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慌乱被焦灼所替代,恨不得马上进去问个清楚,只是,这脚步始终迈不出去。

里面,裴素芬的声音响起:“至谦啊,真是不好意思,老给你添麻烦。”

“不麻烦的,再说,是我应该做的。”

阮流筝听见“我应该做的”这几个字,条件反射起了逆反的心理。她从不曾后悔爱过他,可是,她最恨听的,就是从他口里说出来的这句话,而现在,还有什么是他应该做的?早就没有了!

裴素芬深深叹了口气,“至谦,哎,还是…太麻烦你,是筝儿那丫头没福气。”

这句话,他没有回应。

裴素芬似乎也知这话不妥,转移了话题,“至谦,你工作那么忙,往后就不用再给我们送饭煲汤了,真的太麻烦。”

什么?是他在送饭?

“没关系,我自己也要吃,吃完顺便给你们带来而已。”

裴素芬再次叹息。

“妈,我得回科室了。”

“好好好,你去忙,不用管我们这边的。还有这个葡萄,家里自己种的,特甜,拿去空闲时吃着玩。”

“好,谢谢妈,我晚点再来,爸,您好好休养,什么事都不要想,有我呢。”

“我不想,你快忙去吧,别耽误工作。”

“嗯,爸妈,再见。”

阮流筝迅速躲进隔壁病房,凝神听着他的脚步声一声声从门口过,并渐渐远去,直到听不到了,她才松了口气。

此时,才发现病房里的病人和家属正奇怪地盯着她。

她大为尴尬,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而后,落荒而逃。

回到父亲病房,裴素芬看她的眼神就有些异样。

“妈,这到底怎么回事啊?阮朗又怎么了?”说实话,父母跟他过于亲密的来往让她有些不舒服,可是,看到他们已然苍老而又无助的模样,她心中的愧疚盖过了一切。

裴素芬便知道,她听见了刚才的对话,眼见瞒不下去了,只好实话实说,“阮朗离校前跟人打架,把人打伤了,被关进了派出所,派出所通知家属,你弟弟不敢告诉我们,让人家打姐夫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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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责任

听到此,阮流筝不禁皱眉,不仅为这样一个让人头疼的弟弟,也为弟弟一出事就找他的坏习惯

裴素芬知她所想,忙道,“你也知道,阮朗跟至谦关系好,往年连开家长会都叫至谦去的,学校里犯了错也从来是让至谦去给他当家长…”

阮流筝头疼地捏捏眉心,“算了,别说这些了,说事儿吧。”

回来才这么一会儿,满耳朵听的都是至谦这个名字,真是够了…

“至谦就瞒着我们去处理阮朗的事了,医药费什么的赔了…好几万…”裴素芬心虚地看看阮流筝,见她没什么反应,才接着说,“本来我们不知道,后来是学校直接通知我们的,然后你爸就被气病了…”

原来爸爸是这么病发的!她心里一直纳闷呢!好好地怎么会发病!?

“钱是他出的?”阮流筝僵着脸问。

“是…”裴素芬在女儿面前底气不足,忙又道,“后来不是你爸病了吗?就一直没顾得上这事儿…”

阮流筝并没有埋怨父母的意思,只是问清楚了,她自己好有个计较,也知道该怎么做。

“那工作的事又是怎么回事?”她接着问。

“你弟弟不是学音乐的吗?他想唱歌,想当歌星、演电影,然后至谦就给他介绍进他朋友公司了…”

“我知道了。”她明白,他朋友的公司,不就是左辰安的祭夏文化传播公司嘛,六年前就是一流的娱乐公司了,呵,左辰安是他大哥的生死兄弟,这么介绍进去的,简直就跟穿了黄马褂似的。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是觉得相当无力,好像这六年的逃离完全徒劳无功,一切又回到原点。她千方百计的,就是想跟他划清界限,再无任何瓜葛,偏偏的,她的家人跟他反而联系得更加紧密了…

这种感觉很难受,胸口好像压了一座大山,不堪负荷,喘不过气来。

世间最难还的就是人情债,而现在的她,拿什么去还?总不会再把自己这个人押进去吧?

