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头这事儿要往前两个月说,开学那阵子,魏妈做了个药枕给盛意,也不知道怎么了,盛意当晚用了就再也离不了这枕头。那晚他睡得叫一个香,多少年了,头一次做糊涂梦,醒了一点也记不得,盛意很高兴,高兴得要死掉了。

高兴之余,盛意给自己老妈、老姐一人空运了俩个,结果,这不,完全没用,还挨了盛暖一顿骂,人家过敏了,起了一脸包,差点没毁容。

现在是上午九点半,盛意正坐在教室里给盛暖发短信道歉,教室里,无聊的争论依旧很闹腾。同学们分成了两派,抬杠抬得那叫个有气势,那叫个雄赳赳气昂昂,就胳膊上少个红臂章,一副不斗死你我就没办法在地球上生存下去的架势。

现在在上古代汉语,教室里的争论却是和科目毫无关系的,他们在争论…如果给你一百万,你是否背叛你爱的人;如果给你一千万,是否背叛你最爱的人;如果给你一个亿,你是否背叛你深爱的人?这个幼稚的话题是从老教授下巴上那三道血淋淋的抓痕来的。

刚才,老教授接了一个电话后出去,不久走廊那边传来他的声音,他音调很激荡昂扬:“就是给我一百万,我也不出卖感情!”于是话题就这么来了。

“盛意,如果我给你一百万,你会爱我吗?”邻座的小胖妞突然很认真地问盛意,盛意觉得从内心深处生出无力感。

“一千万!”小胖妞的语气活脱脱就是一个大款。

盛意笑了下,继续低头给盛暖发短信, 身边又伸过一个胖嘟嘟的指头:“一个亿,给你十分钟,不答应…哼哼,每分钟我就减你一百万!”小胖妞更来劲了。

盛意想哭,他抬起头看下情绪激动的连付权同学,他笔直地站着,很认真地阐述、指控这个残酷的世界:这个世界没有钱,万万不能!这是他自认为成熟,什么都看透了的论调,不过盛意觉得他更像个高中生,也许,连高中生都不如。

小胖妞在盛意身边嗡嗡嗡地唠叨:“你只有五千万了…四千万了…真的不后悔?真的不后悔…”

“连付权!我觉得,你这话不对!我认为感情是无价的,纯洁的!我是不会为了钱出卖感情的!”班里一群眼镜里的某眼镜兄很是愤慨地跟连付权作斗争,他周围本来吵得很热闹的同学顿时悄悄倒退,并与之保持距离。

盛意抬起头,看下眼镜童鞋,顿时觉得他很可爱。不是说出这话就是傻了,而是,敢于这样说话的,真的少了,能够这样想的也少了。对于盛意来说、审慎、果断、公正、高洁、鲁莽,自大,只是性格,性格围绕着世界,世界制定性格,就是这样。关于这个话题,对盛意来说,就是自傲和虚荣的斗争,两种属性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教室里越来越闹,话题已经不知道转到了哪里,这只是大学生活的一个小插曲而已,下课的时候,小胖妞最后问盛意。

“盛意,教授说要敏锐地发现自己的优点,这样才能适应将来的社会,你觉得我的优点在哪里?”

盛意上下打量她,很诚恳地回答:“肉!”

小胖妞一顿追打,盛意跑到教学楼的楼顶,通向楼顶的铁门上,写了这样三个字“大烟馆”。

盛意推开那扇门,站在大学的象牙塔的顶端,他迷茫地看着周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一股子不属于这里的气息环绕着他,他不属于这里,这里的空气不属于他,这里的气场不适应他,大学雕琢的是璞玉,而他,早在两年前就被雕凿成型了。

一阵上课的铃声传来,盛意关闭起电话——魏醒喜欢没完没了的发短信给他,短信的内容大多是他不知道在哪里摘抄来的并不好笑的笑话,每一小时,他会发好几条。盛意每次都会认真地读完,不一定要笑,他喜欢短信发来的那段音乐,那些声音总是提示他:有个叫魏醒的人,时时惦记他,想着他。

