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橙道:“我不是什么殿下,你认错人了。”

彭静薇也跟着喝道:“老阉奴,识相的快点滚开,要不然宰了你喂狗。”

戴逸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随即说道:“镇国公的小姨子果然泼辣,名不虚传,既然遇到了,那就随咱家一起回京吧。”说着一挥手:“给我拿下!”

墙头上、树杈上看热闹的老百姓们大吃一惊,这两个女子竟然是镇国公的家眷,怪不得官府出动了那么多的人,刘子光惩办贪官曹寅的事迹在苏州流传极广,老百姓对他的感情很深,但是在明晃晃的刀枪面前大伙也无能为力,只是默默流下了同情的眼泪。

戴逸一声令下,部下们竟然迟疑着没有动手,苏州府的官兵和衙役们都看向自己的长官,带队的班头和百户都极为隐秘地摇了摇头,示意手下不要动,他们只不过是奉命行事,暂时配合而已,没有必要卖命,而钦密司的一帮人也有些吃惊,原来要抓的钦犯竟然是长公主,这皇亲国戚可怎么下手啊。

戴逸见没有人动,立刻大怒道:“都聋了不成,咱家可是奉了皇上的圣旨的,给我上,出了事咱家担着。”钦密司的人这才一拥而上。

曾橙不会武功,只是靠着力气大和动作快而已,钦密司的探子们哪个不是绝技在身的高手,轻松将曾橙困住,几个人来回跳跃着,消耗她的力量,而彭静薇就更惨了,没几个回合就被人家制服,牛皮绳五花大绑起来,捆的像个粽子,看见彭静薇被抓,曾橙心里也慌了,急忙跑过来救援,却被从天而降的一张特制渔网罩住,任凭她力气再大也挣脱不开,戴逸嘿嘿笑道:“长公主你就别挣扎了,这是西域天蚕丝网,别说是你,就是刘子光那厮也挣不开的,皇上本来想拿这个对付你家相公的,现在给殿下用上也是缘分啊。”

曾橙和彭静薇双双被俘,犹自一边挣扎一边痛骂戴逸,老百姓们看见镇国公的家眷被擒,也只能叹气流泪,正在这时,一个老迈的声音响起:“请留下这两位女施主。”

第十二卷 和谐 第二十六章 活佛

众人大惊,四下张望竟然看不见人,忽然一阵衣袂飘动,一个鹤发童颜的老和尚从天而降,双手合十念了一句弥陀佛。

要是一般人跳出来叫板,戴逸早就让人将其乱棍打死了,可是这个老和尚一看就是有来头的,就算是钦密司派驻苏州的督办戴公公也不敢等闲视之,便压住怒气客气地问道:“官府办案,你这个出家人搀和什么?不要以为是少林寺的咱家就会给你面子。咱家一个口信就能把你们嵩山的田产房屋全给查抄了!”

戴逸豢养了几个江湖败类,就觉得自己也算半个江湖中人了,在他心目中厉害的老和尚都是出自少林寺的,哪知道人家这位老和尚压根就不吃那套,依旧双手合十道:“老衲不管你什么官府不官府,留下两位女施主便罢,如若不然,定叫你好看!”

看起来斯斯文文的老和尚怎么说话这么没谱,张嘴就威胁官府,戴逸这下可气炸了,心说你个老秃驴给脸不要脸啊,当即一挥手:“拿下!”

钦密司的高手们不敢全力对付长公主,但对这个来历不明的老和尚还是下得去狠手的,一帮人挥舞兵器各显神通扑了上去,哪知道老和尚动作如鬼魅一般变幻莫测,看着身子没动,兵器打过去却是一个空,十几个人打了半天,竟然连老和尚的毛都沾不到。

戴逸急了,心想你再厉害也是一个人,先把人犯带走再用火铳轰你不迟,他阴狠的一挥手,高手们全退了回来,苏州府的官兵们齐刷刷把火铳举了起来,瞄准老和尚就要扣动扳机。

说时迟那时快,老和尚一声怒吼,须发皆张,在场的每个人都觉得耳膜撕裂般的疼痛,大风吹得眼睛睁不开,飞沙走石打在脸上生疼,有点武林经验的人都知道,这是正宗的西域神功——狮子吼,据说已经失传上白年,没想到今日在这江南烟花地出现,能见到绝世神功,也算是他们的造化了。

老和尚刚吼完,又有十六个和尚从天而降,这十六个彪形大汉全都身着褐红色的僧袍,坦露着肌肉发达的右臂,手里拿着奇形怪状的兵器,十六个人如同一堵铁墙挡住了官兵们的退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阴森的杀气,老百姓们早就吓得关门闭户了,官兵们也战战兢兢,拿不住兵器。

戴逸身边一个老江湖小声道:“戴公公,点子扎手,咱们带的人太少,怕是全撂在这也带不走人犯啊,不如…”

戴逸明白他的意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苏州府可是大明腹地,这些来路不明的妖僧再厉害也只能逞一时之强,等他调集了大军再来报仇不晚,至于曾橙和彭静薇两个钦犯,只能暂且交给对方了。

戴公公故作镇静的一抱拳学着江湖人模样道:“老和尚,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说完带着众官军转身离去,老和尚微微点头,那十六个武僧便闪开一条道路,让官兵们撤走了,只留下彭静薇和曾橙站在当场。

