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承煜站在不远处,脸色惨白,目光只是定定地落在顾苏的身上。

程景时坐在顾苏身旁,不知道在和她说些什么,他的眼角青了好大一块,看起来有些狼狈。

过了片刻,顾苏强撑着坐了起来,被护士搀扶着朝外走去,经过章承煜的身旁时,她停下了脚步。

“我们两不相欠了,”她低声说,“没什么事,就不要再互相打扰了。”

章承煜没有吭声,目光越过她,阴鸷地落在程景时身上。

程景时摸着眼角的乌青牵了牵嘴角:“章总,什么时候再交手,痛快打一场。”

“我很期待。”章承煜咬着牙根挤出四个字来。

顾苏的身体颤了颤,加快了脚步,不一会儿就把章承煜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程景时把车开了过来,顾苏坐在了副驾驶上,车子平稳地驶向前方。

车厢里很安静,程景时有些烦躁,随手打开了音响。电台里正在播放交通信息,主持人说话好像绕口令,他迅速地换了一个台。

一曲缠绵的情歌传了出来,爱啊不爱啊,听着让人心烦,程景时又换了一个台。

电台不停变换,顾苏坐在一旁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忽然开了口:“景时,对不起,这次真的是我考虑不周,你不要太为难。”

程景时悚然一惊,侧身看了一眼顾苏,正好碰上了她的目光。

那目光清澈如水,仿佛能映出他暗藏在心底的所有杂念。

他定了定神,微笑着说:“你怎么会觉得我为难呢?你既然决定了,我就会无条件地支持你,放心,医院里所有人我都已经交代过了,值班手术记录已经弄妥,你今天的确在那里做了人流,孩子的确没有了,只要你不说,章承煜永远都不会知道。”

顾苏沉默了半天,低声说:“我太任性了,这样从手术台上跑了下来。”

程景时的嘴角有些苦涩,半晌才说:“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毕竟是一条生命。”

顾苏凝视着他:“谢谢你,能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我的幸运。”

程景时的心一紧,脚下的油门不自觉地踩大了,车子朝前窜去,顾苏的身子一下子向后仰去。

程景时深吸了一口气,翻腾的心绪终于平静了下来,他把车子靠边停了下来,关掉了乱七八糟的电台。

迎视着顾苏困惑的目光,程景时的声音沉稳:“苏苏,你这是想要和我划清界限吗?”

顾苏有点尴尬,犹豫了片刻终于认真地说:“景时,你真的不要在我身上花太多心思了,我现在这样,完全没有心思想其他的事情,而且,以你的条件,真的有太多更好的选择了。”

程景时笑了笑:“子非鱼焉知鱼之乐?苏苏,陪着你我很快乐,我愿意等你敞开心扉接受我,至于孩子,那是个美好的意外,如果你愿意给我机会,相信我,我能解决好。”

顾苏的心里一阵激荡,良久说不出话来。

程景时摸了摸眼角,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章承煜这一拳可真够狠的,得毁容好几天。”

他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嘴角轻挑:“苏苏,我非常乐意当你的挡箭牌,能让章承煜不痛快,可不就是帮我报了这一拳之仇嘛。”

当晚,顾苏住在了医院里。

在手术台上那一刹那的挣扎,让她最终改变了主意,此时此刻,她比任何时候都要珍惜这个肚子里的生命。

罗小安自告奋勇地过来陪她,两个人一起在病房里说着悄悄话,这阵子困扰她的失眠忽然不翼而飞,她头一次睡到了大天亮。

手术是第二天做的,陈医生心里很没底,一个怀孕近两个月的孕妇,弄得不好,手术不成功,孩子也会因为痛厥而出现意外。

罗小安陪在旁边,目睹了全过程,吓得脸色都惨白。

全程没有麻药,切开创面,植入钢针,顾苏也以为自己会承受不了,心里做了最坏的打算。

只是一个母亲的毅力却是任何人都不能小觑的,切开创面的那一刹那,顾苏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飞到了半空之中,在纯白的世界中飘荡。

