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把床头柜上的药盒拿给他,他看了下,“单吃这一种不行的,流筝,你还找得到药橱吗?让阿姨带你去吧,拿药来,上呼吸道感染,扁桃体脓肿。”

“好!”阮流筝看了眼药盒,转身和保姆一起下去了。

宁至谦又朝着她们的背影交代,“阿姨,拿完药你也先睡吧,辛苦你了,这里交给我就行。”

“好。”保姆回身应道。

见他们走远了,他立即起身,手机拿出来,拨号打电话。

温宜拉住了他的胳膊,“别,别打…”

“为什么不打?”号已经拨出去,他一脸郁色反问,“他是个爷们,这时候不该在你身边什么时候在?”

温宜动了动嘴,想说什么,最终没说,只淡淡一句,“求来的,没意思。”

他这边,手机却已经接通了,传来宁守正的一声喂。

“你在哪?妈病了。”他直接了当地说。

那边沉默了一下,“你不是医生吗?”

“好。”他眼前便闪过温宜说“求来的,没意思”这句话时的神情,突然觉得,果真是求来的,没意思了,“我明白了,随便你。”

他把电话给挂了。

温宜苦笑,容颜十分憔悴,“你看,所以何必?”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是阮流筝回来了,手里拿着药,端着一杯热水。

“伯母,吃药了。”阮流筝把药端到温宜面前。

温宜憔悴的脸上给出亲和的笑,“孩子,辛苦你了。”

“伯母,别这么说。”她示意

tang宁至谦扶温宜起来。

宁至谦也微微展了展眼,目色温和不少,扶着温宜坐了起来,阮流筝便把水喂到温宜嘴边。

“我自己来吧,孩子。”温宜接过水杯,一粒一粒地把阮流筝手心里的药吃了,而后躺了回去,“我没事,你们俩睡去吧,大晚上的劳师动众。”

本是很自然的一句话,可阮流筝还是觉得窘迫,温宜这句“你俩睡去吧”,分明是认定他俩是睡一起的,虽然事实如此,但他们毕竟没有正式复婚,还是有那么一点尴尬的。

偏偏他们母子看起来都没异状,她自己一个人在那纠结了一阵。

宁至谦却对她道,“你去睡吧,我在这看着。”

“你们俩都去睡,我不用人看!我又不是小孩子!明天你们还上班!”温宜驱逐道。

“妈,那你先休息会,我带流筝先去睡觉。”他站起身。

“…”这是什么话?她也不是小孩子,需要人带着睡?正想着,被他牵着往外走,“走吧。”

她提议,“要不我在房间里陪着伯母睡吧?我以前也不是没陪过。”

“不用!”他牵着她来到自己房间,“睡吧。”

她站在属于他的空间里,还是有些局促,“这个…我还没正式嫁给你呢,这样…好像…毕竟在你爸妈面前…”话说,在公寓一起睡和在宁家一起睡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笑了笑,伸手捏她的下巴,“想什么呢?想跟我睡?”

“…”什么话?!

“我先去看看我妈,等她退烧了我去客房,或者跟宁想睡。”他摸她的头发,“睡吧,很晚了。”

他说完便出去了,阮流筝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空气里是她熟悉的味道,这与上次留宿宁家,已经是截然不同的心情了。

去更衣室里找睡衣。

她记得上次来他说过她的衣服都还在的,可翻了一遍,却没发现有睡衣,最后拿了他一件旧T恤,换了,套在身上。

睡在他床上时,她想着,她跟他来家里本来是想帮帮忙的,可现在看来好像还没帮上什么就没她什么事儿了,但是,心里却特别安宁,有种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陪在他身边的感觉,而她,喜欢这种感觉。

在这样的感觉里,也很容易就再次入睡了。

宁至谦一直陪着温宜,直到一个小时以后,她出了一身大汗,才放心了些。

“我好多了,你去睡吧。”温宜再次劝他。

而这时,走廊响起脚步声,有人走近。

宁至谦回头,只见宁守正阴沉着脸回来了。

“那我先去睡觉了。”他道。既然有的人回来了,那该某人照顾的,某人也该出力了。

“去吧。”温宜犹如没看见宁守正,只对儿子微笑。

宁至谦起身,在宁守正面前停顿,“刚退烧,晚上别睡沉了,每隔一段时间量一次体温,如果有反复来宁想那叫我。”

宁守正黑着脸没回答。

宁至谦知道他听进去了,离开,去宁想房间了。

宁守正把门关上,脸色僵僵的。

温宜心内凄苦,还是如同没看见他,又因刚出一身大汗,起身去浴室。

她病了一天,也一天没吃东西,再加上气怒交加,一时起猛了,竟然眼前一黑,往前栽倒。

宁守正手快,一把扶住了她,虽然还僵着,但脸色稍稍缓和,“要什么我去取,逞什么能?”

