打仗,否者她压根儿就不敢继续呆下去!然而当初颜怀卿并没有仔细说,如今真的打起来,她这心里也是七上八下。

不行,她还得去颜府找颜怀卿问个清楚明白!事关重大,杜三娘嘱托爹娘让他们一定要存粮食,二叔二婶那边,她只能让陆湛去提醒一下。

陆湛最近是眼见着她慌乱,一听打仗的消息,就吓得乱了阵脚,买米买粮的把整个地窖都填满了。陆湛叹了口气,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这战争发生的地方离他们这里那么遥远,那起子乱臣贼子的单凭那一个人想来怎么也不可能有本事和整个朝廷作对。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往往出人意料,朝廷出征讨伐叛贼,却是连着吃了几场败仗,丢了两座城池,叛军士气大涨,乘胜追击,领头的首领乔孟甚至自封为王,大有要和当朝皇帝一较高下的味道。

在连着吃了几场败仗之后,朝廷里的人一派主和一派主战,吵得不可开交。当朝皇帝偏又是个昏聩无能的,他宠爱的宠妃一派却趁此机会在朝堂上大肆铲除异己,趁机把持朝政,压根儿不顾叛军已经一日日朝着京城挺近。

乔孟并非是没有远见的愚昧子弟,眼见当朝皇帝昏聩,朝中派系斗争严重,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乔孟虽然出生寒门,却也是一个极其看重人才的人,再加上他起兵造反,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顺,就算是以后坐上那个位置,在别人眼里那也是乱臣贼子。

乔孟并不愿意自己以后落得那般的骂名,他私下派人去拉拢不少的官吏,有人愿意归顺与他,自然也有人不愿归顺他,乔孟示意那些投靠他的官吏们在京城散播谣言,将本就乱成一锅粥的京城更是搅和得天翻地覆。

——

杜三娘前去颜府求见颜怀卿,然而颜怀卿去了郑家,并不在家中。杜三娘心里是慌得不得了,此刻她当真是后悔当日怎么不多问一些,如今事情真的发生的,她竟然连这场战争到底打了多久,又是谁胜利了都不知道。

当初颜怀卿说起时,她只顾着欢喜他们这里不会打仗,不会成为战场,却忘了既然是打仗,又哪里会不受影响的。

不知道颜怀卿什么时候会回来,杜三娘只能退而求其次的祈求对方等颜怀卿回来之后,使人来告知她一声。那人是在赵管事儿手下做事儿的,也知道杜三娘一家子好似和大公子很有几分交情,倒也很是客气。

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听着周围小摊小贩的吆喝声,恍惚间好似一切和以往都没有什么两样,然而杜三娘却明白,这种安宁平静已经持续不了多久了,再过不了多久,便是他们这样的消息闭塞的内陆城市,也会收到许多不好的消息。

陆湛不明白杜三娘为何这么敏感,如今只是听见了一点动静,就犹如惊弓之鸟,惶恐不安!他问过三娘,但是她显然并没有对他说实话,只是说她害怕战争,害怕局面会控制不住。

哪怕和京城离得那么远,随着时间的流逝,坏消息也一个接着一个的传了过来,朝廷的军队被打得落花流水,输得很是惨烈,而叛臣乔孟却在江东称帝,以迅而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掌控了东南八座城池,这强势的劲头儿俨然已是势不可挡。

而此时,又传出老皇帝病重的消息,不过几日,老皇帝病死,皇位却并没有传给嫡出的太子,因为太子意图弑父的消息,已经当庭伏诛,最后坐上皇帝位置的,竟是一个七八岁的黄口小儿。

所有的一切,都再一次的照着原来的轨迹发生,颜怀卿心里却是沉甸甸的,上辈子他纯粹就是个败家子儿,浑浑噩噩的过日子,什么朝堂什么战争同他没关系,靠着颜家这颗大树,就算是在乱世里,他们颜家也能存活。

然而颜家却站错了队伍,新皇登基之后便拿颜家开刀,昔日的门阀贵族顷刻间就成了刀下亡魂,即便是他们这些颜家旁支也难逃干系!颜怀卿并不准备坐以待毙,他不愿意上辈子的遗憾再次发生!那个人,谁也没料到的男人,此刻便在北地里,还曾被人说成是丧家之犬,可最后他却卷土重来,迅速又狂猛,比之乱臣贼子的乔孟手段更严酷,他本也是皇族出身,打着匡扶社稷铲除乱臣贼子乔孟的名头,迅速在战乱中占据了一席之地。

这次颜怀卿来孟家,有些消息他想要通知孟家的人,希望他们能明哲保身,当然最主要的是,他想来看看她。

——

随着事态一步步恶化,战争的阴云却犹如一层浓雾笼罩在掌权者的头顶,战事儿输多胜少,眼见着乔孟那乱臣贼子一日日壮大,这让京都的实际的掌权者几乎是夜不能寐,某天夜里一觉醒来之后,颁布了一则征兵诏令,为了防止地方官员欺上瞒下,还派了有鹰犬之称的宦官前去督促。

杜三娘一直念着能见颜怀卿一面,此番她一定要问清楚。然而她没有等到颜怀卿的出现,却等来了一则征兵令!

