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菜色平平。

白黎花了几天速成的是家常菜中的家常菜:回锅肉、酸辣土豆丝、番茄炒鸡蛋、清蒸鱼、冬瓜咸肉汤。

过去不管哪个小饭馆,这几道菜都是再家常不过了,白黎一看就有亲切感,完全不在意自己烧得色香味不全:“厨艺不好,但我尽力了。”

对一直都吃天然食物的皇帝陛下而言,菜是简陋了点,胜在家常,他就喜欢这样的:“辛苦甜甜了。”

“谢谢陛下捧场。”白黎给自己鼓了鼓掌,“请您尝尝我的手艺。”

皇帝陛下很给面子地每一道菜都尝了口,夸赞:“有家的味道。”机器人烹饪的菜肴是严格按照食谱来的,每一份的调味料精确到毫克,每一次翻炒精确到秒,连搅拌的圈数也一模一样。

完美,精准,不出错。

而人是做不到这么完美的。

买来的菜和肉,可能选得好特别水灵,可能去迟了只有老些的;在炒菜的过程中,可能一时失手放多了水,就淡了,可能切土豆的时候手一抖,粗细不均匀了;调料更是随意,盐少许,糖少许,家家户户不一样。

因为不够完美,旁人无法复制,所以才叫“家的味道”。

别人家和自己家,掌勺的人不一样,烧出来的菜也不一样。

与其说饭菜里有爱这么玄幻的概念,不如说是味蕾连通着大脑,特殊的味道会唤起特殊的感情罢了。

赵元辰尝了口,酸辣土豆丝略酸,可能醋倒得多了,奇怪的是并不难吃,居然格外开胃,清蒸鱼偏淡,盐放少了些,不过意外得吃出了鱼肉的鲜美,番茄炒蛋卖相不敢恭维,味道却是恰到好处…他在心底评判一番,抬眸去看白黎。

她就差热泪盈眶了:“原来我还是有点做饭天赋的。”吃真是第一生产力啊!想过去,要吃什么有什么,谁耐烦在厨房里被油烟侵扰,现在好了,一口吃得都没有,进厨房好像老鼠掉进了米缸。

赵元辰:“…”太容易自我满足了吧。

皇帝陛下鼓励她:“嗯,做得不错。”

赵元辰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皇帝陛下兴致颇高,又说要喝点酒。赵元辰拗不过他,给他倒了浅浅一小杯,又给白黎倒了一杯。

酒是白酒,倒在酒盅里一点点就香得勾人。

白黎没喝过这年代的酒,很好奇酿酒的方子会不会改进,小小抿了口,霎时如醍醐灌顶:“哎呀!”

“是不是太烈了?”皇帝陛下忙说,“元辰,你给甜甜喝这么高度数的干什么?换点起泡酒来。”

“不不,我喜欢。”白黎护住杯子,“再给我喝两口。”

赵元辰:“…随她去吧。”他对白黎护食的习惯很有了解,给了她的钱可能要得回来,吃的一向有去无回。

白黎投桃报李,给他抛了个飞吻:“谢谢殿下。”

果然,他们俩一秀恩爱,皇帝陛下立刻就没话好说了,干脆道:“那元辰来陪我喝几杯。”

赵元辰道了句“是”,中规中矩给自己斟了杯酒慢慢喝。

皇帝陛下相当知情知趣,饭桌上不谈政事,说了几句家长里短,忍不住又想求个家和万事兴:“元辰,你莫要怪她。”

“父亲,我从未有此之心。”赵元辰神情温和,劝道,“请您不必强求。”

他父亲是个优柔纯善的性子:皇后的基因有问题,不能为皇室繁衍子嗣,他不忍心让她伤怀,不断拖延对继承人的培养。好不容易狠下心来孕育了他,又因为妻子的眼泪而疏远孩子,早年间,父子一年到头不见几次面。

要是真的就能这么狠下心,只做继承人培养,不念血脉亲情,那也罢了。可又做不到,瞒着妻子悄悄来看他,对他心存愧疚,尽力想要弥补。如今岁数一年年上去,又数次在鬼门关前回转,就更希望妻子能与儿子和解,有个和谐美满的家庭。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

就算他愿意和皇后扮演母慈子孝的戏码,向来高傲的皇后也不会低头。她一生得丈夫爱重,只在子嗣上吃了亏,当初皇帝陛下一意孤行非要培育继承人,差点同他离婚,后来勉强同意,是因为丈夫承诺了永远不会叫赵元辰成为他们俩的孩子。

时至今日,他们对彼此的称呼仍旧是“皇后”与“太子”,除非必要场合,甚至不同桌吃饭。

皇帝陛下亦深知妻子性格,每每提起此事,她便会勃然大怒:“你当初答应过我什么?我说过,我永远不会承认他是我的孩子。”

家庭美满?不存在的。

“唉,是我奢求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饶是皇帝也有解不开的死结,“你和甜甜是个什么打算?”