她不说话,裴素芬也觉得十分压抑,女儿不喜欢跟至谦再有过多纠葛她是知道的,可一切也并非她所预料。

“筝儿。”躺在床上的阮建忠说话了,“那钱,我们还是要还给至谦的,工作的事,是你弟弟自己求的至谦,如果你不喜欢,就不要他去好了,现在这种关系,实在不能再给至谦添麻烦。”

“爸,当然,钱我会还的,阮朗的事,等他回来我跟他说。您别操心这些了,总之,现在我回来了,一切都有我呢。”她在阮建忠身边坐下,柔声劝慰。

她永远都不会责怪家人,尤其是父母。这段失败的婚姻,是她自己的过错,因为她,父母已经伤透了心,六年在外,将父母置之不顾,更让她内疚,所以,既然是她的责任,她自己就该担起来。

蓦地,注意到她来时放在床头的包,明显年轻人的款式,那刚才他来时看见了吗?他那样一个心细如发的人,会没注意到?若是看见了,会不会猜到,她已经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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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安定

他说晚点来。

这个晚点是多久?下班时?吃晚饭时?还是晚上?

阮流筝为此坐立不安,一直在思考和假设怎样去面对和他的重逢,第一句话又该说什么。

她知道自己这样不好,也违背了自己之前扑灭所有残灰冷火的设定,但是,内在的情绪上的东西似乎有点难以控制。她可以若无其事地守在爸爸窗前看着点滴瓶,却无法阻止心内无数个想法的碰撞。

三四点钟的时候,裴素芬的手机响了,就在阮流筝手边。

她侧目一看,来电显示:至谦。

“妈,接电话。”她心头莫名其妙一跳。

“你不接?”裴素芬正在叠衣服,放下衣服过来,看了眼手机,明白过来,“喂,至谦?”

裴素芬手机声音很大,医院又安静,她完全能听见他在那边说话的声音,只是听不清内容。

她刻意走开了。

“哦,好好,你不用管我们,我们自己忙得过来的,现在…”裴素芬突然不说了,看了阮流筝一眼,“至谦,你好好工作就行,我自己可以回去做饭的,真的。”

“至谦说他临时加了个手术,没时间来送饭了。”裴素芬挂了电话说。

阮流筝算是松了口气。

她猜测,大约裴素芬那句“现在”之后是想说,现在流筝回来了之类的…

其实妈妈倒是太小心了,说和不说都无所谓,她和他总是要再碰面的。

而且,身在医院里,和他就隔几个楼层,她出出进进的,碰到他的几率实在太大。

此刻,她的确是这么认为的。然而,出乎她的意料,她每天都在做着偶遇的准备,却再也没有见过他。

是刻意?还是真的遇不上?

呵,并没有那么多可计较的。

父亲渐渐康复,出院。那个人,就像从这个世界蒸发了一样,真的再也没出现,连她想还他钱都没有机会…

离开了医院,开始真正着手安定下来的事,首先便是找工作。

在外六年,研究生毕业,完成了规培,拿到了她曾经梦寐以求的行医资格,这六年可谓过得艰苦,走了一个大大的弯路,可是,终归是有了成果。

顶尖的医院例如他所在的北雅要进去不可能,她也没想过要去,其实她一个外地大学的毕业生要进本市的好医院都有些难,所以她有自知之明地投了几家一般的医院,很快,西城医院给了她回复,录用了她,只是,这医院离家太远。

她急于工作,忽略了这点,兴冲冲地去报道。工作算是就这样稳定下来,有了工作,心里也踏实了。

- - - 题外话 - - -男主同学一直还木出场!亲们急不急?或者,有木有不耐烦了?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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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生活的轨道

作为一名新的医生,她要学的实在太多,好在同事之间相处融洽,她自己也谦逊热情,尊每一位前辈为老师,工作起来十分开心。

这对她而言是全新的生活,充满希望,充满动力。

当年那个刚刚22岁,撕碎了出国offer,为了飞蛾扑火的爱情一头扎进婚姻里的小姑娘,可曾想过有一天还能穿上她梦想中的这身白衣裳?

