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分了手,所有的投入与牺牲都变得没有意义了。

相反,放弃她,损害才是最低的。

不管怎么分析,答案都是这一个。

然而,他只要一想到她,心里便会觉得愉悦柔和,这样的体验是从未有过的,一而再再而三地动摇他的想法。不期然的,她当初说过的话又浮现在了脑海里,她说,你要分手我放不下怎么办,我面临的现实落差怎么办?

和他在一起,她并不是没有顾忌。

可是…那天晚上,她仍然给他发了消息,“我给你一个机会,也给我自己一个机会”,“如果你想和我谈恋爱,那我们就试试看”。真奇怪,她明明很担忧这些问题(即便在他看来无足轻重),却还是义无反顾地这么做了。

这种勇气,让他感到震撼——

他只能说“考虑”,她却敢说“试试看”。

就好像是两个人都踏在悬崖边上,底下是万丈深渊,她却因为他没有走开,就敢迈出一只脚。

赵元辰闭上了眼睛,喉头酸涩,几乎马上就要站起身来。

然而,好巧不巧,门外飘进来只言片语。

“…莎莎,你再给我个机会,求求你了。”

“戴睿恪,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可能了,在你骗我的时候,你就该想到会有今天。”

这是朱莎?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赵元辰瞥了眼时间,八点零五分。

戴睿恪哀求道:“我不是有意瞒你,我只是、只是太想和你在一起了。你不是也说和我在一起的日子很快乐吗?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呢?”

“我说快乐,是因为我以为他是你!”朱莎凄声说着,泪水充盈了眼眶,“我以为他是你…”

戴睿恪问她:“那重要吗?”

“重要!”

“你就这么爱他?”

“对,我就这么爱他!”朱莎忍着泪,喉头发涩,“你骗了我,害得我成了现在这样…还不够吗?你能不能放过我?”

戴睿恪道:“莎莎你听我说,他、你爱他,他爱你吗?他要是爱你,会从来没找过你,自顾自找人结婚了?”

“这是我的错。”朱莎面无表情地说,“是我逃了婚。”

“莎莎,不管你信不信,”戴睿恪苦笑着说,“其实我一直想把真相告诉你,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我以为你已经喜欢上了现在的我,而不是…”

朱莎道:“你错了。”

戴睿恪默然不语。

“戴睿恪,我们做出这样的事,现在还能好好待在这里已经该谢天谢地了。”朱莎道,“我不会再见你了,你也放过我吧。”

戴睿恪痛苦地问:“莎莎,我的存在对你来说只剩下痛苦了吗?”

朱莎避而不答,只是道:“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在努力忘掉以前的事,可是你却一遍又一遍提醒我做了多么愚蠢的事,又是多么得不负责任。”

停了会儿,她诚恳地说:“我现在只希望…希望可以重新开始,你懂吗?”

“我懂了。”戴睿恪牵牵嘴角,“你对我是真的没有一点情分了。说来好笑,我来之前还抱着希望,以为你是被你父亲逼迫,以为你是被他…原来我全想错了,让你痛苦的不是他们,是我。”

朱莎没有说话。

戴睿恪道:“我不会再来打搅你了,莎莎,对不起。”

朱莎神情漠然,这句对不起,就是他欠原主的。

戴睿恪走了。

朱莎静静地站了会儿走到了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坐在楼梯上低声抽泣了起来。没过多久,她就听见了脚步声,有人走到了她的背后:“朱小姐。”

“太、太子殿下?”她愕然地转头,惊慌地想起自己的现况,手足无措地抹去了眼泪,故作无事,“殿下怎么在这里?”

赵元辰言简意赅:“路过。”

朱莎应了声,抱着膝盖不作声,半晌,闷闷地问:“你都听见了?”

赵元辰没有回答。

过了会儿,她说:“对不起。”

“不要紧,我没有责怪过你。”赵元辰平静道,“事情已经过去了,请不必再放在心上。”

朱莎垂下眼睑,睫毛上沾满了泪珠:“殿下宽宏大量,我…”顿了会儿,没说下去,而是道,“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赵元辰便道:“坐在这里不像话,不嫌弃的话,过来喝杯茶吧。”

她咬了咬嘴唇,犹豫着说:“我没什么,就不妨碍殿下办事了。”

“只有我一个人,请过来吧。”他起身带路。

她踟蹰片刻,站起来跟了上去。

赵元辰坐了回去,闲闲问:“吃过晚饭了吗?”

“嗯。”她满怀心事,礼仪却半分不错,映照在玻璃窗上的影子端方优雅,“谢谢殿下关心。”

他道:“不用这么客气。”

接着便是漫长的沉默。

窗外车水马龙,欢声笑语交织成一片,室内却落针可闻,静得不可思议。朱莎用眼角的余光瞄着他,见赵元辰仿佛心有触动,便主动道:“茶凉了,我重新泡一壶吧。”

“不用忙了。”赵元辰微微笑了笑,“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朱莎心中诧异,面上却道:“殿下请问。”

赵元辰问:“当初,为什么答应我的求婚?”

