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诗彦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起身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做出一副长辈的架势,语重心长的说道:“这饭就免了吧,你能好好对我妹妹就行。”

“我会的。”他这么回答。

看着他那张面瘫的表情能说出这样的话,这个世界真是没有什么是不可改变的,沈诗彦叹了一口气,向他挑了挑眉:“和你说个事。”

“什么?”

沈诗彦张了张嘴,没说出口。他走到了窗口前,高律的办公桌靠窗,窗台上还摆放着多肉植物,沈诗彦伸手摆弄了几下肥嫩的叶子,微微眯眼往窗外看去,悠悠说道:“诗彬以前很不听话,也很过分,和我比起来,她就像那种成天不知道归家的浪子,哪里都是家,哪里都能找到慰藉。我说过她,她也跟我闹过脾气,可最后都是我无可奈何,她继续过她认为的那种最随性的生活。后来她跟我说她看上你之后,我心里是真的为你捏了一把汗,生怕她又是一出琼瑶剧,演完了就跑,她就是这样,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高律轻轻开口:“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就是一个喜欢惯着妹妹的哥哥,无论她做了什么我都给她找理由,高律,被她看上,说真的,并不是什么好事儿。”沈诗彦笑了笑,将手放进了西装裤的裤兜里,在办公室内来回走着,“她那人和我妈一样,学的一身外国人那不负责任的样,什么追求自由的爱情,实际上是穿上裤子就不认人,她还觉得那样挺好,你说她是不是智商欠费?”

在大学期间,高律多多少少知道些关于沈诗彦的家庭情况,从来不缺生活费,可是别人都是一礼拜给家里人打个电话,就连他也是半个月和家人联系一次,唯独沈诗彦,从来没有见他接过父母的电话,就是家里人,最多的也是那个还在上高中没了哥哥照顾各种不习惯打电话过来撒娇抱怨的妹妹。

沈诗彦咂咂嘴:“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们家的事儿?”

“说得不多。”

“反正我也快要是你小舅子了,说给你听也无妨。”

高干家庭,从曾祖父母那一辈就获得留洋名额,国家亲自培养出来的外交人才,甚至在教科书内,都能发现他们沈家的身影。沈诗彦的爸爸沈永常自然是继承家里的衣钵,年纪轻轻就出国学习,学成归国,成为一名出色的外交官。

家里人给他介绍的女朋友史云禾,是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同样是国家培养出来的最年轻的那一辈外交官,两个人几乎没什么波折,顺利的交往,半年之后结婚生子。

“我小时候本来还觉得挺自豪的,毕竟我爸妈那都是国家人才啊,后来我爷爷走了,我爸终于是家里最大的了,没人管他了,他也就心野了。当初什么书上教给他的为国家争气,为国家之崛起而读书,到了国外,那就是个屁。一批一批的人出国,他也跟着出国了。他从来没爱过我妈,出国前瞒着我妈说外交大使出国不能带家眷,结果他一过去,早就签好的离婚协议书就送了过来。”

“这老同志就是思想前卫不肯服老,我爸赶时髦出国,我妈也赶时髦跟着出国了,一个去的加拿大,一个去的法国,得,我和诗彬就被丢给了亲戚。诗彬从小因为我们家的原因,学英语,学法语,就是为了跟他们一样,踏上这条路,结果志愿她填了中文,和翻译这两字彻底拜拜。我妈那女人,每次诗彬去法国找她,也不知道给灌输的是个什么思想,现在就成了这样了。”

一段一段的话说下来,沈诗彦说出来竟然觉得意外的畅快。

都是什么不负责任的父母,把他妹妹搞成了这样。

“我当初大学里刚认识王嫣的时候,就想着要给诗彬做的榜样,让她别跟着妈有样学样,结果现在倒好,我分手了,诗彬倒是有了嘲笑我的理由。”

这时门突然被敲了几下,外头的陈俊文说:“师兄,boss找你。”

高律看了看沈诗彦,沈诗彦摆摆手,示意他去。

高律拿着笔记本和钢笔就打算离开办公室,推门离开前他看了看依旧站在窗边的沈诗彦,觉得即使阳光洒在了他身上,他看上去还是那么寂寥。

这逼他给满分。高律顿了顿,轻声说道:“我会的。”

也不知道是会怎么样,但是沈诗彦有些惊讶的看着他,随后笑了:“会就好,也不枉我浪费这么多口水。”

“你自便。”

高律关上门以后,看到了陈俊文有些焦急的神色:“师兄你动作怎么这么慢啊?”

