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大功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声:“原来都这么久了……”

我说:“没多久啊,只有两年零四个月。”

我不知道自己为啥要较真儿,可能是因为除了这样,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程一一笑的得体而精致:“其实刚才我就想告诉你了,不过大功说,要给你个惊喜。”

我的糟心事已经多如头皮屑,你们还要给我撒点盐?

“是挺惊喜的,一下子遇见两位老同学,你们大概是咱们毕业班第二对结婚的了,两口子还是同学的比例可不高啊,咱们班已经分手了七对了。你俩可真会玩悬念,同学们知道了肯定都得炸锅。”

我竟然还能说得出人话?

程一一像是在认真考虑我的建议:“同学们还不知道,等婚礼那天,不如把大家都请来吧?以心心的号召力肯定没问题的。”

都请来?

请来围观我的“善良”和“忍耐”,以及你们的意气风发么?

真是太有意思了。

“那是,谁不知道你大学四年没什么人缘呢,我出面就我出面吧,等你的宾客名单都出来了,我来负责派发。反正同学们的电话我也都存着呢,上礼拜还集合了三十几口子一起唱K唱通宵。”

呵呵,就算我的人生剧本,主题只有难堪,过长剧情也没有缓冲,那应该由我自己担当编剧,决不允许别人篡改。

阳光房里,对面的狗男女晒着幸福。

而我,就是一台死不瞑目的拍立得。

日复一日的丧失尊严,我的人格和三观早就获批了扭曲资格证。

他们还要我送他们一程。

你说,我怎能不奉陪到底呢?

……

再后来,我也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和颜悦色的送走程一一和成大功的,记忆回放时还依稀跳出来几句从我嘴里蹦?出来的恶心话。

“早生贵子。”

“百年好合。”

“大功同学,你要是对一一不好,我可不答应哦~!”

同时在脑海里拼命刻画着,我一拳挥过去一把打断成大功那像是柏林墙一样存在的,怎么看都像是垫出来的山根。

然后,我脚步虚浮的飘回办公室,跌坐进沙发里,还没坐稳半分钟,公司老板就硬生生的占据了我的视觉画面。

我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这位年逾五十的女老板,直到前阵子又翻看了一遍《围城》,找到了相应的形容:“她眼睛下两个黑袋,像圆壳行军热水瓶,想是储蓄着多情的热泪,嘴唇涂的浓胭脂给唾沫带进了嘴,把黯黄崎岖的牙齿染道红痕,血淋淋的像侦探小说里谋杀案的线索。”

女老板对我说:“做成这笔单子,我给你转正加薪。”

我点头哈腰,趁机提醒她:“还有三险一金。”

她却转移了话题:“诶,刚才的新娘子是你大学同学?”

绝逼是坐在前台偷偷往这里瞄的那小贱人说的。

“哦,是啊,关系……还成。”

“那你这同学人品是真不错,飞黄腾达了还能想起你。”

呵,这也是我想问的。

“她这人一向随和,人缘也好。”

我和女老板又虚应了好一会儿,直到她提醒我要把同学资源牢牢抓在手里,还要趁机派发公司名片后,才扭着她那颤悠悠肥的流油的屁股,晃出了我的视线。

而我,则试图努力告诉自己,其实我和程一一是好朋友,其实我暗恋成大功已久,他们要结婚了我却还在痴心妄想,我是坏人,我是坏人,我是坏人,程一一会幸福,程一一会幸福,程一一会幸福……

在眼泪掉下的那一刻,这样的荒诞洗脑,还在继续。

然后不知是谁走进阳光房,打开窗户抽烟。

那一股脑灌进来的嗖嗖冷风,豪不留情的风干了我脸上的所有水分。

……

下班后,小米约我吃晚饭,说要介绍个鲜货给我。

鲜货?

认识小米这么多年,但凡是飘在我们身边的鲜货都被她尝过两口,吐出来以后的剩馒头她还能称兄道弟当朋友,互惠互利礼尚往来,有那么三个还做了顺水人情介绍给不知情的女同事和女上司。

说实话,我真怕爱上小米吃剩下的男人,那会让我觉得吃了出口日本的口香糖。

【这源于一个笑话】

日本人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笑着问侍者:“请问你们怎样处理吃剩的口香糖?”

侍者道:“当然是吐掉啦。”

“no!no!no!” 日本人摇摇头,得意的说,“在我们日本,嚼过的口香糖就送进工厂里,做成套套,然后再卖到你们中国。”

侍者不耐烦的问道:“那你知道在我们中国,如何处理用过的套套吗?”