再见,曾经的流筝。她对自己说。

如今的她,已然挣脱了束缚,乘上了风,身轻如燕,等待飞翔。

转眼在医院工作两个月了,说实话,很累。每天要起大早搭地铁穿越大半个城市去上班,晚上回到家已经星光满天了,前提是没有雾霾,天空清朗得能看见星星的话。

可是,这样的生活,却是累并快乐着,而且,脚不沾地的忙碌里,她没有时间再想起某个人。这样的状态,真好。

然而,生活前行的轨道永远不会是直线。

某天下班前,她被叫到院长办公室,院长告诉她一个好消息,医院得到一个名额,可以去北雅第一医院神经外科进修,医院决定派她去。

那一刻,她当真心头大震,震得她有好长一会儿缓不过神来。

北雅第一医院,脑外科?她觉得自己好像一只乌龟,慢慢地爬啊爬,最终还是自己爬进了那只翁里。

“怎么?不愿意去?”院长似乎看出她的迟疑。

“不是…只是觉得医院那么多人,似乎怎么也轮不到我。”这是一个好机会,她明白,从理智上来说,应该把握住才是,但是,情感上,她发自内心地抵触啊!

“阮医生,这是医院看中你,栽培你,你是时候考虑自己专科的问题了,我们医院急缺脑外科医生,别人想去还去不了,错失这个机会你会后悔的,北雅的技术是国内一流的,你在那跟老师学,比跟我们自己医院老师学的强。不过,院方也是有条件的,你得签合约,进修回来为医院服务十年才能走。”院长说。

她无法立刻做决定,犹豫不决,“那…是跟哪位老师知道吗?”这个所谓的合约她倒是无所谓,医生的本职工作治病救人,在哪治都是一样,她揣摩着,他还那么年轻,应该不至于就当老师了吧?

“我暂时还不知道,你考虑一下吧。”

阮流筝是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家的,好不容易平复的心在对话以后又开始翻腾。

至家门口,家里一片欢声笑语。

谁来了?她心里一紧。

打开门,一个顶着一头黄毛的不明物直冲过来将她抱起旋转。

“姐!你可回来了!想死你了!”

她被转得头晕,好不容易才稳住眼神,敲阮朗的肩膀,“放我下来!我有话说!”

阮朗这才把她放下,唯唯诺诺的,有些害怕的样子,“姐,不会还要骂我吧?姐夫已经教训过我了…”

“他不是你姐夫了!”听见这个称呼,她莫名烦躁,声音也大了起来,家里原本欢乐的氛围瞬间凝固。

“姐…”阮朗拉她的袖子,“别生气嘛。”

“这两个月你去哪里了?”她板着脸问。出了这么大的事,两个月跟家里没有交待!电话打爆了也打不通!她不生气才怪!

..

第9章 欠

阮朗几分怯懦地看看她,低声说,“去拍戏了。”

“什么?”阮流筝惊讶无比,这也太快了吧?

“姐夫回来没两天我也就回了,去祭夏公司报了道签了约,正好有个剧男二出了意外不能来拍了,我就…顶上去了,然后直接去片场了…姐,男二啊!第一次就演男二很不错了!而且主题曲也给我唱!”起初阮朗还小心翼翼的,说到后来,掩饰不住飞扬的神色,十分自得。

阮流筝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样子,怒极,“你回来了也不知道来看爸爸就只顾着去拍什么破戏了?爸爸这次生病是因为谁你放在心上吗?”

“我…我反正也帮不上忙,爸爸看见我还生气…”被阮流筝盛怒的样子惊到的阮朗情不自禁退了两步。

“你…”阮流筝气得无话可说,转身从包里拿出手机来。

“姐,你干嘛?”阮朗紧张了,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阮流筝握着手机,“左辰安电话多少?我给他打电话,告诉他这戏不拍了!合约也不签了!”

“姐!姐!不要啊!”阮朗哀求她。

“说不说?”她硬起心肠。

“不说!”阮朗的态度也很坚决,“姐,你没有权力阻止我去实现我的梦想!”