高律没说话,其实心里在想别的事情。

信任,他能给,他自然不会吝啬。

古代狗血短篇

昭和三年大年廿十三,汴京城下起了鹅毛大雪。

皇宫内一片喜庆,到处都是大红色的灯笼,为的是迎接和那个皇宫阔别多年,终于最近要回归故里的前太子萧熙。

北齐被南梁压制多年,几十年来掠夺封地,签订不平等条约,边境百姓多年来苦不堪言,食不果腹。十年前两国玄关涯之战,南梁以三十万精兵镇压北齐边境,以境内无数的百姓性命为要挟,北齐康文帝无奈间只好投交降书,并陈诺近百年来和南梁保持和平,为表归降之心,愿意交出近二十万亩的封地以及三亿白银,并将康文帝最宠爱的太子萧熙作为质子,前往南梁。

当年的太子还只有十五岁,没有人知道一向锦衣玉食的太子到了那边过的是怎样的日子,也没人知道他是如何撑过这十年的漫长岁月。

北齐的众百姓们只知道,当年那个风光无限的萧熙,经过了十年的寄人篱下,回来时,依旧是意气风发,一派清雅高贵。

苏若昭在御书房内查阅着当年的记载,房内烧着足够的香碳,点着温暖的烛火,她紧了紧身上的狐裘,试图将脖子周围的冷空气给赶出去。

“还冷吗?”端坐在桌前批阅奏折的男子缓缓开口。

苏若昭转过身来,轻轻摇摇头,笑着对他说:“别光说我,你身子比我弱,你冷不冷才是正经事。”

萧延白皙的脸上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他穿着厚厚的堇色龙袍,没有拿狼毫笔的左手正搭在苏若昭为他准备的香碳小炉上,轻轻抬手将已经看完的奏折拿开,又从桌角处拿了另外一本奏折。墨玉般的眸子缓缓垂下,在明亮的烛火中,长长的睫毛在他的脸上落下一道柔软的阴影,墨玉般的长发没有挽起来,而是随着他的动作顺贴的在他的肩膀处滑落。

清雅俊秀的男子连声音都是干净好听的:“我毕竟是男子,你这样比未免有些不公平了。”

苏若昭摇摇头,额前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她将案宗又放回了书架,对他说道:“你的命可是我的,自然要好好保住身子。”

“是。”萧延无奈的摇摇头,“可查到了什么?”

苏若昭这才失落的摇摇头:“没有,当年风光无限的太子,现在不过也就是浅浅的几句话而已。”

萧熙自小有神童之称,不过十五岁还尚未及冠,民间就流传着他将来会继承这北齐江山的流言,而如今入敌国十年,再回来时百姓对他的崇敬只增不减,外人只道他一片赤诚之心,忠胆爱国,不愧是当年那个被众人爱戴的太子。

而这样的萧熙归国,对萧延来说就是最大的威胁。

“瑄王爷刚刚回朝堂不久,只掌管了户、刑、礼三部。虽居江湖之远十载,但他自幼聪慧,陛下若此时不对他设防,难保待他熟悉了这朝堂之事后,不会拉帮结派。”苏若昭静静地分析,皱着眉看着萧延,很明显是在为他担心。

萧延点点头:“你且领了我的命,带着国库里一些的印着另三部进贡的宝贝到他府中去一趟吧。”萧延淡淡说道。

苏若昭微微躬身:“是,陛下。”

沉默了良久,萧延才将已经暖和了的左手伸出来握住她冰凉的手,抬眸深深地看着她,黑曜石般的瞳孔专注的看着她:“若昭,私下里就不要叫我陛下了,我的小字,你以前不是叫的很溜吗?”

刚刚脸上还有一丝笑意的苏若昭,脸色突然沉了下来。

“陛下,这样不妥。”苏若昭淡淡说道。

萧延愣住了,他默默地垂下手,半响后露出一抹苦笑:“是了,这样不妥。”

苏若昭转身离开了御书房,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似有要将整个皇宫埋起来的势头,她伸手触了触那冰凉的雪花,刚刚还飞舞着的六瓣雪花一落入她的掌心,就极快的融化了,只在她掌心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她握紧手掌,低头有些苦笑,有些人终归是这些雪花,她是留不住的。

2.

