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好坏呀!

☆、第29章 第29章

徐家。

方伯爷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徐二老爷急着要找门路把官司打赢,归心似箭地飞快赶回了徐家。

徐大太太见他又来,开始几乎要气死,因为徐二老爷不顾礼仪地直闯到了后院,也不管她要不要听,直接把她堵在了正房里,巴拉巴拉地就说起来。

徐大太太这一次终于被迫听完了徐二老爷的话,然后她再也气不起来了,而是出了一身冷汗,如劫后余生。

差一点,差一点她望月的好事就要叫愣头青的小叔子给搅了!

她忙忙地就让人安排屋舍,无论如何,先得把徐二老爷留下来,不能再叫他往外头去瞎撞。

真是太可怕了,他还撞到了平江伯府去,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一个人,怪不得当年公公要把他撵回扬州去,一压这么多年,看看这一回来,就又要坏事!

徐大太太又气又怕,又赶着着人送信去衙门给徐大老爷,徐大老爷却没那么快回来,她找不到可靠的人商量,心里存着这么件事难过,忍不住和女儿望月抱怨了两句。

“你看看你二叔,真是一辈子没有干过一件好事,你祖父在时还能管着他些,如今是无法无天了!”

望月一听也是急了:“娘,隆昌侯也回来了?”

徐大太太不意她的关注点是这个,愣了一下道:“你二叔是这么说的,说是被他告了回来,所以他也才跟着来了,这门官司可能要打到御前去。”

“糟了!”

徐大太太点头叹气:“可不是糟了。”

“娘,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望月捏着帕子,“隆昌侯不在京里,岑世子娶续弦,说通了岑夫人就可以,隆昌侯不奉诏是不能私自回京的,岑夫人到时去信任上跟他说一声,多半也就成了,可他回了京里,怎么会不亲自过问儿子的亲事?那——那就难说了。”

做娘的宠惯儿子,知道里面有些不妥一般也难经得住儿子歪缠,做爹的就不一样了,世上多是严父为多,儿子敢不恭敬听话,讨一顿好打还差不多。

这个道理基本各家都相通,徐大太太一听,回味过来问题比她以为的更加棘手,登时眉头深锁:“都是你二叔惹出来的,唉,真是个灾星!”

母女俩想来想去,无计可解,只能互相对着把徐二老爷又骂一顿。

好在到了晚上,徐家的第一号大神人徐大老爷终于接信回来了。

徐大老爷和徐二老爷是十多年不曾见面了,不过一母同胞,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徐二老爷一点也不生疏,抱着兄长大腿就求救。

徐大老爷任由弟弟把他的衣摆揉成了一团,很好脾气地道:“二弟,我也没有办法啊,而且,我看这事是你过错更多。”

徐二老爷好几十岁的人,瞪大了眼:“大哥,你还是不是我的亲大哥了?!别人说我错也就罢了,我们一个娘胎生出来的,你也不向着我!”

徐大老爷道:“好,好,我向着你。”

就这么一句。

徐二老爷再问,徐大老爷就道:“我向着你,但是我没有办法啊。”

徐二老爷不信:“大哥,你在京里这么多年,又做着官,怎会一点办法都没有?你又不像我,窝在扬州那小地方这么多年,就那刑部大理寺什么的——咱爹当年可做的是刑部尚书,还有都察院,哦对了,我大侄儿那岳父不是升了佥都御史了?这些可能审这桩案子的地方,你快都带我去转转,提前把官司打点打点!”

徐二老爷又扒拉出一条人脉,信心大涨,心想怪不得方寒霄叫他回徐家来呢,家里这么多关系,他确实没必要去舍近求远。

徐大太太脸撂了下来,这灾小叔子把望月坑了还不够,还想把徐尚宣也坑进去?!

她一口先堵住了:“大哥儿他岳父去南边巡查去了,连着大哥儿都不在家,二叔别提他们了。”

徐二老爷很失望:“怎么这般不巧。”

徐大太太听他口气,气得重重剜了他一眼。

徐二老爷毫无所谓,徐大老爷的好脾气还给了他进一步耍赖的信心,他捡了张椅子一屁股坐下道:“大哥,你不帮我也行,我输了官司,回去没钱过日子了,我就不走了,我把我家大哥儿二哥儿还有几个丫头都叫过来,以后就在这里靠着大哥了,我也是徐家人,这宅子也有我的一份子,对吧?”

