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兰的电话是在两天后的上午打过来的,她好像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一句话:“秦川,救救我…”

跟上一次在公园里把幽兰捡回家不一样的是,这一次是秦川把她从铁路边拉回来的。秦川赶过去的时候,她正蹲在铁路边,离轨道很近,往前迈一步,就会葬身铁轨。他拉她起来,她抬起头,顿时让他吓一跳,这是幽兰吗?脸色苍白如纸,双眼通红,眼神空洞,死一般的沉寂…她满脸泪痕,像不认识秦川似的,他一拉她起来,她整个身子就滑在了地上,昏过去了。

秦川把她抱回家。之后她一直昏睡,一直睡到傍晚还没醒,朱道枫却赶过来了。秦川把他拦在门口,“我不会让你见她。”

“小川,我必须见她!”朱道枫也不是人样了,衣衫不整不说,也是满眼通红,胡子拉碴的,憔悴得像是几天没睡觉。

发生了什么事?

秦川一无所知,最后还是放他进来了,想问个清楚。

朱道枫得知幽兰在睡觉,顿时放心很多,秦川还没问,他自己先说了:“出事了,她母亲出事了,昨天去医院看病回来就失控,晚上她突然拿着刀闯进父亲的房间…我赶过去的时候,他们正厮打在一起,结果那刀不知怎么就…”

秦川愕然。

朱道枫说不下去了,捂住脸痛不欲生。

“死了?”

“…”

“那你要了她的命!”

然后朱道枫请求带幽兰走,遭到了秦川的断然拒绝。“我不想让她死在你手里,”秦川很不客气地说,“如果你也不想死在她手里的话,趁早离开…”

“我要在这等她,等她醒了再跟她解释。”

“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这是意外…”

“意外?你家老头子不把她拐到美国去,她会有今天的意外吗?”

“不,我要在这等!”

“你还敢在这等?她醒了会杀了你!”

“我宁愿被她杀死,”朱道枫的样子完全崩溃了,“我不能失去她的,小川,求你让我在这等,无论如何我要当面跟她说…”

秦川冷冷地看着他,不理他,自己上了楼。这是天意?他把自己关进书房里,心情激动了又平复,平复了又激动,一边为幽兰失去母亲而心疼,前几天接她电话时她是那么兴奋,眨眼工夫母亲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她该如何承受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和伤痛;另一边他又为命运的奇妙安排惊讶不已,老天爷也在帮他啊,幽兰是断不会原谅朱道枫的,不仅是不会原谅,以她的个性来说可能还要跟他拼命,那么…

第137节:二秦川(9)

秦川不必再去想什么了,无需他多想,命运已经倾向了他这边。他走出书房朝楼下看。朱道枫还坐在客厅沙发上,整个人像是已经瘫痪了似的,目光呆滞地仰望着天花板,无声无息。阿忆真是一个善良的女孩,上前问道:“先生,你要喝点什么吗?我看你嘴唇都干裂了。”

他动都没动。没反应。

“先生…”

这回他听到了,把目光收回来,看着阿忆动了动嘴唇:“谢谢,给…我杯水吧,我口很渴。”声音虚弱得像一个奄奄一息的病人,阿忆凑到跟前才听到,很高兴,原来这个人还活着,连忙说:“那你等会儿,我这就去给你倒杯水。”

他接过水一口气全喝光了,焦渴难耐的样子像是刚从干涸的沙漠跋涉而来。阿忆又问:“还要吗?”

“不了,谢谢。”

“你想睡吗?想睡我给你拿张毛毯来,你的样子很疲倦。”

“谢谢你,小姑娘,”朱道枫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我就在这闭会儿眼,不会真睡着的。”

“我叫阿忆,先生。”

“阿忆?”