“瑄王爷真是好兴致,如今这十二月的天气里,就连皇宫都是冻得人发抖,偏偏王爷这里倒是温暖如春,似有万物复苏之意啊。”

苏若昭领了皇帝的命到瑄王府来拜见瑄王,门外的人也不敢耽搁,直接就请她进来了。

萧熙正躺在自家后院的假山处晒太阳,他一身白袍潇洒俊逸,身姿颀长,俊雅的脸庞隐匿在银装素裹的景色里,只有小溪边种着的一株红梅显出了这个院子里别样的味道,苏若昭踩着厚雪,一步一步的靠近他。

至少他是健康的,而那个皇宫里的人,身子虚弱到连融雪的天气都不能出来。

“苏姑娘来本王府上不知有什么事?”宇文熙笑着转过头看着她,他本就长得极为好看,此时一笑,更是犹如冰雪消融,风流雅意皆在其中。

苏若昭嘴角带笑,眼睛欣赏着这院里即使是被雪覆盖也依旧生机勃勃的样子,日光洒在她的脸上,而没有半分暖意。

“王爷归国这么久,我却不曾前来拜访,这厢不清自来,还望王爷见谅。”

客客气气的语气,也不见得她真的有这般的知晓礼数。常人看了或许还以为,这是陛□□谅王爷,特意差了身边最信赖的苏姑娘来拜访,以示陛下对王爷的恩宠。

“苏姑娘是陛下的左膀右臂,虽然朝堂上不曾有过一官半职,但是能力却不亚于那些官员,如今陛下大权在握,苏姑娘是是这北周炙手可热的人,除却陛下的皇后,第二个与陛下最亲近的女人便是苏姑娘,本王哪里会不欢迎呢。”萧熙浅浅一笑,从榻上坐了起来。

这话说的客气,可每一句都在暗讽她,她最在意的,便是因自己是女子,而无法再朝堂上有什么作为,只能在幕后充当陛下的幕僚,宫里的人也说不准她到底是什么身份,说是红颜知己,陛下却已经有了皇后。

此话着实狠厉,结结实实抓住了她的痛处,苏若昭最恨的,是萧延不肯给她名分,最无奈的,也是萧延不能给她名分。

苏若昭没办法接下去,只能绕开话题说道:“王爷归国已有好几个月,但礼数却是半分都不曾落下,前不久工部尚书魏洋被革职,在他府邸上搜出的金银财宝数不胜数,其中还有陛下赏赐给王爷的宝贝,我这厢来也是问问王爷,那些宝贝可要还给王爷?”

萧熙爽朗一笑,他缓缓地朝她走过来,最后直到她必须抬头仰视他。

苏若昭颇为困难的看着他的眼睛,但语气却是十足十的亲切:“王爷,陛下疼惜你,知晓你在南梁受了苦,是万分都不敢亏待你的。还望王爷也体谅体谅陛下,平日里多帮陛下分担分担忧愁。”

良久后萧熙才回应道:“苏姑娘,你这般忠诚于陛下,也亏得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根已经断了,但是那青梅,还是牢牢地黏在上头。”

双手藏在宽大的袖口里,紧紧地抓住里面的小袄,苏若昭最怕别人提起的就是她的小时候,此时萧熙毫不留情的揭她的伤疤,想必对陛下也不见得有几分忠诚。

冬梅依旧开在后院处,艳红的花瓣映衬着素白的地面,萧熙的眸子紧紧盯着她,明明今日的雪下得不大,但苏若昭却比昨日还要觉得冷。

“陛下赏赐给本王的那些宝贝,都不是本王想要的。”萧熙语气疏淡,面上一派平静。

他的白袍与她的狐裘相得映彰,风流俊雅的王爷轻轻挑起了面前这个神色紧张的女子的下巴,他的薄唇逐渐靠近她,在她柔软的耳根处停下。

清冷高傲的嗓音,一字一句的敲在了她的心上:

“本王想要的,不过是陛下身边,你这唯一挠他心肝的宝贝。”

3

苏若昭急忙甩开他的手,眼里是满满的戒备之情:“王爷还请自重。”