凡十五以上,四十五以下的男丁,皆在征召之列。

这则消息犹如晴天霹雳,炸的杜三娘脑子都蒙了!她脑子里轰隆作响,一片空白,紧紧咬着嘴唇,眼前除了那一则布告,再也没有其他。

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杜三娘才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哭天抢地,呜呼哀哉的躺在地上哭闹连天。

战争,她早早就从颜怀卿的嘴巴里听见过,然而因为颜怀卿并没有细说,她也因为这座城池没有卷入战争而暗地里高兴过,毕竟他们不用受战争之苦,不用离开故土。

然而现实却远远比她想象中的严重,朝廷竟然下了征兵令。杜三娘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想过那么多,却唯独没有想到过有一天陆湛有可能会被拉着上战场去!在杜三娘的意识里,还一味想着战争是士兵的事情,和他们这些小老百姓并没有什么关系,她却忘了在古代社会,民也是兵!战事一起,在田间劳作的农民也会穿上甲衣,上战场杀敌。

杜三娘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这回家的,这一路,她听见了许许多多的哭闹声,有男人的,有女人的,也有孩子的。她很后悔自己为什么今天要跟着凑热闹偏偏要去看那布告栏,她平时并不是一个八卦的人。

陆湛还在铺子里忙活着,杜三娘恍恍惚惚的就走到了铺子前,她听见了屋子里头的说话声,陆湛不知正在和谁说话,他的嗓音比较低沉,但听在耳朵里却甜得好像耳朵都要怀孕一样!这个男人的长相虽然不是社会主流认可的俊俏郎君类型,但只听声音,却能迷住任何一个女人。

杜三娘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着,她的视野都有些模糊了,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路上,她看见他送了客人出门,外头套着皮质的长长的围裙。她又记起自己当年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家里说让她来相看,她那时候面皮薄,说这些都忍不住脸红,她只敢偷偷的瞧他,那时的他对她来说,就像是一座山那么高大,几乎是吓着她了。

他举起那大铁锤,一下一下的挥舞着,随着动作肌肉也跟着颤动着,彰显着属于男人的力量,那一刻她虽然更多的是羞涩,可是属于这个男人的荷尔蒙却吸引了她。

他也看见她了,站在门口笑看着她。杜三娘眨了下眼睛,不想让迷蒙的泪花遮住自己的视线。如今,她可以正大光明的朝他走过去,不用躲闪,也不用脸红,更不怕被人看见了嗤笑,因为这个男人是她名正言顺的丈夫呢。

可是现在,杜三娘却不知道她和陆湛之间,可还有以后?如果他当真被拉去上战场,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去承受那最坏的结果。

走得近了,陆湛才看见她眼睛红红的,眼里含着一汪泪水却硬是强忍着,她这幅受了委屈的模样让陆湛心里极其心疼,早上出门的时候她还好好的,还说要去市场上割两斤肉回来。

“三娘,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陆湛可见不得她受委屈,看见她掉眼泪珠子比割他的肉还让他难受。

她想忍住的,然而听见他的声音,她根本就忍不住,这一路强忍着的泪水,这会儿在面对他的时候再也包不住。已经顾不得其他了,杜三娘三两步走过来,将菜篮子直放在地上,就伸手把人抱住了。

陆湛连忙往周围看去,生怕有人过来瞧见了。在家里三娘这么对他没什么,可这在外头都这么热情,陆湛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倒不是他害羞,而是他可不愿自己和三娘的恩爱被人看见。

“三娘…”

陆湛又喊了一声,他想拍拍她的肩膀,但是才干过活儿,手上脏兮兮的,陆湛只好按捺住这个念头。

“别叫我,什么都别问,我就想抱抱你。我们回家好不好,我不想看不见你…”将头埋首在他胸膛,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她眼泪流得更多,说到后来连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陆湛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可是看这情况,她确实是被吓着了,“好,我们回家,三娘,你先放开我,我收拾一下,我们就回去。”

