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殿外面,宁寿宫原本的宫人,全聚在那里,以王尚宫和文内侍为首,一个个面色苍白,低头垂手。秋宫正和吴女官站在那里等待着。

看见朱皇后走出,秋宫正急忙迎上:“娘娘,这些人该当如何处置?”

要按照皇帝的意思,这些人一个不留,特别是杜太后那几个贴身的人,全都杖毙才是。不过临近过年,朱皇后还是劝说了皇帝,于是皇帝下令除了杜太后那几个贴身的人遣去守陵之外,剩下的人全数遣散出宫。

因此朱皇后只对秋宫正微笑:“他们服侍太后老娘娘不利,陛下说当施以薄惩。”

秋宫正在这宫中也几十年了,怎么不明白朱皇后的话外之音,含笑道:“如此,就先带他们回宫正司,一一问过,再请娘娘定夺。”

朱皇后对秋宫正微笑点头:“不错。”

秋宫正得到朱皇后的称赞,欢喜的都快合不拢嘴了,往后退一步:“娘娘请先行。”朱皇后的车驾已经等在宁寿宫门口,朱皇后径自上车离去。

朱皇后一走,秋宫正就变了神色,对王尚宫道:“方才娘娘的话你们可都听见了,这可不是我徇私!”

王尚宫面色苍白,望向宁寿宫正殿,宁寿宫正殿门口,除了四个守着的内侍之外别无人影。王尚宫知道,自己此刻和杜太后,只怕就是咫尺天涯了。

想着王尚宫就跪在那里,面向正殿恭敬行礼:“老娘娘,臣就此告辞,老娘娘,臣…”

王尚宫伏在地上,哀哀哭泣,文内侍也带着人跪下,哭个不停。秋宫正不等他们哭完就不满的道:“起来吧,还要赶紧往宫正司去,这会儿再把老娘娘惊动了,你们的罪,只怕会更加上一等。”

王尚宫勉强站起身,此刻天边太阳正在落山,宁寿宫正殿看起来还是那样高大,但王尚宫知道,从此不一样了,这一次,杜太后可以说是输的彻彻底底。

原来,陛下他不是一无所知,不再是能被杜太后任由拿捏的小儿,他已经长大了,已经执掌天下了,慢慢的,他总会到杜太后面前,拿过他应该得到的东西。

王尚宫泪如泉涌,只是不知道,这个道理,杜太后明白了没有?

秋宫正再次催促,王尚宫转身往外走,愿赌服输,只是不知道能否保住命。

殿外重新归于平静,杨姑姑这才放开握住杜太后肩膀的手,对杜太后柔声道:“老娘娘可要用晚膳了?”

“滚!”杜太后一想到方才的事就恨不得把杨姑姑活活打死,当王尚宫的声音传来之时,杜太后是想走出殿去,命宫正司把人留下的,但被杨姑姑阻止了,她只是把手牢牢地抓住了杜太后的肩膀,而宫女们也没有站起身让开,依旧在给杜太后捶腿。

此刻听到杜太后这声饱含怒气的滚,杨姑姑的声音一点都没变化,来宁寿宫前,吴女官就和杨姑姑说过了,杨姑姑也清楚将要面对的一切。

不过,现在后宫之中,掌宫的是朱皇后,能不能讨好杜太后,对杨姑姑来说,毫无影响。因此杨姑姑再次重复:“天色已晚了,让她们掌灯吧。老娘娘的晚膳是摆在这里,还是摆在…”

“她不是恨不得我死吗?这会儿你把我服侍好了,难道不怕她迁怒于你?”杜太后自问是揣摩人心的高手,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就算难度再大,也要想法把杨姑姑给收服过来。

杨姑姑还是微笑:“老娘娘说笑了,您活着,活的长长久久的,是社稷之福,谁会这样大逆不道,盼着您…”

