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他们停下来歇力,看着下头的场景,秦峰皱眉说道:“爹,你看下头这样子,怎么像是过了大水的样子?”

秦老爷子老眼昏花看不灵清,但其他人往下头一张望,就说道:“还真像是,不过这一片本来就容易发大水,这也不奇怪。”

之前山上下了这么大的雨,下面发大水一点儿也不让人奇怪,相比起来,这大水退了,山脚下一个人都没有才让人心里头发慌。

秦春沛也站起身来看了看,这一看就眉头紧锁,转身说道:“五爷爷,这里的田地都荒着。”

秦老爷子一听,立刻站起身努力看了看,又问道:“秦峰,大山小山,孙明,你们几个去看看是不是真的都荒着?”

几个大男人走近了一些,看了之后才脸色阴沉的回来:“村长,不是都荒着,而是大部分都荒着,只有小部分几块田看着似乎有人在种。”

“怎么会这样?”秦老村长百思不得其解。

秦春沛看了眼背后的家人,提议道:“村长,不如我们先下去几个人探看一下?”

“这…”秦老村长一时有些犹豫,只觉得那边危险的很。

秦峰这时候却站了出来,说道:“爹,我去,这边我来过还算熟悉,多少能打听到一些消息,也好让大家伙儿不这么瞎猜。”

秦春沛又说道:“峰叔,我跟你一块儿去,我是小孩儿,常人看见有孩子在,总会放心一些。”

秦家人自然是不答应,但秦春沛说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很快就把人绕晕了,自己个儿跟着秦峰往山下走。

这边的山下就靠着村子,比他们青山村距离村子还要更近一些,从这一点也能看得出来,这边的耕地不容易得,比他们那边更擅长开发荒地。

秦峰一开始还觉得带着个孩子碍手碍脚的,但等到了那个村里头倒是庆幸起来,幸亏他带着个孩子,不然人家女人都不会开门。

为什么说是女人,只因为秦峰敲了好几户人家的大门,不是有人在里头不出声,就是偷偷隔着门墙看他,偶尔有人回应的,也都是女人的声音。

见秦峰出师不利,秦春沛上前一步,靠近大门说道:“婶婶您好,我跟叔叔是山上的山民,以前还来村里头讨过水喝,今年年成不好,山里头过不下去啦,我们才下来想讨个生活。”

看见外头是个孩子,里头的女人似乎松懈了一些,但还是没有开门,只是隔着门板问道:“讨生活来我们村做什么,我们这儿什么都没有。”

秦春沛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可怜一些:“婶婶,我们就是想要讨口水喝,顺便问问怎么山下都没瞧见人,以前这里可热闹啦,我还在这边吃过糖葫芦呢。”

里头的女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你们快走,再不走待会儿等官老爷来了,想走也走不了了。要喝水就去村中的井里头打,随便你喝多少。”

说完之后,不管秦春沛再如何问,里头也没有了声响,两人只得转道回去,一路上,他们经过无数的良田,看得出来年初的时候这些田地还是种过的,只是被大水都泡没了。

他们这边种红薯比较多,红薯这东西不怕旱就怕涝,大水连续泡着几天就能连着根茎都烂光了,等大水褪去就只看见一片片烂菜叶子。

距离他们村子比较中心地带的地方,一些田地还有人在栽种,除此之外更多的田地却荒废着,联系到村里头一个男人都没有,显然很不对劲。

等他们回到山上,众人纷纷急切的看着他们,似乎盼着他们带来什么好消息。

可惜的是,他们两人带来的注定不是什么好事儿,秦峰叹了口气说道:“是刚发过大水,但看得出来不是特别眼中,至少房子只淹了一点点,上屋顶就能完全躲过去。”

“只是村里头大部分都是女人,应该也有老人和孩子在,但我们没见着。”秦峰说道。

秦春沛在旁边补充道:“那些人听见有人声就很紧张,似乎在害怕什么,有些人家家里头都空了,不知道是躲大水去了,还是逃难去了。”

“五爷爷,村里头的男人不是被抓徭役了,就是被抓了壮丁。”秦春沛犹豫了一下,还是这么说道。

秦老村长眉头都皱成了一个川字:“怎么会,咱们这儿都多少年不强拉壮丁了,寻常时候就是徭役,若是真不乐意的话也能用钱赎人啊!”