彭静薇大声喊道:“快给我们解开。”那老和尚却理也不理,招呼武僧将她俩带走,那十六个武僧面无表情,任凭彭静薇又踢又骂不为所动,看起来好像根本听不懂汉话一般。

走了没多远,居然来到刚才她俩到过的东园,大门无声的打开,一行人大摇大摆的进去,里面果然别有洞天,山水秀美,楼台精致,算得上是苏州园林中的翘楚了,大门两侧的门房里藏着数十个身穿甲胄手拿弓弩的汉子,看服色绝非朝廷的人马,这可蹊跷了,大明朝不禁刀弓,但是盔甲和强弩却是违禁品,这些人居然敢大量持有违禁品,看来绝非一般人。

再往里面走更觉得奇怪,来来往往的下人都不是中原人打扮,带着皮帽子,穿着露着一条胳膊的皮袍子,脚下是尖头毡靴,这种服饰就连见多识广的彭静薇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下人们看见老和尚过来都谦卑地行礼,嘴里说着“扎西德勒”。老和尚也和善的回礼。

再往里面走,俗家打扮的下人就不见了,换成了一水深红色僧袍的和尚,袒露的胳膊粗壮的不得了,宽大的僧袍下面鼓鼓囊囊的藏着兵器,警卫相当森严,来到一所小楼前,老和尚停止了脚步,恭恭敬敬和里面说了说了几句话,然后对二女道:“活佛要召见你们,进去之后切不可喧哗,一切按照里面人的指示来,明白没有?”

彭静薇和曾橙已经被这些莫名奇妙的人惊呆了,心想就是所谓的活佛下令救出我们的么?那这活佛又是为了什么目的呢?一时间头脑混乱也想不出个头绪,只好任凭和尚把她们身上的绳索解开,又拿什么香熏了一阵子,才放进小楼里。

先前那个老和尚显然身份不够高,根本没资格跟着进去,但是里面却传出话来似乎是叫这老和尚一同进去,出家人讲究戒贪,嗔,喜,怒,这老和尚看样子也出家不少年了,可是此刻竟然也忍不住喜形于色,激动的眼泪哗哗地,彭静薇和曾橙见了不由得暗暗惊叹,这活佛的魔力居然如此之大。

进去之后,屋内黯淡无光,两边墙上隐约绘有狰狞的金刚像,一个个面目恐怖,渗人心魄,十八名带着奇怪僧帽的红衣僧人坐在两旁,口中念念有词,气氛恐怖压抑,彭静薇吓得抓住曾橙的衣襟,牙齿都颤的说不成句了,曾橙也很恐惧,两腿抖个不停,站在原地不敢向前。

前面十步远的地方有一个金丝帘子,帘子后面传来一个慈祥的声音:“近前来。”两女壮着胆子向前走去,帘子缓慢的卷开,露出后面那人的庐山真面目,原来是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和尚,穿着打扮和外面那些小和尚差不多,都是袒露右臂的袈裟,但气度和修为就天差地别了,老和尚还未开口,只是将眼睛一扫,彭静薇和曾橙就觉得如沐春风,浑身暖洋洋的如同站在夏日的海边,春天的花园里一般舒畅,紧张的心情一下子就放松了。

到底是活佛啊,两个人在心底里暗暗赞叹,那老和尚仿佛探知了她们的内心一般,微微一笑道:“活佛和你们有缘,所以特地招你们来侍奉活佛。”

彭静薇一机灵,原来是花和尚装神弄鬼啊,她一叉腰就要破口大骂,那老和尚伸出一只手指微笑着摇了摇:“活佛不是老衲,等你们见了便知。”随即转身对后面道:“恭请法王陛下。”

轰隆隆一阵响,四个拿着孔雀羽扇的和尚开路,然后是八个红衣僧人抬着镶金的坐辇,锦绣垫子上坐着一个小娃娃,年龄不过五六岁,也穿着小号的红袈裟,头剃的精光油亮,坐没坐像,躺没躺像,歪在坐辇上,两腿放在外面忽悠着,嘴里含着糖人,旁边放满了拨浪鼓大阿福等玩具。

曾橙望见那孩子不由得一颤,双手伸开颤声喊道:“猡猡,我的儿~~”原来所谓的法王陛下正是失踪多日的刘猡猡。

曾橙刚想扑过去,两边便窜起四个武僧挡住去路,这下刘猡猡不干了,把糖人一丢,哇哇大哭起来,老和尚急忙呵斥了一句,武僧迅速让开,曾橙一把抱住了丢失的儿子,母子俩抱头大哭,一旁的彭静薇都看傻了,这也太离谱了吧,好端端的小外甥就当了和尚,还是什么法王,这这这,脑子都要炸了,这到底算怎么一回事啊。

哭了一阵子,曾橙才止住悲声,摸着儿子的小秃头质问道:“你们凭什么把我儿子的头发剃了,我们不出家!我们不稀罕当什么法王,赶紧放我们走!”

彭静薇也醒悟过来,赶忙偎过来帮腔道:“对!我们才不稀罕当你们的什么破烂法王呢,我们本来就是淡马锡国王,大明的侯爵,你们这些坏和尚,知道这孩子的爹是谁么?说出来吓死你们,他爹就是威名远震海内的镇国公刘子光,你们动了他的儿子,还想好么?”

老和尚摇了摇头叹口气:“法王陛下不是任何人的儿子,他只是借了躯壳而已,其实是我们吐蕃老法王的转世而已,我们一行人在江南寻找转世灵童整整两年,直到最近才算找到,这也是造化啊。”

彭静薇道:“少扯那些没用的,什么灵童不灵童,我们不信那个,我家猡猡不是你们要的人,现在我们就要回去了,谁敢阻拦我就要谁好看!”

