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

……

第49章 Chapter 49

Chapter 49

陆明洋的项目, 前前后后折腾了一个月,终于出了施工图。

这个楼盘前后改了三次名字,都是因为陆明洋的上头觉得还不够好, 找风水师父反复推敲, 最终定下“开阳”二字。

出图那天,事务所放了江堰和夏天晴一天的假, 两人手里没有其他的活, 不存在无缝对接,便通知二人在家休息一天,翌日再来。

话虽如此,夏天晴却收到了所里其它结构师的图纸, 她是专负, 要一张张看。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 只要不是遇到特别粗心大意的图,看看图也不伤神。

早在齐健离职之前,Live Life还请走过一个结构, 叫陈祥。

这个陈祥离开后, 没少在外面吐槽编排夏天晴的小话。

他的专业是真的菜, 而且粗心大意,稀里马虎, 自己却还一副牛逼哄哄的模样, 对外只说是被奸人陷害走的。

陈祥还在所里的时候,夏天晴最烦看他的图,给她做校对审核专负简直头秃, 比自己做设计还要累,恨不得上手给他改了。

别的不说,就说图纸上的协调性。

一个图面,标出来好几种字高,有的180,有的200,没有统一标准。

字高这东西在电脑上看不出大区别,等1:100的图打印出来,就会发现应该放大的地方没有放大,施工队恐怕要拿着放大镜才能看清。

这虽然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错误,但想也知道,连这种低级问题都不注意,更遑论其它。

偏偏陈祥对此还毫无自知之明,还对自己的专业水平沾沾自喜。

直到有一天,他设计的图终于把甲方逼急了。

甲方直接跟尚欣告了状,说他有一套图沉降观测点很有问题。

尚欣起初懒得跟他计较,只交代夏天晴去告诉陈祥错在哪里,让他尽快改。

这里说的所谓“沉降”,指的就是建筑物荷载作用下,地基土受到压缩力引起的变形或者下沉现象。

所以在地基基础设计时,就需要对沉降进行计算,设立沉降观测点。

观测点的要求是放置在建筑柱底层的墙柱上,规范要求是间距10-20米放置一道。

结果,陈祥12米放一道,还在所有主次梁的交点处也设了观测点,一个两万平方米的地库竟然布了将近六十个沉降点。

外行人或许看不出来其中隐患,但这在行内看来,是十分低级,不可救药的错误。

夏天晴去和陈祥沟通,陈祥起初不服,给自己找各种借口,赶鸭子嘴硬说这样没错,最多也就是数量有问题。

后来夏天晴也烦了,直接找了本专业书,把上面的文字用彩色笔画下来,摊开在他面前,让他照着读。

陈祥见状,便又开始甩锅配合的另一个结构。

夏天晴没时间跟他掰扯是谁的锅,这个图要得急,她就快速做了个布局传给他,意思是让他照着改一遍。

陈祥大概是个纯傻逼,竟然不知道要把这套布局套用在自己的图上,就直接把夏天晴的布局发给了对方。

结果当然是甲方大发雷霆。

甲方爸爸一发怒,尚欣就不得不出手。

第二天上午,陈祥就被叫去跟尚欣单聊。

单聊的前半场,陈祥和夏天晴攀比,指责夏天晴给他穿小鞋,私下给他活少,挤兑他,还说自己是设计,凭什么比校对审核的夏天晴拿的钱少,这不应该。

尚欣直接反过来问他:“那是因为你水平不行,水平不行你还想拿大头?”

陈祥辩解,说夏天晴业务也不咋地,她那年考试一注,出题比较简单,所以就过了。

尚欣就笑着反问:“既然题简单,那你怎么没过?”

陈祥继续为自己辩解,说他的图拿出去报审,九栋楼加上一个地库,才错了四十五个地方,平均下来一个单体也就错五处。

陈祥对这个数字十分得意。

尚欣却像是看白痴一样看他:“夏天晴做一年的项目,所有都加起来,意见都不超过三十条。”

这事别说尚欣,就是其他结构听了都觉得丢人,私下里还说,这么简单的东西就错五处,不如自己溺死在马桶里吧。

外审负责人还跟建筑那边的李胜轩抱怨,真很少见到这种结构错误,怎么能让这种人上手?