“嗯,回忆的忆。”

“回忆,回忆…”朱道枫闭上眼睛喃喃自语,嘴角抽搐,眉头紧蹙,像是真的陷入了痛苦的回忆。

晚饭时间到了。秦川下楼吃饭。

阿忆又上前问朱道枫吃不吃。他摇摇头,表示不吃。

秦川没理他,自顾吃了起来。阿忆却吃得很不安心,时不时地看看斜躺在沙发上的朱道枫,眼中充满同情。可一瞧秦川的脸色,又不敢吭声。

一直耗到晚上十二点多,幽兰醒了。秦川为了尽快打发朱道枫走,就让他进去看。结果进去没两分钟,卧室里就传来幽兰的咆哮声,“你滚,滚,我不想再见你,这辈子我都不想再见你,我不会放过你们,我变鬼都不放过你们…”

那真不是一个正常人的吼声,后来变成了尖叫,凄厉如恶鬼,仿佛来自呼啸的山谷,撕裂了夜空的黑。秦川被吓到了,阿忆更是吓得躲进了厨房。朱道枫失魂落魄地出来,最后还是离开了,秦川给他开的门,他都准备进电梯了,秦川又给了句临别赠言:“这回你相信命运的轮回了吧,你不可能得到世界上你所有想要的东西,死心吧,先想好怎么逃过这一劫,幽兰肯定是要杀你的!”

“你很想我死吗?”朱道枫回头反问。

“当然还是不希望你死,”秦川双手抱胸,倚在门框上,“怎么说也是兄弟一场,只是希望你不要再来纠缠,下次你来,我是不会给你开门的。”

“小川,就算我失去她,最后得到她的肯定不会是你。”朱道枫冷静了很多,表情很是嘲讽。

“就算得到她的不是我,但你已经失去她了,我心满意足。”

电梯门开了,朱道枫走进去,冷冷地扔下一句话:“最后你失去的会比我更多,秦川…”

这回他叫的是“秦川”,而不是小川。

此后的三四天,幽兰没说过一句话。

秦川也没有打搅她,也要阿忆尽量不要去打搅。而幽兰好像整个生物钟都乱了,白天昏睡不醒,晚上就睁着眼睛,她住的是秦川的主卧,带阳台的,要么在卧室里走来走去,要么就在阳台上晃,也不开灯,像个幽灵似的,让人无法接近。阿忆很怕她,白天做家务尽量把声音降到最低,晚上是不敢出卧室门的,因为有几次她起来上洗手间都被阳台上的白影子吓到。

幽兰彻夜不眠的时候,秦川也很少睡着,听着隔壁的脚步声,或者叹息声,有时候是呜咽声,他很想进去看看,却不敢敲门。

这天晚上下很大的雨,气温很低,他怕她又在阳台上晃会受凉就过去敲门。连敲了三下,里面传出一个鬼魅一样的声音:“进来吧。”

半夜听到这样的声音,还好是知情的,不知情的恐怕早就吓得夺路而逃。秦川推门进去,房间里没开灯,谢天谢地,她没在阳台,借着闪电的光亮,秦川看到她穿着白睡袍虾子似的缩在床上,一动不动,让人难以想象刚才的声音是她发出来的。

“幽兰…”他朝她走去。她没动。

第138节:二秦川(10)

“冷不冷?要不要再加张毛毯?”他知道她没有睡着。坐到她床边。她翻了个身,秦川就把床头灯打开,一开就被吓了一跳,躺在床上的还是个活着的人吗?昏黄的灯光下,她的头发稻草一样地散在枕头上,眼睛恐怖地瞪着,眼珠发出幽幽的暗光,嘴唇紧闭,因为过度的消瘦两颊颧骨高高突起,整张脸没有表情,却又变了形。

“幽兰,你怎么…”秦川见状心里像针扎一样地疼。

她瞳孔的光芒开始聚拢在一起,魂魄回来了,看到了秦川坐在床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可能是太久没说话,她只发出几个混浊的喉音,感觉像是不知道人类的语言了。她现在还是在人类的世界吗?她不能确定,自己这副僵硬的身躯还有没有生命,她只知道她的魂早就不在了,在母亲倒在血泊中的那一刻,她就已经魂飞魄散。

