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太太回答儿子的话:“知道你今天回来,已经让林叔去通知他回来吃饭了。”说着转头看到儿子点着烟在吸,又骂道:“少抽些,这些东西对身体可没好处。”

苏岩东耸了耸肩,然后将烟掐灭在烟缸里。

两人正说着话,苏宅的大门突然被打开,一身衬衣西裤的苏则黎从门外走了进来,一只手还挽着西服,他身后的男秘书替他拿着公文包。

见到苏岩东,严肃的脸上柔和了几分,道:“回来啦。”说着女佣过来替她拿了西服放到衣架上挂好。

苏岩东笑道:“苏先生现在是越来越有老板的派头了,前呼后拥啊。”

苏则黎的嘴角抽了抽,瞥了他一眼,道:“少跟我耍嘴皮子,一回来就跟我贫嘴。”说着松了松领带,走到他旁边坐下。

3傅苑苑

红岸别墅。

夏沅沅一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中午。

她睡得有些昏昏沉沉的,头痛得很。她用手摸了摸额头,躺在床上却仍是有些不想动。

别墅的保姆阿秀过来敲门:“沅沅小姐,您起来了吗?该吃午饭了。”

夏沅沅不想起来,干脆道:“我不吃了。”

阿秀道:“不行啊,少爷交代过,一定要让我看着您吃午饭。”

夏沅沅无法,只得从床上爬起来,找了新的睡意穿上。刷牙、洗脸,然后吃药,吃午饭,在院子里走两圈消食,接着回到书房逛两圈淘宝,看电视剧,看电影,如果还是无聊且还大把时间不知怎么度过的话,那就再出去逛逛街。

再然后是等苏岩东回来一起吃晚饭,等着他来“临幸”。平淡而单调的生活,就像一波毫无波澜的散发着臭味的湖水。

曾经她是那么喜欢热闹的一个人,她都不知道她居然能在这座宅子里平静无息的活了五年。

她大学没有毕业就跟了苏岩东,后面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再无心上学,大二停了半年的课,后面大三大四虽然断断续续的上了,但也只是勉强拿个毕业证而已。

就连毕业证,还是苏岩东通过关系帮她拿到的,要不然像她这样的情况,早就被勒令退学了。

毕业之后,苏岩东没有允许她出去工作,所以她就在这个宅子里当了三年的“无业闲人”。

刚开始住进到这里的时候,她以为她会连一天都过不下去,绝食,吵闹,出走,闹了无数次,恨不得将苏岩东闹烦了好能放了她走。可是最后你看,人的潜力果然是无穷的,结果最后是她先低头接受了现实,听着苏岩东的安排在这里生活,一活便是五年。

她以前开朗活泼,跟谁都能谈得来,但现在却没什么朋友。

大学时她有个对她千依百顺却又优秀得令人发指的男朋友,那时候他带着她参加社团,谁都会给她面子,她无论在学生会还是在社团里都能混得开。

只是等那个人出国留学走了而她跟了苏岩东之后,她和那些朋友便慢慢疏远了。到了最后拍毕业照的时候,除了集体照,她居然全都是独照。

夏沅沅放下鼠标,穿了鞋子走到阳台。

外面的天色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空气中带着燥闷。风扫着院子里的树叶沙沙的飞起来,沙沙的声音像是在唱歌。

她拉了拉身上被风吹起的睡衣,然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这些年她很少愿意去回忆以前的事,美好的回忆除了会让现在的自己痛苦之外没有任何的意义。

但不知为何,她今日却突然就想起了以前。

天上落起雨来,豆大的雨珠噼噼啪啪的打在窗台上、阳台上,夹杂着风嗡嗡的鬼泣声,就像是谁在雨中哭泣。

阿秀突然从外面敲了门进来,看着站在阳台的夏沅沅,惊道:“呀,沅沅小姐,下雨了,你怎么还站在阳台,等一下要淋湿了。”说完拉了她进来,然后锁上阳台的门,又将书房里的窗户全都关上。

干完这些之后,又出去其他的房间关窗户去了。

夏沅沅一人看着空荡荡的书房,突然觉得这房间实在太大了些。

在苏家的老宅里。

苏岩东跟父母吃过中午饭之后,跟着就被苏则黎叫到了书房。

苏岩东坐在沙发上懒懒的翘着二郎腿不想上去,苏太太推了推儿子,道:“去吧,去吧,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跟你爸好好说说话,我去给你们准备水果。”

苏岩东这才不情不愿的上了二楼父亲的书房。

苏则黎正坐在沙发上泡茶,手脚熟练的烫壶、置茶、温杯、高冲低泡,然后再将茶水分入杯中,将其中一杯放到苏岩东的面前,拿起自己前面的一杯在鼻子下闻了闻,然后才一杯分三口的喝掉。

苏岩东也是一样的动作喝完了杯中的茶,然后又提起水壶往苏父和自己的杯子倒满茶。

苏则黎看着儿子的动作,突然问道:“你的那家物流公司做得如何了?”