白黎:“…”妈呀,催生吗?

赵元辰回答得倒镇定:“现在不考虑。”

皇帝陛下有点失望:“先培养个胚胎也行。”

白黎忍不住又呷了口酒,乐颠颠地看赵元辰怎么应付。他不慌不忙:“我都做好准备了,什么时候都不迟,眼下不想要孩子。”

“你啊,真是和我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皇帝陛下笑着摇起头来。他年轻时也是这么想的,精-子、卵-子一早冷冻好,什么时候培育都不迟,享受二人世界更要紧,故而一拖拖到四十余岁,焉知一检查,基因缺陷,治都治不好。

赵元辰笑笑,没有说话。

白黎却是想,赵元辰怎么会不像?如若必要,他才不会管什么老婆不老婆,孩子该怎么生就怎么生,想到这里,无端难过起来。

唉,肯定是喝多了。

她悄咪咪又抿了酒,见底了。

第18章 没眼光

皇帝陛下解不开死结, 叹了两口气, 换了个话题:“黛儿在宫里老说闷,甜甜要是有空,常进宫玩耍。”

赵黛儿?那个十四岁就想当女皇的野心少女?白黎想不好怎么应对,没敢搭话。

赵元辰不动声色:“小姑姑今年的学习任务完成得可不太好,与其玩乐享受, 不如叫人给她补补课。”

这句话点燃了□□桶, 皇帝陛下气咻咻地说:“她又不是你, 学习不好有什么关系。她才十四岁, 生来就没父母照顾,虽说辈分是比你长,但岁数比你小这么多, 你要把她当妹妹看, 动不动就补课补课, 像什么话?!”

白黎津津有味地咀嚼着腌肉,竖起耳朵听八卦,心里琢磨:比起赵元辰这个捡来的儿子, 赵黛儿看来更像是皇帝陛下的亲闺女, 最重要的是, 皇后讨厌丈夫和别的女人的孩子, 不会讨厌小姑子啊。

胜似亲女的妹妹, 肯定比地位尴尬的赵元辰得皇帝夫妻的宠爱。再阴谋论一下, 要是让皇后选继承人, 她说不定倾向于同样流着赵家血脉, 又不让自己膈应,关系也更亲近的赵黛儿也说不定。

以皇帝陛下对妻子的敬重与愧疚,很难说会发生什么事。

白黎脑补了出宫斗大戏,尽职尽责地帮腔:“殿下是好意。”皇宫里要什么有什么,星网娱乐无数,白黎要是赵黛儿,这辈子都不会觉得无聊。

“说到底是没个玩伴。”皇帝陛下叹气,征询似的问,“我是不是该让她去学校念书?”

皇室是多对一的私人教育,毕竟帝国不是君主立宪,皇室只是摆设,赵元辰以后可是要真刀实枪治理国家的,课程肯定大不一样。而赵黛儿作为第二顺位的继承人,自然也要由私人老师单独授课。

对此,赵元辰没有给出任何倾向性的建议。

“这就要看小姑姑自己的意思了。”

他很清楚赵黛儿的算盘,无非是想多参加些社交活动,以此结交大臣的子女,扩张自己的人脉网,但频繁举办宴会,难免会被人说奢靡浪费,她不想给自己添个奢侈好玩的标签,在民众口中落个不好的印象,只能对皇帝陛下旁敲侧击。

说实话,哪个皇室子弟没有野心,赵元辰全然无所谓,随她去吧。

可是,皇帝陛下不满于他的态度,责备道:“你对黛儿也太不上心了,毕竟是你血脉相连的亲人,我死了以后,要靠你照顾她们。”

白黎反应极快:“殿下的意思是,公主已非稚儿,应该听听她自己的想法,让她选择要过的生活。”

皇帝陛下怔了怔,突然大笑起来,指着赵元辰道:“这是护着你呢。”