杨姑姑面上的微笑越来越深,终究没有把那个在宫中有所忌讳的字给说出来。

宫女已经把膳桌备好,内侍们捧着食盒走进殿内,桌上碗筷齐备,宫女们从内侍手中的食盒里端出菜肴,内侍们挨个拿着空食盒退出殿内。

很快膳桌上就摆满了菜肴,小吃八样,热吃八样,点心八样,粥汤品八样,炙烤八样,规格和杜太后平常用晚膳时是一模一样。

杨姑姑恭敬地请杜太后坐在桌边,拿起筷子为她布菜。

八宝鸭,火腿炖肘子,一样样菜肴都是杜太后平常喜欢吃的,但杜太后毫无胃口,一样样菜肴被撤下去。

杨姑姑毫不在意,又拿碗打了半碗燕窝粥:“这燕窝粥还不错,老娘娘先进一口。”

杜太后瞧着杨姑姑面上神色,对杨姑姑道:“若你服侍我服侍的不好,会…”

“臣等都是来服侍人的,老娘娘高兴也好,不高兴也罢,臣等都只能尽心尽力。”杨姑姑还是不为所动,杜太后疲惫地闭一闭眼:“我不吃,要等王尚宫回来。”

“老娘娘如此做,只是让王尚宫速死而已。”杨姑姑把粥碗放下,瞧着杜太后认真的说。

这一次,杨姑姑没有避讳这个字,杜太后的心开始有些纠着疼,终究还是拿起粥碗,慢慢喝了一口,什么味都没尝出来,就把碗放下。

杨姑姑又夹一块鸭子过来,杜太后吃了鸭子,就表示要漱口不吃。

总算杜太后动了两口,杨姑姑让宫女们收拾桌子,小宫女已经端来盥漱用的热水,杜太后盥漱完后就坐回榻上,呆呆地想着心事。

杨姑姑已经捧着棋盘过来:“老娘娘可还要下局棋?”

“不下了。”杜太后闷闷地说,杨姑姑拿过斗篷给杜太后盖上:“如此,老娘娘就请多盖上一件罢。”

“为什么?”杜太后没头没脑地问出这么一句。杨姑姑却明白了杜太后为何会这样问,只笑着道:“老娘娘您又想多了,您是陛下的嫡母,陛下对您,从来都很敬重,老娘娘只要安享荣华就是。”

安享荣华?杜太后冷笑,用手按一下额头,示意自己要歇息了,杨姑姑忙和宫女们过来服侍,宁寿宫的灯灭了,站在昭阳宫月台之上,看向宁寿宫方向的皇帝轻叹一声。

陪在皇帝身边的朱皇后伸出手,握住皇帝的手。此刻已经是腊月,又是夜里,可谓寒气逼人,皇帝的手已很冰凉,朱皇后的手却温热。

皇帝低头对朱皇后微笑:“皇后的手为何这样暖?”朱皇后给皇帝扬一下怀中的手炉:“我一直抱着这个呢。陛下也该歇息了。”

皇帝伸手摸一下朱皇后手里的手炉,朱皇后索性把手炉交给皇帝抱着,仰头看着皇帝。周围侍从手里的灯笼的光照在朱皇后脸上,让朱皇后的面容看起来莹润洁白。

皇帝笑了:“那皇后也跟我一起歇息,这会儿这么冷,瞧你的脸,都冻红了。”说着皇帝的手摸上了朱皇后的脸,朱皇后面上的笑越来越柔,柔的像能把人的心,融化成一滩水。皇帝似乎有所触动,伸手把朱皇后拥入怀中,轻轻浅浅的,低头亲上了朱皇后的额头。

侍从手中的灯笼渐渐灭掉,昭阳宫的灯也灭了,今夜,皇帝大概会有个好梦了。

、第127章

整个后宫的灯都依次被灭掉,柳依依站在窗前,看出去的是一片黑暗。菊儿从柳依依身后伸出手,把窗关上。

柳依依回头对菊儿无奈微笑:“不是和你们说…”

菊儿把柳依依手里的手炉拿过来,打开手炉对柳依依摇头:“才人瞧瞧,这手炉里面,什么热气都没有了。才人还抱着手炉坐在这窗前吹冷风,一时着了凉,可怎么办?”

“我不是披了这狐皮大氅?”柳依依拢下身上的大氅。这个动作照样让菊儿摇头:“这也不成。才人,我们奉了陛下娘娘的命令,前来服侍才人,哪能让才人受冻?”

