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月不知怎么福至心灵,忽然意识到他在倒数,在那仅剩的一根手指压力下,来不及多想,忙道:“我去!”

想看一看外面的渴望压倒了一切,于此相比,别的好像都不算事了。

不过莹月觉得,她还是应该提前跟他坦白一下,好叫他有个心理准备,就吞吞吐吐地道:“我没有去别人家里做过客,要是给你丢了人——”

方寒霄斜睨她一眼,倾身到桌前拿起她转丢的笔,蘸了墨龙飞凤舞地写:想多了,你丢不着我的人。

莹月略为不好意思:“我肯定会小心的,但怕万一——”

她往那行字又看了一眼,忽觉得不太对味,那意思,好像不是安慰她说不会丢人,而是她丢了人也和他没关系?

她疑问地往方寒霄面上又看一眼,确定了,他就是后面这个意思。

她就:“……”

虽然这么说也没错,但是这种被开嘲讽的感觉,她觉得有点不好。

但不知怎的,她也放松了点,大着胆子跟他道:“那你说的,我要是出了差错,你不要罚我。”

轮到方寒霄:……

他又不是她师长,什么罚不罚?

本来他从未有这个意思,但听得这一句,信手补了一句给她:那不一定。

写完掷笔走了。

莹月脸垮了——那还说大方话!

说没关系,明明就有关系。

玉簪一直站在旁边,此时连蒙带猜地道:“大奶奶要出门做客了?”

莹月听到“出门”两个字,暂把他的威胁忘了,又开心起来,点着头,把陈二夫人的邀请跟她说了。

玉簪大为欢喜:“这是好事呀!快,石楠来,帮大奶奶参谋着,明天穿什么衣裳去。”

“来了来了!”石楠从外间跑进来,也是一脸高兴,且先跟莹月争取道:“我也想去,我也没有出过门呢,我跟去服侍大奶奶好不好?对了,还有玉簪姐,我们两个一起去!”

莹月笑着点头:“好,好,都去。”

石楠欢呼一声,玉簪失笑地推她一把:“别只顾乐了,我去开衣裳箱子,你去把首饰匣子抱来,定了大奶奶明日的穿戴才要紧,这头一回去别人府里做客,可不能马虎了。”

石楠应着:“好好好!”

别的丫头们闻见讯,也陆续走进来,一群丫头们围着莹月,热热闹闹地把她打扮起来。

☆、第33章 第33章

隔日是个晴好天气, 四月里风和日暖,出得门来, 微风吹拂在人身上,心情都变得舒畅。

莹月穿着一身绯红色袄裙,就是那日宜芳揽去了做的,梳着惊鹄髻——六丫头之一另一个的手艺,在二门外踮脚上了马车。

她上去以后,方寒霄没去骑马,跟着也上来了, 往她旁边一坐, 存在感十足地便占掉大半个车厢。

丫头们坐在后面一辆小车,这辆车也不甚宽大,车上只得他两个人, 莹月起初还没有觉得怎样,车轮滚滚向前,渐渐地,她觉出些不自在来了——也不说话,也不干嘛,就这么呆坐着, 有点尴尬。

她嫁进来一个来月,还是头一遭跟方寒霄在一处呆这么久, 而且她虽尽量往另一边缩着了, 但马车转弯之时, 还是难免要跟他挨上, 胳膊紧紧压在一起,那感觉很怪。

他干嘛不去骑马,他肯定会。莹月心里禁不住嘀咕。

方寒霄这时若有所思地往她脸上扫了一眼,莹月吓一跳——她没说出声,就想一想,这也感觉到她的“嫌弃”了?

方寒霄看完确定了一下:她是胖了,脸都嘟了一点。

她嫁来那晚,他拎着她走来走去,跟拎只兔子没什么差别,挟制着她拜堂时,他捏在手里的胳膊细得不堪一折,但刚才挤过来的胳膊则多了分明的圆润肉感——看着傻唧唧的,倒还挺能吃,才这么点时间,就把自己养成这样了。

莹月这时候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马车出了平江伯府所在的这条街区,外面渐渐热闹起来了,开始出现了一些小贩的叫卖声。

她眼睛一亮,顾不得想尴尬不尴尬了,开始专心琢磨找个什么借口可以把马车帘子掀一掀,不过,她才刚想,就见方寒霄伸手一挥,把左侧的车帘全部扯开了,别到划子上,然后双手环胸往后一倚,衣摆下两条大长腿舒展开来,还占了点她这边的位置。

马车上干坐着,莹月没事做,其实他也很无聊的,不然管莹月胳膊粗细干嘛。

莹月:“……”

再也不嫌他不去骑马也不嫌他占地方了,他要是不在,她自己未必敢把车帘大大方方扯这么开呀!