“除了这两样,无法解释村里头的男人都消失了。”秦春沛觉得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毕竟拉壮丁那就是要打仗了,但去年大周朝还是安安稳稳的,即使有贼匪的存在,也不需要一下子过渡到拉壮丁算人头的程度。

“若真的是,那咱们现在下来不是羊入虎口吗?”秦老村长皱眉说道。

后头的老寡妇拉着儿子,连声说道:“我就说不要下山,不要下山,你们非不听,现在好了,若是被带走当了壮丁,这辈子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秦老村长瞥了她一眼,又犹豫的说道:“难道山里头那些人就是逃徭役上来的?不至于?若是寻常徭役的话,就算家里头没钱,去了也不至于丧命啊!”

“五爷爷,咱们总不能留在这里,还得想想办法才行。”一时间,他们却是有些进退不得了,若是下了山,到时候被官府的人抓了一个准儿,那不是自己找死吗!

可要是继续回到山上,就像是秦老村长之前分析的那样,山里头的不稳定因素也太多了。

秦春沛看了看远处连个炊烟都没有的村子,皱眉又说了一句:“五爷爷,我总觉得这个村子很古怪,就算是徭役和拉壮丁,也不至于所有人都不出门?”

“可能他们吓坏了?”孙明说了一句,“老村长,咱们要不要再去村里头看看?”

秦老村长忍不住又问了秦春沛一句:“阿沛,你怎么看?”

秦春沛皱了皱眉头说道:“我就觉得很古怪,贸然靠近不是好事儿,五爷爷,不如咱们今天就留在这里,等看看晚饭时分那些人会不会出来?”

老寡妇却不肯了:“留在这里多危险,要是被发现了可怎么办?”

孙明也提议道:“村长,要不我再去打探打探,不是不相信阿峰和阿沛小子,只是每个人的路子都不一样,说不准我能打探出什么来呢?”

秦老村长心底犹豫,但看见孙明坚持的眼神只得说道:“那你快去快回,自己小心一些。”

孙明应了一声就去了,他胆儿大一个人就过去了,等他走远了,秦老村长才吩咐大家准备好在这里过夜,老寡妇自然又抱怨起来,但也没有人理会她,让他们母子俩单单走的话,他们两个是断然不敢的。

第三十一章男公妇孺肚子大

秦春沛选择暂时驻扎的地点还算可以,附近就有山泉可用,大约是这一年的雨水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山上的泉水就没有断过,要知道往年的时候,山里头这些小泉水可都会枯竭。

女人们纷纷打水做饭,就地取材倒是也还算方便,秦春沛没去帮忙,反倒是站在山口的位置看着下面的田地。

大概是大水刚褪去的缘故,水田里头还积淤着上流带下来的泥沙,看起来像是蒙着一层尘土,又跟一般的黑土完全不同,那是从山头河里带上来的沙子。

若是以往,就像去年青山村的那场大水,水还没有完全褪去,农民们就开始往田里头收拾了,哪里会让地里面变成现在这样。

种地虽然辛苦,但土地就是老百姓的根,就像是秦家,秦春沛打算走科举的道路,但对家里头的土地也十分注意,农忙的时候也是得去帮忙的。

即使是村里头的男人被拉了壮丁,难道剩下来的那些女人都不用过日子了吗?

正琢磨着呢,秦春沛忽然看见村子里头一个院子走出来一个女人,她似乎怀孕已经有七八个月了,挺着高高鼓起的肚子,脚步有些蹒跚的往河边走,手里头还提着一个洗衣盆。

秦春沛微微皱眉,一开始没往心里头去,但很快的,他就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

“五爷爷,您过来看一眼。”秦春沛回头喊了一句,结果不只是秦老村长,他爹他二叔他堂叔都一块儿过来了。

不知不觉中,秦大山也觉得自家儿子确实是聪明,不愧是早早中了童生的,这要是没有这场事儿的话,这会儿恐怕就是秀才了,儿子说的话肯定是有一定道理的。

秦春沛指了指河边的位置:“五爷爷,爹,二叔,峰堂叔,你们往河边那几个人看。”

秦老村长眯着眼睛看了看,好一会儿才算是看清楚了:“这…他们村的女人怎么都挺着好大的肚子?”

若是男人都被拉走了,这些女人怎么会都有身孕,就算是男人走之前留了种,那家里头也该更加注意才是,怎么就让这些七八个月快要临盆的女人,一齐出来做事儿了?