下楼进教室的时候,盛意意外地跟一个同学微微碰撞了一下,他连忙道歉,对方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仔细看去,却是那个XXX。盛意记得着孩子的名字是三个字的,但是具体叫什么他也不记得,能记得住一张脸对盛意来说不容易,他把记不得的人统称,XX或者XXX。

这位XXX是特别的,两个月前他出现后,立刻就被全校女生所爱戴。首先他跟盛意在某个区域被众女生亲切的册封为植物,虽然都是植物,但是植物的档次非常不同,盛意好像是属于系的草,这位是属于整个学校广大妇女同志的校草,小胖妞就经常提醒盛意,有个叫XXX的,总是压在他头上作威作福。

这位XXX抢先盛意一步进教室,一边走一边回头瞪他,就像瞪阶级敌人一般地瞪,盛意一后脑勺冷汗。

进了教室,盛意坐到了小胖妞为他占的座位上,他和小胖妞关系良好,对方拿他手机打长途,盛意从来不生气。

坐定后,盛意看下小胖妞的书皮,看样子,自己又带错了,他叹息一下扭头,顿时吓了一跳,身后那张脸正恶狠狠地盯着他。那个XXX为什么在他们班啊?盛意顿时毛骨悚然。

“你不知道他转系了吗?盛意同学,你江湖师奶杀手的外号看样子要退位让贤了。”小胖妞悄悄对盛意耳根子嘀咕,嘀咕完扭头看下那位属于学校的草,满足地叹息:“系草,校草就坐在我的身边,我就是死也瞑目了。”

盛意敲敲她脑壳:“那你死了好了,书留下,我没带。”

一堂课,外聘的教授那叫个妙语横生,同学们很给面子地发笑、哄笑、哈哈大笑,密斯特王越来越来劲,唯一不愉快的大约就是盛意一人,因为他觉得自己的脖子后那两道敌意是越加的浓厚。你说,你长得那么漂亮,那么多人喜欢你,你平日在学校桀骜不群、抱打不平、冷酷的要命,一吨钢丝捧着你、缠着你,恨不得勒死你,为什么要这样仇视我这个陌生人呢?我们档次不同啊!

终于,忍耐不住的盛意缓缓回头,露出一口大白牙,呲牙一笑,对方没防备,吓了一跳。

“我们认识?”盛意眨巴下眼睛。

“哼!”对方一脸不屑。

“别瞪我,我怕羞。”盛意很老实地交底。

XXX猛地站起来,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教室,密斯特王很惊讶,盛意很惊讶,广大人民群众很惊讶。

“酷!”小胖妞低声叹息。

都不知道哪里酷了?

今天是豆腐脑打疫苗的日子,盛意提前离开学校,他走的是学校的后面,一条并无道路的地段,路是人走出来的,即使需要爬墙,那里就终于成为了路。

盛意像个大笨熊一般攀爬着,系草也没规定必须会爬墙啊?当他爬到墙上,正想再次艰难地挂上另外一条腿的时候,他停在那里,尴尬得不上不下——那位XXX就站在墙外的马路上,跟一位男士在大树下亲嘴儿,非常有激情地亲。

同性爱人,一般很少在大庭广众如此火辣激情,通常,他们自我防备的心思非常重,这样毫不忌惮的…非礼勿视,盛意想离开,耷拉下的那只脚却找不到

来自背后尴尬的视线,终于惊动了那对野鸳鸯,他们警觉地回头,盛意脸色顿时涨红起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说完,他想爬回地面,最好迅速遁去,再也不要出现。

