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我最终还是没能喊出那个字。

她骤然跌回到失望里,再没有力气恢复,慢慢的闭上眼睛,而后就是呼吸机一下一下的张合声音回荡在病房里。

原本紧握住我胳膊的手臂也颓然顺着垂下去,再没力气抬起。

医生和护士再次涌入,繁忙的抢救又遮住我的视线。

我被孟屿暮拉了出来,房门在眼前关闭的瞬间,房间里所有的一切全部消失,心仿佛被抽空了般难受,我才能说出那个字:

“妈……”顺着墙角跪倒在地。

还君明珠(下)

呼天抢地终究挽留不住生命的流逝,我再后悔也只能趴在门外恸哭。

亲情需要时间来积累增加,突然间送到面前的母亲和兄长我还是无法适应,最无法适应的还有我辈送走的诡异的理由。

孟屿暮红着眼睛坐在沙发上点了一支烟,狠狠的吸上一口,烟雾呛了嗓子,他开始猛劲的咳嗽,咳着咳着,眼泪流了下来,他伸手抹了一把眼角,才说:“你刚生下来,护士就说你夭折了,连尸体也没让母亲看,就转身匆匆处理掉。母亲不管见了谁都会说她明明听见你的哭声的,可不知为什么连面都没见就离开了她。没有人肯相信她的话,因为那家医院的院长是二叔的同学,不可能会出现意外。所以日夜思念下她的身体每况愈下,我脑子里能记住的就是她在那段时间始终反复念叨你的名字,叫着婷婷……婷婷……”他缓慢的学着她的声音,一声声故意抻长的尾音在空旷的屋子里显得分外苍凉。

我麻木的跪着,不能起身,也不愿看他,脑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拼接成白花花的一片,听进去的话全部从耳朵飘出去,根本留不下,也无法说明意思。

突然间出现的母亲,突然间出现的身世,一些看起来那么荒诞,可偏又真实的出现在我眼前,我根本无力抗拒。

“大概是母亲病重时候表现的太过反常了,外公为凌家声誉安排她去了精神病院,一住就是二十三年。”孟屿暮忍不住摇头苦笑,眼泪却一直静静流淌,手用力抹了两下才笑出声来:“正常人住在精神病院里都会失常,更何况是刚刚失去女儿的母亲。整整二十三年,就算没精神病也会想出精神病的。”

“我一直以为母亲是因为你无缘无故的夭折导致抑郁而终的,我在凌家从小受尽白眼也只当是因为母亲过世,失去靠山才不得不看尽人情薄凉,没想到最疼爱我的外公是亲手送母亲进精神病院的罪魁,平日诸多照顾的叔叔则是送走我亲生妹妹的祸首。”他狠狠掐灭烟头,抬起双眼凝望着我。

孟屿暮眼底的悲凉让人很伤感,他不容许我质疑他话语里的真实,更不容许我不相信自己的真实身份。我慢慢爬起来,走到他面前,跪在他身边:“我刚刚不是有意的,我……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我还没办法接受你说的,我……”

他抱起我,把我凌乱的头发抿在一旁,沉沉的叹口气“这不怪你,是凌棠远她们母子的错,你被蒙蔽了。”

我震惊,不敢相信他说的话,可他又开始用平稳的声音说:“当年送走你是范阿姨,她把你丢在我们母亲下乡的那个地方,等你长大了,她也曾去找过你,可是瞿林飞先下手一步,她怕将来凌棠远在继承遗产时名不正言不顺,所以拼命要找到你,只有你和凌棠远结婚生子才能保证她儿子继承的无忧,所以你被挑选出来,成为棋盘上的棋子。很多事情我也是刚刚知道,那天我们碰见的那个老太太,她是在精神病院照顾我母亲的人,她了解很多事,也解释了很多事。

其实,你从一开始踏入凌家就是阴谋。”