车帘外其实没什么稀罕,不过行人走来走去,小贩沿街叫卖,店铺矗立两旁,就是一幅最平常的街景。

但这风物于别人是司空见惯,对莹月是破天荒,她看什么都新鲜,街头小贩吹个糖人都能把她目光黏得移不开,那个专注程度怎么说呢——拿根糖人说不定能把她骗走。

这一路她张望得是心满意足,进建成侯府的时候,心情都还开心激荡着,笑眼弯弯的。

陈二夫人一看,笑了:“呦,是个甜姐儿。”

客人这么满面春风地来,主人家也是开心的,陈二夫人心里且自以为有数,方寒霄能把这没声息换过的媳妇领出来,莹月本人状态还这么好,显见小夫妻俩感情不错,没那些不可说的问题。

便没顾虑地直接把莹月拉到身边,连连夸她生得秀气可人。

莹月短短生平所历的中年夫人,要么是徐大太太那样的,那么是洪夫人那样的,还没有谁像陈二夫人这么亲切又和气地招呼过她,她红着脸只是笑,又细声谦让两句,陈二夫人见她乖巧,更喜欢了,拉着又说了两句才放她去坐。

以方寒霄与薛嘉言的关系,彼此可以做得个通家之好,所以不需特别回避,薛嘉言和他娶的妻子孟氏也都在一间屋子里,互相见过礼后,分了宾主各自坐下说话。

孟氏同莹月一般,也是个身量娇小的小妇人,并且一叙起来,发现她的出身同莹月也有相似处,父亲现做着顺天府的通判,比不得莹月祖父的尚书权柄,但确实也是个书香人家了。

薛嘉言为这个很得意,向方寒霄夸耀道:“我爹给我说亲时,问我想要个什么样的,我就说,别的我不挑,丑点都凑合,就是要个跟你媳妇一样出身的,我们起小的交情,在一块能聊三天三夜都不腻,家里的娘们也得这么好才行,我就照你一样的找,省事。方爷,怎么样,我可不是说虚的,你不在了,我一样够兄弟。”

他两年前娶的妻,那时方寒霄还没回来,所以他有此说。

但听到陈二夫人耳里就很头疼了:“又来,你成天只是胡说,也不怕你媳妇听了生气。”

孟氏没有说话,坐在一边抿嘴笑着。

薛嘉言理直气壮:“我也没说错啊,娘,我给你挑回来的媳妇不是很好?脾气温柔,进门给你生个大胖孙子,又孝敬你。”

陈二夫人没好气道:“所以你就欺负你媳妇脾气好,那不温柔的,早跟你过不下去了。”

薛嘉言假装没听见,嘿嘿笑着,已经一巴掌拍方寒霄肩膀上了:“方爷,你可得加油,我女婿都替你准备好了,就等着你家的姑娘过门了!”

方寒霄:……

薛嘉言兴致勃勃地接着往下张罗:“虎哥儿醒了没有?醒了抱过来玩一会。”

他的儿子虎哥儿将将七个月,奶娃娃除了吃就是睡,不过很巧,这会儿他才吃过一餐,没有睡,奶娘把他抱过来,他两只黑葡萄般的眼睛很有神地睁着,好奇地转来转去。

薛嘉言上去哈哈着扮个鬼脸逗他,逗笑了赶紧催方寒霄:“方爷,快来看看你女婿,他笑了!”

不但是虎哥儿笑了,一屋子人都忍不住笑了,陈二夫人也是拿儿子没办法了,懒得再纠正他的胡话,示意把孩子抱到莹月面前去:“给方大奶奶抱一抱。”

跟着一块笑着,心情正越来越放松的莹月:“——啊?”