农村里头,确实是有农妇一直到生产都在干活的,还把孩子生在了田坎上,但这毕竟是少数,不是农忙的季节,大部分人家还是好好养着怀孕的媳妇的。

几个人里头,还是秦小山的视力更好一些,他看了一会儿察觉出不对劲来:“这,这不大对,我怎么看着里头有几个女人看着已经上了年纪了?”

不是说上了年纪的女人就不会生孩子了,但一下子出现了好几个也是异常。

秦春沛见他们发现不对劲,又指着一个方向说道:“五爷爷,爹,两位叔叔,你们再看这个方向,地里头在忙活的可是老汉?”

原来在他们做午饭的功夫,那边的地里头也开始有人忙活了,不过就像是他们预料的那样,出来的不是妇人就是老汉,没有瞧见孩子,不知道是不是被关在家里头了。

让人觉得惊恐的是,这些人里面,不管是妇人还是老人,无一例外都挺着硕大的肚子,妇人还能说是怀孕了,但老汉又是怎么回事儿?

城里头的富贵老爷,因为吃得好身体胖,也可能大腹便便,但农村是绝难看到的,更别提这些人除了肚子之外,四肢都瘦成了竹竿。

秦老村长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惊恐的叫道:“这是怎么回事!男人怎么可能会怀孕?”

就是这时候,前去打探消息的孙明也一脸慌忙的回来了,一回来就说道:“村长,这地方不能多待,咱们快走,这村子被诅咒了。”

秦老村长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勉强稳住自己的情绪,问了一句:“你也看到了?”

孙明面有菜色的点了点头,说道:“可不是吗,我一直躲在一户人家的屋檐下,藏了好久,这才看见屋里头的人,别说是那些老人女人,就是里头的孩子,一个个也大着肚子!”

“肯定是这村子里头的人做了什么缺德的事情,这才遭了天谴,咱们可不能多留,不然万一也染上了这毛病怎么办?”孙明显然也吓坏了。

“肚子大也就算了,那些人瘦的皮包骨头的,走路也没啥力气,有些人家屋子里头都空了,这村子里头都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了。”

这话把大家伙儿都吓坏了,一个个做饭的动作都停了下来,秦老村长更是眉头紧皱,慌乱的说道:“这,这可怎么办啊!”

秦春沛心里头也有些担心,不过却不像是他们那么惊恐,见他们一个个慌了神,连忙开口说道:“五爷爷,这并不是什么天谴,而是一种寄生虫。”

秦老村长这会儿却有些不相信,只说道:“什么虫子能让人怀孕啊!”

秦春沛用最简单的话语解释道:“《诸病源候论》上有记载,此由水毒瓦斯结聚于内,令腹渐大,动摇有声,常欲饮水,皮肤粗黑,如似肿状,名水蛊。”

周围的人一听,比起寄生虫来,显然水蛊这名字更让他们熟悉和理解,但听是听明白了,惊恐却没有减少一丝一毫:“水蛊,这什么蛊虫不只有南疆才有吗?咱们这边怎么会有蛊虫?难道是谁得罪了南疆女人,这才遭了这祸事?”

眼见他们越扯越远,秦春沛连忙拉了回来:“爹,水蛊只是一个名称,并不是什么蛊虫,它其实是一种生活在水中的虫子,一旦钻进了人的身体,就会让人生病。”

这话一手,秦老村长立刻站起来说道:“这,我们做饭也用了这里的水!”

秦春沛拉住他说道:“五爷爷,不必着急,只要不随便下水,也不要喝生水,咱们暂时不会有事儿,只是这地方确实是不能多留了。”

几个人着急的去看饭锅,倒是没有人注意到孙明的脸色微微一变,下意识的按住自己的肚子,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似乎又放下了手,脸色恢复了正常。

秦老村长听了才松了口气,咬牙说道:“咱们吃完饭就走,连夜走,拉壮丁是可怕,但这虫子更可怕,咱们可不能栽在虫子手里头。”

秦春沛对此也十分支持,毕竟血吸虫这种寄生虫病在古代几乎是无药可救的,一直到了现代,这种传染性极高的寄生虫病也没有彻底的灭绝。

说到底,血吸虫的繁殖能力实在是太高了,到了现代,早起还能用吡喹酮治疗,但到了晚期也只能改善控制,可见血吸虫的危害性。

他就算是知道怎么治疗,现在也不可能弄出吡喹酮来,只能先带着家人远离危险,只要逃出疫区,避免下水和喝生水,被感染的可能性就很小了。

只是这走,往哪里走还是一个问题,看了看顺流而下的河流,还有那些在河边活动的感染者,秦春沛提议道:“五爷爷,咱们往上流走,然后往北方去。”

秦老村长以为他看过书里头有提到,便问道:“这里头可有什么讲究?”