孟屿暮的表情并不像说谎,这次说的话又比前几次次又多了两分可信度,毕竟他母亲刚刚病逝,丧礼还待筹办中,相信他没这个心力去说谎。

可是我不相信凌棠远在利用我,虽然我知道瞿林飞有过这样的想法,但我不相信凌棠远也是同样残忍。他昨天的表现根本就不是单纯的利用我来保全继承遗产的,他的表现分明是……

见我还在犹豫,孟屿暮淡淡冷笑:“你以为他会爱你吗?他爱的是他自己。在你没出现之前,我和他同时喜欢方静,但他眼睁睁看着方静离开都不会挽留,原因是,他知道方静留在凌伯笠身边对他来说更有用,就像你留在他身边一样。他是冷血的,从一开始就仇恨他的母亲,以前还曾经借用我来摆脱他母亲对他的束缚,包括现在,他也有很多事隐瞒他的母亲……”

孟屿暮的话直指我和凌棠心中的秘密,我的呼吸顿时变得急促起来。他似乎知道凌棠远耳朵没有失聪的事,似乎也知道凌棠远和母亲之间的隔阂。对了,他刚刚说过,当年是范阿姨送我去的南方,这么说……他所有的信息全部来自于她,他知道的远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多。

我面色惨白,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开始模糊起来,所有的人都不是本来面目,每个都开始陌生。我不甘心,还想问清楚:“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你能回答我吗?”

孟屿暮搀扶我坐在沙发上,面色凝重的点头:“你说吧。”

“是谁把我送走的,如果说瞿林飞一开始就想找到我来完成这个阴谋,她为什么还会找我大伯家的女儿过来?这是我心中最大的疑问,我还记得,他们凌家最开始选择的是大伯家的小女儿。

“是范阿姨送走你的,她母亲原来就在凌家做事,后来她也留下来照顾凌棠远,听从了凌伯笠的命令。当年她把你送到你大伯家门口放下,留好记号,不料第二天你大伯竟把你送给了你养母,那时候你养母刚结婚,一直没有生育,所以她收养了你。这也是瞿林飞第一次无功而返的原因。”孟屿暮沉声说。

“我是因为弟弟没有钱治病才求到凌家的,他们怎么就笃定我会一定投奔过来,如果我弟弟没事呢?”瞿林飞不会傻到守株待兔的,一定还有别的方法。

“如果你弟弟没事,不久以后也许会变成你养母有事。瞿林飞只要打定主意,一定会制造很多事情让你自投罗网。”

他说的对,凭借我对瞿林飞的了解,我相信她能干出这样的事来。

“我肚子里的孩子究竟会得到什么?”我叹口气,轻轻的问。

凌棠远如果得不到孩子,最多就是维持8%的股权,我和孟屿暮两个人最多就是守着8%的股权而已,但我肚子里的孩子必然不一样,因为第三代继承人里,我肚子里的宝宝目前是唯一的一个,也是血缘最正统的一个。

我不敢想象到底能得到多少,我只想知道具体的数字,我只想知道这个阴谋到底值多少钱。

孟屿暮盯着我看了半晌:“你,将有权收回凌棠远和我手中的所有股份,如果凌伯笠也过世,你肚子里的孩子将是凌家唯一的继承者。外公当年虽然为了照顾凌棠远母子说过给20%股份的话,但也同时暗自立了遗嘱说凌家第三代继承人可以有权支配所有的股权,前提是,你的,或者是我的孩子。”

很荒谬,但也很现实。

养子就是养子,养女就是养女。养子养女永远不会取代亲生子女的地位,砸断骨头连着筋的感觉不会存在于养子养女和养父母之间。

最终凌老先生也没忘记凌棠远父亲是收养来的孩子,而我也开始理解为什么母亲在晔晔濒危的时候那么鼓励我向凌家走去。

她那时甚至没有为我留过一滴眼泪。

我靠在沙发上,像似连骨头都被抽去般,幽幽的问“我母亲知道我是凌家的孩子吗?”

这是困扰我的最后一个问题,她知道和不知道我都无法接受。

她知道……所以才会对我那么好?

她不知道,所以才会在最困难的时候舍弃我?