对个鬼!

徐大太太要气炸了,道:“二叔,老太爷在日,我们可是分过家的!”

“对啊。”徐二老爷一口应下,“我也没要再分一遍,就来走走亲戚,不行吗?”

徐大太太收拾庶女智计百出,对上这种横且不要脸的,就没那么大能耐了,气得只能冲徐大老爷道:“老爷,你看看!”

徐大老爷愁眉苦脸。

徐二老爷来这么一招,他生平最怕麻烦,也有点受不了了。

“二弟,你就不要告嘛。”

徐二老爷一口拒绝:“不告不行,我精穷了。况且不说我,族里那大侄儿跟着我出了事,隆昌侯不把损失赔给我,我拿什么钱去赔他?人家一条命就白死了不成?这可都是族里的人,大哥,你是在京里不错,可你总有回家祭祖的一天吧,到时候族里人都戳着你的脊梁骨,那连我们爹的颜面都不好看。”

他还正经有两分歪理。

徐大老爷只好叹气:“唉。”

**

从淮安府一路扩散而来的这件案子对于京城的大多数人来说,只是一桩小案子,许多人都还并不知道。

但也有一些人格外关注。

方伯爷毫无疑问是这里面最用心的一个,案子还未下发有司,他已经努力地、全方位地从各个途径去打听这桩案子的每个细节,他那日虽然没有追上徐二老爷,但徐二老爷既然在京,那就总有见到他的机会,方伯爷打算在与徐二老爷碰面之前,先把前期准备都做好了,确定能打动徐二老爷,然后帮着他,形成对隆昌侯的一击即中。

他如今虽然没职差,但比徐二老爷这等远离中枢的人政治嗅觉还是敏锐得多,皇帝若放心隆昌侯,根本就不会叫他回来,由当地官府审理就是,既然叫回来了,那就是有缝。

方伯爷要做的,就是努力把这条缝扩大,扩成一个坑,把隆昌侯踹下去。

但他有一点疏忽的是,隆昌侯不是个死人。

他这么打听,隆昌侯府在京里也是盘桓世居多年,很快就收到了风。

方伯爷之居心,那真是连隆昌侯府的一个小厮都知道。

皇帝似乎对他不太放心,背后阴恻恻有对手准备捅他个透心凉——

隆昌侯在这双重压力之下,怂了。

或者说,也不叫怂,是战略性妥协。

徐二老爷为什么告他,要钱,隆昌侯缺不缺钱,不缺。

两条理,非常简单明了。

隆昌侯先前不妥协,是没想到徐二老爷是这么个人,但现在情势到了这样,他就坐下来和徐二老爷谈一谈,也没什么。

成大事者,能屈能伸是必备的品质,也并不丢人。

互相达成了什么条件外人未可知,总之谈出来的结果是:徐家族里那个淹死后生的父母撤诉了。

这对父母改了口,说其实不确定儿子到底是自己跌河里淹死还是被钞关兵丁推下去的,这口不是好改的,改了就是诬告官员,总算隆昌侯宽宏大量,看在他们是老来丧子,伤心过度的份上,代为求了情,没把他们入罪,打顿板子以儆效尤罢了。

那个老家人是奴身,原就是顺带着告的,跟着不算数了,人命官司都已了结,单纯的一船货物到不了皇帝的眼界里,没出三月,整件事葫芦提地就完了,徐二老爷也悄无声息地出京,回去了扬州。

因为错失了第一时间与徐二老爷达成联盟而转去准备的方伯爷:“……”

他很方。

他失去风度,暴跳如雷地在自家院里足足把隆昌侯骂了半个时辰。

怎么能就这么怂了呢!

徐家唯一足惧的徐老尚书早在底下躺成了一具白骨,就现在徐家这几块料,以隆昌侯之威势,居然跟他们怂了!

那个后生的父母,徐二老爷,肯定不会白白改口,这些刁民胡搅蛮缠勒索隆昌侯,隆昌侯居然咽得下这口气!