“盛意…”身后的声音是熟悉的,齐刷刷的小疙瘩从盛意心底冒出来,一茬一茬的。

盛意从墙那边再次探出头,他非常惊讶,惊讶到挂在那里忘记了自己是该上去还是下来。

曾旭,没错,正是曾旭,比起当初在学校那会子的满身名牌的轻浮,从衣着上看,他稳当了许多,普通的休闲毛衣,西裤,擦的铮亮的皮鞋,头发那叫个整齐,标准的精英头。

曾旭毫不客气地推开怀里的童儒初,他走到墙边攀爬上去,把挂在那里的盛意拉了上去,他两人就这样蹲立在墙头互相看,盛意觉着他们就像动物园里蹲在树杈上的一对互相凝视的猩猩。

“你…怎么在这?”盛意咽下一口吐沫,扶着墙头问,他怕掉下去。

曾旭看下左右,蹦下去,对盛意伸出手:“你先下来,我再告诉你。”

盛意犹豫了一下,他看着那边的XXX,一直到现在他还不知道这位仁兄的名字。他还是自己蹦了下去,并未把手伸向那个人,下落的姿态并不平稳,他向前冲了好几步,曾旭连忙扶住他,盛意赶忙道谢:“谢谢。”并使劲将手从这人的手里挣脱出来。

XXX的眼泪从他桀骜不群的眼窝里流了出来,他想走,又不甘心,只好继续狠狠地瞪着面前这两个人。

“我们能谈谈吗?”曾旭小心地邀请盛意,盛意点点头后又摇摇头,他看着XXX:“我挺忙的,而且也没什么好谈的。”

“儒初不会介意的,当初我们说好的,只要…只要你愿意,我们随时可以分开…”曾旭开口解释,但是盛意却很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他连忙解释:“儒初…其实,我和儒初有约定,我们只是暂时在一起的,随时可以分开的,我们没有任何承诺,我只跟你承诺,真的,我们就是…就是都寂寞了,盛意你别生气…”曾旭在那里解释,也不知道为什么解释,总之他在解释。

盛意无奈地摇头,他扭头说了一句:“我很好奇,学长怎么在那里?”他看看故作不在意的XXX继续说: “我们也没什么好谈的吧?”

曾旭挺难过的,他走过来看着盛意,他那双漂亮的丹凤眼流露的感情比几年前多得多,满满的都快溢出来了:“盛意,如果不是你,我是不会来这个城市的,我受了那么多苦,都是为你,真的,我们找个地方谈谈好吗?你这样的态度,我们根本无法交谈。”

盛意撇撇嘴,也不遮掩自己的不屑,从法庭上他看到曾旭那副根本不敢抬头小声指责自己的样子,他就打心底看不起这个人。那样的情形他看了两遍,终身难忘,和这个人谈不上感情,他抬起头很认真地对曾旭说:“曾旭,最好我们老死都别往来了,你知道,我恨你,时间越长,我对你的恨越发的强烈,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曾旭不在意地陪着笑脸,他甚至拉住盛意的手:“还是先找个地方吧…”

“不可能。”盛意挣扎,他看着XXX希望他能站出来,阻止一下,自己也好脱身,曾旭紧紧扣着着他的手,就是不松开。他知道,如果他不拽住盛意,许多事情,根本没办法解释清楚了:“是个人就会犯错的盛意,那个时候我…我太天真 、懦弱,但是,不管怎么样,我们谈下,我有许多话跟你说,盛意,我不相信你为我做了那样的事情,付出那么多,现在就这样回答我?你只是…不甘心,委屈,我知道,我现在…现在好多了,我努力了,为了你,真的,盛意…”

他在那里嘟嘟囔囔的也不知道说着什么,盛意几次挣扎,也不知道这个人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几乎把自己的手腕勒断,最不可思议的是,班上的那位XXX却靠着大树,抽起了烟,他仰望树叶一副落寂的样子,浑身上下发出惆怅、无奈、无所谓的气质。

“曾旭…你先放开我,我有话对你说。”盛意哀求。

“不能放,盛意,你误会我了,我放开你就走了。”