关键是,那错的四十五处还是另外一个结构和夏天晴,追着给他擦了一个月的屁股的结果。

到了后半场,尚欣直接开始跟他磕专业,毕竟大家都是结构出身,虽然做事务所以后,尚欣主做管理,但是遇到忙不过来的时候,她也要下场。

尚欣:“你把五十年一遇的风压十年一遇的风压取错了。”

陈祥:“哦,这是小事,我改一改就好了。”

尚欣:“你抗震等级也算错了。”

这些可都是致命错误,建筑坍塌不是小事。

陈祥就把手里的专业书翻开,边翻边念叨:“没错啊,框架结构就是这个等级。”

尚欣淡淡的提醒他:“你翻的这章是混凝土章节,你这个是钢结构。”

就这样,陈祥被尚欣用专业一件一件怼完。

这番过往,夏天晴也是后来听尚欣的秘书崔源转述的。

崔源说,她已经很久没见到尚欣这么狂怼职员了。

其实要开除陈祥,根本不需要说这么多,尚欣是老板和创始合伙人,她想开谁就开谁。

但那天也不知道是什么激发了尚欣的战斗力,大概是太久没撕专业,技痒了,又或者是被甲方爸爸当面告状,心里窝火,就在陈翔滚蛋之前把他从头到脚贬损一顿。

而且还有理有据,无论是做人做事做专业,都怼的滴水不漏。

崔源还说,其实早在几个月前,人事部就给了几套人员配置优化方案,其中一套就是招聘新人,同时将团队里最弱的陈祥换掉。

但那时候招人有难度,所里人手本就不够,暂时还不能裁员,只要不是重大错误都是能忍则忍。

谁曾想陈祥偏往枪口上撞,犯错太多,还经常趁着尚欣不在所里的时候,跑去和建筑大吵。

这回得罪了甲方爸爸,平日又不结善缘,惹了众怒,当天下午就被人事部在公司公开通报,将他开除。

……

听小群里的人说,那个陈祥和后来开除的齐健,这对丧家之犬后来又勾搭上了,一起编排夏天晴如何阴损,把他们挤回了小设计院。

这样的事,若是换做以前,夏天晴多半要在心里搁几天。

人们往往会更容易看到批评的话,哪怕知道自己足够优秀,也会为此介意。

但是现在,夏天晴看了只觉得好笑,转头就忘了。

夏天晴最近的日子是过的分外充实,根本无闲心去搭理这些跳梁小丑,她相信自己会越走越高,越走越稳,会站在视野更宽阔的地方,看到更长远的未来,自然也就不会有时间向后看。

而像是陈祥和齐健这样的小人,大概只会一辈子留在井底哇哇叫,触目所及都是淤泥和污垢,眼里是屎,看到的就都是屎。

夏天晴甚至想到,以后“Sunlight”筛选人才,第一标准就是专业,起码要有七十分,但凡是这种专业不行嘴还碎的,就算人手再缺也不能收。

……

这一整天,夏天晴待在家里,一边给别的结构审核校对看图,时不时想着公司的事。

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尚欣和陈祥那段撕逼。

她当时听说后,只觉得尚欣很帅,不愧是她一直崇拜的学姐。

如今回想起来,明明时间没过多久,却觉得尚欣变化极大,她简直不能想象现在的尚欣会下场和一个职员撕专业。

转眼就到了下午。

四点刚过,夏天晴觉得也有些疲倦了,正准备回卧室里睡一会儿,等到晚饭前再起来。

这时,江堰就从微信里蹦了出来。

“干嘛呢?”

就三个字。

江堰这几天就像是透明人,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把自己压缩成空气,除了上下班和夏天晴一起,其它时间几乎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哪怕就是上下班,他嘴上也不再撩闲,老老实实的当司机。

夏天晴开始以为他是太累了,懒得说话。

丰晓晖问起时,夏天晴把自己的感觉说了。

丰晓晖只道:“合同都签了,你这条鱼还能跑出养殖场么,现在是愿者上钩了。”

思及此,夏天晴抿了抿嘴唇,回了几个字:“正准备休息,怎么?”