陆湛被她这举动弄得心里也跟着忐忑不安,他也没心思去收拾东西,只换了衣裳便关上门,一路上她就像是受惊的小鸟,一直拉着他的手不放开,那手指在他手心里还颤抖着。

陆湛眉头直皱,他不知道三娘究竟是遇见了什么事情,把她吓成这样,他沉稳有力的握着她的手,希望她不要害怕。

回到家之后,陆湛拧干帕子给她擦了脸,问道:“说吧,到底是怎么了。”

杜三娘轻轻的吐了口浊气,看见他还站在自己面前,她心里方才踏实,刚才那一刹那,她真的被那消息吓坏了。杜三娘吸了吸鼻子,小小的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才把自己刚才在城里看见的消息说了出来。

“陆湛,你会不会有事儿?你会不会也被抓着上战场,你告诉我?”杜三娘仰起头,红着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她多希望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而不是现实。

陆湛确实没想到朝廷竟然下了征兵令,先前打仗的消息,也时常传过来,看来但情况显然比传来的消息更加严峻,否则怎么会这么快的就出了征兵令!都已经多少年没有贴出过征兵令了,便是前朝灭亡的时候,也不曾有过征兵令,可见朝廷被那乔孟给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已经是穷途末路。

陆湛拍了拍杜三娘的肩膀,安慰道:“你先别慌,事情到底是什么样,现在还没个定数。我会去找卓先生弄清楚情况。虽然这征兵令下来了,但在某些情况下,是可以不用去的。我没爹没娘,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也无子嗣,按照惯例,我是不在征召之列。三娘,相信我,事情还没有你想的那么困难。再有句话说的好“有钱能使鬼推磨”,你别太担心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杜三娘被他这么一说,心里虽然没有放松,但这至少表示陆湛有留下来的机会!她不知道事情的结果会如何,但只要有一点可能,她都会尽最大的努力把他留下来!

征兵令的消息已经下达,立刻便在城里引起了轩然大波,没有人愿意上战场,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他们一旦去了,很有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杨氏知道消息之后也着急了,好在她男人当年摔下山得了残疾,如今竟是因祸得福了,儿子的年纪也还不到十五岁,他们家的两个男人都不在征召之列。可是转头一想到陆湛,登时是吓得浑身哆嗦,若是陆湛被征召,自己女儿岂不是苦了!

杨氏几乎是立刻就去找了三娘,陆湛并没在家,她问三娘,知道陆湛去找卓先生了,杨氏勉强道:“对,卓先生,还有卓先生。卓先生这么喜欢峰哥儿,我们找卓先生帮忙,他一定会想办法的,湛哥儿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儿的。”

杜三娘看老娘惶恐不安,她其实心里也没底,虽然陆湛说去找卓先生了解情况,可听说朝廷还专门派了人前来督查,事情最终会怎么样谁也没办法肯定。如今他们一家人的希望,也就只有卓先生了,卓先生如果说陆湛安全,那兴许他真的安全。

两人坐在椅子上,除了等待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连闲话家常都没办法说出口,唯有旁边的蜡烛还燃得劈啪作响。

这一晚,陆湛并没有回家,他在卓先生那里,了解到的情况远比传出来的更加严峻,让陆湛的心里沉甸甸的。卓先生看起来像是老了好几岁,满脸的疲惫,他也说了会尽最大的努力,同时也说了这次到他们这里来的是京里素有‘威名’的朝廷头号鹰犬张权。

而这个人,最是心狠手辣又特别贪,在京城里凡是被他逮到的,不死也要脱层皮,这个人的到来,对他们整座城的人来说,绝不是什么好消息…

第 169 章

征兵令一出,

全城的百姓再也没有往日里的谈笑风生,

几乎个个脸上都是愁容满面,

有些门路的开始上下活动关系,

希望能让家里的男丁都能逃脱上战场的噩梦。

那日陆湛回来之后,

还宽慰她来着,

说卓先生愿意帮忙,

杜三娘见他说得轻巧,心里却是一刻也不曾放松下来,在没有最后尘埃落定之前,

她是不可能放松下来了。

颜怀卿还没有回来,杜三娘也不敢把所有的希望都压在卓先生身上,虽然卓先生既然说了会帮忙就一定会帮他们,

可是卓先生在衙门里即便有些话语权,

毕竟不是那主事儿的人,坊间传闻,

这次朝廷派来的人极其的‘厉害’,

名叫张权,

有门路的都去巴结这位权势滔天的大人物儿了!