“曾旭!你先放开!”盛意的语气里一股子压抑不住的激愤露了出来。

曾旭觉得盛意真的生气了,他犹豫了下,终于缓缓放开手。

一阵凉风吹过,虽然无有落叶应景,但是他们对视的眼神着实奇妙,一个深情款款 ,一个一副鬼胎的样子。

“你是不会放我走了?”盛意问他。

“这么大的误会,我要是不解释清楚,我这辈子都会被你恨死,不会放你走的。”曾旭肯定地回答。

大树下,XXX又点燃了一根香烟,他玩打火机的样子老有形了,盛意撇了他一眼,扭头很认真地上下打量起曾旭。他慢慢走到他面前,缓缓伸出自己的双手搭住他的肩膀。

“盛意…”曾旭热泪盈眶,他还是这么好。

盛意身体微微向上倾斜了一下,左腿膝盖突然顶到了曾旭的下部,空气中曾旭的惨叫发出很远,XXX手里的打火机失手掉落在地,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掐着腰,一只手无奈的做出扇空气样子的盛意。

“啊,这个就是我的态度,曾旭…那个…再见,这一下就算你还我的…以后咱们互相都不欠着了,我走了,你该干嘛干嘛去。”

曾旭捂着下面,脸色发青地说不出一句话,气都喘不上来了,他看着盛意向前跑,嘴巴里赫赫了几声,伸出手想抓,童儒初从他身边跑出去追盛意。

盛意一边跑一边想,今晚回家就退学,不是胆小,只是…好吧,他胆小,还不会处理这样的问题,他要去魏醒身边,到他身边就什么都不怕了。他一边跑一边难过,有股子压抑不住的悲怆的情绪在肚子里翻滚…他正胡思乱想,迎面着,一堵大山阻挡住了盛意的去路…

盛意一头撞在一座肉质大山上,他就犹如撞在铁板上一般向后跌倒,有一双强大的臂膀扶住了他…然后他被架起,双脚腾空,盛意惊讶地左右看下,这是一对电视里才有的高级流氓,他们穿的像个殡葬业工人,西装是黑色的,皮鞋是黑色的,脸也是黑色的,黑色的脸上还带着墨镜呢,盛意从墨镜的反光看着曾旭被人扶过来,扶他的人,也像搞殡葬业的。

盛意开始后悔,为什么自己要睡那个中药枕头,如果早点知道这个人在这里就好了,如果早点知道他会出现就好了,如果知道,他立刻躲避进魏醒的区域,再也不要出去,是,他就是这样的胆小鬼,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个问题。

第21章 上等流氓

烽桦市的街道又宽敞又干净,几许凉风裹着初夏绿意穿过车窗子上那条细小缝隙吹进了盛意的鼻子里,盛意的眼神躲闪着坐在对面的,被这么彪悍的人看着,对他的人生来说,还是第一次。

他非常想魏醒,希望可以联络到他,但是见到魏醒怎么解释呢?我坐过牢,虽然是冤枉的,但是还是坐过的,还是为了一个以前爱过的人坐过牢。怎么解释他们的关系?那个表面神经那么粗的男人,其实内心敏感无比。

XXX,不,童儒初,现在盛意已经知道这位同学的名字了。这位同学怎么说呢,他不简单,从盛意踢伤曾旭,到他指挥着大家把曾旭送到医院,再把盛意看管起来,前后不到十分钟。他处理问题的时候有股子从骨头里渗透出来的辛辣劲。

“要喝点什么吗?”童儒初从一边的冰箱里拿出一些喝的递给盛意,盛意摇摇头,继续盯着那个缝隙看。

“两个月前,你以前的同学在一家学校的网站发现你,曾旭这才来烽桦市的。那时候他高兴得就像个疯子,大哥说,你肯定不会原谅他,所以就派我来先跟着你,看看什么机会能帮到我太子哥,你能原谅他是我们希望的。”

盛意想起来,两个月前,好像连付权把歌咏比赛的照片放到了校网上,照片上,自己戴着红领带扯着嗓子像个白痴。天哪,不能活了,那张照片…呃,他想这些干什么,漂亮不漂亮的关这些人什么事情?还有,连付权是灾星,他确定了。

“太子哥看到你的照片,当时就哭了。”童儒初一边说,一边递给盛意冰饮。

太子?盛意不懂,太子是皇帝的儿子没错吧?“谁是太子哥?”盛意觉着挺刺激,还太子哥?