老和尚又叹口气道:“女菩萨,你以为现在还能走得了么?

第十二卷 和谐 第二十七章 英雄归来

彭静薇杏眼圆睁:“老和尚,朗朗乾坤昭昭日月,你个出家人敢强抢民女!”

老和尚道:“非也,女菩萨你错了,第一,老衲不是和尚,而是吐蕃佛国的执政大喇嘛索南嘉措,第二,留下两位女菩萨并非老衲的意思,而是西天大善自在佛的法旨。”

彭静薇道:“什么西天大善自在佛,叫他滚出来说话!”

老喇嘛一指曾橙怀里的小秃头:“这就是大慈大悲西天大善自在佛。”

彭静薇眼珠子瞪得溜圆,一时语塞,老喇嘛又道:“活佛封你们为圣母、圣姑,跟随登巴鸸媸套笥遥罘鸬姆ㄖ季霾荒芪タ梗闭庖彩欠鹱娴陌才牛磺兄汹ぺぷ杂刑煲猓忝腔故侨厦伞!?br>

彭静薇还想吵闹,忽见曾橙给自己使了个眼色,便不再做声,只见曾橙抱着孩子心平气和的问老喇嘛:“这孩子是镇国公的后代,朝廷的鹰犬和江湖的好汉都在寻找他,我想请问大喇嘛,如何将这孩子送到千里之外的吐蕃佛国去。”

大喇嘛道:“这些我们都清楚,活佛的俗家身份非同一般,如此幼小就历经磨难,想来也是活佛他老人家刻意的安排,至于如何回到吐蕃,请圣母不必担心,我们自有办法。”

正说着话,外面进来一个红衣喇嘛,向索南嘉措低声说了几句吐蕃语,索南嘉措点点头,让先前那个救了彭静薇和曾橙的老和尚过来,老和尚疾走几步,跪倒在曾橙面前,把曾橙吓得赶紧闪开,索南嘉措道:“圣母,他跪的是活佛,不是你,只管站着别动便是。”

曾橙便不再动,怀中的刘猡猡探出身子,用稚嫩的小手在老和尚光溜溜的秃头上“啪”地拍了一下,然后喜得哈哈直笑,看样子对这个游戏很熟悉,很喜爱。老和尚被活佛摸了脑袋之后,感动的涕泪横流,激动万分,索南嘉措道:“慧明大师,外面有大队官军要对活佛不利,现在就看你的了。”

慧明大师道:“请活佛放心,徒儿一定保护您的安全。”说着飞身而去。

索南嘉措对彭静薇和曾橙道:“你们也不必惊慌,随我来。”

虽然很不喜欢这些神秘的西域喇嘛,但是相对官兵来说,他们总归是没有敌意的,若是让猡猡落到戴逸手中那可就完了,事态紧急,两人不再多说,抱着孩子跟着老喇嘛向楼后走去。

楼后是一座花园,花园中怪石林立,清水从假山上面流下来,水声淙淙,别有洞天,谁也想不到这假山里面竟然藏有暗道,看来这些吐蕃人在中原已经经营了很久了。

暗道是拱形的,墙壁用砖头砌成,干燥整洁,两旁还有烛火照明,一行人匆匆走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从一个小树林里钻了出来,回望东园,已经杀声震天,火铳和炮弹的硝烟味道隔了这么远都飘了过来,索南嘉措道:“别担心他们,为活佛献身是他们的光荣,咱们走。”

小树林外面停着五辆马车,装饰豪华,驾车人都穿着绸缎直裰,等一行人上车以后便挥鞭启程,径直朝着东面去了。谁也没有注意到,远处荒坡上有两个叫花子在躺着晒太阳,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再说代文佩,派人到处寻找曾橙,天地会的人撒出去还是很有效果的,没有半个时辰便打听到东门附近发生的和尚和太监争抢民女的故事,于是她赶紧带领部下赶过去,正好戴逸调集的人马也到了,正在拼命攻打东园,吐蕃国的人虽然没有先进的火器,但是箭不虚发,冷兵器功夫了得,一时半会官兵也攻不下来。

代文佩见交战双方都是正规军,自己只带了二十来个拿短兵器的汉子,根本偎不上边,便只好下令暂时撤退,只留下几个人探听消息。

等到晚上消息传来,说是官兵攻破了东园,除了一地死尸外一无所获,这些死尸穿的盔甲拿的兵器和中原人截然不同,打仗的风格也不一样,区区几十个人抵挡了上千官兵足足半天,每个人都是战斗到最后一息。

这事着实奇怪,看来盯着镇国公家眷的绝不止江湖和朝廷两路人马,番邦外国也插手了,这江南的水越来越混了啊。

山东,青岛府,这里是北洋水师的大本营,管辖着舟师、飞艇军、水师步勇等众多单位,自从刘子光被朝廷诛杀的消息传来之后,青岛城头就升起了白旗,全军带孝,全城披麻,留守官兵驱逐了朝廷委派的知府,斩了南京派来的监军官,造反迫在眉睫,青岛守备鲁英本想带兵南下为大帅报仇,可是水师提督李岩从北京发来命令,让他坚守勿动,而且青岛基地的主力都在北方天津港,城内只有几千步卒,缺乏野战火炮,所以鲁英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听从李岩的命令,为红衫军留下一点种子,但他心里的苦楚也无论如何化不开,每日里只管饮酒痛哭,追思大帅的音容笑貌,和当初一起杀敌报国的唏嘘往事。