方伯爷真是——他这口气好难咽下去啊。

**

隆昌侯了了官非,在出京回衙的船上。

他没进船舱,今日有风,船帆被风吹得饱满鼓足,他的衣袍也在风中猎猎作响。

徐家与他要的不单是钱。比方伯爷以为的还要多。

他还是给了。

他咽得下这口气吗?当然不。

但他不能失去漕运总兵官这个位置,他冒不起一丝可能的风险。

因为天下风云将变,他要以此为基点,图谋一场更大的,从龙富贵。

他已经下注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第30章 第30章

莹月在平江伯府里渐渐安稳了下来。

这一小段日子里没人找她麻烦,她当然也不会去找别人的,从表面看去,似乎同她在徐家偏远小院时的岁月差不多了。

这个差不多的意思就是说,她出嫁了,但方寒霄这个丈夫,有和没有也是差不多的。

他很少来新房。

方寒霄仍旧长住在静德院里,只以照料方老伯爷为要,似乎不记得他和莹月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没有完成——圆房。

时令进入四月,天气越来越暖和,对于方老伯爷这样的老人来说,是一件好事,他熬过了寒冬春日,病势竟有渐起之意,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多了。

这也就意味着,他更有精神唠叨方寒霄了。

主要唠叨一件事:叫他别在这呆着,多去新房。

方寒霄不去,就听着,拿三张纸轮换应付他。

把方老伯爷应付得又噎又无奈:“你就这么烦你那媳妇?那你娶她过门做什么!”

方寒霄想了想,终于写了两个字回他:不烦。

方老伯爷抬手把纸打落,虎着脸看他:“不烦你还不去,只是在这里窝着,告诉你,老头子烦你了!”

他不那么确切地知道孙子和孙子媳妇还没圆房的事,毕竟是祖父辈,不好问到这么细——问了方寒霄也不会答他,但方寒霄这么成天在他眼前晃悠,对他的抱孙大计显然是不利的。

都有额外的劲头动手了,方寒霄观察了一下,觉得方老伯爷应该是不需要他整天随侍在旁了,他把纸拿走,回头做手势自己要出去。

方老伯爷满意点头:“这才对,快去快去。”

方寒霄走出房门,收拾收拾衣裳,走了。

他没去新房,而是一路出了伯府大门,找朋友联络感情去了。

**

除去那日必须的觐见之外,这是方寒霄自回来头一次出门,消息很快报到了洪夫人处,不多时,又顺着来到了莹月面前。

莹月正跟方慧在一起栽花。

花是从院门外挖来的一棵蔷薇,一共有三四棵,不知怎么冒了头,莹月瞧着它在墙根下长得挺好,想着它是野花,又就长在她院门外,动了应该没事,就挖了一棵进来。

正挖着土,方慧来玩了,一看很有兴趣,笑嘻嘻地蹲下来跟她一块挖。

两个人都上了手,弄得手上脏兮兮的,莹月是习惯了,她在家时就两个丫头,好多事她要跟着上手做的,方慧不一样,她打出生还没弄到这么脏过,把王氏看得连着叹气,但方慧就不肯走,就要蹲那,她也没办法,只能尽量看着让她别再把泥蹭脸上去。

方慧还乐着呢:“嬷嬷,回去我们也找一棵种着,自己种花原来这么有意思,你从前都只让丫头玩。”

王氏忙着替她把滑下来的袖口又卷上去一点,道:“小祖宗,那可不行,你喜欢,去花房要两盆就是了。”

这哪里是玩,方慧从没经过的才以为趣事,对大奶奶来说,就是在家干惯了活,只是这话王氏不好说出来。

方慧不依:“为什么?我就要种。”

王氏笑道:“大爷要看见我把你带成个脏娃娃,我可没法交待。”

方慧被“脏娃娃”三个字逗得咯咯直笑:“有什么可跟他交待的?嬷嬷,他要骂你,我护着你!”