秦春沛解释道:“确实是有讲究,那些水蛊活动在水中,通常会顺着河流顺流而下,若是往下流走的话,虽然那边的城市比较繁华,但咱们可能进不去,反倒是感染的可能高。”

“上流虽然也有可能有这种虫子,但越是往西北的方向走,水流越少,环境并不适合这种水蛊生活,成为疫区的可能性也更小。”说到底,血吸虫的传染繁殖是离不开水源的,到了水源比较少,温差比较大的区域,他们的活跃性就没有那么高了。

众人听他说的很有道理,虽然心中还有疑惑,但也只能先听了这话,毕竟除了秦春沛之外谁也没有更好的主意。

有了这事儿,青山村人匆匆忙忙的吃了饭,整理了一下东西就开始上路,他们不敢进村子,只是绕着山脚下往上游偏北的方向走。

这一走就走到了黑夜,一直到天色暗的看不到路了,他们才敢停下来歇歇脚,随便找了个破庙住,好歹也不算是露宿街头了。

这破庙连屋顶都被掀了,也幸亏这时候天气已经暖和起来了,不然就这四面透风的样子,老人孩子住在里头怕是有些吃不消。

好不容易安置了下来,秦老村长长长叹了口气,皱眉说道:“村里头男人都被带走了,剩下的老人女人孩子却都生了这样子的怪病,那村子怕是完了。”

秦春沛曾在现代时期电视专题中看过,在严重流行区,患病者相继死亡,人烟稀少,十室九空,田园荒芜,造成了“千村薜荔人遗矢,万户萧疏鬼唱歌”的悲惨景象。

这种病传染快,防治措施少,并且被感染后死亡率极高,可以说非常棘手了。

比起其他人,秦春沛的心理素质到底是好一些,他这会儿还能反过来安慰道:“如今我们也顾不得别人,等到了安全的地方,若是有余力的话,在看看能不能搭把手。”

秦老村长勉强笑了一下,看了看身后的亲人村人们,也说道:“是啊,咱们现在能把自己顾好就不错了,其他的,不能管也管不起。”

第三十二章房塌田荒人不发

这座破庙不知道荒废了多久,墙壁都塌了一面,屋顶几乎整个都被掀飞了,里头原本的泥菩萨已经坑坑洼洼的,看不出原来到底是哪座神仙来。

他们一行人在最宽敞的地方安置下来,扯了附近的干草过来做了火堆,上头架了一个大铁锅,铁锅里头熬上了稀粥。

因为秦春沛说过那些水蛊是在水里头的,如今他们去打水都觉得心惊胆战的,煮粥的时候熬煮的时间明显增长了,以前他们可舍不得浪费柴火,毕竟柴火也得人去找。

就是烧水的这会儿,秦春沛发现孙明时不时的摸着自己的肚子,一脸担心的模样,心中有了个不好的猜测,避开人问道:“明叔,你是不是肚子不舒服?”

孙明听他这么一问,差点眼泪都掉下来了,苦着脸说道:“阿沛啊,我过去的时候踩了好几个水坑,你不是说水里头都有水蛊吗,那,那我会不会已经被传染了?”

秦春沛也吓了一跳,但随即反应过来安慰道:“只是踩了水坑,又不是下水去种田了,按理来说不应该,叔,你别自己吓唬自己,这被传染了很快就会发病,过几天看看就是。”

孙明一点儿也不觉得被安慰到了,之后的几天吃饭也不香,睡觉也不安稳,偏偏还不敢把这事儿跟其他人说,生怕自己被丢下了。

幸亏过了五六日,他还没有任何疫病的症状,孙明这才松了口气,偷偷拉着秦春沛表达了让他别把这事儿说出去的意思,秦春沛自然是答应下来,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不提。