济南府,山东巡抚的官衙内,一个相貌英挺的中年人愁眉紧锁坐在案后,他正是巡抚史可法,算起来史可法是半个刘子光系统的人,当年他还是一个小小的吏部员外郎的时候,就因为帮刘子光说了几句话,便被知恩图报又严重缺乏文官支持的镇武侯想办法弄到了山东青州当知府,京官外放实缺可是肥差,不但能捞政治资本,还能捞不少油水,史可法没辜负刘子光的希望,在知府任上干的有声有色,不到一年时间就把青州府治理成了夜不闭户的模范城市,后来清兵来犯,他又组织民团,坚壁清野,配合朝廷大军打了几个漂亮仗,可谓文武双全,百姓爱戴,所以刘子光保举他做山东巡抚的时候,就连一直爱刁难的钱谦益都没什么话说。

但是史可法并不是刘子光系统的人,他只是一个彻底的文人,只知道忠君报国,不知道趋炎附势,朝廷诛杀刘子光的消息传来,他也曾痛心过,但是山西、甘肃、哈密、甚至自己治下青岛发生的红衫军哗变的事情让他改变了想法,朝中有权臣不是好事!

现在史可法手上拿的是朝廷中某人写来的密信,上面交代了他一些事情,这封信让他大为震惊,因为镇国公刘子光并没有伏诛,而是在十万京营大军的搜捕下失踪了,他很有可能会前往山东重整旗鼓正式和朝廷翻脸开战。

想到这里史可法觉得很头疼,如果刘子光来到济南自己将何去何从,他望着窗外正在发芽的柳树若有所思,半晌后才呢喃道:“大明再也经不起内战了。”

此时,济南城外正有一骑飞奔而来,半旧的红袍在风中呼啸沧桑,正是混在孙启超钦差队伍中逃出京城的刘子光。

第十二卷 和谐 第二十八章 荣归故里

济南城,南门,天擦黑的时候,四个守门的官兵正在缓缓推动沉重的城门,济南不比江南繁华地,到了晚上就要关门落锁禁止进出了,负责济南城防的军队已经不是当年的徐州军了,而是由山东本地人组成的新军。

山东子弟组成的军队,自然对镇国公的感情极深,尤其是济南这一带,刘子光的生祠比土地庙都多,这些吃粮当兵的小伙子哪个不知道刘子光是济南人民的大救星啊,若是没有他三千孤军力挽狂澜,济南城就被多尔衮的十万败兵血洗了,而且刘子光在济南置办的产业极多,雇佣了大批当地人,待遇优厚的很,可以说有五成的济南人是靠着镇国公的产业谋生的。

可是刘子光出事以后,这些产业就被飞速赶来的太监们接手了,这些太监哪管什么生产,一个个只知道往自己口袋里塞钱,没几天功夫,好端端的产业就被弄得乱七八糟,济南人民怨声载道,幸亏时间不长,所以矛盾暂时还没积攒到爆发的临界点。

城门吱吱呀呀的走着,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远处一骑飞奔而来,守门的百户赶紧让手下暂且停下,这几天京城的公文来的很勤,有时候一天就有七八份,这一骑赶的这么紧,怕是六百里加急的快马吧。

“许是京城又胡诌出国公爷的什么罪状了。”一个士兵轻声说,这两天城门附近光布告就贴了五六张,全都是刘子光祸国殃民的罪状,一条条一桩桩,没一件能让老百姓信服的,每天晚上都有布告被人偷偷撕掉,官府追查也查不到,想想也是,就连官府中人也不相信布告上的内容,又怎么会下力气追查呢。

片刻之后,那一骑已经奔至百步之内,官军见他行装打扮并非六百里加急,便掩上门喝道:“明天再进城吧,落锁了。”

那骑士勒马停住,对城墙上的军官喊道:“开门,我要见史大人。”

守门百户问:“你是何人?有何公干?”

来者朗声道:“我是刘子光!”

城楼上一片哗然,镇国公不是死了么?怎么又出来一个活的刘子光,此时已经是掌灯时分,城墙上灯火通明,城下却一片漆黑,谁也看不清楚来者的相貌,官兵们议论纷纷,谁也不敢确定下面那个人就是真的镇国公,但谁也不敢说那就不是真的镇国公,刘大帅一身武艺出神入化,又是二郎真君下凡,有上天庇佑躲过了奸臣的暗害也未可知啊,再说镇国公现在可是谋反的钦犯,冒充他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大家虽然信了两三分,但不敢做主,只好去通知城防千户张大牛。

这张大牛本来是利国铁厂的一名铁卫小旗,后来跟随刘子光奔袭济南,又参加了惨烈的济南保卫战,失去了自己的一只胳膊,因为伤残退出了红衫军,在济南娶妻生子安家落户了,后来官军招人,虽然他只有一只胳膊依然被特招入伍,还封了千户的官职,不为别的,就为他曾经是红衫军的一员,刘子光的部下。

张大牛是见过刘子光,只有他才能分辨出真假镇国公,但这会张千户已经回家吃饭去了,于是官兵们冲城下喊道:“这位爷,俺们不敢擅自开门,要等国公爷的老部下张千户下令才行,这会已经派人去请张大人了,烦劳您稍候片刻。”

这话说得客气,又暗含了威胁,既然说是镇国公的老部下,那肯定是认识他的,若是冒名顶替的自然就没有好果子吃,那骑士当然听出来其中的味道,笑道:“也好,让张大牛来见我吧。”