“幽兰,别这样,”秦川伸手抚摸她冰冷的脸颊,好冷啊,完全没有人类的热度了,秦川心疼得几乎掉下泪,“求你不要这个样子,无论如何你都要活着,我也跟你一样,失去了所有的亲人,我们都要活着…”

“秦川…”

她总算唤出了他的名字,虽然还是吐字不清,但毕竟是人类的语言了,她的目光散落在他身上,颤抖着声音说:“告诉我,怎么样我才能活着,我是要活着,我…我不能死,不能死,我活着的全部意义就是要…要…”

她呼吸急促起来,情绪变得激动,一激动又说不出话来。

“要怎么样?别急,慢慢说。”秦川把她背后的枕头垫高些,好让她的呼吸更顺畅。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好像每说一句话都很费力,眼睛开始活动了,可是目光阴冷刺人,像两道黑夜中劈下来的闪电。

“我要杀了他!一年前就该杀了他!”这是她挣扎着说的第一句完整的话。

秦川反倒很冷静,也许这是他预料中的吧。他等着她把话说完——“秦川,你知道什么叫望眼欲穿吗?从知道妈妈要回来,我天天晚上睡不着觉,盼啊盼啊,人是盼回来了,结果没几天就成了把灰!我真恨我自己,竟然还爱上他,跟他在一起生活,我怎么这么贱…十一年了,我活到今天是为了什么,仇没有报,连唯一的妈妈也失去了,我现在就恨不得变成一只吸血的蝙蝠飞到他面前,吸干他的血,掏出他的心,他和他父亲一样都是人面兽心,用虚假的爱情来俘获我,毁灭我的意志,让我放弃仇恨,我是放弃了,想做回正常的人,过正常的生活,希望我的后代都不再有仇恨,可是他们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又把我打回了十八层地狱,该下地狱的是他们!为什么会是我?秦川,他们一家人作恶多端,为什么他们不下地狱,要我下啊…”

“幽兰,冷静点…”秦川心疼地将她拥入怀中,箍紧她,用自己的生命贴近她,唯恐她一崩溃又魂飞魄散,“我们都要冷静,好好想想接下来怎么办,杀人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而且你想过没有,对于他们这家人,死是最轻的惩罚…”

“最轻的惩罚?”她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疑惑地望着他。

“难道不是吗?让他们轻易地死去,他们反而解脱了,逃避了惩罚,对于他们来说死不算是惩罚…”

“那什么才算是?”

“你有过生不如死的感觉吗?”

“生不如死?”

“是的,生不如死!”

第二天早上,朱道枫又来了。自从上次来过后,他已经好几天没来,每次来都是晚上,把车停在楼下的花圃边,整夜的在车里抽烟。看样子他昨晚又是抽了一夜的烟,因为阿忆一开门,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烟味。

“幽兰姐姐还在睡,川哥哥也没起来呢。”阿忆拿双拖鞋放到他面前。“谁说我没起来?”秦川穿着睡衣站在楼梯口,像是刚起来。他虎视眈眈地盯着站在门口的朱道枫,冷冷地说:“你又来干什么?她不会见你的。”

“我知道,我是来给她送点东西的。”朱道枫换上拖鞋走进屋,样子比几天前还要憔悴,脚步零乱,很是虚弱。他把一袋东西交给阿忆说:“这些都是她换洗的衣服,还有一些药,她每天要吃的…”

第139节:二秦川(11)

“哦,知道了。”阿忆接过袋子放到沙发上,回头又问,“您吃早餐了吗?没吃就在这吃吧,我刚熬的皮蛋瘦肉粥…”

朱道枫肯定是没吃过,但是瞟了一眼无动于衷的秦川,就笑了笑说:“谢谢你,阿忆,我…已经吃过了。”