柳依依抬头望向菊儿,勉强一笑站起身走向床边:“好了,我晓得你们这会儿在想什么了,端水来,我梳洗过了也就歇下了。”

菊儿脆生生地答应了一声,往楼下招呼一声,苹儿已经带着小宫女端着热水走上楼。菊儿苹儿服侍柳依依卸妆梳洗。

柳依依擦了脸问菊儿:“今儿用过晚膳的时候,听你们在楼下叽叽喳喳说什么?”菊儿接过手巾交给苹儿,又从小宫女手上接过香粉往柳依依面上抹:“宁寿宫那边,娘娘今儿带人去,把上上下下所有的宫人全都换掉。听说,全被宫正司带走了。”

柳依依差点把香粉盒子弄掉在地下,抬头瞧着菊儿:“这事,是真的?”

“宫正司那边,现在还没消息传来呢,想着只怕再过几天,宫正司那边就有消息传来了。到时只怕连王尚宫,文总管他们,都会得了罪名。”菊儿原本是伸手去接香粉盒子,想着索性就把香粉盒子交给小宫女,话里已经带上了感慨。

王尚宫、文内侍这些人,在宫中这么多年,早已是宫人中最出色的人。虽然和杜太后名分上是主仆,但宫中人都知道,他们在杜太后耳边说一句话,也许比那些得宠的妃子说一句话还要灵。

这会儿,不过轻轻一道谕旨,就被宫正司带走,再不复昔日荣光。宫人们谈论起这件事来,未免都有兔死狐悲之感。

不过菊儿很快收敛起心中思绪,对柳依依微笑:“听说老娘娘这些日子,身子一时不好,陛下说,只怕是服侍的人不够尽心,换一个不成,索性全换了。”

柳依依深吸一口气,好让心中的翻腾慢慢被压下去,对菊儿勉强微笑:“是啊,陛下对老娘娘,也是出于一片孝心。只是不晓得老娘娘那边,见王尚宫和文总管被带走,有没有别的想法?”

“老娘娘据说什么都没说呢。”菊儿的回答没有出柳依依的意料,就算当时杜太后表示反对,朱皇后也不会让她反对的话让众人知道。

原来,不是不能,而是不愿。皇帝不是不能对抗杜太后,而是他不愿意,他就这样忍心看着那样多的人死去,文庄皇后是他的结发妻啊!柳依依轻叹一声,菊儿会错了意对柳依依道:“才人叹息什么呢?我今儿听他们说,至迟再过三日,陛下就会驾临听雨楼了。”

柳依依用手抹掉眼角的泪,对菊儿微笑:“这两日这样清净,就不能让我多清净两日?”菊儿俏皮微笑:“才人是想清净呢,可是有些时候,在这宫里,还是热闹些才好。”

柳依依对菊儿故意摇头:“好,我知道了,你们一个个的,是害怕太清净了。”菊儿和苹儿相视一笑没有说话。

宫女们服侍柳依依睡下,也就吹灭蜡烛,悄悄地走下楼。柳依依过了好一会儿才把眼睁开,在帐中苦笑,想什么呢?不是说好的,对皇帝,再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真情?为何方才又会为他流泪?

柳依依把被子拉过头顶,不要再想,不要再念,既然是做戏,那就再在他面前做足那么些年,又有什么可惜?

宫正司第二天午饭时候把宁寿宫诸宫人的惩罚拟定,由秋宫正亲自过来,交给朱皇后。朱皇后瞧见那长长的名单后面,写着各人的去向。

朱皇后深吸一口气:“有那么些粗使宫女,也就放出宫去。至于那些内侍和剩下的宫女,尽数遣去守陵。至于王尚宫和文内侍…”

朱皇后停下不语,秋宫正小心翼翼地道:“娘娘,要按了他们俩所犯的,该当追回诰封,杖毙。”

宫女也好,内侍也罢,就算做到最高,皇家要处置起来,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家奴毕竟是家奴。

朱皇后把手指放在唇边轻轻咬了下,总觉得就这样把王尚宫杀了,似乎有些可惜。但不杀了她,又不能消掉皇帝的怒气。

秋宫正一直偷眼瞧着朱皇后的脸色,见朱皇后沉吟不语,她也不敢说话,只在一边恭敬站着。过了好一会儿朱皇后才道:“先把王尚宫和文内侍的诰封追回,文内侍就杖毙罢,至于王氏…”

