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我却只剩下烦恼了,虽然没有一件事是为了我自己。

我站在小米人生的十字路口上,我要为程一一的人生大事出谋划策,我还无意间成了庄胜宇秘密的知情者……

比起这些,我和成大功的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小情小调,似乎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过气。

我还记得,在来北京上大学之前,我爸妈曾经嘱咐过我几件事,一是搞对象要注意自保,不要未婚先孕,二是要与人为善,学会打太极,凡事都不要一马当先,冲锋陷阵的事要留给比我更冲动的傻逼,三是要力争上游,越是你看不顺眼的人,越要对他和颜悦色,因为往往是这种人可以决定你的成败。

我一直谨记我爸妈的话,我甚至坚信只要我做到这上面的三条,我总有一天会成为人生赢家。

可实际情况却是,你越想做小白兔,就越有人要逼你变身母老虎。

第二天,我花了一整个上午的时间,陪程一一逛了三家婚纱店,试穿了不下三十件婚纱。

期间,我和三家婚纱店的店员一起说好话,说的嘴皮子都破了,连“倾国倾城”这样的成语都能不打磕绊的脱口而出,程一一却始终不为所动,还刻薄而找抽的指出那每一件婚纱的缺点。

连店员好心帮我定的盒饭,都被程一一拿开扔进了纸篓。

她说:“你还有时间吃饭呐,咱们还得去下一家呢!”

我看了看堆在试衣间的那些可怜婚纱,又看了看纸篓里的那些蒜苗肉丝和大米饭,以及和我同样目瞪口呆很是无辜的店员,说真的,我真特么想一巴掌挥过去。

可是我最终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有气无力地问她:“程一一,你是不是因为刘备拒绝再给你设计一次婚纱,才故意找我麻烦的?”

程一一不语。

“刘备说了,他只为一个人设计一次婚纱,不会为任何人破例。”

程一一神情微动,语气却很冰冷:“我知道,那一向是他的原则。”

“既然你知道,你干嘛还这么无理取闹?你要真喜欢刘备的设计,就把属于你的那件婚纱取回来。如果你不想要,那就另找设计师为你量身打造,何苦在这里为难我们?”

这一刻,我是由衷的气恨自己,气恨程一一如此耀武扬威,我还得忍着火规劝她,就为了那三十万婚礼策划费的提成。

我想我终于明白李明朗那句话的意思了,“金钱一旦作响,坏话随之戛然而止。”

沉默了良久,程一一拿起包走出了婚纱店。

她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走了一百多米,她突然停下,回头看我。

“郝心。刘备的原则是只为一个人设计一次婚纱。但那是他的原则,不是我的原则。我的原则就是,不管刘备的原则是什么,你都要为我争取,帮我打破他的原则,请他为我破例一次。这才是你应该做的事。”

撂下这番话,程一一开着车呼啸而去。

我想,我又找到了一个我讨厌程一一的理由:任性。

Chapter17

在亲眼目睹程一一试穿了几十件婚纱之后,我对婚纱这玩意儿短时间内是提不起什么兴趣了。

但是李明朗那贱兮兮的三个字却突然出现在手机屏幕上,就在被程一一狠心遗弃的婚纱店店员,请我回去和她们分盒饭时。

我口齿不清的接起来一听,他第一句就是:“下午来我家,带你去做婚纱。”

婚纱……婚纱……又是婚纱……

我说:“不去。”

“啪”的一声,我率先挂断了电话,又顿了一瞬,颇有余悸的盯着手机看了会儿。

不到一分钟,电话又打了进来,不过不是李明朗,是公司同事奥美。

奥美说,今儿个一大早李明朗就汇给公司一笔定金,说要再办一场价值三十万的婚礼,指名找我。

我没想到李明朗这么快就履行了“合同”,那张既不具备法律效力也没有约束力的手写字条。说真的,就算李明朗给我来个甩脸子不认账,我也拿他没辙,字条我没有副本,原件在他那儿,别说不具备法律效力了,就是具备,他不履行我也没钱把他告上法庭。

我又一次跟奥美确认:“李明朗真的汇钱了?”