江堰说:“我发烧了。”

夏天晴一愣,刚要在微信上问他,温度多高,测没测体温,吃药了没。

但这些话到了嘴边,最终只变成一声叹息。

夏天晴也没犹豫,先从医药箱里翻出一些居家必备的感冒退烧药,中西都有,拿着药就出了门。

她走得急,身后的防盗门刚关上,她脚下一顿,这才后知后觉没带手机出来,而且连家门钥匙都锁在里面。

这下可好……

夏天晴懊恼的叹了口气,来到江堰家门口。

敲了两下门,没人应。

这人八成病的下不来床了。

她就按照上次江堰告诉他的密码输入到电子锁里。

门开了,屋里一室阳光,宁静祥和。

客厅里没有人。

夏天晴一路来到卧室门前,门虚掩着,她轻轻推开半扇,声音放的很轻。

“江堰,在么?”

卧室里传来一声嘟囔,闷闷的。

进门拐过一个弯,只见宽大的双人床上鼓着一个鼓包。

江堰窝在被子里,似乎很难受,只有一点头发露在外面。

夏天晴把药放在床头柜上,单膝架在床边,伸手去够他。

“我看看,烧了多少度。”

江堰还和以前一样,一生病就把自己埋起来,躲着不见人,而且死不吃药,什么都要死扛。

鼓包躲着夏天晴的手,僵持了一会儿,好像终于累了,被夏天晴用力扯开被子一角,露出一张泛红的脸。

江堰眼睛半睁,眼神迷蒙且慵懒,身体好像被拆掉骨头似的,无力虚弱的瘫成一滩烂泥。

夏天晴一惊,抬手摸上他的额头,又摸自己的。

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透过她手掌的边缘望过来,带着无助和可怜。

他真的很烫。

“你烧了多久了,怎么不早说?”

夏天晴皱着眉念叨,随即从床头柜的袋子里拿出酒精棉和温度计,先把温度计消毒,随即示意江堰。

“张嘴,啊……”

江堰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却配合的把嘴张开。

温度计塞到他舌下,夏天晴下意识就要去找手机看时间,一回身,想起自己手机没带出来,就从床头柜上拿起他的手机,点了下屏幕。

夏天晴:“我手机和钥匙都忘了带出来了,先用你的看,舌下五分钟。”

江堰含着体温计,说:“你可真……”

他的声音模糊不清,话还没说完就被夏天晴制止:“测体温呢,说什么话!”

江堰老实闭嘴了,侧身蜷缩在被子里,仿佛蚕蛹把自己蜷成一团,歪着头看她。

每每这种时刻,夏天晴都觉得他像极了某种动物。

夏天晴身上穿着轻薄的居家服,齐肩的头发有些松散,她趁着江堰试表的功夫,将发尾的皮筋摘下,理了理头发,重新扎个小辫。

江堰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随着她的动作上下移动,略过脸颊、脖颈、肩膀、胸脯、腰肢,最终落在那低腰的居家短裤和一双细致的腿上。

他的床单被罩是深深的沥青色,屋里没开灯,窗帘合上了,一室昏暗,衬着坐在床边的她仿佛会发光。

江堰无声的喉结无声的滚动了下。

直到夏天晴看过来,问:“除了发烧,咳嗽么?”

江堰摇头。

夏天晴又问:“嗓子疼么?”

江堰仍摇头。

夏天晴说:“我带了几种常备的退烧感冒药过来,待会儿你吃了,先消炎、退烧,如果严重了,咱们就去医院。”

江堰慢悠悠的翻了个白眼,将脸别开,颈部的筋肉绷紧了。

他的意思是,不去。

夏天晴坚持说:“生病了就得吃药。”

她边说边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到了。

随即倾身上前,将他嘴里的体温计抽走,就着手机的光亮看了上面的温度,三十八度。

夏天晴:“是低烧。”

然后,她又把药盒上的说明书翻出来。

正要看,却被江堰一把抓开,团成一团扔到床下。

夏天晴一愣,随即瞪眼:“你多大了!”