“当然是扔掉啦。”日本人道。

侍者摇摇头说:“no!no!no!在我们中国,用过的套套就送进工厂里,做成口香糖,然后再卖到你们日本。”

……

小米在电话那头保证:“放心吧,这货我还没下嘴,特地留给你的。”

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陷阱。

我将羽绒服领口紧了又紧,差点要将程一一和成大功找我示威的事脱口而出,但我最终忍住了,拒绝再为小米提供欢乐。

“我今儿很忧愁,工作也不顺,不想见人。”

“没事没事,小小的忧愁和困难可以养成严肃的人生观。你先来我家,我把你?饬一下,咱们再去赴约,省得你给我丢人。”

我本想告诉她:“任何严肃,对一个二逼青年而言都是亵渎。”

但是话到嘴边,又突然想到,星座书上曾说过,这个月贵人会很不幸的遭遇我,而且不仅要为我打开财路,还能让我红鸾星动。

于是,我脱口而出道:“我没别的要求,就希望他能比成大功高。比他帅的不多见,我也不奢求了……哦,还有,我可不搞一夜情的,我上网查过了,像我这样的雏儿有傻逼愿意花上千万收购呢,我可得留好了,等有钱了还得为它买份保险……”

那后半句话纯属自娱自乐,在听到小米在电话那头深呼吸的动静时,我享受到了变态的快感。

“行啦,说正经的吧,不管见谁,这顿饭我都不给钱。”

小米被我的出息打败了,半个小时后我又强奸了她的衣橱。

她送了我几幅加厚款的nubra,还将一件四位数的小洋装粗鲁的套在我身上,还有一双恨天高。

从头到尾,小米都在用嫌弃的眼神打量我,一边蹙着那两撇好看的蛾眉,一边往我脸上倒颜料。

临出门前,小米终于忍不住拍了拍我的屁股,据她形容手感十分高筋Q弹。

她说:“哎,也就这个还带的出门了。”

……

直到我们一路挨冻受饿的赶到目的地,一家装修豪华的西餐厅,我又弱弱的提醒了小米一次:“我最后和你说一次,我可真没钱啊……”

小米白了我一眼,拉着我就要往里进。

包里的手机却在这时候响起来,来电显示是不认识的号码,我向小米比划个“稍等”的手势,不以为的接起来。

“心心。”

合着冷风,那道声音清晰可闻。

四周的环境音一下子就抽离了,只有我的呼吸声被无限放大。

竟然是……成大功?

“心心?”

那边又确认了一遍,我应道:“哦,您好,请问是哪位?”

成大功明显愣了一下:“是我。成大功。”

“哦,成先生,您好。”

“我想约你谈谈,我现在在……”

我注意到小米看向我的眼神,挂上公式化谄媚的嘴脸:“是这样的成先生,现在是我下班的私人时间,不谈工作的,如果您有什么要求,可否传真给我?”

不等成大功作反应,我就先一步挂断了电话,这是有史以来头一次。

小米疑惑的问我是哪位“cheng先生”,我揣着有些暗爽的小心脏,一边说是“耳东陈”,一边挽起她的胳膊,并笑眯眯的蹭了蹭她的咪咪。

“一个骚扰我很久的客户,我想你说得对,婚礼策划师就是个捡漏儿的职业,这一波波狂蜂浪蝶啊,真让人受不了~!”

我俩嘻嘻哈哈的走进西餐厅,反光的玻璃墙上映照出我亮丽的妆容,在我落座的同时,隔壁桌的男士,不约而同的看了过来。

我还学小米一样搔首弄姿的拨了两下头发,微仰下巴百无聊赖的翻了两下菜单。在听到小米嘀咕了一句“咱们来早了,对方一会儿就到”时,还露出宽大为怀的笑容。

话音落地,我就瞟见立在桌前身着西装的笔挺身材,来人手里拿着传菜单,正准备为我们服务。

自我脑中划过的,是嵌着蓝眼睛的外国侍者。

英国贵族范儿,禁欲系。

然而,当我缓慢抬起头望向他时,外国侍者的美颜却在顷刻间灰飞烟灭了。

怎么又是……成大功?!

是我太想念这个人出现了幻觉,还是……

“诶,你不是成大功吗!”

小米装熟的声音,响在我耳边。

我不敢置信的看向她时,凝结在脸上的笑容还没有退去,只想伸出手一把掐死她,真的,我是认真的……

“哎呀,真是太巧了,我和心心正好在这里约了人。”

桌底下,小米握住我的手,表示安抚。

我深呼了一口气,转向成大功:“好久不见,你在这里上班?”