这时候的孙明恨不得将自己也放到火上烤,火焰热乎乎的温度让他觉得好受一些,似乎身体内即使是有了虫子也能被杀死似的。

折腾了一天,大人小孩都有些累了,秦春沛去附近找了一些干草回来,在地上厚厚的铺了一层,压上被子坛子就成了床铺,“奶奶,你现在这儿歇一会儿。”

老郑氏心知这个季节找干草比嫩草还难,心里头是领了这份心意的,但还是说道:“让三丫先躺着睡,这样你婶婶也能腾出手来。”

王氏原本正抱着打瞌睡的三丫干活儿呢,听见这话连忙说道:“娘,这是阿沛为您准备的,哪儿能给三丫,您先躺着。”

老郑氏却坚持说道:“算了,你把孩子给我,也帮着你嫂子一些。”

王氏无法,这才把孩子递了过去,三丫大约是真的累了,被这么递来递去放到了被窝里也只不过揉了揉眼睛,叫了声娘就睡着了。

一群人喝完了稀粥,各自就躺下睡了,现在也没条件跟山洞里似的隔出房间来,除了秦家之外,其余人家都没有正当龄的小姑娘,老郑氏和钱氏都担心姑娘的声誉,就让秦招娣姐妹俩睡在最中间的位置。

秦春沛则躺在了秦大山身边,因为干草不够,除了几个孩子和老郑氏之外,其余人只能躺在地上,幸亏他们还有被子,一半垫着一半盖着倒是也还好。

一趟下来,就能看见头顶的星空,即使地面上已经乱成了一片,但星空还是那片星空,甚至因为那场大雨的缘故,显得星星更加明亮了一些。

曾经在青山村的时候,秦春沛很喜欢这样子的夜景,因为在现代想要看见这样纯天然无污染的美景可不容易,但是现在,他心底却有些焦虑。

明明一年前还是太平年间,怎么才半年的功夫就像是变了一个世界似的,大雨说下就下,雪灾说来就来,难民遍地都是,现在还见鬼的出现了血吸虫!

如果不是有前面那八年岁月垫底,秦春沛几乎觉得自己这次穿越也开启了末世模式了。

旁边的秦大山轻轻翻了个身,低声问道:“阿沛,怎么还不睡,你也累了一天啦。”

没等秦春沛回答,秦大山压低声音问道:“是不是白天吓着了,没事儿,有爹在呢,总不会让你们几个饿着,放心,有爹在。”

秦大山伸手搭在秦春沛身上,像是哄孩子似的拍了拍他的后背,秦春沛原本繁杂的心思都被拍走了,他露出一个笑容来,就着这个姿势睡着了。

无论如何,他们一家人还在一起,比起末世来,这些天灾也只是小意思,至少这里没有随时随地出现,可能会择人而噬的丧尸。

夜幕降临,铁锅下面的火堆也慢慢熄灭,破庙变得更加安静,除了周围的虫鸣声音之外,就是男人们疲倦的呼吸声,偶尔还能听见孩子的一声梦中呢喃。

秦春沛也沉沉睡去,但是这一夜注定是不安稳的,在月亮西斜的时候,原本沉睡着的秦春沛忽然醒来,皱着眉头朝着东边的方向看去。

在末世生存,每个人都练就了一个一边睡觉一边警惕的本领,原本他花了好多年的时间才改变,慢慢适应正常人的睡眠,现在却不得不再一次捡起这个几乎成为不能的本领。

侧耳一听,秦春沛不得不推醒了身边的人:“爹,爹,好像有人过来了。”

秦大山也是警醒,一个翻身就爬了起来喊人:“快起来,有人过来了。”

这一下子就把人都吵醒了,三丫有些不舒服,扯着嗓子就要哭出声音来,却被王氏一把捂住了嘴巴,一群人面面相觑都有些紧张。

那头老寡妇不明所以的问道:“哪儿有人,大山啊,你不会是睡昏头了!”