见他一口说出张大牛的名字,官兵们又信了四五分,在一起窃窃私语起来,满脸都是兴奋之情。

济南早已不是当年风口浪尖的明清战场,现在是毫无战争威胁的内陆城市,张大牛身为城防千户,手底下管着千把号吃粮人,怎么也算是县团级干部了,每日除了在城墙上晒太阳,就是回家逗孩子玩,老上级刘子光死了,这件事对他的触动很大,那几张大放厥词污蔑镇国公的布告就是他用那条残存的左臂撕下来的,但是泄愤归泄愤,造反的事情他是干不来的,毕竟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得过日子,再说孩子还这么小,张大牛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热血的汉子了。

今天天黑的早,张千户早早回到南门附近朝山街的宅子里,抱起孩子好好的亲了一番,丫鬟佣人把饭菜端上来,老酒烫起来,就等着老爷和少年玩完开饭了。

忽然大门被急促的敲响,一个身着号衣的小军官奔了进来,冒冒失失闯进了大人的书房,在张大牛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什么!”张大牛脸都变色了,把孩子往榻上一扔,连靴子都买来得及穿,光着脚就往外面走,小孩被摔得哇哇大哭他也不管了。

张大牛赤着脚跑出大门,飞身上马,一声大喝:“驾!”便冲着城门方向奔去,不多时来到城门处,官兵们见千户大人来了,赶紧拨开沉重的门闩,推开城门,门刚打开一条缝,张大牛便纵马冲出门去。

城墙上的士兵们只看到他们的张千户奔到那人马前,只看了一眼,便翻身下马,哭拜于马前,历经沧桑的中年人的哭声是如此的富有感染力,让城墙上每个士兵都为之落泪,因为他们知道,来者正是不折不扣的,虎口逃生的镇国公刘大帅!

张大牛哭了几声,用独臂一抹眼泪,冲着城墙上吼道:“他妈的!快开门,龟孙子们一点规矩都不懂,下来列队欢迎大帅!”然后用独臂牵着刘子光的马缰绳,赤着脚大踏步地往城里走。

城墙上值班的士兵不多,也就是三四十个人,此刻一窝蜂的奔下来,在城门大开,在两侧列队,等镇国公的马过来时,领头的百户拔刀出鞘放在鼻子前,拉长声音喊道:“敬礼!”三十多个士兵一起将红缨枪举到胸前,虽然动作不够整齐也不够简洁,但是一双双眼睛透露出来的热忱和感动确实火烫的,镇国公遭难以后第一个想到的是来济南,是寻找他们这些山东父老,这让在场的每个人都觉得激动!自豪!

张大牛一边拉着马往前走,一边问刘子光:“大帅,您趵突泉的府邸已经被个死太监霸占了,属下这就派兵去把他赶出来,您暂且在那里下榻,咱们连夜召集老兄弟,要怎么干只要您一句话。”

刘子光道:“不慌,大牛你先去把鞋穿上,带我去见见史巡抚,其他的事情缓缓再说。”

张大牛这才意识到自己赤着两只脚,赶紧找了个军官把人家脚上的靴子扒下来自己套上,又凶相毕露的对大伙说:“国公爷来济南的事情谁也不许透露,你们几个把城门把严实了,今夜谁也不许出门,尤其是那几个南边来的阉人。”

值班百户会意,一起说道:“大人放心,城门这边有我们在,管保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那人,快去把库房里的火铳都拿出来,大门上锁,大人您就放心在城里办事吧。”

这些兵都是张大牛的心腹,他放心的点了点头,这才牵着马引着刘子光往巡抚衙门去了。

史可法还在书房里整理公文,简单的晚饭放在一旁,可是他一筷子都没动,倒不是因为事务繁忙,而是因为天下局势的险恶,青岛府已经公开举起白旗为刘子光带孝,其他府县也不稳定,就连济南府的城防军也隐隐有兵变的意思,再加上那些京城来的太监胆大妄为,肆无忌惮,短短几天就打死了七八个百姓,霸占了价值十几万两的田产铺面,真不知道朝廷这些人是怎么想的,处置了刘子光之后应该采取怀柔政策,平息百姓的怨气才对,他们倒好,反而主动挑起事端,难道是想逼老百姓造反么?

史可法愁眉紧锁,一只手指在桌子上轻轻的有节奏的敲着,旁边茶盏里的水已经凉了,他也毫不在意,拿过来一饮而尽,仿佛用这凉茶能浇灭心中郁闷之火一样,突然书房门被敲响,巡抚标兵队的百户史俊进来禀告道:“衙门外有一人求见。”

巡抚老爷掌管全省军政民事,平日里来拜的人多了,但是史可法从不在办公时间外接见不认识的人,为的是防止有人行贿送礼,现在已经是晚饭时分,这个点拜访别人可不大厚道,难道是想来巡抚衙门蹭饭不成?史可法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有些好笑,随口问道:“是什么人?”

史俊道:“不知道,但是标下认识给他牵马坠蹬的人,乃是济南城防营的张大牛张千户。”

史可法一下就站了起来:“莫非是他?”

第十二卷 和谐 第二十九章 too yang , too simple

刘子光还活着,对于这一点史可法一点也不惊讶,大明朝第一猛将兼第一特务组织南厂的创始人哪有这么容易被干掉的,而且朝廷已经发文来提醒说刘子光可能还活着,让史可法惊讶的是刘子光居然大模大样跑到济南来了,而不是隐匿行踪潜往青岛或者山西这样的红衫军根据地,因为济南府毕竟还是朝廷的地盘,没有驻扎红衫军的一兵一卒,难道他就不怕…

事到临头,再怎么猜测也晚了,史可法到底是个有主见的人,他沉吟片刻道:“史俊,你把不相干的下人都支开,莫要让人看见那位客人,把客人带到我的书房来,你亲自把守,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史俊是史可法的本家侄子,见自家叔叔如此紧张,便道:“要不要侄儿集合卫队,在书房周围埋伏保护叔父?”