赵元辰微微笑了笑:“她不会说话,您见谅。”一顿,受她好意,解释道,“不管上不上学,我认为小姑姑自己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

皇帝陛下默然一叹:“你说得对,唉,黛儿也大了。”雏鸟总会离巢,小娃儿也有长大成人的一天。

这话题可不好接,往下说就是陛下老了,要死了,得让位了,历史上不知多少太子死在这个敏感的话题上。白黎及时叫停,拾起公筷布菜:“陛下,我今天这个土豆丝发挥得可好了,您尝尝呀。”

“好好。”皇帝陛下收敛了情绪,笑眯眯地打量着白黎,“能娶到你,真是元辰的福气。”

白黎:“…”他可能没这个福气。

赵元辰:“咳。”

“你以后就知道了。”皇帝陛下凝视着他,意有所指,“十年修得同船渡,要好好珍惜,知不知道?”

赵元辰笑了笑:“知道。”

“唉。”皇帝陛下摇了摇头,又对白黎道,“要请甜甜以后多包容他了。”

白黎一脸严肃:“包容什么?殿下不是挺好的?”

皇帝陛下大笑起来,又看看自己儿子,忍不住“哎”了声,尽在不言中了。

这饭吃到后半段,白黎不小心做了回猪队友——喝醉趴着睡着了。赵元辰怕她说胡话,忙起身说:“我送她回房。”

“回来回来。”皇帝陛下站起来,面庞微红,“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总不好打搅你们小两口啊。”

“那您吃粒解酒药再走。”赵元辰找出医药箱,取了两粒药递过去,“酒精在体内待久了不好。”

皇帝陛下怒道:“喝完就吃解酒药,你这酒喝来干什么?不如喝水。”

赵元辰无动于衷:“没有解酒药,您根本不能喝酒,过过嘴瘾也就罢了,请您服下。”

“我一会儿吃。”皇帝陛下拿过解酒药,敷衍之情溢于言表。

赵元辰不紧不慢道:“留得太久,酒味可散不掉。”

皇帝陛下暗中丢药的动作一顿,是了,皇后最恨他喝酒,若是被她知晓,不仅要迁怒孩子,自己也讨不到好,只好不情不愿地吞了药。

固体状的小药片一入喉就消失了,不出一分钟,药中的成分开始起效,慢慢化解体内的酒精成分。

赵元辰取来喷雾,亲自替父亲整理了衣衫:“这样应该闻不出来了。”他照顾得体贴周到,不由叫皇帝陛下想起刚培育胚胎时的情形,医生说最合适的是个男胎,他心里怪失望的,老觉得儿子粗心大意,没有女儿贴心,没想到这个儿子方方面面都挑不出错来,着实令人熨帖。

“好了。”赵元辰扶着他,“我送您。”

皇帝陛下没有推辞,由他扶着自己上了悬浮车,输入指令:“回皇宫,平稳驾驶,小心为上。”

“说得都是废话。”皇帝陛下笑骂。

在自动驾驶普及的当代,每一辆悬浮车都会实时接通交通网络,运算出最合适的路线与速度,车祸的发生率降到了极低的数值,非常安全。

“不过白嘱咐一句。”赵元辰道,“父亲慢走。”

皇帝陛下摆摆手:“回去吧,替我好好谢谢甜甜,今天这顿饭我吃得很高兴。”顿了顿,又道,“不许欺负人家。”

赵元辰微微一笑:“是。”

悬浮车启动,很快就消失在了浓浓的夜色中。赵元辰目送车子离去,笑意终于渐渐消失,化作一缕叹息。

回到屋中,白黎趴在桌上睡得正香。

他走过去,拍拍她的背:“起来,上去睡。”

“什么?”白黎迷迷糊糊地醒过来,醉意未消,“怎么了?”

“没事,结束了。”他微笑着说,“今天多谢你,完成得很好。”

白黎一本正经:“那是,我突然发现自己也是有厨艺天分的,说不定多练习练习,以后还可以混个厨师当当。”

“比起当厨师,你还是当园丁比较有天分。”赵元辰委婉地说。

白黎的笑容渐渐消失:“你是…嫌弃我做得难吃吗?”

“晚安。”他抬步往楼上走去。

白黎气炸,有没有搞错,她这个地球人做的饭菜才是真的原汁原味,其他人比得上她吗?

没眼光!呸!