“真的,比真金还真,这次还是他当新郎官,还跟公司保证,绝对不会再破坏场地,到时候有任何损失都可以算在他账上。”

我沉默了一会儿,奥美那边又噼里啪啦说了一堆,我全没听清,倒是最后一句让我醍醐灌顶了一把。

“对了,我问李明朗新娘是谁的时候,他说叫我问你。心心,新娘到底是谁啊?”

新娘到底是谁啊……

从小到大的经验告诉我,女人有一点比男人流弊,那就是直觉,尤其是处理危机的时候。

于是,我想也不想,将第一个浮现出脑海的异性名字脱口而出:“哦,新娘子姓米,叫米菲。”

对不起小米,危难时刻不出卖朋友出卖谁?我只能先暂借你的名字一用了……

挂上电话,啃光了盒饭,留下十五块盒饭钱,告别了婚纱店店员,我蹲在路边左思右想了一会儿,还是打了个电话给李明朗。

电话响了三声就被接起,一接起就断了,我愣了一下,没搞清楚状况,又拨了一次。

李明朗那头“嗯”了一声,上扬的声调。

我说:“刚才真奇怪,刚接通就断了。”

“不是断了,是我挂的。”

我顿了一下,问:“你干嘛挂我电话?”

“刚才你不也挂了我电话?”

我刚要反击,就及时克制住了,被他的小气记仇噎的差点忘了自己打电话的来意。

“那什么……李明朗,你刚才说带我买婚纱什么的,还算数么?”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轻笑:“你是不是知道我汇钱了?”

我顿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呃,其实我……”

我刚想来点委婉的,李明朗那头就迅速报上一串地址,然后随口交代了一句,“我有电话插播,下午三点见。”

电话再度切断。

我瞪着手机屏幕半响,愣了会儿神儿才意识到,李明朗说的那串地址好像是刘备的工作室那边啊……

不会这么巧吧?

就是这么巧……

我两点的时候就来到刘备的婚纱设计工作室所在那条街,从头到尾逛了一遍,就只看到这么一家婚纱定制作坊。

等我从街尾走回来时,李明朗正坐在刘备工作室外的高台上抽烟。

他一见到我,就跳下高台,按吸了烟,说:“走吧。”

“等等!”我叫住他。

他回头看我,微微挑眉。

我总觉得他这一眼,和以前颇为不同,好像多了点老谋深算的气味。

但他嘴角随即漾开的弧度,却很快将这一切冲淡。

就在我以为自己眼花的同时,肩膀上突然传来一股坚实的力道,偏头一看,正是李明朗的大手。

再微微仰头,又对上他那张笑脸。

“来吧。”他搂着我往工作室走,边走边说,“对面这座房子里的设计师是国内最知名的,我送你的婚纱就是他设计的。不过你要小心,他这人看人很准的,以他的脾气是绝对不会给假新娘设计婚纱。”

我当然知道,对于刘备这样的艺术家来说,人性的虚假是对圣洁的婚纱的一种亵渎。

在距离门口还有几步远的位置,我站住了脚,决定跟李明朗开诚布公:“这座房子里的设计师叫刘备,我认识他。上次见面的时候他就跟我说过了,他看不到我和他之间的缘分,还说以他的眼光,我三五年之内都结不了婚。”

我以为,李明朗会惊讶。

谁知,当我说完这番话重新看向他时,他却笑得更加莫名其妙了。

“哦,那就只好和他实话实说了。”

我还没反应他这话是几个意思,就被他拉进了工作室。

刘备乍一见到我和李明朗,原本面瘫高冷的脸,也出现了裂痕。

李明朗轻车熟路的到吧台边倒了两杯水,一杯递到我手里,然后他往全场看上去最舒服的一张沙发椅里一坐,指着我说:“你给她设计一套婚纱吧。”

刘备看向我:“你不是前天那个……”

我尴尬的对他笑笑,别开脸,瞪向正往白水里放泡腾片的李明朗。

李明朗随口解释道:“哦,她前男友要结婚了,她为了示威,找我跟她假结婚打对台。”

惊讶已经不足以形容我此时的心境,我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刘备一脸的不认同:“那你随便买一套就是了,我的婚纱…”

李明朗将他打断:“我知道,你的婚纱是独一无二的,所以我们才找你,这样才能达到效果。”

李明朗走到一件半成品婚纱前,挑起衣袖:“不过你的设计,对她要示威的准新娘意义重大。那人你也认识的,就你前女友。”

“啪啦”一声,是碎了一地的我的脑回路。

前女友?程一一是刘备的前女友?