“哦,曾旭哥,大家都管他叫太子哥。”童儒初出奇地耐心解释。

盛意点点头,很认真地看着面前的彪形大汉说:“原来,才没多少日子没见,曾旭都混上等流氓了!”

也是,看看这名车,看看这前呼后拥的保镖车,就像演电影一样,这场面比魏爸爸的俄罗斯老毛子保镖还震撼人心。

童儒初噗嗤一声笑出来,就连对面的黑脸的也笑了起来。

“逸卜士集团虽然以前有过不好的过去,那也是网站媒体夸张,我们是干干净净的生意人,你还是不要太误会的好。”

盛意非常容易地就想起来这个名字,逸卜士集团,好多地方都有这个词汇,什么逸卜士出品、逸卜士奉献,好像是很有钱的样子。”

“他…走得挺快。”盛意嘴角扯出笑容应付着。是啊,曾旭爬得太快了,快到不正常了,他现在应该刚进入社会不到三年吧?怎么可以这么快?盛意承认,以前他悄悄诅咒过那个人的父母,他诅咒他们早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诅咒他们的孩子曾旭,一辈子无法度过反叛期。现在想起来,那些诅咒是过分了,盛意没想到自己嘴巴如此的恶毒,曾旭现在这算什么?涉黑的黑社会成员?太子哥?混高级流氓? 太快了,这不正常,太喜感了,一个刚刚步入社会的大学生,突然成了商业集团的把头哥?这里肯定有内情。

“太子哥是个能人,大哥很器重他,现在不是讲打打杀杀的年代了,什么事情都要讲脑子,太子哥给集团带来一年的利润比过去大家拿命拼五年还多,我们…都很感激他的。”童儒初对曾旭的夸奖是毫不遮掩的,但是,盛意感觉他的话透出一股子言不由衷。

盛意扒拉扒拉自己球鞋上的灰,一些泥巴掉到了车子的脚垫上,脚垫是洁白的,这令他有些不好意思。低头思考了下,他抬头问童儒初:“你想说什么?要是有关曾旭,还是算了吧。”

童儒初斜眼看了一下盛意,只是刹那的几秒,盛意依旧能看出来,他眼底的不屑、小看、鄙视,那种眼神,就是看不起,虽然只是一刹那几分秒就换上真诚,甚至讨好的笑容。盛意更加怀念此人在学校座位后面冰冷地看自己的眼神,那样的眼神最起码真实。

“我们经常听曾旭哥说起你,真的,现在这个时代,还有人肯为喜欢的人顶罪坐牢,我们都很想认识你呢,盛意哥,我们很佩服你呢!”

童儒初笑眯眯地从小冰箱取出一桶饮料,“嘎”的一声,帮盛意打开,双手捧到他面前。对面的那个黑脸的大汉笑容更加茂盛,他硬生生地扯拽出笑的枝叶,盛意都替他为难——仙人掌长叶子,多为难人家。

多么排场的车队,一整队名牌车,穿着丧服的保镖,身边这个人用崇拜的目光不停地注视着你,这就是曾旭要的。关于他的梦想,盛意当然记得,在学校操场的草坪上,他靠在曾旭的怀里,曾旭喂他吃刚上市的大樱桃,五块钱一两,他一边吃,曾旭一边说他的梦想。

“小意,以后,我要赚许多钱,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你喜欢吃大樱桃,我给你买樱桃园,你喜欢幽静的环境,我就在所有幽静的城为你买一套房子,我们一个月换一个地方住,只有我和你…买好多名牌车,咱们出门,我给你做司机…再买两只狗,一只叫小小旭,一只叫小小意…”