远处传来了一阵“咯咯”的笑声,顾苏四下张望,惊喜地发现云朵上坐着一溜儿的宝宝,一个个都光着屁股,拳头塞在嘴里,躺的躺,爬的爬,简直让人想一口吞进肚子里。

“妈妈…妈妈…”

有稚嫩的声音从远处响了起来,顾苏激动地飘了过去,一个顶着西瓜帽的白胖宝宝在云丛中冲着她挥着藕节般的小手。

她想要把宝宝从云朵里拽出来,她得看看是男娃女娃,长得像谁…

一阵剧痛袭来,所有的幻想戛然而止。

顾苏浑身哆嗦了起来,一口咬在了备好的手绢包上。

“好了,钢针植入,再忍忍,马上收个尾就好了。”陈医生已经是满头大汗。

“你怎么样?苏苏你疼就叫出来。”罗小安哭了,她看着都恨不得闭上眼睛直挺挺地晕过去算了。

顾苏眼前有点发黑,咬紧牙关摇了摇头。

“好了,”陈医生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把器械往旁边的盘子里一丢,摘下了手套。

顾苏这才低头一看,中指上缠了厚厚的绷带,中间的关节处露出了钢针尾。

“这一个月注意点,到时候来拔了钢针才能知道最后的结果,这一段时间不如多去拜拜菩萨吧。”陈医生开玩笑说。

在医院里休息了半天,顾苏就办了出院手续,罗小安跟着她一起回了公寓,连带着她的一包行囊。

“我租的房子到期了,到你这里来蹭住,别赶我走,我付房租。”她笑嘻嘻地说。

顾苏明白,这家伙是在担心她,一个怀孕的女人单身住在外面,还得守着这个秘密不让即将离婚的丈夫发现。

“房租就免了,以后拖地洗衣烧饭搬东西,这些活都交给你了。”顾苏开玩笑说。

“没问题,全都交给我,”罗小安拍了拍胸脯,贼兮兮地一笑,“我有独门秘笈,只要叫一声,就会万事搞定。”

“叫什么?”顾苏奇怪了。

“三个字,程景时!”罗小安捧腹大笑了起来,“我表哥可紧张你呢,钟点工都叫好了,非得逼我说是我请的,生怕你不接受。”

顾苏尴尬了起来:“小安你别添乱,真的。”

“为什么是添乱?”罗小安不解地问,“我看得出来,我表哥真的对你很特别,你在担心什么?就因为离婚和孩子吗?y国王储还娶了个离婚带拖油瓶的王妃呢,万贵妃比她老公大了快二十还独宠后宫呢,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顾苏扑哧乐了:“你可真看得起我。”

“这可真不算什么,要是我爱上了一个男人,我也不会在意这么多,努力去爱,就算最后不成功也不会后悔,你说对吗?”罗小安略带憧憬地问。

多有活力啊。

曾经的顾苏也这样憧憬过,义无反顾地步入了这段婚姻,只可惜却只收获了伤痕累累。现在的她,已经没有这样的勇气了。

“那你的未婚夫怎么办?解决了吗?”顾苏好奇地问。

“不知道,我出门前给两家每人发了一封电邮,顺道抄送了那个人,让他别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要是我爸妈再逼我,我就把他们逼婚的事情公布到社交网站然后从最高的帝王大厦跳下去。他现在一定颜面扫地了,他要还是个男人,一定不会再要和我结婚了。”罗小安翘着二郎腿,看起来有几分得意。

顾苏莫名有些担心:“你这是不是做得太绝了?那男人到底什么样?不至于让你这么讨厌吧?”