王氏无奈摇头:“那我可谢谢姐儿了。”

莹月在旁一边拿找到的一块小片板把土压得严实一点,一边听得跟着笑,她习惯了安静,但很喜欢方慧过来,她是个爽爽快快的小孩子,跟她在一块很轻松。

正说得热闹,六丫头之一过来了,无意般轻声道:“大奶奶,大爷出去了。”

莹月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举着木片道:“哦。”

跟她说干什么呀?她又管不着方寒霄。

她扭了头,向丫头望了一眼,见她好像也没什么别话再说,就扭回头去,继续拍土了。

丫头愣着,方慧撵她:“站开一点,你挡着我的阳光了,这花要多晒晒太阳才好。”

丫头低头看了看地上的一个土陶花盆,盆里歪歪扭扭种了棵小蔷薇,时令没到,一个花苞也没有,只有几片绿叶子颤巍巍地舒展在盆里。

她下意识听令站开了,然后才想起另找了句话,闲聊般地道:“大爷最近还是头一次出门,不知道办什么要紧事去了。”

方慧直接道:“管他干什么去呢。”

莹月附和地点点头,就是。

方慧看她的木片也有趣,跟她要求:“大嫂,我也想压一压土。”

莹月就把木片给她,柔声告诉她:“轻轻的,不要拍得太严实了,也小心别碰到叶子。”

她的舌头已经好了,现在说话都恢复了正常。

方慧嗯嗯应声,把木片接过去半玩半拍起来。

丫头:“……”

她实在找不到话缝了,也不敢太明显,闷闷地走开出门,她的行动还是很自由的,莹月根本不管她,她顺利地走去了正堂,回了洪夫人话。

“大奶奶不知道大爷的去向,也不知道他做什么去了。”

距徐二老爷来访已过去半个多月了,洪夫人让更盯紧了新房动向,但再没有任何的有用信息可以回报,丫头心头也有些忐忑,怕招来洪夫人的怒气。

洪夫人的脸色倒还好,她往新房塞了那么多眼线,方寒霄和莹月根本还没圆房这件事她起码是可以确定的,此时听了,不过皱了皱眉:“这两个人真是——”

方寒霄还罢了,他不满意莹月不想去新房很正常,莹月新妇进门都一个来月了,据丫头回报,她也就那么呆着,从不主动去俯就,想着把男人的心捂回来,对自己的独守空房,她好像一点都不着急。

“那她做什么呢?”洪夫人问了一句。

丫头无奈地道:“种花。”

“前天晒书,昨儿读书,今天种花。”洪夫人自语了一句,“她这倒挺自在。”

丫头心里悄道:可不是嘛。

以她的观察,大爷来的时候大奶奶才比较紧张,他不来,她可自在了,坐那看书一看看半天,大爷弄了许多宣纸来,她还把宣纸裁了又黏成双层的做书皮,把她几本翻太多了已经呈散架趋势的书都包起来,又拆了断裂的书线重缝,就这活,一干能干一天不带动弹的,可投入了。

作为新妇,这位大奶奶唯一干的像新妇的事就是把她的嫁妆理了理,以后的时间就全耗在这上面了——这叫什么事啊。

要说伺候这么位主子呢,那是极好伺候的,莹月不管家,没家务要理,她那些书,她自己在理,别人沾手她好像还有些舍不得,除此外不过衣食二字,一共八个丫头就管这么点事,那真是闭着眼睛也给伺候完了——更别说她还不挑,穿什么都行,给什么吃什么。

但作为眼线,丫头就觉得可太难做了,莹月捣鼓的事情超出了她们的理解范围,有时候想给洪夫人回报,都寻不出个准确的词。

洪夫人又问了一句:“她也还是没管你们?霄哥儿也没问过?”

丫头点头:“是。”

她们去之前都是受了洪夫人许多严厉叮嘱的,也做好了她们去意可疑,可能要面临的一些勾心斗角的准备,结果,什么也没发生。

丫头想来想去,终于想到了一件事可以回:“大奶奶的两个丫头,倒是时不时劝着大奶奶多和大爷处处。”

洪夫人:“然后呢?”

“大爷总不来,偶尔来了也很快走了,她们也没有什么办法了。”

洪夫人揉了揉额头:“怎么就没办法了?这两个废物没办法,你不会帮着想想?”

丫头:“——我?”

洪夫人已经定了主意,想知道方寒霄的更多讯息,必须首先得能接触到他,他如果都不去新房,那她在新房塞那么些人手有什么用?那六个都算是她得力的人,难道还真都耗在新房里伺候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