奶娘已经倾身把孩子递了过来,莹月来不及推拒,只得顺着战战兢兢地伸直了胳膊,接住了散发着奶香的大胖小子,孟氏看出她没抱过孩子,微微侧身过来,笑着轻声指点着她,莹月依她所言,总算慢慢把姿势调整得顺当一些了。

虎哥儿虎得很,不认生,到了陌生人怀里也没哭,只是嫩嫩的小嘴砸吧了两下。

莹月忍不住好奇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婴儿的小身子在她怀里呆着,柔软又很有些分量,抱着他,感觉满当当的。

陈二夫人满意地打趣道:“这就好了,你抱一抱,来年呀,也得个大胖小子。”

莹月脸一下子红了,这才知道为什么陈二夫人要把孩子弄过来让她抱一下,她对自己嫁人都没什么真实感,别说生孩子了,心底觉得这离她还非常遥远。

她下意识抬眼看了一下对面的方寒霄,方寒霄反应平常,只是伸手拉了一下薛嘉言,把一封信跟便条递给他。

薛嘉言不解地把信倒出来,看了一下,立即高兴地道:“呦,方爷,你这动作也太快了。”

陈二夫人若有所感,忙问道:“怎么了?”

薛嘉言跟她说了一下,陈二夫人喜得合不拢嘴:“这孩子,真是,哪里就着急到这样,不知惊没惊着老伯爷病体,可着实是麻烦他老人家了。”

又向方寒霄道谢,方寒霄笑着示意只是小事,薛嘉言又打开便条在看,把上面的话念叨了两句出来,陈二夫人听了忙道:“你们有正事说,快去另寻个安静地方罢,老爷不知今儿忙不忙,若不忙,早些回来了,你们一处商量着更好。”

薛嘉言听话地就去拉方寒霄:“娘说的是,她们女人家的话,我们掺和在这里听得也无聊。走,方爷,我领你别处呆着去,一会吃饭了再回来。”

方寒霄转头看了莹月一眼,她自己尚是一团孩气,再抱着个孩子,那画面温馨只有两分,余下八分都是逗趣。

听见他要走,她清澈的眼神里闪过点惶然,虎哥儿那两颗黑葡萄恰也转过来,两双眼神映衬在一起,还真没多大差别。

陈二夫人不知莹月是怕生,见此打趣笑道:“到底是新婚小夫妻,看看,一时半会的都离不开。”

她这么一说,莹月就不好意思再看了,忙低了头,方寒霄不过随意一眼,也没别话,跟着薛嘉言就走了。

两个人出到外面走了一阵,薛嘉言抓住个小厮问了问,得知他父亲薛二老爷还没回来——这才上午,没回十分正常,不过薛二老爷这官做得和徐大老爷差不多,每日最大的职差就是去应个卯,差别只在徐大老爷应完不知去向,薛二老爷是个老实人,会回家来。

“咦。”

薛嘉言又走几步,忽地望着前方,惊讶地道:“我爹没回来,我那大伯倒回来了。”

方寒霄也看见了,只见一个绯袍宽袖的中年人正大步往里走来,方脸宽颊,胡须浓密,看去甚是威武。方寒霄既与薛嘉言处得好,从前常有来往,自然是认得他的,这中年人正是现任建成侯兼前军都督府大都督薛鸿兴。

薛鸿兴和薛二老爷可不一样,他要坐衙掌军的,公务繁忙得多,而且方寒霄算了算,今日还是大朝日,薛鸿兴就是不去衙门,也不该这么早回来。

薛鸿兴身后还跟着一个不起眼的庄稼汉子般的人物,薛嘉言在旁撇了撇嘴:“又来了。”

这时候薛鸿兴已经行到了近前,薛嘉言抱怨归抱怨,不能不行礼,躬了身道:“大伯回来了。”

薛鸿兴似乎很忙,目光在旁边一并见礼的方寒霄身上扫了一眼,点了下头,就匆匆领着那个汉子继续往他的书房方向去了,一句话也没说。

薛嘉言直起身来,冲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方寒霄拉了他一把。

薛嘉言会意道:“哦,你说那个人?不是我们府里的,老家来的,这两年老来,也不知来干什么。每次来几天又走了,大伯倒是肯招待他们,还在府里说过让我们不要看不起穷亲戚,谁知道这都是些什么亲戚,我反正是一个也不认识——再说,我也没看不起他们过,倒是大伯自己才奇怪,他可看得也太重了些,一听说老家来人,人在军里都会马上赶回来,哼,谁知道搞什么鬼。”

他一路唠唠叨叨地没停过嘴,把方寒霄带到了薛二老爷的书房,方寒霄得了纸笔,写了一句问他:你真不知道?