秋宫正屏声静气想听朱皇后吩咐,朱皇后却只微笑一下:“你们先把她单独关锁起来,对外面呢,就说王尚宫已经被赐自尽了。”

秋宫正应是,刚要退下朱皇后却又叫住她:“记住,这件事,除了你之外,别人全都不能知道。”朱皇后很少这样语气严厉,秋宫正不由再次站直,恭敬应是退下。

朱皇后瞧着这张名单上的名字,一个个点着他们的名字,微微摇头。

“皇后叹什么气?”皇帝的声音突然响起,朱皇后抬头看向皇帝微笑:“陛下怎么又没有传报就进来了?”说着朱皇后把那张名单交给皇帝:“这是宫正司拟定的,宁寿宫众宫人的处置。”

“皇后不是说过了,除为恶的那两人,别的该放的放,不该放的就送去守陵,此刻怎么又和朕说这个?”皇帝瞧也不瞧那张名单,坐在朱皇后身边含笑用很轻松的口气对朱皇后说话。

“陛下比妾要杀伐果断的多。”朱皇后这一记小小的马屁让皇帝很受用,皇帝面上的笑容更大一些:“朕冲龄即位,亲政之初,有些老臣子,总是为难于朕,朕那时也多有烦恼,亏的这么十来年下来,朕也就明白,有时该狠心就要狠心下来,免得被人襟肘。”

朱皇后面上笑容动人:“是,多谢陛下教导,妾以后,也要多下得了狠心。”皇帝把名单从朱皇后手里抽出来,仔细瞧了瞧就摇头:“你是女子,下不了狠心也平常。”

“陛下说的是呢,文内侍倒罢,王尚宫若让她就此杖毙的话,妾总觉得,有几分可惜。”

“有什么可惜?她依仗了太后的势,她的弟兄侄儿们在这京中也多有为非作歹的,一个小小的尚宫,哥哥竟已做到三品,侄儿中有数人出仕。”皇帝的话已经带上几分冷意。

这些朱皇后倒真有些不知,疑惑地问:“王尚宫的兄长竟已做到三品,按说这京中也该有人知道,为何妾在闺中从没听母亲说起和什么王家来往的事?”

“王家乍富,京中有些人家都不愿和他们家来往的。”说着皇帝看向朱皇后:“国丈为人高洁,不愿和这等暴发户人家来往,也是常情。”

“原来妾的父亲,竟如此得陛下得青眼。”朱皇后的话让皇帝笑了:“都这会儿了,还和我说这样的话。”

朱皇后也微微一笑,点着那张名单对皇帝道:“正因如此,陛下就留下她,只在外面放出风声,说她被赐自尽了。”

皇帝疑惑不解:“为何如此?”

“王尚宫想来知道很多老娘娘的事情,留着她,自然是有好处的。至于王尚宫的弟兄侄儿们,依仗的不过是王尚宫一人,官儿不好好做去,自然就有人揭出他们的不是来了。”朱皇后的话让皇帝拍一下桌子:“果真皇后是朕的贤内助,朕只一心想要出这口气。”

说着皇帝用手掩一下口,以掩饰自己的失语。朱皇后微笑不语。

很快王尚宫被赐自尽的消息就传到杜太后耳里,杜太后伸手紧紧拉住杨姑姑的手:“你说,这是不是假的?”

杨姑姑语气恭敬:“老娘娘,这并不是假的。原本皇后娘娘不愿把这件事告诉您,但又想着这件事您早晚都会晓得,因此,才命臣告知老娘娘。”

杜太后放开抓住杨姑姑的手:“滚,滚出去,让我一个人清静清静。”说这句话的时候,杜太后眼中的泪已经落下。

杨姑姑当然没有听杜太后的话出去,而是把杜太后扶了躺下,给她盖上被子,又命小宫女拿美人拳给她捶着腿。还往香炉里又多放了一把安息香。

瞧着杨姑姑的一举一动,杜太后真想把人赶出去,可也晓得自己此刻在宫中,说什么话,都没人听了。

王尚宫在临近过年时候被赐自尽,她是太后身边最得意的宫人,她的家族因她而跃上枝头。最慌张的,就是王尚宫的弟兄们。这样被赐自尽的宫人,当然也不能送出宫来由家人殡葬,当王尚宫的家人们得知这个消息时候,已经是传说王尚宫被赐自尽的第三天了。