她站稳了,轻轻甩开他的手,进了浴室。

温水淋浴,换了衣服出来,觉得清爽一些,只是仍然头晕,天旋地转的,重新躺回去,闭上眼,眩晕感才渐渐消散。

宁守正站在那里,僵了半天,“把我叫回来,又不搭理我,是什么意思呢?”

温宜听了,眼眶泛酸,“我没叫你,你爱上哪上哪,跟我没有关系。”

宁守正皱眉,“大半夜的,这是闹腾什么?一大把年纪了,也不怕人看笑话!”

温宜冷笑,“你也知道一大把年纪了?你

也怕人笑话?”

第208章 是报应

“你非要跟我抬杠是吗?”宁守正皱眉。

温宜默然不语,什么都不想说了,抬了一辈子,杠了一辈子,付出了一辈子,都是一样的结果。

宁守正走近,伸手摸她的额头,温宜也没有躲避,只是沉默渤。

他终于叹了口气,“不舒服也不跟我说,还有力气跟我吵架!佐”

温宜闭上眼睛。

见她再不说一句话,他便道,“别怄气,医生都说了,郁结最容易生病,一辈子都过来了,我一只脚都踏进棺材了,还能怎样?你就是想不开!”

温宜转身,背对着他。

世上就有一种人,自己犯了错伤了人,还要别人想开。

“好了,今天太晚了,你又病着,先休息吧,天大的事也明天再说。”

温宜是得感谢这场病的,否则她根本无法睡着,倒是病着,昏昏沉沉的,也就睡了,而且越睡越沉,迷糊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浑身又开始发烫。

似乎有人给她量体温,后来便响起说话声,然后,听见宁至谦的声音,“妈,您醒一下,先吃药。”

她听见自己心头一个声音闪过:哦,是儿子啊。

于是睁开眼,看见的,却是宁守正的脸,端了水杯在她面前。

她下意识就躲避,再次听见宁至谦在叫她,“妈,喝水,我来吧。”

她记得自己是吃过药的,怎么又吃药了?开口问,“几点了?”

这一开口,声音却嘶哑无比。

“六点了。”宁至谦道。

温宜喝了水,吃了药,挣扎着要起来,一说话声音依然嘶哑,“宁想要起床了。”

“妈,您就好好休息吧,今天周六。”宁至谦扶着她躺回去。

温宜皱眉,“我真是忘了。”

“你啊,就爱瞎操心!很多病都是操心操出来的!”宁守正在一旁道。

宁至谦冷眼看了看宁守正,发现他一脸疲色,想来这一晚也的确没睡照顾温宜,不然也不会一发现温宜再次高烧就来叫他。

“今天你也别出去了,在家看着,我上午要开科研会,下午门诊,照顾妈的事,靠你了,要吃的药全放在这里,上面写了吃法,你按时给她吃。”他冷言道。

宁守正打量了一下他,“你这药有没有用?要不要输液?我说你到底会不会治感冒?不会的话我还是带你妈去医院。”

宁至谦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走了。

习惯早起的宁想此时已经起来了,穿着小动物的睡衣,拖着一条短短的小尾巴,往宁至谦房间跑,却在走廊上遇到从温宜那出来的宁至谦。

“爸爸!”宁想欣喜地跑过来,“我知道您昨晚是和我睡的!”

宁至谦笑着捏他的脸,“是,洗脸刷牙没?”

“没有!我先出来找爸爸!爸爸,晨读时间到了,我要读给您听!”

“好,先去洗漱,然后我们楼下见。”

“好!”宁想蹦跳着回房间了。

宁至谦则打开卧室门,正好阮流筝也才起床,穿着他的大体恤,坐在床边揉眼睛。

他将门一关,站在门边打量她。

他的T恤穿在她身上已经可以当裙子了,过于宽大,则愈加显得她瘦小,尤其露在外面的小腿,跟竹竿似的,细得人心疼。

她觉察到他的目光,迎向他,晨曦中浅浅的嗔,薄薄的娇,“看什么看?伯母好些了吗?”