“嘿,方爷,我骗谁也不能骗你呀——”薛嘉言说着,冲他挤了挤眼,“好了,我说实话,不过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告诉别人。”

方寒霄嗤笑一声,写了两个字回答他,却不是许诺保密,而是:蜀王。

……

薛嘉言差点跳起来,忙抢过他那张纸撕了揉碎,才小声道:“行啊,寒霄,我怎么觉得你哑的时候比不哑的时候还厉害了?你这几年都不在京里,我们家的事,你怎么一猜一个准?”

方寒霄换了张纸写:你告诉我的。

薛嘉言抓着头:“我还没来得及说呢,好吧,你原比哥几个都聪明,猜到也不奇怪。不过方爷,只有我大伯打的这个主意,我们二房可没这意思啊。”

他说着,往上指了指,“——不过四十出头,着什么急呢?大伯他自己子嗣上不是差不多的路数,临到都死心了,忽然蹦出来一个——”

他又往上指指,“难保不是一样,我大伯对照对照自家,也该想到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可能。”

方寒霄摇了摇头,写:不一样。

薛鸿兴此前毕竟有一个女儿,今上,那是颗粒无收。

到这个时候,想下注的早该把筹码砸下去了。

包括他在内。

☆、第34章 第34章

薛嘉言对自家大伯打的那个主意是真没多大兴趣, 这方面他传了他爹薛二老爷的淡泊,不过他倒是对方寒霄很有兴趣,追着他问道:“你猜到了我大伯的,那你家呢?你那位叔叔怎么想的?他不见得就这么安分着吧。”

方寒霄笑一笑, 讽刺意味十足地, 然后写:他倒是想不安分, 不过, 没这个机会。

薛嘉言反应慢, 还问:“怎么说?”

方寒霄写了“隆昌”两个字。

薛嘉言恍然大悟:“哦哦,你是说他差事被隆昌侯抢走了。”

方伯爷心酸得很,熬死了长兄, 熬残了侄儿, 终于把爵位熬到了手, 却只到手了一半, 他这个空头伯爷跟方老伯爷的威势就差得远了,便是他想下注, 没有筹码,有志大位的藩王们得他再多的口头效忠也没用啊。

方寒霄点了头。

方伯爷此前之所以那么着急搞事, 一回又一回, 不单只为了眼前的利益, 也是想以漕运总兵官这个差遣为跳板——其实就是如隆昌侯一般的心思,而他连着搅和他两回, 很大程度也是为着要掐死他这条路子。

喜欢平江伯这个爵位, 那就抱着爵位一边呆着去罢, 别的,就不要想了。

薛嘉言撞了撞他肩膀,向他提出了新的疑问:“你当年遇匪那事,到底和他有没有关系?——我们是都觉得有,太巧了,就京郊那地段,又不是什么人迹罕至的地方,怎么就忽然冒出来一群不要命的亡命徒呢。”

方寒霄写:不知道。

当时事出突然,他年纪也还太轻,能保住命已亏得平时练武不缀,实在无暇再留下什么证据。

但这世上,不是什么事都需要证据摆到眼前才可以下定论的,是不是,他心中早已有数,而他回来后方伯爷在他婚事上捣的鬼,则足证他的感觉并没有错。

薛嘉言叹了口气:“唉。”

他心里觉得这是方寒霄的伤心事,便也不提了,转而想起另一桩趣事,跟他挤眼睛:“方爷,我家那位大姑奶奶回来了,知道我昨天跟你出去,特意找我问来着。”

这位大姑奶奶是建成侯的独女,在家时如珠似宝,众星拱月,可惜姻缘上命不好,千挑万选了一个夫婿,不过一年就病死了,薛大姑奶奶就此守了寡,好在她没孩子,索性回家来了,建成侯膝下空虚,十分宠爱她,夫家也不敢留难,如今薛大姑奶奶便过着和没出嫁前一般的日子。

方寒霄记得有这么个人,但别的就一概没有留意了,他连这位大姑奶奶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不过薛嘉言那斜眉挤眼快抖腿的模样,打趣之意几乎喷薄而出,他想意会不到他的意思也难。