孟屿暮踌躇一下,才说:“她,起先不知道,后来知道了。”

“从我迈进凌家的那天起?”我茫然的望着她,觉得自己的视线已经没有焦距。

他疲累的点点头,“其实,你养母早就知道了。”

一时间我们两个人全部静默,我望着室内富丽堂皇的摆设心中乱到极点,我甚至觉得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混乱扭曲变形的,甚至影响了我的记忆。我印象中的人,印象中的物全变了,所有混乱的线条搭载一起,团成了麻,解都解不开。

这世间原本就没那么多有条理的曾经,也没有那么多清稀的过去,一条一条交织起来的不过是我们曾经走过的路,或乱,或杂我们都咬牙挺过,虽然仍是皱眉不展,却不能轻易逃脱混乱。

我第一次这么想见凌棠远,想他别扭时对我耍脾气的模样,想他求婚时对我深情承诺的模样,想他在我胸口趴伏时乖巧的模样,凌棠远所有的样子在我回忆里都是万分珍贵。

想到心疼。

我最混乱的时候,他不在身边。

或许他想让我独自一个人想明白,想明白到底需要去哪里,奔何方。

“我要证据,所有的证据。”我突然抬头,看着眉头紧锁的孟屿暮。不等他回答,我还是泄掉所有的勇气,无限悲恸的说:“在那之前,我们先筹划母亲的丧事。”

学会思念(上)

我当天就被留在了孟家,美其名曰方便照顾,为母守丧。

孟屿暮比我想象的还要珍惜这来之不易难能可贵的亲情,他对我好之又好,似乎想在一天之内弥补过去二十几年对我的所有亏欠。我在茫然之后唯一想做的事就是亲自问问母亲事情的原委是否真想他所说的那样不真实。

母亲身边没有电话,我打到医院,再由母亲打回来,接起电话时我的手指都在颤抖,嘴唇的也不听话起来。

“妈,我……”我是不是你亲生的女儿。这句话我真的问不出口。

站在一旁孟屿暮关切的眼神始终停留在我脸颊上,仿佛能看穿我的内心,母亲在电话那头喂喂几声,我赶紧说:“妈,没什么事,我挺好的,就是想你了,给你打个电话。“

母亲在那边释然了,憨笑了几声:“别想了,我挺好的,晔晔也在排期了,等手术完了我们再去看你。“

“钱够吗?”我不由自主的问。

“够呢,单是凌先生邮寄的,我们都用不完。他对你不错,我们都眼睛看着呢,一定要好好珍惜阿,妈现在这边顾不得你,你不要委屈了自己。”母亲说话的声音很慢,如果不是知道内幕,我根本听不出来任何不正常的所在。

最后,我还是没问那句话出来,已然伤了一位母亲的心,我不能再去伤害另一位。放下话筒,抬头时正碰见孟屿暮幽深的目光,他若有所思的表情看上去很神秘。

“我问不出来。”我面无表情的说。

他听我说完,也松口气:“别逼自己,我刚刚听说母亲事的时候也无法接受,所以这些天我也在煎熬。”

是的,我们都在煎熬。被突然袭来的亲情煎熬,也被突然袭来的改变煎熬。

我变成凌家的外小姐,在丧礼之前我就被安排好了跟随的阿姨,还有各式服装,莫说我只是一个二十四岁的女孩子,就算是历经沧桑的女人在突然掉到金银窝里,在被从头蒙上一层华丽的外表时,大概都不能维持以往的冷静和淡漠。

我每日都在观察自己的改变,改变越多,越不像原来的我。

说,笑,行,思,都已经换了一个人。

我身上是很细软的黑色孕妇套裙,长长的罩裙,很宽松,因为怀孕而丰满的前胸也得到舒服的释放。我的头发边别了一朵白色的兰花,他说,母亲生前最喜欢它。孟屿暮喜欢的服装和凌棠远的风格不同,他不光是黑色托出我们对母亲离世的悲恸,更是用黑色显现我逐渐显露的成熟和稳重。他做事总是别有目的,我甚至开始怀疑这身衣服也是如此。

丧礼上,我和凌棠远再次相见,隔着众人,我远远的望着他,墨镜着当下有些想哭的感觉。

小时候我和母亲自己孵过鸡崽,小鸡崽破壳时总喜欢把第一眼望见的我们当作鸡妈妈,每日跟随嬉闹。我进入凌家时他出现在我眼前,我也同样跟随他一步不离,如今被孟屿暮带出来,回首望望,竟像被上学的我甩开的那些小鸡崽,委屈的不得了。