“什么样!”罗小安怪叫了一声,“天知道,我都没见过他,哦不,准确地说,我光屁股六七岁的时候见过他一面,据说那会儿他把我塞进了狗洞里差点让狗狗把我给吃了。我堂姐说,他就是个怪物,还是个暴力分子。”

两个人聊了一个晚上这才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临睡前,顾苏接到了一个电话,号码很陌生。

她喂了好几下,听筒里却只传来隐忍的呼吸声。

她呆了呆,迅速地挂了电话。

既然已经两不相欠,何必再徒增烦恼。

只是躺在床上,在无人看见的暗夜,顾苏还是无来由地红了眼眶。

第二天一大早,罗小安就去买来了早饭,豆浆油条,整间屋子里都香喷喷的。

罗小安一边吃一边好奇:“苏苏,那个小鲜肉是不是和你吵架了,怎么向我来探听你的消息。”

那晚k歌后,罗小安和邹奋还算投契,彼此就交换了手机号码。

顾苏这才想起来,邹奋这里还惹了事情没解决呢。

门铃响了,罗小安乐不颠颠地跑去开了门,是个宅急送的,一袋新鲜的排骨,一袋虾皮,还有一盒钙片。随着包裹还附了一张明信片:苏苏,要多补钙,让手指长得好一点,我错了,以后都听你的。

拿着明信片顾苏忍不住想笑,邹奋一看就还是个大男孩,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吧,只是因为那个非常时期的关爱,所以才会对她产生了不一样的感情,慢慢引导就好了。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顾苏心里咯噔了一下,又是个陌生的号码。

“苏苏吗?”石夏蕊的声音响了起来,“能见个面吗?我们俩好好聊一聊。”

第30章

罗小安不放心顾苏一个人去,一起跟着到了约定的咖啡店。

并不是用餐的高峰,咖啡店里很是幽谧,高高的沙发背和下垂的绿藤把座位隔成了一个又一个的独处空间。

石夏蕊额角和鼻子上的伤疤还没完全好,没有涂粉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憔悴,硕大的太阳眼镜依然架在鼻梁上,衬着娇艳的唇色,在室内的灯光下看起来有那么一点的诡异。

要不是因为邹奋,顾苏压根儿不想再看到这张脸,这张虽然和顾芸相似,却没法让她有半点亲近的脸。

“她是谁?”石夏蕊警惕地看着罗小安,“我们俩说话,一个生人横在中间算是怎么回事?”

顾苏忍不住想笑,她还真把自己当成顾芸了,演戏真的成了她的本能了吗?

“我们三个人,应该你是生人吧?”她淡淡地开口。

石夏蕊的嘴角僵了僵,语气却很坚持:“不行,我和你谈的事情不能有别人在场。”

顾苏和罗小安耳语了两句,罗小安走到了旁边的一桌,可以看到,却听不到这里的低语。

石夏蕊这才放下心来,摘下太阳镜,压低了声音,语气听上去真挚而诚恳:“苏苏,以前是我太冲动了,我向你认真道歉。其实,这两年我一直很想你,没有章承煜的时候,我们俩多好啊,真想回到那个时候。”

顾苏的神情淡漠,只是转动着手中的高脚杯。

“有些事情虽然我也模糊了,可我一直记得我们俩一起躲在被窝里说悄悄话的模样,我记得那时候我高二,爸问我最喜欢谁,我说我最喜欢妹妹,妈还戳着我的额头说,丫头,你可一定要记得这句话,有了男朋友也不能忘。”石夏蕊追忆起以前的情谊来。

顾苏盯着她,神情愕然,这件事情石夏蕊居然也知道!她定了定神,直截了当地说:“你不用这么酸溜溜的了,直说吧。”

“苏苏,我们俩到底是一家人,别自相残杀让别人看笑话,”石夏蕊拿起花茶壶殷勤地替她续杯,“你既然已经铁了心要离婚,为什么不让承煜和我重新开始呢?”