而这天,柳依依也得到了昭阳宫那边传来的消息,皇帝将在今夜,驾临听雨楼。消息是申时传来的,离着皇帝到来的时候,足足还有两个时辰。

菊儿苹儿她们十分欢喜,等传消息的内侍一走,两人就把柳依依扶起:“才人,热水已经备好了,才人今夜早早洗浴,再佩上香袋,好服侍陛下。”

柳依依啐她们俩一口:“你们慌什么,等我用完晚膳再说,这会儿就这样忙促,倒像是从没侍寝过的人呢。”

菊儿摇头:“才人,不是这样说,今夜,的确不一样的。”被皇帝冷落几天后再被宠幸,这对任何一个妃子来说都是大幸事,该好好装扮才是。柳依依摇头叹气,任由菊儿两人帮自己梳洗打扮。

、第128章 疲惫

衣服、首饰,都是精心挑选的,发髻更是精心梳就的。菊儿苹儿两人给柳依依装扮好后,高兴的捧着镜子给柳依依看:“才人,您瞧瞧,这样是不是比前几日更美?”

柳依依望着镜中的自己,眉似远山眼若秋水,浅浅一笑,还有少女的羞怯。柳依依却没有露出菊儿她们想要的那种欢喜,而是伸手把镜子扑在桌上。

“才人怎么了?难道不喜欢这样的装扮?”菊儿苹儿面面相觑,有些惊慌地问柳依依。柳依依对两人摇头:“不是不喜欢,只是觉得,觉得…”

女为悦己者容,这句话在此刻浮现出来,柳依依却想叹息,但她什么都没说,站起身道:“我们下楼吧,晚膳好了没有,我想先用一些。”

“才人不等陛下一起用晚膳吗?”菊儿觉得自己越来越摸不准柳依依在想什么,虽然上前扶着她下楼,但还是多问了一句。

“陛下从昭阳宫来,应当是和娘娘一起用过晚膳的。”柳依依的话让菊儿苹儿再没问别的。

服侍柳依依用过晚膳,净过手,柳依依并没上楼而是在楼下坐着,靠在熏笼边随意翻着一本书。按照皇帝的习惯,掌灯时分也该到了,但各宫的灯都掌上很久,还没听到皇帝到来的传报。

菊儿和苹儿不由有些着急,难道说皇帝今夜不驾临听雨楼了?还是他不好离开昭阳宫?毕竟皇帝自从那天离开甘泉宫后,就一直住在昭阳宫内,别的宫苑再没踏足。

柳依依没有菊儿苹儿她们的焦急,皇帝来的越晚,对柳依依来说,越能整理心绪,好让柳依依面对皇帝。

远远的,传来打更的声音,菊儿不由轻声道:“三更了。”

三更天皇帝还没有来,那差不多就不会来了,而已经命内侍传报而没有驾临,只怕会被宫内人嘲笑。

苹儿有些担心的看向柳依依,柳依依把书放下,对菊儿道:“陛下今夜想来有事,不会来了,我们去歇着吧。”

“才人!”苹儿有些不甘心地叫出来,接着声音变小一些:“才人不如继续等等,万一…”

柳依依站起身,伸手去取发上的簪子:“陛下若不过来,自然有陛下的理由,我们又何必苦等?”