史可法一摆手:“不用,莫说本抚的卫队了,就是千军万马在这个人面前也不顶事。”

史俊大致猜出来者是谁了,他不由得心头一紧,为自家叔父担忧起来,他沉声道:“标下这就去办。”

史俊来到巡抚衙门口,拱手道:“巡抚大人有请。”

张大牛不满地嘀咕道:“史巡抚面子忒大了吧,居然不来迎接国公爷。”

刘子光却是洒脱地一笑,对张大牛道:“今夜我和巡抚大人秉烛夜谈,你且回去吧。”

打发走了张大牛,刘子光随着史俊走进衙门,一路上连个人影都没有,偌大的巡抚衙门冷冷清清,空空荡荡,刘子光自然知道这是史可法的安排,他也不说破,紧随史俊来到书房。

史可法一袭便装,头戴方巾,身穿青衫,迎出书房道:“世兄驾临寒舍,宪之有失远迎,还望海涵,赶快里面请,史俊,去泡壶茶来。”

等史俊消失在月亮门外,史可法才道:“国公爷,你是怎么从京城逃出来的?这段时间天下大乱,军心不稳,外敌虎视眈眈,大明危矣啊。”

刘子光道:“先不慌说这个,帮我弄一桌饭菜垫垫肚子,一路从京城北上,穿州过府不敢停歇,几天没吃上热饭了,这到了济南府才算到了家啊,我可得好好歇歇。”

史可法道:“国公爷稍候,下官这就去张罗。”

巡抚衙门的伙房灶台一直没熄火,就是准备着为巡抚大人置办晚饭呢,所以不到片刻功夫,酒菜流水一般端了上来,刘子光一手拿着鸡腿,一手拿着肘子,大块朵颐起来,史可法亲自拿着酒壶为他斟酒把盏,倒了几杯酒之后,史可法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国公爷有什么打算啊?”

刘子光道:“魏忠贤和黄宗羲两个奸贼阴险狡诈,花言巧语蒙蔽皇上暗算于我,害得我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这笔帐无论如何都要报的。”

史可法道:“国公爷是不是想召集旧部,打起清君侧的旗帜杀奔南京,将仇人手刃,恢复自己的名誉和地位呢?”

刘子光只顾啃着手里的酱肘子,咕哝道:“是有这么个打算。”

史可法的眼神凌厉起来:“国公爷可曾想过,这样一来,必将天下大乱,大明中兴好不容易才开了个头,一夜之间就会回到从前,甚至还不如从前!不错,现在甘肃山西的驻军已经举起为你报仇的旗帜,只等着有人登高一呼就发兵南下了,河北、陕西、河南的军心也极其不稳,各省的武备学堂学兵都有哗变的迹象,咱们山东就更不用说了,只要国公爷一声令下,绝对有数不清的人跟着你走。”

刘子光酒满口肉满腮,一边吃一边道:“嗯,是这个理,接着说。”

“国公爷有民心,有军队,师出有名,一旦发兵清君侧,不用两年定当扫平南京,手刃奸贼,快意恩仇,可是这两年时间,就足以把江南繁华富庶之地变成一片焦土,国公爷有兵有钱,朝廷未必就没有兵将人马,国公爷是带惯了兵的,也知道现在大明军队的武备远非几年前那样只是用长枪弓箭了,而是大炮火铳铁甲战车,双方都有这样犀利的兵器,打来杀去死的都是大明子民,消耗的百姓的钱粮,自相残杀不说,还便宜了满清西夏这些虎视眈眈贼心不死的番邦蛮夷,到时候大明必然分崩离析,百姓流离失所,这些,国公爷您想过没有?”

刘子光停止了咀嚼,两只眼睛若有所思的看着史可法,史可法又语重心长地说:“不错,国公爷是受了委屈,受了冤枉,可是为了自己快意恩仇,就将千万黎民百姓绑上战车,这,是否太自私了些呢?”

刘子光反问道:“那依史大人之见,刘某应当如何处之?”

“跟我回京城,面见皇上把事情说清楚!有钱阁老,有侯尚书,有我们东林党人,一定会还国公爷一个清白!如果皇上执迷不悔的话,宪之情愿撞死在丹陛前!”

史可法掷地有声的一番话却让刘子光忍不住想笑,钱谦益可是一直把老子当成眼中钉肉中刺的,柳如是的事情也是纸包不住火,迟早露馅的,老钱还帮我恢复清白呢,他不落井下石就是好的,还有侯恂那老小子,满嘴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为了他儿子被阉的事情,恨不得扒了我的皮吃了我的肉,东林党上下没个好东西,指望他们纯粹是做梦。

可是刘子光并没有直说,因为他知道象史可法这样的理想主义者是很难用语言来说服教育的,能让他改变想法的只有事实。

史可法见刘子光没说话,还以为他动心了,继续苦口婆心的劝说:“国公爷宅心仁厚、爱民如子,这些宪之都是看在眼里的,京城学潮、万民带孝,济南府亦是如此,百姓家家都藏着您的牌位,今上圣明,万民的心声他不会不放在心上的,只要国公爷随宪之赴京请罪,查实那些莫须有的罪名,我想最多办你个误杀皇亲的罪名,在天牢里关上几年就没事了,以一个人的牺牲换取天下太平,国运昌隆,这样才是流芳千古的真英雄啊。”

刘子光放下手中的酱肘子,用袖子擦了擦油嘴,潇洒的站起来走到窗前,又背着手往回走了两步,忽然叹口气对史可法道:“宪之啊,你tooyang,toosimple啊,政治不是这么简单地。”

虽然史可法听不懂刘子光的英格兰番语,但是从他的眼神中能看出一丝轻蔑,一丝嘲弄,料想刚才那一番劝说是对牛弹琴了,他轻轻将酒壶放下,悠悠地说:“这么说,国公爷还是一意孤行要起兵造反了?”