果不其然,这人简直无耻到了一定的境地。

顾苏瞟了一眼自己裹着纱布的中指,讥诮地笑了笑:“你觉得我有这个能力吗?你要是想成为章太太,拿出你对付我的一分力气来就好了。”

“我哪有对付你啊,”石夏蕊解释,“这真的是意外,我的脸不也被蹭破了,这是我吃饭的本钱,你的手指断了还不是接回来了。”

顾苏握紧了手里的杯子,真想把饮料泼到她脸上去:“你的脸又不是你的,继续整就好了。”

石夏蕊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只是不到一秒又重新堆上了笑意:“我只不过微型整容了一下,都是那人造谣的,我马上就要去起诉他侵犯隐私。”

顾苏笑着点头:“起诉好啊,邹奋告诉我他已经准备好了,到时候在法庭上闹一闹,几家媒体报道一下,能让你再红一把就当是他赔罪,说不定能让你从四小天后直接变成天后了。”

石夏蕊呆了呆,心里忽然打起鼓来,这阵子她负面新闻不断,最大的后台章承煜已经直接把她封杀,公司高层早就警告过她安分一点,她原本就已经夹着尾巴做人,说要起诉邹奋只是她柿子挑软的捏,想给这个搞出整容门的毛头小子一点教训出出气,却没想到这一层。

她心思一转,立刻变了话风:“瞧你这话说的,我还会怕他,只是我想着你们俩关系不错,要是他不再来惹我,我也就看在你的面子上饶他一回算了。”

“没事,看热闹不嫌事大,邹奋不怕丢人,反正他就是个光脚的,最喜欢从别人身上扒下鞋子来。”顾苏一脸的不在意。

石夏蕊暗自咬了咬牙根:“你怎么会认识这样的无赖?和他计较真是失了我的身份。”

顾苏松了一口气,也不想再和她多扯,嘲讽地说:“无赖也比无耻强,你要是再去骗我爸妈,小心我姐半夜里到你床前找你算账。”

“你怎么还不肯认我!”石夏蕊气急败坏了起来,“我明明就是顾芸!你是不是就不想你姐好过?我一走你就抢了我的男朋友,我回来了你也不肯把他还给我!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就算不为我想,也要为家里想想,把这么一座金山白白送给别人吗?”

“苏苏,这就是你不对了,”有人从椅背后冒了出来,一脸的严肃,居然是顾长庆。

“爸,你怎么在这里?”顾苏震惊了。

“你说天底下有没有你这么傻的?”顾长庆一脸的恨铁不成钢,“非要离婚,还不要人家一分钱,听爸的话,别和你姐闹别扭,你姐的事业好不容易才有的起色,让承煜继续帮她一把,我们也跟着脸上有光,你姐和承煜的事情你也别小心眼,承煜本来就是你姐的…”

“你真的是我爸爸吗?我是你们从别的地方抱来的吧?”顾苏打断了顾长庆的话,满眼的悲凉。

一抹尴尬之色从顾长庆的眼中掠过,他有点羞恼:“我说的都是事实,你和承煜原本就是个错误,现在你姐回来了,该是把错误纠正的时候了。”

“谢谢,你们尽管去纠正,和我没关系了,”顾苏漠然站了起来,“只是你小心偷鸡不成蚀把米,她演戏的本事都演到死人身上去了,只怕你占不到便宜。”

“苏苏!”石夏蕊跟着站了起来,眼睛里盛满了泪水,仿佛下一刻就要跌落下来,“你真的不愿意帮我吗?”

罗小安警惕地从旁边窜了过来拦在顾苏面前,啧啧惊叹:“真是够不要脸的,以为是在片场吗?哦对了,我都忘了你快被雪藏了,想进组都没得进了。”

一丝厉色从石夏蕊的眼中一闪而过,她转身看向顾长庆,神色哀凄地叫了一声“爸”。

顾长庆气得脸色铁青:“你就这样联合外人欺负小蕊吗?好,我管不了你,我让你妈来!我们走!”