江堰哑着嗓子说:“我不吃,你杀了我吧。”

简直无赖!

夏天晴:“你怎么一生病就这么不讲理,吃药是为你好。”

江堰:“我不用为你好,你当我死了呗。”

夏天晴:“……”

夏天晴气的一阵头晕,闭上眼,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不想跟一个病人置气。

江堰见状,语气又软化些:“晴晴,我真不想吃药,你知道的,我发烧只用物理退烧的,抗生素那些从不碰的。”

一阵沉默。

夏天晴掀开眼皮,望过去。

昏暗中,他们彼此看不真切对方眼里的意味,但这房间里的温度却悄悄的上升了。

过去的记忆一片一片跳进脑海,有温情的,也有旖旎的。

半晌,夏天晴垂下眼,轻声问:“你有力气泡热水澡么?”

江堰虚弱的摇了摇头:“要能泡我早去了。”

夏天晴又问:“那家里有酒精么?”

江堰应道:“有,在客厅的柜子里。”

夏天晴没再多言,按照江堰说的地方,回到客厅,从一个暗柜里翻出来一些医疗用品,有医用酒精也有大块的纱布。

夏天晴又在冰箱里找到一包冰,拿着冰和酒精折回来,又在浴室找出一块干净的毛巾,和一个塑料盆。

她接了一盆凉水,把冰块倒进去一些,让水尽快降温。

回到卧室时,江堰依然窝在被窝里,虚弱的不像话,眼神却一直追着她。

夏天晴拧出一块冰毛巾,递到跟前。

江堰眨了下眼,掀开被子一角,动作缓慢的改成平躺,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夏天晴却没动,只是看他。

江堰也看过来,一脸的无辜,接着又朝床边挪了挪,还配合的把自己的睡衣掀起来。

夏天晴深深吸了口气,有些犹豫。

江堰似乎以为她还是够不着,又迁就的挪过来,都已经挨到床边了。

夏天晴无奈,手上的毛巾落下,另一手去拉棉被,把他的身体罩住。

毛巾在他的睡衣里来回擦拭,尤其是腋下和腹部。

另外一块毛巾也拧了出来,搭在他的额头上,盖住了一半的眼睛。

江堰透过毛巾下缘看着夏天晴的动作,唇角淡淡勾起。

直到夏天晴将擦拭的毛巾扔回盆里,洗了一遍,又拧干,再拿回来时,送到他手边。

夏天晴:“下面你自己擦。”

要降温的主要区域就是腹股沟。

夏天晴举着毛巾等了好一会儿,江堰都没动静,直到她打算直接塞到江堰手里,他才慢吞吞的伸出一只手。

却没有抓毛巾,而是握住夏天晴的手腕,往棉被里带。

夏天晴瞪圆了眼睛,想抽手躲他,可江堰的力气却比她大,即便发烧了也有强硬的一面。

“江堰!”夏天晴忍无可忍叫了一声。

她的脸越发的燥热,像是也发了烧似的。

江堰却在此时咳嗽两声。

夏天晴一顿,刚要关心,手就被他拉进了棉被。

他带着她的手,毛巾缓慢的略过腹股沟,一下又一下,反复摩擦。

有些地方已经悄悄抬起头。

夏天晴自然感受到了,想要躲开,只能和江堰较劲儿。

两人几乎要贴到一起,她转头瞪他,却被他的目光烫了一下,又迅速躲开。

他的呼吸越发的浓,一下一下喷在她的脖颈上。

夏天晴索性闭上眼,等到那毛巾都变温了,才急忙拿出来,扔到水盆里。

洗毛巾的时候,那冰水渗透指尖,也让她降了温。

隔了好一会儿,夏天晴才转过身来,清清嗓子,说:“你要再胡闹,就别物理降温了,要么吃药,要么烧死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