方寒霄:……

懒得写了问他,望天只当没有听见。

薛嘉言不管,可有精神地告诉他:“你忘啦,从前我们去城外踢蹴鞠,她都去看过你的,还给你递过帕子,不过你没接。”

方寒霄完全没有印象。

也许薛大姑奶奶是去过,但他肯定当成她是去看堂弟薛嘉言的,不会朝自己身上想。

薛嘉言看见他只是事不关己的表情,唏嘘道:“方爷,你说你,白长这模样,一点也不解风情。我当时没有和你说过,因为那毕竟是我堂姐,你已经定了亲,我说了不好——不过我真以为你知道啊。”

以当时情形来说,方寒霄和徐家的亲事十分稳固,方老伯爷非常满意找了个尚书亲家,不可能换人,就算换,也不会换建成侯府这种和平江伯府差不多的武将门第,所以薛嘉言深知两家没戏,为了堂姐的闺誉计,也努力憋住了什么都没说。

如今就不一样了,他没想到堂姐都嫁过一回,还对方寒霄不能忘情,他也是憋了这么久实在憋不住了,一下子对着他倾倒出来。

不过和没说也没什么两样,方寒霄根本不在这上面用心,别人忘不忘情的,他反正是没有情。

于是他仍旧是一个字都没有写,只是由薛嘉言自己扯着:“我堂姐来问我时那个样子,我瞧她可后悔了,早知道你没娶徐大姑娘,而是娶了徐三姑娘,说不定她就努力争取一把了。”

于薛大姑奶奶来说,方寒霄连莹月那样临阵换的庶女都忍受了,她除了嫁过一回,不是个黄花闺女了,论出身比败落后的徐家强出几里地去,完全可以抵消掉她二嫁的劣势。

方寒霄终于踹了他一脚:别胡说。

“我没胡说,啧啧,方爷,你是不知道我堂姐为你着迷成什么样,当年在家都和我大伯闹过,你出走了,她还想等你回来呢。”薛嘉言越说越多,末了一摊手,“不过,没等住,谁也不知你跑哪儿去了,什么时候回来,我堂姐总不能在家里等成个老姑娘,还是嫁了。”

“嘿嘿,”他说着又笑起来了,“你瞧我大伯刚才都没和你说话,他是看见你头疼,我猜,说不定我堂姐又跟他不痛快了。”

**

薛鸿兴现在确实有点头疼。

但不是为了女儿,而是从蜀中来的使者。

蜀王又——问他要钱了。

使者是这么说的:“潞王如今在朝中声势大涨,推举他子嗣的人众多,王爷虽占了长的优势,禁不住众口攸攸,请侯爷想想办法,他日王爷得偿所愿,定然不会辜负侯爷。”

这所谓的想想办法,就是问薛鸿兴要钱,好也收买些口舌替蜀王说话——替潞王说话的那些人,当然不会是白白出力的。

这一点薛鸿兴很明白,他才从大朝出来,今日大朝提前结束,就是因群臣吵吵着又要皇帝早日过继子嗣,有的臣子性急,话还说得很不好听——陛下登基二十年膝下犹空,心里还没有点儿数吗?

还要等,臣子们真的等不下去了啊!

把皇帝气得,礼乐没有奏完就拂袖而去了。

这吵吵里,相当一部分是替潞王张目的,理由说得很漂亮,潞王向来贤德,并且连嫡带庶足足生养了六个儿子,光看潞王这子嗣,将来他的儿子生育上也差不到哪儿去,由他这一系过继,将来再也不用担心皇帝有绝嗣的风险啦。

应和者甚众,乃至把蜀王这个更有优势的庶长都压了过去——蜀王潞王都是皇帝的亲兄弟,与皇帝的血缘最近,除此外还有个封地在甘肃的韩王,韩王还是嫡出,只是和当今不同母,他的母亲是继皇后,和元后一样,已经过世了。

如果皇帝终要过继,就是从这三兄弟家里选了。

从儒家法理上说,蜀王占长,韩王占嫡,都比潞王这个两不靠的更得力,但如今却是潞王最出风头,他这风头,总不会是他真的贤德到惊动朝野罢。

——道理薛鸿兴都懂,可是,他没钱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