罗小安冲着他们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奇怪地问:“苏苏,这是你爸吗?那个三流明星怎么缠上他了?”

顾苏的神思有点恍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罗小安心里有点打鼓,在她眼前晃了晃手掌:“喂,回个神!”

顾苏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激动地说:“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我在哪里看到过她了!”

顾苏和罗小安一起打车回到了父母家,从一堆相册里找到了顾芸大学时辩论社的一张合照。

调出手机里石夏蕊整容的九宫格,少女时期的石夏蕊和合照上的一个女孩有八分相似,女孩是顾芸的学妹,顾芸大四时,她刚上大一,是顾芸的崇拜者之一,很有可能曾经来顾家追悼过顾芸。

顾苏还记得当时顾芸的同学和好友一起为她守夜,半夜里就留宿在顾芸的卧室。

会不会石夏蕊和她有关?会不会当时也跟着一起到了顾家?

顾苏翻箱倒柜找起日记来,顺道给孙晴打了个电话追问日记的下落。孙晴却对日记毫无印象:“你姐的东西我都收在她的柜子里,当时我一看到就难受得要哭,什么都不想看。”

日记本不翼而飞,里面记录着顾芸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如果是石夏蕊偷走了日记,那她对顾芸了若指掌就一点都不稀奇了。

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终于有了一线曙光,顾苏松了一口气,收好照片准备去找顾芸生前的好友问个清楚。

罗小安对事情的前因后果很是好奇,一路追问,到了最后忍不住感慨:“这简直比我那个从天上掉下来的未婚夫还要惊悚,我觉得不如就让石夏蕊得偿所愿,成了你顾家的女儿和章家的媳妇,让章承煜和你爸好好尝尝苦头。”

顾苏乐了,罗小安就有这个本事,能把所有复杂的事情变得简单。只不过她却有太多的顾虑和牵挂,章家二老和章爷爷,还有孙晴,她都不愿意看到他们被这样一个小人蒙蔽欺骗。

一连忙碌地查找了几天,顾苏终于要到了这个女孩的信息,j省人,毕业后回到j省工作,j省和n市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坐飞机也要两个多小时,顾苏现在这情况,要亲自过去太危险了。

正当顾苏一筹莫展的时候,她接到了委托律师的电话,提醒她明早九点到区法院接受离婚调解。

顾苏和大部分国人一样,对法院这种国家机关敬而远之。这是她第一次正式步入法院这个代表着麻烦的地方,大门上高高悬挂的徽标在太阳下闪着锋利的银光,看起来就有点瘆人。

调解室里只有她的律师一个人,看到她进来忍不住苦笑了一声:“到底是章合集团的老总,难伺候啊。”

约定九点,对方律师却临时来了个电话,说是十点半才能到,不行的话可以延期。

顾苏当然不同意,这样下去拖到什么时候啊,说什么都要今天把这一个流程走完。

幸好章承煜没有继续出什么幺蛾子,十点半的时候,门开了,三个人走了进来,顾苏一眼就看到了走在最后的章承煜,依然是白衬衫、呢外套,一条羊毛围巾搭在胸前,举手投足间充满了男性的魅力,只是几天没见,他看起来清瘦了一些,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顾苏的心不由自主地颤了颤,她忽然想起每晚临睡前都会不期而至的那个陌生电话,那压抑的呼吸声仿佛魔咒一样不停在她耳边回响。

第31章

参与调解的是名女法官,没有财产诉求,没有子女纠纷,法官只好找感情上的突破口,婚姻家庭的责任、夫妻的相处之道等等,现在的离婚率居高不下,法官也调解得有些麻木,有些话一听就是说过几十遍的,好像顺口溜。

到了后来,法官也看出些苗头来了,这对夫妻和别人的不太一样,没有破口大骂,没有互相指责,却只是坐在那里无言的沉默,到了最后,只有她一个人喋喋不休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飘荡。