“您这个样子像是吃过吗?走路都走不稳。”阿忆的一双眼睛很厉害,转身就进了厨房,很快就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粥放到茶几上,“您吃吧,我熬了很多的。”说完又朝已经走下楼的秦川说,“川哥哥,你的我马上就盛来。”

秦川没吭声,坐到了沙发上。

朱道枫可能是真的饿了,也没顾秦川的冷眼,端起碗就喝了起来,一会儿工夫就喝了个精光,刚放下碗阿忆又端着另一碗皮蛋瘦肉粥放到秦川面前,朱道枫瞟了一眼那碗粥,低下了头。秦川看到了他眼中的饥饿,把粥推到他面前,说:“吃吧。”

朱道枫犹豫了一下,还是端起那碗粥喝了下去。秦川看着他,难以想象这就是那个高贵矜持、潇洒傲慢的朱道枫,不说落魄,精神像是全垮了,虚弱、悲伤、无奈、绝望…如此不堪一击,幽兰要杀他简直易如反掌。可是对于这样一个失去战斗力的人来说,杀他显然是帮了他,不能让他死,要让他活着,活着受煎熬,活着受折磨,让他也尝尝“失去”的滋味。

“还要吗?还要我再给您盛一碗。”阿忆看着他的样子像是很心疼。

“谢谢,不要了,我已经饱了。”他小心翼翼地放下碗,很绅士地掏出手帕擦了擦嘴,都这样了,还是忘不了他的教养。“人是铁饭是钢”这话真是没错,喝了两碗粥,他的精神恢复了些,连呼吸也有力了,秦川没理他,他自己说:“抱歉,这几天没空过来,爸爸…他住院了,白天我都在医院,晚上在楼下,怕你们睡了就没有来打搅…”

“最好不要来打搅,如果你不想她疯掉的话。”秦川没有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问及朱洪生为什么住院,那个人住不住院跟他没任何关系。

“她,她现在怎样了?”他问起幽兰的情况,问得很小心。秦川回答说,她在睡觉,不睡就会死,她一清醒就想死。

“我可以见见她吗?”

“不能!”

“明天她母亲下葬…”

“下葬?葬在哪里?”

“后华墓园。”

“那可是葬有钱人的地方,为什么葬那里?”

“我们家…去了的人都是葬在那里。”

“她是你们家的人吗?她是幽兰家的人!”

“这是爸的意思…”

“随你吧,到时候别怪幽兰撬坟就是。”

果然不出所料,第二天当幽兰得知朱家要把母亲的骨灰葬到后华墓园后,咆哮如雷,从床上爬起来就往楼下跑。秦川好说歹说才让她穿上衣服,已经深秋了,外面很冷。他载着她直奔墓园。这个墓园位于市郊,解放前是个乱坟岗,后来经过改造成了一个规模不小的正式墓园,由于这里地理位置得天独厚,正处在一个四面环水的山脉上,懂风水的人管这叫“龙脉”,所以葬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一块巴掌大的墓地没个七八万是买不下来的,而位置好一点的都是十万以上,甚至是几十万。最贵的一块墓地就是朱家的,光买下墓地就花费八十几万,加上修筑的费用耗资已经过百万了,这个价钱可以在市区买好几套商品房,所以当地老百姓都说活着的人还没死了的人住得宽敞,什么世道。

秦川带幽兰赶到墓地的时候,葬礼已经结束了,幽兰的母亲已经下葬,土都填上了,正准备往上面砌大理石板。参加葬礼的人不多,但看衣着就像是身份显贵的人士,牧文和善平他们都在其中。朱洪生被人搀扶着,还拄起了拐杖,在风中颤巍巍,样子的确像是刚出院。朱道枫一身黑西装伫立在父亲身边,神色凄然,低着头。

“住手!”幽兰连滚带爬地扑过去,冲开人群扑到了刚填上土的坟上,“妈妈,妈妈,我来了,妈妈…”

朱道枫看到幽兰,赶紧上前去扶,“幽兰…”

“你滚开!你,你凭什么把我母亲葬在这里?凭什么?”幽兰挣扎着爬起来,一身都是土,人还没站稳就揪住朱道枫的衣领,双目喷火,恨不得将他燃成灰烬,“你们这些恶棍,囚了我母亲十一年,现在又把她葬在你们家的墓地,你们是何居心,想让她做鬼也不自由吗?说!你们是何居心?!”