陆湛看起来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表面看起来征兵一事儿对他并没有什么影响,

仍然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早出晚归,杜三娘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有这个底气不会被征调,她问过,

但陆湛明显是在拿话敷衍她,

问了几次,她就不再问了,心里却是越发的一日比一日惶恐不安起来。

在布告张贴出来不过半个月的时间,被朝廷赋予了‘重任’的宦臣张权终于来了,他来的那一天,排场极大,天上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坐着一辆马车,身后带着二十来名随从。

衙门里的人早已经在此等候多时,竟是官老爷亲自候在此处,头顶着淅沥沥的雨水,沾湿了头发衣裳,却也不曾拿雨伞来遮挡一二。

直到那马车总算是出现在众人的眼前,卓秀才看了一眼,抿着嘴微微撇开视线。

车把式刚把车停好,便有一名青衣小厮儿急急跑过来,也不顾地上湿滑泥泞,毕恭毕敬的趴下来,不多时,马车里响起了一声不轻不重的声响来,帘子被撩起,露出一张苍白清瘦的面容,他的皮肤白得几乎透青,长相颇有几分阴柔,那嘴唇却显得极其的的殷红,虽是一副男生女相的样貌,却没有人敢轻视与他。

此人,便是张权。

张权笑了一下,看着前头站着的众人,说道:“下这般大的雨,大人怎也不打雨伞遮一遮。”

话虽是这么说,其他人又怎敢当真,连忙簇拥着上前来。

卓秀才看着那张脸,低着头敛下所有的情绪,他的脚步不急不缓,只跟在众人身后。

张权这么多年早已经习惯了别人对他的恭维,他虽算不上是真正的男人,却没有人敢小瞧他

,即便是王公贵族对他也是礼让三分。张权对其他人的谄媚并没有放在眼里,抬眼看着这并不威武大气的城墙,张权有些嫌弃,心里对这次的差事儿并不满意。

然而因着乔孟那厮儿的迅速崛起,又霸占了秦淮以南的诸多城池,惹得丞相大人大怒,此番出来他张权也想避一避风头,省得惹得丞相大人的霉头。如今皇室式微,大权旁落到丞相之手,他们这帮人

,也不得不依附于丞相之命。

张权踱步走着,闲庭信步的模样,脸上还带着笑,若不是知晓此人的厉害,真个把他当做人畜无害,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四下张望了一下,张权看着周围的景致便失去了几分兴致,虽然来之前他就知道这次的差事儿怕是没什么油水,到底还带着几分想头,今儿个来了之后,看着这斑驳的城墙,周围破旧的房屋,哪里有京城来得富饶,顿时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阴沉着一张脸。

众人不知道这位‘主’怎的突然就变了脸色,刚才脸上还有个笑脸,这会儿便臭着一张脸了,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他。遥想此人的在京城里的响亮的名头,心里顿时没底,若是不把这人伺候好,回头怎么被人整的都不晓得。

张权心里烦透了,狭长的丹凤眼落在身后的人群中,一个个的望过去。顿时周遭的人头皮都绷紧了

,眼瞧着张权的脸色不好看起来,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张权薄薄的嘴唇牵扯出一丝笑意,看着其他人诚惶诚恐的模样,不由得脸上的笑意又明显了几分,他们怕他,这些年来,折在他手里的人不知何其多,他早已经习惯这些人面对自己时的卑微模样。而这,恰恰是张权最喜欢看见的,坊间把他张权都形容成鹰犬,可这些人也只敢背地里议论而已,当真面对自己时却又是另一副模样!

张权的目光轻轻的从人群中扫过,最终落在了一身青衫,身材消瘦的中年男人身上,张权本就狭长的丹凤眼眯成了一条线,似是在沉思,又似在回忆,似笑非笑的看着对方,足足盯着看了良久,才轻笑一声,朗声道:“没成想在这穷乡僻壤之地还能见到‘故人’。”

张权的脸上隐隐的带着几分兴奋,他只是略微回想了一下,就记起了对方的底细来,虽然时隔多年,早已经是物是人非,昔日的天之骄子,如今已然落拓到这般境地,实在是有些可惜了。

张权眉头上挑,朝着对方走了过来,站在他跟前,又上下打量了一遍,说道:“许久不见,卓家阿郎还是这么风采依旧啊…”

卓秀才也看着他,并未因他的突然靠近而惶恐,“大人廖赞了,某不过一介乡野村夫罢了。”

张权也跟着笑了起来,想是笑得太大声的缘故,他白皙的面皮都涨红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