“你有本事想实现梦想就自己去闯啊?不要开后门走关系啊!”她甩开阮朗的手,“好,不说是吗?我自己去找夏晚露!”

“姐!”阮朗飞快地堵住门,“你这是干什么呢?不就是怕我沾了姐夫的光吗?没错!你跟他离婚了!那是你跟他的事!能代表什么啊?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你们离婚了难道整个地球都不转了?他还是我哥!我还当他是兄弟!你管得着吗?再说了,你自己也做不到不接受他的恩惠啊!不是他,你能住这么好的房子?能有钱去念书?”

“阮朗!”异口同声的呵斥,来自父母。

阮流筝愣在原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阮朗也觉得自己说得过分了,低声道,“姐,算了吧,放下过去,该怎么着就怎么着,我合约已经签了,你这时候让我毁约,还要付违约金,碍着姐夫的面子,也许左总不会追究,但是,这不是更给姐夫添麻烦吗?”

阮流筝脑子一片混乱,耳边响起很久以前的对话:“流筝,你想继续上学是吗?”

“是的。”

“去吧,这钱你拿着,在你没有工作之前可以先周转。”

“不用。”

“流筝,钱的确是个庸俗的东西,可是这是我能做的最后一件事。是我,害你中断了学业,现在让我还上,我就再也不欠你什么了。”

阮流筝记得,那一刻,一滴眼泪滚落下来,烫得她心口灼烧般地痛。

阮朗并不清楚,离婚,她没有从他那里再拿一毛钱,这六年,她过得很辛苦。

四年婚姻,在他那里,两个字概括:一欠,一还。而在她这里,只有一个字,那就是:爱。

她是真的爱过,如果她拿了他的钱,她将自己付出一切去努力的感情置之何地?

“姐,对不起。”阮朗伸出手来,手指在她脸上抚过,“别哭了,姐。”

她哭了吗?有吗?难道不是六年前的她在哭?

- - - 题外话 - - -噗…还没到…明天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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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直觉

比她小八岁的阮朗算是父母老来得子,一向备受宠爱,自然也惯得无法无天了些,从小闯祸不断。后来祸越闯越大,父母想起来要管时已然除了棍棒大fǎ就没别的招了,但,这办法并不能治本,只是让阮朗更加狡猾地给自己披上了一层听话的外衣,该闯的祸照闯不误。

第二天阮朗就走了,再次奔赴片场追逐他的梦想。他那句话倒是留下了,始终回旋在她耳侧:姐,算了吧,放下过去,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两周后,她正式接到去北雅进修的通知。

出电梯到科室办公室短短的距离,她走得双腿发软,寒毛直竖,每走一步,都会打量左右,只要看见穿白衣服或者绿色手术服的人就会心头一跳,她觉得自己更像一个贼,而不像个进修医生…

终于走到办公室,她往里迅速扫了一眼,并没有发现某个人,心里略略一松,之所以只略略,是因为这个地方她不知道来过多少次,医生护士们到底还认不认识她?

再细细扫了第二眼,她顿时有强烈的冲动想钻地缝!好几张熟面孔!她觉得自己还能继续站下去,靠的不是勇气,而是厚脸皮!

“请问,徐主任在吗?”她继续厚着脸皮问。

所有人抬头看她,她已经感觉到自己脸上的皮肤在烧。

“我就是。”一个年纪较大的医生说。

这位徐主任是她走后才来的,她并不认识。

“徐主任您好,我叫阮流筝,是来进修的。”她发现那几张熟悉的面孔并没有异样的表情,好似不认识她一般,心里稍又安定了些。

“哦,阮医生你好,宁医生昨晚值了夜班,今早已经下班了,你们俩先熟悉一下环境,准备进修前的培训吧。”徐主任说完的同时看向办公室里另一个没穿白大褂的女孩。

她耳朵里立时满满充斥的全是宁医生这三个字…

果然是他啊!一切好似都在意料之中!可却仍然让她震撼得恍惚起来,连徐主任后来说了什么都没听见…

直到那个女孩站起来,在她面前问了句什么,她才恍然回神,“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