盛意接过饮料,慢慢地喝起来。他的每一段感情都是真诚的,他爱曾旭,是因为学生时代的曾旭,他每个梦想里一定会带上他,他喜欢别人的梦里有自己,他喜欢他满嘴跑车的不切实际地设计将来的生活,无论怎么设计,他都会带上自己,后来…他代替他去坐牢,也是因为,他留存了最后的奢望,他期盼,那个人在法庭上,看着自己对法官说:“不关他的事,都是我做的。”

如果他这样说了,盛意发誓,他爱他一辈子,打死他都不会走。

稀溜溜半罐饮料进肚,“我们去那里?”盛意看着车子慢慢开出郊区,虽然对这个城市不是很熟悉,但是大路还是认识的,这个车队缓缓开出国道,知道他们不会拿自己如何,但是盛意还是觉得有必要问一下。

“盛意居。”童儒初慢慢地说出那个名字,再次仔细观看着盛意的表情。

“哦。”盛意点点头,继续喝那听饮料,没再说话,心里却想:去他的盛意居!

现在他很后悔爬墙了,自己从围墙那边爬出,就是为了躲避魏醒派的人,他原本想带着豆腐脑玩个小失踪逗魏醒的。他喜欢魏醒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的找自己,这个习性是盛意的古怪之处,他喜欢坐在小公园,摸着那只大笨狗,最好还得有个人惦记自己,有人不停电话问他。

“你在哪里?”

“在做什么?”

“跟谁在一起?”

“你吃饭了没有?”

“一会你要去哪里?”

“不要皮了,回家好吗?”

“妈妈晚上做了好吃的,叫你过去…”

…他从未把自己的过去告诉过魏醒,也并不觉得自己坐过牢就低谁一等,他和曾旭的事情,也没有对不起这一说,那只是他生命当中的一段经历,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比起这些,盛意更加喜欢听魏醒他说自己,虽然魏醒也总是问他:你小时候如何如何?盛意觉得自己生活的质量简直是差极了,和豆腐脑都不能比,所以他很少说,更不爱提及,有时候高兴了,他会跟魏醒说他和盛暖的事情,但是,也就是七八岁之前,在那之后,不说也罢…完全没有娱乐性可言,对感情促进没有助益的话,他不打算说。

口袋里的电话开始震动,盛意在上课的时候不喜欢开音乐,影响别人,也不好看,他在牛仔裤的屁兜里摸索一下慢慢拿出手机,不用问也是魏醒,算算时间都差不多了。

“你在哪里呢?”魏醒问他,语气里带着一股子你调皮了,我来抓你的味道。

恩,要的就是这个调调,只是…现在却不是时候。

盛意看看周围,笑了下:“恩,我在去郊区的路上。”

“去郊区干什么?”

“我被绑架了。”

“你就闹腾吧。”

“没闹,真的,遇到了以前的男朋友。”

魏醒在那边哈哈大笑,很是喜欢盛意难得的“说大话”行为,比起盛意平时的木讷,他更喜欢现在,他认为盛意在吸引他的注意力。

“好吧,你现在在做什么,跟谁在一起?”魏醒很捧场地追问。

“恩,跟我前任男朋友现任的男朋友坐在车里,他请我喝饮料。”

“恩…这样啊,那个男朋友帅吗?”