这个问题超出她的预料,但转念一想,赵元辰肯主动提起有关的事,或许就证明他开始在意了。朱莎想了想,答道:“因为我想不到拒绝的理由。”

他说:“你不喜欢我。”

“可我也不讨厌殿下,那个时候,我对殿下…”她咬着嘴唇,神情有些迷惘,“对殿下有敬慕之心,所以并不反感,只是…意难平…”

“原来如此。”他点了点头。

系统:好感度 10%

朱莎暗暗松了口气:看来是答对了,既不能崩喜欢初恋的人设,又要表达对现在的他的好感,这题很惊险了。然而,她万万没想到更送命的题目在后头,只听赵元辰问:“因为喜欢而反悔婚约,值得吗?”

值得吗?当然不值得。她想着,却不能就这么答,思考片刻,答道:“这件事,不能以值不值得来评价。”

“愿闻其详。”

“很多人看来是不值得的,现在的我回过来想想,也只能笑自己愚蠢。”朱莎自嘲地笑了笑,却隐晦得表达了自己不会再冲动幼稚了,而后,委婉地表述爱慕之情,“可是那个时候,我没有办法理智地思考,只能那么做,我被感情操控了,没有办法反抗。”

停了片刻,她道:“我也不知道值不值得,可能不值得,我做错了很多事,可能值得,我没有辜负过去的自己。”

室内一片静谧。

朱莎的心慢慢悬了起来,许久,赵元辰轻轻叹了口气:“我明白了。”

“殿下…”她欲言又止。

赵元辰笑了笑,神色温和了些:“不必多虑,我只是随便问问。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朱莎隐晦地瞥了眼时间,现在是九点钟了,赶去帝国大学至少要三个半小时,肯定来不及了。她心中微松,见好就收,婉拒了他的提议:“不用了,我自己开了车来。殿下事务繁忙,不用管我。”

赵元辰也看了一眼智脑,眉间微蹙,沉默了少时,点头同意了:“那好,你跟我一起下去吧,人少些。”

这家是皇室餐厅,他有单独的通道离开,隐私性比贵宾通道更好。

朱莎没有拒绝:“那就麻烦殿下了。”

“走吧。”

然而,从停车场离去时,一个为了偷拍明星绯闻而潜伏在餐厅内的记者恰好路过,眼疾手快地拍下了一张照片。

待看清照片中的人是谁之后,他兴奋地两眼放光,连忙套了多重代理,把照片放到了星网上,用的还是自己的马甲:《独家揭秘!除夕夜皇太子殿下幽会神秘女子,是太子妃还是情妇?》发帖时间:九点二十分。

夜色渐深,春晚的全息投影愈发清晰逼真,这会儿,节目正轮到音乐天才布鲁克的独唱,给他伴奏的是国宝级的钢琴演奏大师,旋律缠绵:“为何世间良缘每多波折,总教美梦成泡影,情天偏偏缺…”

是《梁祝》,古地球时代的经典名曲。

人群熙攘,调皮的孩子跑来跑去,尖叫笑闹,情侣在街角拥抱接吻,白发的老人手挽着手,聚精会神地听着。

全息投影上有跨年倒计时,离新的一年只有两个半小时了。

悬浮车里,内置的AI说:“殿下,前方人群拥堵,无法以现有模式行驶。”

赵元辰一时出神,没有回答。

“苍天爱捉弄人,情缘常破灭…”布鲁克有精灵族血统,嗓音空灵,格外具有感染力,“无奈困于茧中争不脱,想化蝴蝶,冲开万千结…”

同一时间。

白黎坐在书桌前,托着脑袋看星网上的转播,布鲁克的颜值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美如传说,熟悉的曲调勾出无限怅惘:“情缘强中断时,痛苦不消说,可歌往事留在脑海,梦中空泣血…”

滴答,滴答,新年的脚步近了。

第40章 夜放花千树

十点半, 写完高数作业的白黎看到了论坛上飘红的热帖。看到标题的刹那, 她的心就猛地往下一沉,待点开来瞧见照片以后,就真的如寒冬腊月一桶冰水浇头,凉得彻底了。

光线很差,但摄像头像素极高, 赵元辰的脸看得非常清楚,而因为角度的关系,他身边的女子只有个背影。她高挑而纤瘦, 发如波浪,腕上戴着一只白色的手镯, 火眼金睛的网友们瞬间扒出了具体的品牌, 是帝国最高端奢侈品牌“星辰”的限量款。

朱莎就有这么一只手镯, 机甲比赛的照片上就有。

网友们的主流评价是这样的:【666,怪不得太子殿下没去春晚,原来是和太子妃溜出去约会啦?这波狗粮可以,含泪吞了】早在之前,似乎就有人提过朱莎就是隐而不见的太子妃, 等到这张照片一出,几乎就坐实了——毕竟对于大部分善良的网友而言, 新婚出轨太丧病, 还是夫妻秀恩爱比较能接受。

白黎:“…唉!”

思蕊:“主人?”