“她是我们家的人,当然应该葬在这里!”

说这话的是朱洪生,几天不见消瘦得骇人,拄着拐杖摇摇晃晃,可声音还是一样的洪亮如钟,“她是我太太,是我们家的人,不葬在这葬在哪里?”

一听到这话幽兰就松开朱道枫,把矛头对准了朱洪生,指着他的鼻子说:“谁说她是你们家的人?我不承认!我从来就不承认!她早就失去了正常人的意识,你拐走她,一拐就是十几年,走的时候是个活生生的人,回来几天就成了一把灰,你…你这个刽子手,你的手上沾满了我们谷家的血,你还有脸把我母亲葬在这…”

“幽兰,冷静点。”朱道枫过去扶住她,因为她的身子在剧烈地摇晃,仿佛风一吹就会倒,可是却遭到了她的激烈反抗,一把推开他,吼道,“你给我滚远点,别碰我,你跟你父亲一样,都是刽子手!早知道一年前我就不该手下留情,饶了你一命,你该死!你死十次都不够给我们家还债!我真是瞎了眼,居然放下仇恨爱上你,老天爷都在报应我了,夺走了我的母亲…”

朱道枫松开她,痛苦地看着她,这回要倒的是他了,“幽兰,这是意外…”

他不说“意外”还好,一说就更加刺激到了她,她跳起来,甩手就是一巴掌,朱道枫一个踉跄,差点就跌倒在地。朱洪生眼见儿子被打,立即冲上前拽住幽兰的手:“你这个疯丫头,竟敢动手打人…”

几乎是同时,秦川也冲上前一把扯开了朱洪生的手,“你放开!你敢伤她试试!”他的力气很大,朱洪生又刚出院,往后一倒,正撞在了朱道枫身上,秦川指着他们父子咆哮道:“你们不是人!你们真不是人!要遭天谴的啊,人都死了,还不放人自由,把人埋在这,要埋怎么不埋你们自己,阻隔她们母女十一年,活着霸占人,死了霸占鬼,你们真要遭天谴…”

旁边的人鸦雀无声。

朱氏父子也无言以对,朱洪生还想说什么,被朱道枫阻止了。

这个时候幽兰又扑到了坟边,哭泣着用手刨开那些土,边刨边哭:“妈妈,我带你回家,这里不属于你,爸爸和姐姐在另一边等着你,我这就送你过去,妈妈,我的妈妈,女儿不孝,没能让你活着见到女儿,我现在就带你回家…妈妈,我好孤单啊,你们都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在这孤苦的世界,让我怎么活得下去,妈妈…”

秦川这时也是泪流满面,不止他,参加葬礼的很多人都在流泪,朱道枫更是伏在牧文的肩上泣不成声,善平轻拍他的背,试图安慰他。秦川走过去,蹲在幽兰身边,也用手帮着刨土,一点点地刨,很快两个人的手都刨出了血。这时候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仿佛老天爷也动容了,人世间太不幸,活着不如死去,死去的已经消失,茫茫人海,到哪里去找消失的亲人啊,如果埋葬的是躯体,人真的有灵魂,那他们是否看得到活着的不幸,来世他们还会是亲人吗?谁又认得谁?谁又记得谁?所以才更不幸,今生的缘分已尽,所有的悲欢离合都到此为止了,尘归尘,土归土,今生都靠不住,还指望来世吗?

山谷的风很大,寒风肆虐,整个世界都已经冻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