他走过去,边走边说,“昨晚本来退烧了,今早又反复。”

“那我去看看!”她站起来,准备往外走。

他一把将她捞回来,“刚吃完药睡下,老爷子在照顾呢。”

听得宁守正在,她就不方便去了,宁至谦将她瘦小的身体整个抱住,下巴搁在她颈窝里轻轻地蹭。

“怎么了?”她被他蹭得痒痒的。

“什么时候嫁过来?等我妈好了,我让我妈去你家提亲,商量日子行不行?”他低声说。

“你最近怎么这么迫不及待啊?”不管怎样,自己爱的人迫切地要娶自己,还是很开心的。

“难道你不急?”他反问,眉间便有了不悦。

“我们现在,跟结婚也没什么区别啊?”她已经听出了大少爷语气里的不高兴,“不急在一时,至少得等我进修完啊!”

他叹道,“流筝,你太瘦了,要养胖些才行。”

不知他怎么突然又转了话题,而且她并不认同他的话,她也没有他说的那么瘦,“我还好了,多少人想减肥啊!”

他再次上下打量她,“我说你怎么越来越瘦?别是真的在减肥吧?跟你说,不准减肥啊!”

“…”她瞪了他一眼,“简直跟我妈的口气一模一样!我不瘦!”

两个人厮缠间,门忽然打开了,宁想的声音响起,“爸爸…”

然而,只一声爸爸之后发现不对,惊喜之后,大喊,“妈妈!妈妈您也来了呀?”

“是啊,宁想。”她推开宁至谦,朝宁想伸出手。

宁想笑嘻嘻地扑进她怀里,然后又退出来打量她,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妈妈,您穿爸爸的衣服真好看!”

“小马屁精!”宁至谦在一旁点了点宁想的额头,“去晨读了!”

宁想笑嘻嘻地牵着阮流筝的手,“妈妈也去!我读给妈妈听!”

阮流筝并不知道这个晨读是什么活动,探究地问宁至谦,“什么叫晨读啊?”

“每天早上宁想都会读儿歌,读故事书、古诗,时间不长,有时候十几分钟,有时候二十分钟,主要读给我听的,我不在家就读给奶奶听。”他解释。

“这个时间起来读,也太早了吧?”她一个成年人这会儿都还想瞌睡呢!

他笑了笑,“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宁想睡得早,睡到现在已经足够了,我常常晚归,早上是我跟宁想唯一能天天见到的时间,以前是我读给他听,现在他认识些汉字了,就在拼音的帮助下读给我听,如果再早一点起的话,我会带他出去读,先跑一圈,然后再读。”

她想到了他在小区和她单独度过的日子,那她不是抢了宁想的时间?“以后你还是天天回家吧!”

他听懂了要的意思,笑,“所以,各种形势都在迫着我要早点把你娶过来!”

“妈妈,您以后要住我们家来吗?那我可以天天给您读书了!”宁想大概听懂了爸爸的话,惊喜地说,“妈妈,我读给您听,先读一个乌鸦喝水。”

客厅里,宁想稚嫩的童音响起,一天就这么开始了。

宁至谦和阮流筝在早餐后便去医院上班了,路上,宁至谦接到一个电话,来自彭主任,“至谦,我把病人的情况都发邮件给你了,你自己看看吧。”

“好,谢谢。”他看着手机屏幕上多了一条新的邮件提示,却并没有去点开。

宁家。

温宜一直在昏睡、做梦,梦境极为混乱,一会儿回到她和宁守正结婚那时候,一会儿出现另一个女人,一会儿又是她和宁守正在争吵,争吵的内容也是在多年前和近期之间跳来跳去。

宁守正沉痛的声音一直响在耳侧,“宜,我对不起你,可我也同样对不起她。”

“你至少还有我,她什么都没有。”

“谁告诉你的?张助理?”

“是,我去医院看过她了。”

“我想给她留笔钱,我欠她太多。”

“她已经病成这样了,你还诅咒她?你怎么这么恶毒!”

而后,耳边全是她自己的声音,又尖又细:是!没错!我就是这么恶毒的!你现在才发现吗?一个破坏我家庭!抢去我丈夫!还差点毁了我儿子的女人!你以为我要怎么慈善?我还要把她接回家来供着吗?还是把我的位置让给她?宁守正,我告诉你,对这个女人,我永远都是这么恶毒!从我知道董欣然这个名字开始!我就不止一次在心里诅咒!这种不要脸的女人怎么不去死!为什么不死?现在老天终于听到我的声音了!这是报应!你知道吗?是报应!

第209章 繁复人世

耳边全是那两个字在汹涌:报应!报应!报应!