秦大山有些不耐烦他们家,但又不乐意说是儿子提醒的,正要说些什么,破庙中的人却都听见一阵马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

“真的有人,我们怎么办?”现在逃肯定是来不及了,人哪有马匹跑得快,再说了,他们还带着这么多的家累。

秦春沛当机立断的说道:“把东西都藏起来,人躲在破庙后头,被发现了再说。”

“好好,先这么办。”秦老村长连忙说道,一群人也顾不得其他了,赶紧把东西往破庙后头推,这破庙后头都是荒地,又靠近山坡杂草丛生,人往里头一躲确实是很难发现。

王氏紧紧的抱着三丫,一边捂着她的嘴,一边嘱咐道:“三丫,乖一点别叫,待会儿娘给你糖吃,别发出声音来,不然坏人就要来啦。”

三丫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反正是老老实实的窝在了王氏的怀中。

马蹄声更近了,秦春沛只来得及将地上的痕迹简单清理了一下,就听见马蹄声停到了破庙门口,随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透过破庙墙壁的缝隙,他隐约看见一行七八个男人走了进来,走在最前面的手中提着一把大刀,一身劲装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

那男人进入破庙的时候十分警惕,环顾四周确定无人,才对着身后说道:“公子,这里虽然简陋,但也能休息一二,您看?”

此时秦春沛才看见,几个彪形大汉的中间有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郎,他的个子较高,穿着一身黑衣,越发显得那脸孔面如冠玉,秦春沛绞尽脑汁,也只觉得用粉雕玉琢来形容最为合适,一眼便能知道是个富贵锦绣堆里头才能养出来的金贵人。

那少年郎似乎对破庙的环境不以为意,丝毫没有模样中的精致和讲究,反倒是大大咧咧的随地坐了下来,淡淡说道:“只要能有地方歇歇脚就好,哪里还能在意简陋不简陋。”

见他直接坐了下来,几个大汉似乎有些惊讶,但对视了一眼并未多说什么,其中一人拿出水袋和干粮出来分给大家。

几个人闷不吭声的吃起来,那少年显然有几分难以下咽的模样,但还是逼着自己吃了下去。身边一人微微叹了口气,安慰了一句:“公子,此处水蛊作乱,咱们只能喝随身带着的东西,不然万一被染上了就会无药可救,十分危险。”

那公子狠狠的咬了一口干饼子,又说了一句:“百姓活在水生火热之中,朝不保夕,可恨朝中那些人只知道争权夺利,竟然为了迎合新君强征徭役,驱使无数百姓修什么功德碑,我看这功德是要跟阎王爷来算了。”

四下无人,这几个大汉不但没有阻止,提起新君的时候还带着几分鄙夷:“谁不知道陛下得位不正,能不能坐稳龙椅还是另说,这些人就上赶着拍马屁,这是可笑可恨。”

“我看这水蛊出世,就是新君倒行逆施,引来的天谴,只可怜百姓们受了苦遭了罪。”

后头的秦春沛心中震惊,一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原来那个勤政爱民的老皇帝已经死了!要知道那位皇帝还不到五十,可以算是年轻力壮的时候,一直以来身体也很好。

秦春沛按捏住自己的心惊,侧耳继续听着,那几个人的声音并不高,也就是他五感过人才能听得清楚,可见这几人还是很小心的。

少年郎已经将干饼子吃光了,他十分豪迈的喝了一口水,随意的擦了擦嘴角才继续说道:“哼,他也得意不了几时。”

旁边的大汉忍不住问道:“公子,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我们为何不留在金陵,那边有大军驻守,又有家主在,岂不是更加安全。”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却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淡淡说道:“怎么,觉得跟着我出门吃了苦头了?”

那大汉连忙说道:“怎么会,属下自然是一心一意跟随公子的,只是公子体弱,如今南方瘟疫盛行,不少地方都是水蛊成灾,属下便有有些担心。”

他们似乎都很怕这位公子生气,一时之间纷纷自表忠心。少年这才笑着说道:“我如何会怀疑诸位的忠心,诸位是母亲留给我的人,甚至比赵家的人更让我信赖。”

一句话的功夫彻底打消了身边人的担忧,少年郎笑着说道:“我来此处,是先要找一个人,一个将来能够影响天下大势之人。”

其他人好奇问道:“莫非此地还有隐士不成?”

少年郎却只是说道:“隐士倒不是隐士,我只希望在他性情大变之前能找到他,不然的话…罢了,现在说这些也太早了一些。”

看了看身边的人,少年郎摇头说道:“以后你们便都知道了,现在,不如去请那些躲在庙后的人出来,我们占了人家的破庙,总不好让他们在外头吹冷风的。”

话音刚落,他身边的人下意识的抽出佩刀,警惕的看向破庙之后的方向,而躲在那里的青山村人脸色大变,老寡妇和张铁牛甚至已经软了手脚,若不然必定早就拔腿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