萧熙眨眨眼睛,而后甩了甩袖口,漫不经心的说道:“苏姑娘叫本王自重前还请好好想想,姑娘在陛下身边十几年,除了一个青梅竹马和幕僚的身份还得到了什么?陛下三宫六院,该宠幸的妃子绝对不落下,宫人都说陛下身子不好,可我见陛下生龙活虎的很。苏姑娘,与其留在陛下的身边,还不如当我的瑄王妃,女子最重要的名分和贞洁,我既拿了后样,自然会给你前样。”

不想再听他多说,苏若昭只想赶快离开这里。

萧熙的声音却还是从后面隐隐传来:“苏姑娘十二岁那年身上穿着的红袄子,看到的人绝不是只有他一个。”

心慌意乱的回到了皇宫,苏若昭心乱的很,暂时不想去找萧延,她抬头看了看卧房最显眼的地方挂着的那副山水图,被她珍藏了十年,每回宫女进来打扫时,她都是不许人碰的,只能自己事后拿着掸子,一点一点拂去上面的灰尘。

每回边拂就边想,十年前她和萧延在那日宫宴上,她第一次穿了漂亮的红色袄子,还挽了少女髻,结果萧延就跟从没见过姑娘似的,看她看的出神。少年少女第一次意识到对方彼此的差别,看着萧延烧红如夕阳的脸庞,她也害羞的低下了头。

平日里玩耍明明都好好的,怎的今日他偏生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后来他轻轻地叫她到隐秘的梅花林那处,摆了个砚台,对她招招手:“若昭,过来,我们再画一幅画。”

明明画过无数次,明明他握着她的手,她执着白玉笔无数次,可偏偏这一次,她闻着他清冽的气息,他看着她羞涩的眉眼,笔尖不自觉画出了一副美人赏梅图,而那画中的美人,红色的衣裳如同冬日的梅花一般,艳丽张扬。

“若昭,等你及笄了,我就把你娶为我的皇妃好不好?”

新的一年到了,金銮殿那里热闹非凡,宫人们点燃了焰火,她看着不远处那五颜六色的焰火,轻轻地点了点头。

未曾想到,那竟是她最后一次看那焰火,往后萧延忌惮那焰火,连同以后再过年,不但是皇宫,宫外也不许再燃焰火。

苏若昭看着那画良久,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准备去御书房找萧延。

萧熙是不得不提防的。

没有陛下特殊允许,旁人是不能随意进入御书房的,苏若昭有陛下的特许,可以随意进出且不必通报,这也是为何宫内流言四起纷纷猜测她在陛下心中的位置,但却未曾有人敢在她面前提出过质疑。苏若昭直接略过了守在外头的两个小太监就要推门进去,小太监还来不及阻止,她就先一步及时顿住了手。

御书房内有声音,听起来,是他和皇后在谈话。

“陛下,苏姑娘在你身边这么多年,你也该为她考虑考虑终身大事了。”

苏若昭握紧了手,皱着眉继续不声不响的听着。

她听见了萧延的声音:“朕不担心,她不担心,皇后倒是担心起来了。”

皇后语气有些急:“陛下,若是你真心爱慕她,为何这么多年了,你却从未将她纳妃册封?宫里的流言四起,都在说陛下你留着这么一个红颜知己,即是谋士又是枕边风,坐享齐人之福。陛下风流无谓,可苏姑娘是个女儿家,她以后总要嫁人的。”

萧延狠狠地敲了一下桌子,他性情温和,从不对任何大发脾气,此时这般动作,想必是皇后终于惹恼了他。

皇后被他的动作吓住了,而后苦笑了一声,凤钗在头上笨重的晃动,一身凤袍在别人看来是母仪天下的代表,是后宫之主的象征,可是在她看来,不过是萧延用来麻痹世人眼睛的工具。

若着这凤袍的人不是苏若昭,那么换了谁都是一样的。

“陛下,臣妾十五岁入宫,那时陛下身边没有侍妾,没有丫鬟,刚刚登基根基尚且不稳,臣妾明白陛下娶臣妾,也不过是为了臣妾背后的家族势力。”皇后语气淡然,往日里的温良贤淑此时都不复存在。

“臣妾想,只要陛下和臣妾相处久了,定是能发现臣妾的好的。”