菊儿见柳依依这个动作急忙上前阻止:“才人,这簪子一取,发髻就坏掉了。”

“要歇着,怎么不把首饰去了?”柳依依反问菊儿,不但取下了簪子,还把掩鬓也取掉,菊儿和苹儿面面相觑,眉头紧皱。

一个小内侍十分欢喜地跑进来:“才人,才人,陛下到了,速速迎驾。”菊儿苹儿听到内侍这话,比柳依依还要高兴几分,七手八脚地把首饰又给柳依依插在发上,就只差推着柳依依走出门了。

柳依依刚走出屋门就见内侍宫女簇拥着皇帝走进,皇帝面上带有疲惫神色。瞧见柳依依的时候,皇帝微笑:“朕原本是想过了瞧瞧,你有没有歇下,谁知你果真没歇下。”

说着,皇帝就掩住口打个哈欠。柳依依上前扶住皇帝的胳膊:“陛下没空的话也不用往妾这边来,遣个人来说一声就是。”

“你受了这么几日的委屈,朕不亲自来瞧瞧,这心怎么放得下?”皇帝笑的还是那样温柔,但柳依依从他眼里读出一些焦虑。心知皇帝今儿必定遇到了点什么事,并没说破只和皇帝一起走进听雨楼。

皇帝并没在楼下停留,而是径自上了二楼,靠在榻上用手揉着额头,一身疲惫不堪。柳依依捧茶过来,又给皇帝换掉靴子,给皇帝捏着肩膀。

皇帝闭眼歇了好一会儿这才睁眼看着柳依依:“该歇着了。这些事,好似永远都不能完。”

周婕妤时候,是从没听过皇帝这样抱怨的,柳依依也没有细问,伸手替皇帝宽着外面的袍子:“万民福泽系于陛下身上,陛下也当自己保重。”

万民福泽?皇帝唇边露出一抹嘲讽的笑,这抹嘲讽的笑并没逃过柳依依的眼,柳依依继续替皇帝宽衣。皇帝躺到床上,很快就传来均匀呼吸。柳依依轻手轻脚地自己卸了妆,悄悄掀开帐子,躺在皇帝身边。

皇帝没有别的动作,在枕上睡的很香,仿佛今夜来此,就是要好好地睡一觉。

皇帝这样的举动,换成周婕妤,会十分感动并为皇帝倾心的。柳依依却睁开眼看着皇帝,仔细看着他的眼耳口鼻,想从中看出更多的东西来。

这个过程中,皇帝一直在熟睡,连眼睫毛都没有眨一下。柳依依在心中叹气,伸手把被子往皇帝肩头拢一拢,闭上眼告诉自己睡吧,睡醒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当柳依依醒来时候,已经日上三竿,皇帝什么时候走的,柳依依竟毫无所知。柳依依在帐中坐起,看着周围一切,竟不知今夕何夕。

楼梯传来响声,菊儿苹儿走上楼,菊儿悄悄掀起帐子,见柳依依坐在帐中,菊儿满面欢喜的道:“才人醒了?今早陛下离去时候说才人昨夜累了,命我们不要打扰才人。”

柳依依看着菊儿面上的笑,就晓得菊儿苹儿两人都想错了,也不说破,只浅浅一笑:“都什么时候了,我今儿是真起晚了。”

按说皇帝已经驾临,那朱皇后的禁足令也就被取消。柳依依该像别的妃子一样,早起后就该前往昭阳宫,侍奉朱皇后前往宁寿宫给杜太后问安。

菊儿卷起帘子,苹儿把窗打开,外面的阳光一下涌进屋内,整间屋子显的灿烂光辉。菊儿伸手扶柳依依下床:“才人您还不晓得。昨儿陛下来迟,就是因得老娘娘的事。”

柳依依哦了声:“因为老娘娘?老娘娘身边人不是全都换了?”

菊儿拿起梳子给柳依依梳头:“是,全都换了。不过老娘娘那边,例有召见诰命们的习惯。这会儿临近年底,想进宫来给老娘娘问安的诰命们也颇有一些。昨儿听得有什么王大人的夫人前来给老娘娘问安,尚未说几句话,皇后娘娘就赶到,那位王夫人就被请出宁寿宫了。”

王夫人?柳依依的眉皱起:“这,那位王夫人,是不是和王尚宫有什么关系?”

苹儿手一拍:“才人您猜的真准,后来才知道,这位王夫人是王尚宫的嫂嫂。”说着苹儿叹气:“原先以为只有王尚宫很神气呢,谁晓得她兄长也如此神气。”

柳依依只微笑不说话,菊儿捅一下苹儿:“你也别说了,没瞧见才人有些不大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