刘子光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史可法道:“既如此,就别怪宪之不念往日旧情了,为了天下黎民苍生,就是拼了一条性命,我也要将你绑赴京城。”

刘子光道:“就凭你?留得住我么?”说罢冲门口走去,忽然脚下一软,坐到了地上,他抬头匪夷所思地看着史可法质问道:“你居然下毒?”

史可法道:“对不起了,我必须这样做,来人啊!把钦犯锁了!”

话音刚落,门外便跳进来四个大汉,用铁链将刘子光五花大绑起来,可怜刘子光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束手就擒。

刘子光被押下去之后,史可法心有余悸,对史俊道:“本来我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没想到这药还是竟如有有效,真是万幸啊。”

史俊道:“就算是钢筋铁骨,也搁不住江湖上最狠辣的十筋软骨散啊,何况咱们在酒里下了那么多,就是头牛也放倒了。”

史可法道:“张大牛那边怎么样了?”

史俊道:“回大人,小的在他家埋伏,趁其回家之极将其拿下,现在城防营已经在大人的掌控中了。”

史可法满意地点点头:“如此甚好,今夜你和弟兄们多辛苦点,一是要看牢刘子光,二是要严防有人作乱,只要撑到朝廷钦差来,就是尔等大功一件。”

史俊道:“叔父放心,侄儿一定尽心尽责将钦犯看牢,不过这件事后,侄儿想辞职回家了。”

“这是为何?莫非你觉得叔父做的事情不对?”史可法惊讶道,他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标兵队长,本家侄儿史俊眉宇间的一丝忧郁。

“侄儿没读过书,不懂得大道理,说书的唱曲的都说镇国公是大忠臣,大英雄,可叔父却要拿他,侄儿是叔父带出来的,自然要听命叔父,可是我怎么也想不通…”

史可法没想到连自家侄儿都心向着刘子光,可是事到如今他又能说什么呢,只能尽一个臣子的忠心罢了。

次日一早,京城来的钦差就到了济南府,史可法率领文武官员出迎,将钦差孙启超接入巡抚衙门,香案早就摆好了,史可法圆领乌纱往后面一跪,就等着钦差宣读圣旨了。

孙启超将圣旨展开,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查山东巡抚史可法贪赃枉法,本系大明首逆刘子光一党,深埋不露,其心可诛.所幸逆迹败露,罪证如山.现革去山东巡抚职,着钦密司即刻锁拿进京,交大理寺刑讯定罪.钦此。”

史可法听完圣旨,浑身一颤,但还是沉声道:“臣,领旨谢恩。”说完将头顶的乌纱摘了下来拱手奉上。

孙启超身后的番子毫不客气的将史可法的乌纱帽接了过去,然后一抖锁链就要往他头上套,这时史俊大喝一声:“住手!史大人是冤枉的,逆贼刘子光已经被我家大人拿了,就在地牢里!”

第十二卷 和谐 第三十章 对不起,我是卧底

听了史俊的话,孙启超冷笑一声:“既然如此,那就请把人犯提出来吧。”

史俊赶紧领了几个人去地牢提人,所谓地牢就是巡抚衙门的一间半地下的密室,还是当年前任巡抚阮大铖为躲避民乱建造的,因为四壁用铁板加固,极其牢靠,所以被史可法暂时用来关押刘子光。

此时史俊的心情非常复杂,本来抓捕刘子光就让他极其矛盾,一方是万民敬仰的大英雄,一方是自己的族叔,刚正不阿的大清官,史俊只是个武人,弄不懂太复杂的事情,最终他还是选择了相信叔父,因为他念的书多,做的事一定有道理,可现在钦差大人却又说叔父是刘子光一党,这到底是怎么了!

千头万绪,史俊弄不明白,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赶紧把刘子光提出来交给钦差,好把叔父救下来,心急火燎走到密室门前,看到四个守卫还站在那里,史俊心里才稍微松了口气,让人拿出钥匙,打开硕大的铁锁,进去之后又扳动机关,露出书柜后面的暗门,可是暗室里空荡荡的啥也没有。

史俊大惊失色,刘子光难道会孙悟空七十二变不成?服了软骨散,身上绑了十几道铁索,四周是厚实的铁板,用大锤砸上去也只是一串火星而已,他怎么就能逃走呢?