她终归是太过天真,陛下不怎么亲近后宫,她起先是以为陛下是将重心都放在了朝廷上所以也没有怀疑,后来发现只有在苏若昭面前,萧延才像是一个真真正正的有血有肉的人。他会因为苏若昭早上的发髻梳的很丑而嘲笑她,也会因为苏若昭因为奏折的事忘了用早膳而责备她,而这些,是她这个皇后以及那些后妃都不曾拥有过的情绪。

萧延对每个妃子都很好,几乎不曾责罚过她们,虽然他身子弱,可是因着那温和儒雅的性情,妃子中真心爱慕他的也不是没有。

“榭韵,朕答应你,朕不会让你受委屈的,至于若昭……”萧延咬咬牙,“我会给她物色的。”

皇后听到这里,不禁有些欣喜:“陛下,你?”

“朕想过了,若昭总是要嫁人的,我不能一直留着她。”

帝后二人在御书房内商讨着苏若昭的婚事,而不知门外就站着苏若昭。

本该是跪谢的恩典,可是苏若昭一点也不想进去向他们道谢。

她想起他登基之后,一次次的纳妃,不断的充盈后宫,帝王三宫六院她不是不能接受,只要她是他唯一喜欢的,那么她也没有任何怨言。但每次她只要一问他,他就会叹气,然后对她说,若是将她纳妃,那么他就无法日日见到她了。

可是她想要的,是夜里每次睡在他身边,为他点上熏香为他更衣。

“若昭,你相信我,我定会娶你的。”

她相信了他,以为那悬空的后位是她的,结果不出一年,皇后之位就被右相家的千金给拿走了。

苏若昭摇头,她当时不过太喜欢萧延,现在细细一想,帝王说的话哪里能够当真呢?

终于是忍不住眼泪的泛滥,她闭上眼想要阻止眼泪的溢出,但那些眼泪就如同珍珠一般,啪嗒啪嗒的顺着她的脸颊打在手上,苏若昭觉得悲哀,但嘴角却透出一抹笑容,那笑容似喜似悲,似真似假,她的下颚不禁抽动着,好像在压抑着抽泣声,听了半响后终究决定转身离开,用袖子胡乱的擦去脸上的泪水,最后平静下来后,抬头看了看天,微勾嘴角,安静的笑笑,不曾回头。

罢了,听天由命。她已经傻了那么多回,撞南墙撞得多了,总会知道疼的。

4.

“今日皇后设宴,姑娘不去看看吗?”

伺候苏若昭的侍女小心翼翼的问道,苏姑娘已经在房里闷了快半个月了,连陛下亲自过来找她她也不肯出门,陛下心疼她,自是叫几个做奴才的好好伺候,她不敢怠慢,但苏姑娘再这样下去,只怕身体会吃不消。

苏若昭虚弱的摇摇头:“去什么?去看那帝后琴瑟和谐鹣鲽情深吗?去看皇后肚子里的小皇子长得多好吗?”

前几日萧延过来,在她门前对她说,皇后怀孕了,她笑着对门外的人说着恭喜二字。

萧延无奈的看着紧闭的房门,在那里站了两个时辰,终究是因为皇后还在等着他,只好转身离开。

苏若昭狠狠地哭了一回,之前一直让她困惑的事终于想明白了。

他一直将她留在身边,不过是因为当年她不顾一切用自己的命救了他的命;他一直不娶她,不过是因为她是罪臣之女,自然不配坐在他旁边那个高贵的位子;他一直对她这样好,也不过是怜惜她是孤女,无人照料,无人疼惜。

当年元旦之夜,在那繁华的焰火之后,便是宫人的惊恐尖叫。他们急匆匆的赶回那里,却发现她的父亲,当年是当朝右相发了疯般的握着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匕首狠狠地□□了毫无防备的皇后的胸口上。

她的父亲一直在朝中保持着中立态度,对于两个同样出色的皇子,从来不曾对谁表示过偏袒,但那夜不知道为什么如同魔怔一般,将皇后残忍地杀害。至此当时风光无限的右相一家,全都变成了叛贼,她也锒铛入狱,和贵女二字彻底告了别。

萧延自小生活在父皇母后的宠爱下,皇位虽然是留给萧熙的,可是萧延才是他最宠爱的儿子。江山留给最出色的儿子,而毫无保留的爱,则留给自己最爱的女人所生下的儿子,康文帝那时丝毫不知,他这样的宠爱,只会给萧延带来无尽的杀祸。