我对他的怀抱开始眷恋,我对他的别扭开始怀念,我甚至还记得他那天笑过的嘴角,我还记得他早起时凝望的笑眼,当然,在这样的距离下,我所有的情绪都不能得到宣泄和表达。

他站在离我不近的地方,始终面色沉重。黑色缎面的休闲西装,白色尖领的衬衫,以及看不出任何感情的墨镜。

我看着他,不知道他是否在看着我。全身武装到眼睛的我们,便再没了交流的机会。

最终在牧师念完悼词后,他走上来,塞了一支白玫瑰给我,盯着我看了好几秒,才冷冷不耐的说:“多吃点,你都瘦了。”

他还在别扭,我用习惯的忽略来倾听他的心,他坚硬外壳里,在可怜兮兮的说:“傻丫头,我心疼你,你怎么瘦成这样。”

我想拥抱他,可孟屿暮就站在身边,瞿林飞和凌伯笠也都不远处看着我们。

我涩涩的笑了:“你也瘦了,没我吃不下去饭了?”

他凝望着我,视线穿到骨头里。墨镜不能阻挡他犀利的目光,我知道他在认认真真把我身上的所有一切都记住,因为他放在身侧的手握紧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

那是他想拥抱我时最喜欢做的挣扎。

仪式继续进行,他退下去,孟屿暮疾步上前伸手搀扶了我,他低头俯在我耳边说:“一定要记住自己姓什么,叫什么。”

我叫凌婷婷,是凌家最后的继承人的母亲。我不应该和凌棠远再有一丝一毫的瓜葛,虽然我的肚子里是他的孩子。

昔日,我是他的工具,今天,他也是我的。

我的视线与凌棠远的视线再次隔空对碰,瞬间我和他同时错开。

仪式做完,我惨白着脸去休息室,外面所有的人都被休息室的大门隔断,渐渐听不见了,满脑子仍是混乱,站在母亲的墓前我仍哭不出来,当自己窝在休息室里开始觉得心酸,眼泪开始控制不住的默默掉下,摔落在椅背上。

母亲这一生是委屈的,莫名的因为时代而造就孽缘,莫名的因为父亲不能原谅而下嫁,最后又莫名的被送到精神病院,刚刚我听见那位照顾她的老太太说,她清醒的时候总喜欢说:“怎么一辈子这么长,我却总是糊里糊涂的。”

听完,我几乎嚎啕。

门被悄悄推开,一双黑色铮亮的鞋子站在我面前,我满面是泪嫌自己丢人,就是不肯抬头,其实不用看我也知道是他,但我忍不住想要打他。

拳头落下去,正砸在他抵挡的手心,他反手握住我,细细的摩挲。越是这样,我的眼泪越控制不住,连带着把心中的怨恨都说了出来:“你别来阿,不是很有骨气吗,有能耐你就远远躲着,把我扔乱摊子里就跑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阿?,你说阿!”

他一直沉默着,用手掌包住我的拳头,紧紧搂住我,就是不肯离开。

我们是两个傻瓜,两个有嘴不说,有耳朵不听的笨蛋。

活该伤心到老。

凌家葬礼结束,继承遗产的问题也被提上日程。

重新分配股份,以及得到我肚子里孩子应该分得的股份都是孟屿暮在接收,在代理。我始终没有叫他一声哥哥,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他和凌棠远相貌更肖似些,强说他和我是亲兄妹,反而倒显得蹩脚了。

清晨,孟屿暮吃早餐时问我还有什么没有完成的愿望吗,我想想,除了没有读研几乎没有了,虽然过去的二十几年生活有些贫困,但几乎都是幸福的,我们母子三人相依为命的那段回忆写满了温暖,我似乎没有什么想得到的……

“我想去,去学校看看。”我放下勺子说。

孟屿暮看着我的肚子摇摇头:“你现在不方便。”

其实我也不是对那所没有缘分的学校有什么深感情,只是突然不再为生计发愁了,有些想回忆自己曾经吃苦受累过的轨迹,学校就是我被迫放弃的唯一希望。

换句话说,有点吃饱了闲的。

“我只是想去看看,不多走。”我让阿姨把手袋拿过来,拎在手上,站在他面前。

他没有正面回答我,只是想伸手摸着我的肚子。我觉得很别扭,刻意的躲了躲,他看出我的不适应,缓缓的收回手:“那我让人跟着你去。“

我点点头,他扶着我走出门口,像个丈夫。

“有时候想,你为什么不愿意叫我哥。也许在你心里还在戒防我。“他说,而后轻轻的笑着:”你觉得我不是好人,或者是你认为我和凌棠远一样别有目的,对吗?“

我张口结舌,不好回答,他确实说中了我心中的疑惑。

突然得到光环保绕的一切,便开始怀疑目的和动机。正因为突然,所以才不放心,所有的一切太不真实了,反而令人心中恐惧。

“二十三年没见,我不指望你对我能有多深的感情,但你要记住,我只有你一个亲人,我一生都会保护你。”