睡梦里,两行清泪流淌下来,到底报应在谁的身上?又是谁给的报应?明明错的不是她…

宁守正一直坐在床前,亲眼看着熟睡的她眼泪自眼角滑下,他眉头锁得更紧,抽了纸巾给她轻轻擦,叹道,“你这是何苦来?我又没怎么样?我还是我,这个家也还是家,我过去犯了错,我承认,可是我这把年纪了还能再犯同样的错?就算是个故人,得了重病去看望看望也合情合理,你说是不是?犯得着就这么鸡飞狗跳的?还把自己折腾出病来!夥”

温宜原是半醒的,他这番动作、这番话将她彻底弄醒了,字字在耳,眼泪倒是流得更凶猛了,睁开眼来,眼皮也是肿胀如核桃,宁守正看着,更是叹息,“你看看,看看这眼睛,何必呢!都几十岁的人了!不是年轻人了!经不起这折腾!回头你真的病倒,我怎么办?颏”

泪光中,她瞪着他,恨、怨,积压了三十多年,尽在这一眼里,“怎么办?那不正好让位吗?占着这位子几十年,早让人嫌弃够了!只要你不怕丢脸,正好我早走早给人让位!”

“你这是什么话?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三十年多前我既然选择了你,就不会改变!难道老了我还去丢这个人?”宁守正蹙眉道。

“选择?”温宜冷笑,“这个词用的是真好啊!原来我是等着你来选的!你选择了我,我是不是还要对你感恩戴德,谢谢你的恩宠呢?你真把你自己当皇帝了?有整个后宫等你选?”

宁守正啧了一声,“好好的越说越离谱!是,我是犯了错,委屈了你,可是我也用我这一辈子来偿还了!你当初选择了原谅我,可是却又一直耿耿于怀,那你当初又是何必?”

温宜一听,再度泪流,“所以,这几十年都是我的错了?是我不该选择原谅你对不对?我应该大度地放手,让你和你美好的初恋去追求你们的真爱和幸福对吗?是我的耿耿于怀让你日子不好过了?我何必?你说我何必?你说我何必啊?!”

宁守正沉默了,起身,给她倒了热水来,“吃药吧,不说了。”

温宜伸手一拂,水杯被她掀翻,热水溅了宁守正满手。

宁守正愣了愣,抽了纸巾擦干自己的手,“你怨我,恼我,都可以,不要拿自己的身体折腾。我现在身体也是不太好,年纪又比你大,儿子孙子以后可能都要靠你,至谦眼看要娶流筝,紧跟着又会有小孩,为了他们,你也该好好保重才是。”

一席话,说得温宜泪如雨下,“我只是,只是不甘心…凭什么?当年我还是个学生,是你死皮白赖每天来等我,是你父母托了领导来我家说亲,这么多年,陪你创业的是我,照顾你吃喝的是我,你每天穿什么衣服戴什么领带穿哪双鞋,都是我在考虑打理,你病的时候,是我伺候你,你危急的时候,是我出去给你公关,你的儿子,我把他教育成佼佼者,如果说,这一切都是宁太太该做的,我做,没什么话说,可是,凭什么我做了这么多,却比不过一个什么都不做的人?我一辈子呕心沥血,人家风轻云淡的,就能牢牢占据你的心,让你一辈子牵肠挂肚,凭什么?我温宜真的这么差劲吗?”

“温宜!”宁守正摇头,“你的好,我当然知道!如果我不把你放在心上,我会跟你过一辈子?温宜,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娶了你,我自己知道,我还是那句话,我不能没有你,你不要想多了。”

“是!你放在心上!你放在心上的东西多着呢!不能没有我?你当然不能没有我!没有了我,公司怎么办?家怎么办?哦,对,家你是不在乎的,如果你真的在乎这个家,你会在我怀孕的时候做出见不得人的事?呵,宁守正,别跟我说什么选择了我,三十多年前可不是现在,当年的你身在国企,作风问题足以让你身败名裂,一无所有,你倒是去选择你的真爱啊,你只是没那个种罢了!”温宜冷笑,“傻的是我,竟然还出面替你打掩护,平息风波!替你去打发贱人!结果打发了我自己的一辈子!”

宁守正凝视着她,眼里满是无奈,“温宜!多大的事!我不过是去医院看望沈阳孙总,碰巧遇到她在住院,顺便看了下而已,你就把一辈子的账都翻出来了!就你这样,我也不敢再做什么呀?何况我还二十四小时在你的监视底下,我的一举一动张助理不都向你汇报吗?我能干点啥?好了好了,咱不吵了,行吗?你还病着,别气着了,先把病养好再说,现在我寸步不离地守着你,哪儿也不去,行吗?”

“你想去哪去哪,我管不着,也不想管。”温宜沉着脸。

宁守正也没了辙,此时刚好响起敲门声,“进来。”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