“没事。”白黎忍着鼻酸, 故作释然, “我早就猜到了嘛, 只是没想到这么刺激,连十二点都没到就有答案了,哈哈哈哈…好了,睡觉吧。”

她关掉了灯,一把把被子盖到了头顶,在合上眼的刹那,泪珠滑落眼角,沁入鬓发。

地底深处又暗又静,待久了觉得像是个棺材,所以天花板上会有模拟月光,光线淡而温柔,音响里播放着下雨的白噪音,淅淅沥沥,叮叮咚咚。

白黎把脸埋在枕头里,瓮声瓮气地说:“明天早点叫我起床,要跑步,还要写作业…有两张卷子没写完…早点做完才能去训练…”

思蕊平静地说:“好的,主人。”

白黎想,果然现实不是小说,放着有钱有颜有才华的小姐姐不要,喜欢一无是处的女主,现实中怎么可能发生?哦,也不对,无数女配文已经证明了,不切实际的灰姑娘早就是过去式了,白富美才是王道。

世界真是太真实了…不过,没什么大不了的,彻底结束了也好,就能安安心心地开始自己的生活了。

从明天开始要更努力,希望“情场失意职场得意”这句话不要过时,至少给贫民窟少女一条活路啊!

“快把我的桌面换成布鲁克。”她假装凶狠地说,“从明天开始,我要做一个颜狗,谁长得好喜欢谁。”

思蕊:“好的,主人。”

“再给我下一个小哥哥的起床铃,要声音很温柔很好听很苏的那种。”

思蕊:“下载完毕。”

白黎没什么好说的了,脑海里满是乱七八糟的念头,仔细去捉又找不出个头绪,喉咙发痒,鼻子发酸,完全克制不住。她没办法,坐起来咕噜咕噜喝了一大杯水,恨恨道:“就当排毒了!”

喝完继续睡。

地面上,夜放花千树。

团圆的一家人说笑守岁,跨年的情侣恩恩爱爱。

一蓬又一蓬的烟花在夜空炸裂,洒落下五彩缤纷的烟火,如梦似幻。

可惜地下的人听不到,看不到。

排掉了体内多余的水分后,白黎沉沉睡去了。

她做梦了。

梦里,她还在地球上,正和父母吃晚饭,聊着明天出发的毕业旅行:“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啦。人类上天都有多少年了,只是去趟太空站,又不是去火星。”

父母不放心,唠唠叨叨地说着什么不如去南北极,要不然非洲看个大草原也挺好。

白黎狂翻白眼:“对对,载人飞船是有危险,开车没有啊?车祸每天都有发生,飞机失事的也不少,你们不开车不坐飞机了?钱都付了,五十万呢!这可是我所有的压岁钱!”

付了的钱不能退,她是绝对不会放弃的,信誓旦旦地说:“到时候你们看我朋友圈,我肯定要和地球自拍,太酷了,去南北极哪有上天来得帅?!”

于是,满怀着冒险之心的美少女登上了载人飞船,准备去太空站里溜达一圈,回来吹嘘自己上天的经历。

嗯,她顺利上天了,还遇到了前所未见的宇宙震荡,迷失在了时间与空间之中。

再醒来,沧海桑田。

算一算,在这里十六年了,杨过都等到了小龙女。

她却是再也不可能回家的了。

一梦醒来,凌晨三点,被尿憋醒了。

白黎:“…”她到底是为什么要一口气喝下500ML的水?要不然再憋一憋,睡到六点钟起来再上算了?

等了十分钟,不行,膀胱坚持不住了。

她费尽力气撑开眼皮,迷迷糊糊下床,突然觉得哪里不对…等等,墙怎么有个影子:“啊啊!!!”

赵元辰本来靠在她的椅子上小憩,被她一叫立即醒了过来:“甜甜?”

“谁?”白黎揉了揉眼睛,终于看清了坐在书桌前的人,心脏砰砰乱跳,“吓死我了,我以为有歹徒…你怎么进来的?你来干嘛?”

赵元辰道:“敲门你不开,我怕惊动别人,就直接进来了。”

“你这是什么毛病,怎么老喜欢擅闯民宅?”白黎特别生气,很想骂人,但是忍住了,“算了,我先上个厕所。”

天大地大,嘘嘘最大。

在吃喝拉撒面前,愤怒可以让一让。

解放了膀胱以后,白黎终于稍微清醒一点了,揉了揉肿成核桃的双眼:“有事说,有屁放,然后马上滚,我还要睡觉。”

赵元辰沉吟:“想和你确认几件事。”

白黎给自己接了一大杯水(她又渴了),情绪不太好:“什么事?”

“如果和我在一起会有生命危险,你还愿意吗?”

“不愿意。”

赵元辰无奈:“真是意外地干脆啊。”

“废话,失恋只是丧,没命了就什么也没了。”白黎睡觉前心情坏,梦见的事又很让人难过,加上被尿憋醒,被吓得魂飞魄散,语气怎么都好不起来,“我就一条命,不想丢,谢谢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