“我……”我说不出话。

“去吧,小心注意。”他无奈的笑笑,打开车门,轻轻帮我收好裙角。

从小我都在保护晔晔,晔晔惹祸了,我会去替他跟母亲说情,晔晔受伤了,我会带他去医院包扎,晔晔被欺负了,我会愤怒的第一个站出来回击,今天轮到孟屿暮来观照我,我竟如此的不自然。

哥哥,这种称呼对我来说实在太陌生,根本无法坦然接受。

“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有机会听到你叫我一声哥哥。”他面朝着玻璃车窗说,玻璃车窗反射过来的影像是他落寞的神色,我想伸手抚平他紧拧的眉头,可伸到一半又放下。

“走吧,早点回来。”他说。

车子默默启动,我望着他渐渐被落下的身影,心中酸楚。他是移情作用,一开始是方静,后来是母亲,最后是妹妹,他对每个人都那么好,却独独忘记自己。

学会思念(下)

站在学校门口,我久久徘徊。

曾经只差一步我就能走进学校大门,一步而已,却在二十三年前早已注定。

如果当年我不是出生在风波不断的凌家,而是随意降生在某个偏僻小康人家默默长大,也许后面为贫困窘然的日子也不会出现,至少,我会平平淡淡的把书读完,平平淡淡认识男友直至嫁人,最终平平淡淡耗完一生再故去。

除了我的家人,不会有人记得我曾经生活在哪里,更不会有人记得我做了怎样平凡的事情,清明时节也无非是寥落三两子孙来看我而已。

偏偏我出生在凌家又被无辜遗弃,因养母家境贫困签订契约又返回凌家,冥冥之中,似乎有些命中注定的意味。

正是这样的曲折,剥夺了我平淡一生的权利。

我在校门口下车,慢慢走在学校的甬路上,司机则开车跟在身后,缓缓滑行,眼角余光始终出现的车轮,提醒着我现在真实的身份和眼前学校的虚幻不可及。

愿意不愿意我都必须记得东西。

北京的冬天风有些干冷,吹在脸上像刀子割了肉,我想寻找能避风的地方,却发现这里对我来说陌生的很。

原本我就不属于这里,这里也自然没有大学母校那种熟悉到骨头里的感觉。

旁边就是一栋古朴的教学楼,干枯的爬墙虎挂满外在墙壁,深紫红色的门框有些斑驳,我驻足观望,恰巧是学生下课的时间,大门里进进出出的学子们衣着朴实,身上多是厚重暖和的羽绒服,青春洋溢的牛仔裤,轻盈快捷的运动鞋,我觉得身上的丝羊绒大衣和他们并不相配,赶紧自觉往后让了几步,看他们从我眼前一一走过。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我面前经过,我几乎想要开口唤他,可又收住了声音。那个人似乎也察觉到我,忽然回头仔细看了看,迟疑大于惊喜的叫我名字:“宁墨墨?”

才半年时间,索离已然无法认出来我来。如果说曾经站在校门犹豫时,我还是不适应身上的华丽衣着的话,现在已经变得穿着再昂贵的衣服也能坦然了。

“你,你为什么没来上课?”他见到我第一句居然是这样问。

“我,不想读了。”我找不到真正的理由回答他,脸上扯出难看的微笑。

“导师说你报名了,学费都交了,注册的也有人办好了。”他诧异的看着我,就像在看一个奇怪的外星生物:“我们都以为你会来,可半年都过去了,你还是没上学,你……”他的目光难堪的停留在我隆起的肚子上:“是不大方便对吗?”

我竭力想听明白他传达给我的意思,他在说,有人帮我交了学费,办理了注册,而我却没有及时出现在课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