“你们俩发表一下意见吧。”法官无奈地看着他们俩。

顾苏目不斜视,声音轻却坚决:“不用调解了,我要求离婚。”

章承煜靠在椅背上,神情漠然,目光看向窗外。

不知怎的,在座的所有人都一下子没了声息,房间里有一刹那的静默。

“我坚决不同意离婚,我们的感情没有完全破裂。”章承煜调转目光,面无表情地开口,“就算在法庭上,我也是这个意见,希望你们不要拆散一个完整的家庭。”

调解不欢而散,章承煜和律师没有停留,直接就离开了,只剩下顾苏和律师面面相觑。

“怎么办?什么时候开庭?会判离吗?”顾苏焦急地问,她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拖,肚子一大起来就穿帮了,到时候离婚更是难上加难。

“开庭要等日子,估计会要半个月左右,”律师拿着卷宗客官地分析,“如果他第一次开庭也是这种坚决的态度,估计不会判离,你得在六个月后再第二次起诉,这次起诉就算他再拒绝也没用了,肯定判离。”

还得再七个月!让她大着肚子去起诉离婚吗?章家二老能把她从法庭上拖回家去,章承煜更是可以用这个借口要求暂缓判决。

抱着一线希望,顾苏问:“如果…我说如果,有些意外导致我无法到庭,可不可以不出庭判离?”

律师摇了摇头:“这个基本不太可能,除非你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你丈夫重婚、虐待、犯罪等特殊情况,还有,如果你们分居满两年,你丈夫下落不明的话,法官可能会考虑缺席宣判。”

商量了半天也没个结果,顾苏和律师在法院前道别,一个人心不在焉地走在马路上。

身体一下子被大力拽住,还没等她尖叫出声,一双手把她拖进了小巷,按在了墙上。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顾苏又惊又怒:“章承煜,你这是改行当强盗了吗?”

粗重的喘息声在耳畔响起,章承煜一语不发,眼神阴鸷地落在她的脸上,顾苏几乎能感受到那刀刃刮过肌肤的锋芒。

顾苏心里陡然一慌,这样的章承煜有点反常,她抬手去推他的胸膛,扬声叫了起来:“救——”

嘴唇被堵住了,炽烈的吐息瞬间侵袭了她的呼吸,唇瓣被用力地撕咬着,顾苏甚至能听到牙齿和牙齿碰撞的声音。

齿关被强行撬开,舌尖被用力困住,毫不留情的吸吮和啃噬几乎让顾苏窒息。

顾苏推搡着却完全抵不过章承煜的力气,双手被牢牢地定在墙上,那熟悉的男性气息瞬间包围了她,她的脑中一阵晕眩,气息迷乱。

一阵铁锈味透了出来,不知道是谁的嘴角被咬破了。

顾苏骤然清醒,无助地发出轻唔声。

滚烫的泪珠一颗颗地滚落了下来,迅速地渗入了衣领。

章承煜僵住了,良久,压着顾苏的身体往后退了几分,牙关轻叩,舌尖缓缓地退了出来,在她的唇上留恋地轻轻摩挲。

曾经朝夕相处裸裎相对的甜蜜气息尽在咫尺,这两个月来,他朝思暮想,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从手中溜走,刚才的浅尝辄止非但不能解渴,反而让胸口的渴望叫嚣得越发厉害。

“别动,不然我不保证我会做什么。”章承煜将唇凑到了顾苏的耳畔低喃着。

顾苏受伤的右手被他用力地握住,他的目光掠过那白色的纱布和银色的钢针,一抹痛楚之色闪过。

顾苏冷静了下来,和一个男人拼力气实在太不明智,而且是以她现在身体状况。

“你到底想干什么?这么没风度完全不像你章承煜的风格。”

“是吗?”章承煜笑了笑,那笑意却未入眼底,“那谁有风度?程景时吗?”

顾苏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别过脸去一声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