……

也就是说,程一一要和我的前男友成大功喜结连理了,不仅找了成大功的前女友我,为他们策划婚礼,还让我找她的前男友帮她设计婚纱?

等等……似乎有哪里不对……

可我来不及思想,我的脚就比我的思想快了一步,带着我夺门而出。

李明朗是在刘备工作室外五十米的地方,把我拦住的。

比起我的气喘吁吁,他仍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你跑这么快做什么?”

我愣愣的指着他:“你认识刘备?你还认识程一一?”

“你跑这么快就是因为这个?”

“你……你还认识成大功!”

李明朗难得的露出惊讶:“这个你都知道?你可以给我打工了。”

我懒得搭理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内在联系,自顾自的继续问他:“你到底为什么找上我,还帮我包了全部费用,还……”

突然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划过脑海,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却有点呼之欲出的节奏。

我一手扶着太阳穴,感觉那灵感越来越亮,就快要将我点醒了。

耳边传来的是李明朗鼓励的声音:“再想想,你快想到了。”

我睁开眼,望向他:“你也想破坏婚礼?”

“真是个聪明的姑娘。你应该说,在这件事情上,你我殊途同归。”

之后那半个小时,是李明朗和刘备的谈判时间。

李明朗还让我在工作室对面的快餐店里小坐,等他给我一个结果。

我在手机自带的记事本上随便划拉着,试图将程一一、成大功、刘备等人的关系梳理出个大概,又分别以这三个人为轴心,将我和李明朗放进去,组成了几组人物图谱。

结果,毫无进展。

我仅仅能想到的是,如果刘备和程一一真的有一段情史的话,那程一一没有取走那件婚纱,会不会就是因为刘备?

半个小时之后,李明朗又一次将我带进了工作室。

从头到尾,刘备对程一一,对婚礼,对我和李明朗的关系都只字不提,他只是面无表情的为我量三围,用最公式化的口吻和我讨论款式和颜色。

李明朗站在玩手机,时不时瞟来一眼,还塞过来几句不要脸的意见。

什么以他目测,我的骨骼结构很适合露背……

好不容易被刘备折腾完了一通,我正打算坐下来休息一会儿,谁知到后半阶段一直闭目养神的李明朗,却突然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跟我说,要请我到簋街搓一顿麻辣小龙虾哦陪生啤酒。

我得承认,这还是我头一次吃辣吃得这么欲罢不能,恨不得连自己的十根手指头都吸进去,眼泪鼻涕直流还直呼过瘾。

酒过三巡,小龙虾也去了四斤,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那一打啤酒的催化出了革命情感,我再看向李明朗时,觉得他除了一味的帅以外,还变得顺眼了许多。

这种顺眼无关长相,纯粹是一种人格魅力,以至于当我和他天南地北的一通神侃之后,一不留神就抖搂出一筐隐私。

李明朗问我,当年我是怎么看上成大功的。

我说:“当然是先看脸了。成大功那个长相,无论是放在哪个大学校园,都得是校草级的人物啊!当年追他的小姑娘可多了,大部分他连名字都记不住,我也是其中一个。后来多亏了我死皮赖脸的,才让他记住我叫什么了……你造么,当他第一次喊我的名字的时候,我兴奋的一整个晚上都睡不踏实,梦里全是他,绕啊绕的……”

我的酒劲儿渐渐上头时,李明朗又问我,我为什么会看上成大功。

我想了想,觉得他这个问题和上一个问题没什么区别,但是我还是很聪明的换了一种解释。

“你造么,女孩子最喜欢的是哪一种男人?我告诉你,就是那种七分正经里,带着那么三分不正经的,但是那点不正经又不耽误正经的那种……假正经……”

我迷蒙着眼,试图看清已经分裂成两个影子的李明朗,突然伸出手,一把扶住他的脸,喊道:“你不要晃,我晕!”