盛意扭头上下打量童儒初,童儒初一脸古怪。

“质量上乘。”

“好了,我马上要开会,你早点回家,妈说做了小鸡炖蘑菇,叫魏大去乡下找的草鸡,叫你早点回去吃。”

盛意叹息了一下:“要等等。”

魏醒那边笑了一声:“知道,你难得有个朋友,我叫妈给你留着。我去开会呢,晚上联络。”

“…好!”盛意想说些什么,但是…此刻确实不合适。

车队七拐八拐的,真的就拐到一处风景雅致之处,童儒初下了车子,亲手帮盛意开了另外一边的车门。

盛意缓缓地下了车子,抬眼望去,迎面的两棵梧桐树上,卧着两只黑白尾巴的鸟儿在那里安静地咕咕的絮叨。

“这里还没收拾好,以后会更加漂亮。”童儒初指着远处正在种植矮木的一排工人说。

盛意仔细打量这个大庄园,“盛意居”这三个楷体大字很夸张地挂在铁艺大门的附近。

“这里是太子哥为你准备的室内花房。”

“这里准备挖游泳池。”

童儒初介绍着,带着盛意向里走,考究的壁炉、精致的旋梯、水晶拱门、挂着希腊传说的油画山墙、细细的几股子喷泉推着两只小罐子不停翻滚的室内喷泉雕塑、博古架巧妙切割的空间、巨大的一整面的蓝色落地窗。

“我大哥在路上,我带你参观一下吧!”童儒初建议道。

盛意缓缓坐到有着串珠吊灯白色皮革包裹的沙发上,摇头:“不用,我坐这里等,最好快点,我答应魏妈晚上回去吃饭。”

童儒初没说话,他坐到他身边,拿起遥控打开电视给盛意解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盛意眼睛始终盯着电视,周围有人走动、有人窥视、有人在悄悄打量他。盛意能感觉得到,那些眼神,并未有着童儒初所谓的对太子哥曾旭的敬畏,那些眼神,并不友好,甚至…那些眼神就像在动物园的笼子外观看那些挣扎在笼子里的动物一般,有时候,笑也未必就是好笑。

多么可怜,这皮光水滑的动物(多么奇怪,这人是同性恋)。

原本应该在山野自由的狂奔,如今却深陷牢笼,一辈子不得解脱(搞不懂,为什么世界上会有同性恋这个产物)。

它们在笼子里度过一辈子,多么悲哀(我是有教养的人,所以我不能以同情的眼光看他们,也不能以看怪物的眼睛看他们,但是,他们就是怪物)。

盛意努力把精神全部对齐了坐在一边的童儒初:“你和曾旭…现在在一起对吗?”

童儒初点点头:“对啊。”

盛意挺奇怪,是啊没有比这样更加奇怪的事情了,他纳闷地拧下眉毛:“你们挺奇怪的。”

童儒初笑了下,完全不在乎地笑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他不是最爱我,我也不是最爱他,我们在一起那是因为…我们都需要个人。”

第22章 过去在无声处消逝

盛意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一个和他同样的人——好吧,也许他自己还不如这位童儒初先生,或者同学,为什么他可以毫不在意地把感情说得那么随便。或许,是他压根跟童儒初的世界不同,他正想跟童儒初说点什么,但是,还是闭了嘴巴。

屋角的欧式大摆钟在来回摆动着,屋子里的电视里,一群孩子围着着解晓东在那里欢唱:“…最爱吃的是那个小葱拌豆腐…”。

“抱歉,抱歉,晚了,晚了…耽搁了!”随着一阵的哈哈中夹杂着透亮的声音,盛意慢慢扭过头。他没跟着童儒初站起来,但是,童儒初眼睛里闪着的那一股子压抑不住的高兴与雀跃却是瞒不过他的。盛意喜欢观察人。

“大哥,你回来了。”童儒初高兴地迎过去冲着一位四十岁上下眼睛笑成一条缝的男人打招呼,招呼打完,他客套地冲着跟在这位男人身后的曾旭笑笑,话倒是真关心:“太子哥,医生说什么,要不要紧?”可惜,他眼睛很快回到了眯缝眼男人身上,不停地打量着他,就要看出花来了。

盛意没站起来,他想着自己被强拉来,怎么着也要表示一下不满,所以他没动,再说了,在看守所,他跟那些所谓的坏人在一起住了那么久。坏人?谁又是好的,谁又是坏的呢?一时的贪念转不开而已,住进去了,都是秃脑袋穿号衣,没啥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