平日里很疼的萧延的嫡母就这样惨死在自己面前,萧延大病一场。苏若昭浑浑噩噩在牢里不知道呆了多久,白日和黑夜在牢中根本看不出丝毫区别,她无奈的数着牢中的一瓦瓦砖块,祈祷这样的日子赶快过去。

直到后来她终于被放了出去之后,却是和同族一起赴刑场,为她父亲的行为负责任。苏若昭脚上带着镣铐,一步步沉重的踏上了刑场,直到看见那铰刀上凌厉的光芒之后,她才发现,原来自己真的要死了。

那天夜里她答应要嫁给他,仿佛变成了一个笑话。

苏若昭想到这里,不觉心里笑自己太傻,她是和生死交过手的人,还有什么是想不通的呢?

以往她乖乖的呆在他身边,不过是赌他还是喜欢自己的,而现在也不知是那天的对话亦或是萧熙的那些直刺心底的真话,她明白,自己终究是骗不了自己的。他和她的命捆在了一起,太后不允许她死,那么她就必须要好好活着。

她也舍不得死。

“以前太后对我说的那些话,我没有放在心上,现在,我可算是想通了。”

苏若昭苦笑着,反复琢磨当年她死死抱住萧延虚弱的身子,用最后的筹码向太后讨要活命的资本时,她那如蝼蚁般弱小的姿态和太后高傲清冷的眼神形成的鲜明对比,太后答应了她的条件,但也不屑的说:

“苏若昭,你现在已经是蝼蚁而已,就算你呆在真龙的身边,也终归呆不了多久。龙毕竟是要配凤凰的。”

以前总是笑着赏她各种小玩意把玩的太后,在她的身份一落千丈之后,终于也露出了真面目。

以前她是天之骄女,而现在,她只是一个囚犯而已。

5.

“苏姑娘不去赴宴,倒是把自己锁在房里干什么?”

突然窗外响起一个声音,她急忙向窗边看去,在那盈盈月色中,萧熙站在她的窗台边,笑盈盈的看着她。

苏若昭飞快的抹去了眼角的泪水,有些恼怒的瞪着他:“你怎么在这里?”

这般小女儿家的姿态,看的萧熙心里着实有些欣喜,他三两步利索的就从窗台那里跳了下来,大大方方站在了苏若昭的闺房里,苏若昭房里没有电灯,此时房间里全靠柔和的月色支撑着视线,她眯着眼看过去,发现萧熙今日一身高贵的紫色官袍,甚是清贵。

“佳人为他人神伤,我是怎么也要过来安慰一番的。”萧熙也不在乎什么男女之防,直接就坐到了她的旁边,苏若昭赶紧退后了一大步。

“终于被彻底伤到了吗?”

这句话没有得到回答,苏若昭只是静静地将下巴搁在膝盖上,靠在床边发呆,萧熙见了她这个样子,知道她这回应该是彻底死心了。

“嫁给本王可好?本王保证一心一意好好待你,绝不让你受半点委屈。”萧熙开着玩笑说着,试图散一散这房间内泪水的气息。

苏若昭撇撇嘴,半响后突然起身,对他笑道:“王爷,喝酒吗?”

萧熙愣了愣,之后大笑着点头:“好!既然苏姑娘不在意名分,那本王也没什么好顾虑的。”

苏若昭连忙拿过了藏在床柜下的一大瓶女儿红。

闻着那醇香的酒味,萧熙不禁感叹道:“好香的气味,这酒你藏了多久了?”

“十二岁到现在,整整十年了。”苏若昭若有所思的说道,“本来是为出嫁时特意酿的酒,现在也没有必要了。”

女儿香本就是为了女儿家出嫁时拿出来喝的酒,此时房间内盈满了香浓的酒味,被她放在床底悄悄深藏了多年的酒,终于又被她拿了出来,用这瓶再也用不上的女儿香,来敬那些愚蠢的过去一杯酒,再也不曾回头。

酒不醉人人自醉,她很快就醉了。疯疯癫癫的跑到那幅画面前,笑着将它取了下来,像个孩子炫耀自己的糖果一般炫耀着它:“你看看,这是我和他十二岁那年画的画,美人赏梅图,这上面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