应付完皇帝陛下的饭局,白黎的工作就只剩下干活了。早晨七点半起床,八点钟开始打理花园,十二点吃午饭,午后休息两个小时,十五点到十八点做其他工作,之后下班。

莫奈庄园没有营养剂,只有天然食物,机器人烹饪的味道挑不出错来,兼之生活规律,运动量大,每天晚上又跟着视频做操,白黎终于养出了点肉,尖尖的下巴变圆了很多。

一不小心,时间就像梭子一样,嗖一下过去了。

“贴心”的学校发来邮件,提醒同学们可以陆续启程返回学校了,而学校宿舍将在一周以后开放。

白黎这才惊觉暑假居然就这么过去了。果然时间是个相对论,开头一个月苦挨,度日如年,觉得自己起码老了三岁,后一个月舒舒服服地待在花园里,一眨眼就没了。

晚上遇见赵元辰,她满心惆怅地说起这件事:“一周以后我就要滚蛋了。”

赵元辰要想一想才记得起日子:“开学了?”

“嗯。”

开学就意味着能回学校住宿舍了,至少一个学期不用担心流落街头。分明是好事,但莫名其妙的,白黎心里并没有特别高兴,相反,很是舍不得。

划重点,是舍不得这里的空调、洗浴舱、大床、洗漱用品以及最重要的一日三餐!

“好。”赵元辰颔首,“我知道了。”

白黎有一丢丢的失望。

隔了两日,他却在主动来敲她的卧室门,询问道:“收拾行李了吗?”

白黎一惊,生怕要被扫地出门:“宿舍后天才开门,我…后天早上滚行吗?”停了停,又努力挤出两滴生理盐水,卖惨道,“现在都晚上八点多了,我没地方住啊QAQ”

“别紧张。”赵元辰唇角上扬,拎出背后的箱子,“我看你好像没有行李箱,这个拿去用吧。”

白黎低头看去,这是个外表平平无奇的20寸银色行李箱,外表光滑可鉴,通身没有一个logo,看不出是什么牌子,难以评判价格:“给我…?”

“不用担心。”赵元辰简单介绍,“没有任何标签,很轻很结实,保密性很好,你拿去用吧。”

白黎提了提,重量就和帆布包差不多,轻飘飘的,锁是指纹锁,现在没有设定密码,一下子就开了,里头内嵌了个小箱子,看锁的结构似乎是虹膜锁:“两重啊。”

“嗯。”赵元辰斜靠在门扉上,低着头看她捣鼓,微微笑道,“放点值钱的东西。”

白黎笑嘻嘻地说:“我的家当就只有学生证和几件衣服,放不满,不过还是谢谢你,我收下了哦。”

赵元辰思索片刻,道:“这间房里的东西你可以带走,衣服本来就是照着你的尺码买的。”

白黎惊喜万分:“真的?可以带走吗?”她眼馋洗漱间里的各种黑科技很久了,太奢侈的不考虑,超级无敌方便的毛巾牙刷就很吸引人了。

“可以。”赵元辰说,“就当做给你的谢礼吧。”

白黎囧了:“…不知道该说你是大方还是小气。”堂堂太子殿下,出手这么寒碜,丢脸不丢脸?

谁知他淡淡道:“你当初要是没说那番话,现在已经不需要为生活费心了。”

白黎颤抖着声音:“我错过了一个亿?”

赵元辰沉吟着,眼中有笑意一闪而过:“差不多吧。”

白黎:[豹头痛哭.JPG]

第19章 告白

什么叫一失足成千古恨, 什么叫少说少错多说多错, 白黎通通领会到了。她不甘心,垂死挣扎:“能不能回档重来?我一定会马上答应你,毫不犹豫,斩钉截铁。”

兜兜转转,还是给人当了替身, 既然如此, 为什么不是给钱而是义务劳动呢?太心酸了。

或许是看她真的可怜, 赵元辰想了想, 笑了:“算了,你跟我来。”

白黎一秒收了眼泪跟上去。

赵元辰带她进了走廊尽头的书房,从抽屉里找出了一个盒子:“给你吧。”

白黎连忙接过, 太心急, 手指碰到他的手背, 肌肤相触的刹那,似电流窜过,酥酥麻麻得直冲脊椎。她心虚又紧张, 手没拿稳, 盒子自掌心滑落掉在地上, 发出一声闷响。

“手抖、手抖。”她干笑着, 怕他起疑, 飞快弯腰去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