然后,我就感觉自己的油爪子被他抓了下来,他拿起湿毛巾为我擦手指。

我乐呵呵的继续说:“不过,成大功并不是那种假正经的男人,他就只有正经,正经,正经!是我误会了他,我以为我能挖掘出他的不正经的……”

说到这里,我看向李明朗,歪着头,一手托腮,另一手去勾他的手指:“这么一看,嘿嘿,其实你倒是有点像那种假正经嘛……诶,你的手相挺整齐的嘛,一点都不像感情不专一的样子……”

迷迷瞪瞪的,我似乎听到有人问我:“你怎么会以为我感情不专一?”

我缓缓歪倒在桌上,凭着自己流弊的理智,分析道:“有哪个专一的男人,会每天晚上跟不同的姑娘吃饭啊?还让姑娘买单,还收费……你女朋友知道了,不会不高兴么?”

对面个人好像回了一句话,不过声音太小周围太吵,我没听清。

“咦……你的生命线也蛮长的嘛……还有事业线,你转行次数有点多哦……”

对面的人抓着我的手握了握:“刚才你还没说完。”

我被这么用力一握,抬起头问:“刚才?刚才都说到哪儿了?”

“成大功。”他提醒道。

“哦,对对!成大功!”我看着眼前这人的穿着打扮,又翻了翻印象中成大功的穿着,评价道:“我觉得,成大功的穿衣哲学比你像回事,任谁一看,他都是大学老师那种款……斯文有礼,知识渊博,道貌岸然……”

对面的人毫不客气的拆了我的台:“知道么姑娘,所有穿衣服规矩的男人都不能深交。”

我结结巴巴的点头:“现在……知道了……找对象只想找人长得好的,人好的,对自己好的……不是公主,就不要梦想找王子,地摊货就得配地摊货……”

然后,我趴在桌上,崩溃大哭。

但我哭的极艺术,既克制又小心,虽然哭的痛彻心扉,甚至调动了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陪我一起抽搐抖动,可怜我自己,都只能听到一点点细微的哭声。

也许,在对面那个人看来,我只是趴在桌上笑得抽筋了。

这一哭,耗费了多余的水分,也带走了多余的酒精,我打着酒嗝接过对面的人递过来的餐巾纸,胡乱在脸上擦了一把。

我觉得他真是个好人,是在这个冬天,在这个恶意满满的世界里,唯一一个还肯关心我,在关键时刻递上道具帮我吸干水分的好人。

于是,我又对他说了一些掏心窝子的话:“你造么?我从十六岁时就开始幻想自己婚礼的场面,多么的宏大,梦幻,铺张,一鸣惊人……每一个细节都是我精心策划的,每一个宾客的名单都是我亲手核对的……还有新郎,我不求他英俊潇洒,风趣幽默,只要他五有四爱,长得对得起党对得起人民,就这么简单……”

说到这里,我抽噎了一下,顿觉委屈:“可是,我怎么都想不到,我居然会找个假新郎,还是个陪别的姑娘办过四次婚礼的假新郎……”

我一下子拍案而起,举起酒杯,冲着对面的知心人大喊:“俗话说得好,有朝一日权在手,杀尽天下负我狗!来!干杯!”

一饮而尽,再将被子用力摔向地面,清脆的玻璃声,一下子就吓走了一小波意图上脑的酒虫。

我好像也,渐渐看清了对面那个以手支颐似笑非笑的男人。

怎么有点像是……李明朗?

Chapter18

我好像也,渐渐看清了对面那个以手支颐似笑非笑的男人。

嗯?怎么会是李明朗?他在这里做什么哦?

我脚下轻飘飘的,试图绕过桌子,走向那个看上去很贱很贱很帅很帅,突然之间又变得很朦胧很朦胧的那个男人。

但是不知道自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再我就快要抓住他的时候,膝盖莫名一痛,瞬间就像前方扑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