“嗯,这是朋友的店,我也跟着入了点股。”

成大功招了招手,很快就有一侍者送上两杯白水,成大功动作利落的将水杯放在我面前,那双手原本是可以写出很多声情并茂的文字的。

我一言不发的拿起水杯凑到嘴边抿了一口,指向对面的空位:“我们有三个人,还要等一位男士。”

成大功明显一愣,说了一句“稍等”,便转身走向吧台。

我面无表情的望着他的背影,这才发现他是很适合穿西装的,就像正和他擦身而过,迎面走来的那个男人一样,那么适合……

呃,请原谅我的视线已经转了台,从成大功的身上一下子跳到了那个男人——那张我一看就肾上腺素直线超标的脸上,还有那倒三角的身材,和窄胯,和下面的……迈一步等于我两步的长腿。

还有,还有,那令人食指大动的Truth for Men的香水味~~

啧啧……

我揪了一把身旁的小贱人,唇形保持不动的说:“要是你今儿介绍的男人,没有这厮这么骚,我、就、掐、死、你……”

小米回了我一个古怪的眼神。

而我的尾音,则及时消失在突然罩住我的黑影里。

“抱歉,我来晚了。”

黑影落座,就在我对面,得体的笑容风骚的撩过我的心尖……

Truth for Men的芬芳,也跟着缓缓沉淀。

我直勾勾的与来人对视。

那清澈而透明的眼睛,蕴含着深邃的吸力,让人想吃掉他。

如此……盛宴……

小米,这个局你到底砸了多少本……

Chapter 7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以貌取人的人,但我得承认,在见到帅哥时,我还是会克制不住的多看几眼。

有一种男人,他的长相绝对不属于惊为天人的,但是却能单靠一个眼神,就勾起女人的食欲。

尤其是像我这种饿了这么久,又没见过世面的。

……

小米这人,我从没觉得她多仗义。

上大学那会儿,她是隔壁班的,经常来我们班蹭课,每次都坐第一排。

我在后面,时常关注这个长发及腰皮肤白皙的女生,她会文静而礼貌地对每一个同学微笑,还会积极回答代课老师的每一个问题,听说她还申请了助学金,勤工俭学,每天还要打两份工。

她从不说脏话,连听到男生骂“卧槽”,都会忍不住轻蹙峨眉。

我特别欣赏她。

我们学校的热门选修课,需要提前一个礼拜用便条贴占座,还要在上面写明占的是哪天哪节课,占好座的同学最好早点来,否则一旦开始上课了,门口外都坐满旁听的,你就是大喊“哥几个借个光,我家户口本掉里面了”,都不会有人给你让道。

小米彻底颠覆我对她的印象,就是因为选修课占座的事。

按照校方规定,只有选了这门选修课的同学,才能坐在前四排,其余蹭课的同学都要囤积在大后方。

这个规定刚刚实施的时候,选了这节课的二十几个同学,派了一位学生代表来看场子。

那是一个又瘦又白又斯文疑似是受的男生。

小米也是来占座的,她一听说丫一个人占了四排座,直接吼道:“靠,这也太贱了吧,一个人就敢包场啊!”

那男生立刻脸涨得通红,立刻声音弱弱的跟她解释,周围几个来蹭课的同学,也被小米的气势如虹吓得愣在当场。

我当时也在一旁,还看到穷的交不起学杂费的小米,从破布包里翻出一个三千多块的钱包,和一个七百多块钱的钥匙链……

再后来,给我们代课的老师光荣退役,没过多久就有人传出来,那位老师和隔壁班的班花好上了。

等我和小米渐渐混了个脸熟,从点头之交到成了好朋友,她才告诉我,她当年来我们班蹭课主要就是为了拿下那位代课老师。

据说那位代课老师穷的叮当响,本身是个能拿骨气当饭吃的人,欣赏的也都是学霸级的美女。

直到他后来拿着全额奖学金去美国深造,小米才和他和平分手。

到如今,他们之间就只剩下奢侈品代购的关系了。

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小米是个物尽其用的人,她会和每一任男朋友保持业务来往,并且在她最好的年华,像是传播病毒一样肆意散播她的女性魅力。

比如,她去医院挂号从不排队,几个月前她上司打离婚官司是她托的关系,买基金她只走内部认购,等等等等。

她也会为每一任男友改变自己。

跟医生在一起时,她满嘴都是医学术语,你一说哪里不舒服,她就会警告你一个不小心可能引起xx绝症。

跟律师在一起时,她会告诉你一旦婚姻不幸福,怎么能让男人净身出户,还有如何合法的转移婚姻财产,和举证对方出轨通奸。

跟理财师在一起时,她又会胡诌股市展望,比电视上那些股票分析师还会白活,但是据说她投资的股票已经跌破了发行价。

诸如此类,比比皆是……

最近,小米正跟一个心理专家眉来眼去,她又开始对自己是双鱼座并且是AB型血感兴趣了,前两天还神神叨叨的对我说:“嘘,我是四重人格,你丫别惹我,否则下回就我们四个一起打麻将,不带你玩。”

小米是我见过最不靠谱的人,我也是她见过最没有挖掘价值的朋友,但直到现在她依然没有把我一脚踢开。

主要原因是,她说只有在我身上才能看到人生的低谷,提醒她活着要居安思危,并且还能反复验证她是个有爱心的女人,钱捐给灾区也不知道会落在谁手里,还不如捐给我,最起码能听到两句好话,尤其是我这种刀子嘴豆腐心面子大过里子的二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