现在没时间考虑这些,钦差那边还等着回话呢,史俊一边吩咐人快去寻找刘子光,一边回来禀报说人犯越狱逃跑了。

孙启超怒道:“史大人,事到如今你还敢哄骗本钦差!逆贼刘子光已经在京城授首,你现在又说在济南出现,分明就是别有用心。”

史可法道:“钦差大人,犯官不敢有所欺瞒,昨晚刘子光确实来找犯官,意欲兴兵谋反,被犯官用计麻翻,关押在地牢之中,但是刘子光勇武过人,不是犯官这些标兵能控制的住的,被他逃脱也是情有可原,请大人不要计较他们的过失,有什么罪责犯官一人承担,另外还请钦差大人速速派人在城内搜捕,想必刘子光还没逃远,至于此人在京城授首的事情,想必是金蝉脱壳之策,还请大人明鉴。”

孙启超一甩袖子:“狡辩!分明是你窝藏钦犯,图谋造反,见本钦差来的早便托词掩饰,其实私自放跑贼人,左右,给我叉了下去。”

两个番子上前就要架史可法,史俊顿时急眼了,抽刀就要拼命,却被史可法喝止:“放肆!钦差面前不可造次。”见史俊不甘心地收刀入鞘,又闻言道:“要相信朝廷,相信皇上,到了京城一定会给叔父一个清白的。你不是要回乡省亲么,这就去吧。”

两个番子一左一右,将史可法的圆领红袍子扒下,露出里面白色的中衣,另有人拿过一具木枷给他带上,又在上面贴了钦密司的封条,可怜刚才还圆领乌纱威风八面的一省巡抚,片刻后便成了带枷上锁的罪犯,但史可法面色不改,对孙启超道:“钦差大人,请借一步说话。”

孙启超挥退左右,只留下史可法一个人,这才冷冷问道:“史大人,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其实,我是一个卧底,这样说或许不太合适,但是确实如此,话说三年前长公主下嫁镇武侯之时,朝廷上下非议不断,我身为吏部员外郎,却站出来为刘子光说话,提出了两个平妻的主张,以此获得了刘子光一党的信任,这才调任青州知府,继而转升山东巡抚,表面看起来我是刘子光的嫡系,其实…我是东林党拍出来的,你虽然身为东林党的后起之秀,但是这样级别的机密恐怕并不知晓,本来我想等到京城见了钱阁老再解开这个谜底的,但是现在情况紧急,不得不告诉你了,刘子光确实还在济南,如果你再不抓紧搜捕的话,恐怕就来不及了。”

史可法和孙启超都是东林党中的少壮派,史可法年龄稍长,今年三十出头,而孙启超更加年轻,不过二十五六岁,他俩都是进士出身,正途科班文官,但孙启超的仕途似乎更加远大一些,因为他乃是东林党已故魁首孙承宗的嫡孙,考中进士前在山东坚持抗清数年,可谓文武全才,在侯方域等人出事之后东林党急需后背人才,这个时候孙启超的出现等于雪中送炭,所以钱谦益等人下了大力气将他包装成新一代的东林代言人,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吏科都给事中,现在又是堂堂钦差,代天巡狩,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等钱谦益这一代人致仕以后,他就是新一代的东林魁首了。

正是基于这一点,史可法才将藏在心中多年的秘密说出,告诉对方自己是钱谦益埋藏在刘子光系统内的一颗棋子,可是他又哪里知道,对方未尝不是一枚棋子呢?

此时此刻孙启超只想掏出怀里暗藏的火铳瞄准史可法的额头,用坚定冷酷的语气告诉他,对不起,我也是卧底。然后一火铳崩了这个内鬼,但是刘子光事先有过交代,所以他只能忍住怒火,皱了一下眉头道:“姑且相信你一回,本官这就派人封锁城门搜捕钦犯,不过史大人还是要委屈一下,有什么话到京城再说吧,没有圣上的旨意,钦密司魏公公的手令,本官不敢放你。”

史可法道:“这个自然,犯官还有一事须向大人言明,济南府城防营的张大牛千户,乃是刘子光的旧部,为了防范于未然,犯官已经派人将其扣押,现在交给大人处置,其实张千户也算是个好人,请大人开恩将其革职便是,不必问罪。”

孙启超道:“这个本官自有分寸,还有其他事情么,没有的话就请上囚车即刻进京吧、”

史可法想了一下道:“还有一件事,大人既然是钦差大臣,权限一定甚宽,内廷派来那些收税的太监,做的或许过火了一些,惹得处处怨声载道,长此以往必将引发变乱,还请大人为山东父老着想,管一管这些公公。”

孙启超唔了一声,不置可否道:“这些就不劳史大人操心了,事情说完了,你请吧。”

交代完这些事情,史可法总算没了牵挂,带着木枷走出府衙,上了囚车,在数十个京城来的官兵押送下朝城门开去,至于府衙中的一切私人物品,都暂时被查封,等待钦差大人处置。

囚车慢慢驶离了府衙,木质的车轮在石板地面上发出吱吱扭扭的声音,老百姓是最爱看热闹的了,大街上的行人和街道两旁做生意的人都围上来看是谁被抓了,当他们发现囚徒正是爱民如子的大清官史可法的时候,民众小小说网了,人群越围越多,堵住了囚车的道路,押送兵只有三四十个,一个个紧张兮兮的,拔刀护住囚车防止暴民抢人。

最近济南老百姓很倒霉,先是镇国公出了事,人们心中的一堵墙倒了,然后是京城来的太监们欺男霸女胡作非为,无数百姓因此失业,因此家破人亡,民间的怨气已经很深了,听说今天京里又来了个大人物,没半天功夫呢就把史巡抚给锁拿了,这等于是把山东人民最后的靠山给推倒了,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有些大胆的百姓堵住囚车质问道:“你们凭什么抓史大人!”

押送官兵吼道:“史可法乃刘子光一党,铁证如山,圣上下了旨意拿人问罪,尔等百姓堵住囚车去路,难道是想造反么!”

果然是为了国公爷的事情,史大人被牵连了。百姓们群情激奋,呼啦一下涌了上去,愤怒的声音响彻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