苏岩东道:“挺好的。”

苏则黎道:“那种小公司实在不值得费什么心思,你不如回来帮爸爸的忙。爸爸就你一个儿子,以后苏家的产业总是交到你手上的,你现在回来早点熟悉家族的企业也好。”

苏岩东却不乐意回来苏家的企业安心做个太子爷,半玩笑半讽刺的道:“苏先生,你这就睁眼说瞎话了。就我一个儿子,那你外面的那个算什么回事,也不怕我那弟弟听了伤心。”

苏则黎弯了弯嘴角,道:“你还跟他计较。在爸爸心里,他连你的手指头都比不上,我不会让他插手苏家的产业,苏家以后都只会是你的。你就当是爸爸在外面养的一条猫狗。”

苏岩东还真的不怕,不说他根本没有将苏家的企业看在眼里,单说苏则黎这个人,外表看起来精明强干的样子,但思想却有些封建,一向只注重嫡出。单看他这么多年都没有将那个私生子带回来,更没有让他跟着他姓就知道,他根本就没有多将他当回事,养大了也不过是准备拿几千万打发了事。

苏岩东并没有猜错苏则黎的心思。

他跟沈芸的婚姻是家族联姻,他也很清楚自己该娶什么样的女人。但像他们这样豪门出身的男人,男人在外面逢场作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他在外面有过不少女人,包括给他生下私生子的那个女人。

那女人原来是他的秘书,长得聪明漂亮,在生意上曾经帮他很多。但聪明的女人主意也大,后面却偷偷瞒住他生下那个孩子。

他并不稀罕私生子,但既然是他的骨血他也会养着,不过是几口饭的事情。

他让人置了宅子让那个女人和那个孩子住进去,每个月让秘书往那女人的账户上打一笔钱,只当是养两个宠物。

他知道那女人想要的远不止如此,但他喜欢聪明的女人,却不喜欢主意大的女人,看在她曾经帮过他不少的份上,他给她这些,但却再不会多一分一毫。

沈芸自然也知道那个女人和孩子的存在,但只要不危害她和她儿子的利益,她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从来懒得去找她们的麻烦。

苏则黎又问道:“你在红岸别墅还养着那个叫夏沅沅的女子?”

苏岩东靠在沙发上抱着手默认不说话。

苏则黎抬头看了他一眼,开口道:“听爸爸一句话,男人在外面逢场作戏没什么,你高兴养着那个女人也随你养着,但结婚还是要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郑市长有个千金,今年刚二十五岁,今年刚从美国毕业回来,我和郑市长帮你们约了这个星期六见面,你将时间抽出来去见一见她吧。”

苏岩东不满道:“苏先生,你这是让我卖身呢。”

苏则黎道:“什么卖身,婚姻本就是结二姓之好,娶了郑市长的千金,于你也是有好处的。”

苏岩东道:“还结二姓之好呢,这都什么年代的思想了,这话在这个年代说出来,让人都感觉秀逗了。”

苏则黎有些头痛的看着这个儿子,儿子太听话了,像那个私生子那样对他趋奉讨好的,他嫌他骨头太软。儿子太不听话,像他这样你说东他往西,还嬉皮赖脸的跟你贫嘴的,你又嫌弃他太不服管。

苏则黎轻声叹了口气,道:“岩东,爸爸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苑苑既然已经跟你离婚了,你就不要再想着她了。男人儿女情长不是好事。”

有时候不得不说,尽管苏太太比苏则黎更爱更关心他这个儿子,但比起苏太太,苏则黎才是更了解他的那个人。苏太太到现在还以为,当初是他不要傅苑苑的。

可是又有多少人知道的呢,当初所有的人都以为是他负了傅苑苑在先逼得傅苑苑不得不离婚,却没有人知道他才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从苏先生的书房下来的时候,外面正在下雨。

风雨噼噼啪啪的打在窗户上,窗户“哐哐哐”的在响,让人听得心烦气躁。

苏岩东在苏宅等了一会,等雨停了下来才开车准备回红岸别墅。

青市车多人口多,加上下雨路况不好,路上塞车得厉害。

苏岩东在路上等通车时,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是谢豫南打过来的。

谢豫南是谢家的三少,青市四个商政大家族苏、谢、傅、沈四家,他和谢豫南、傅苑峰、沈衍一向被称为青市四公子。

四个家族平时互有往来,他们四人又是自小认识,因此关系都不错。他和傅苑峰的关系当初倒是四人中最好的,但因为当初他和傅苑苑离婚的事,闹得两家略有嫌隙,他和傅苑峰的关系便也有些疏远了。

谢豫南在电话里有些犹犹豫豫的道:“岩东,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苏岩东的心情正十分不好,语气不郁的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没事就别妨碍老子开车。”

谢豫南这才道:“我听苑峰说,苑苑很可能要回来了。”

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所有人都像商量好似的,都在他的面前提起那个名字。

苏岩东听到这句话时,整个人愣了整整有十秒,拿着电话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连电话的那头,谢豫南一直在跟他“喂喂喂”的也听不见。直到前面的路已经通了,后面的车一直在按喇叭,他像才回过神来似得,按掉电话扔在旁边的座椅上,然后开车离开。

外面突然又下起雨来,噼噼啪啪的打在车前的玻璃上,外面雨帘密密,世界都是模模糊糊的一片。

苏岩东觉得自己的脑袋也跟着模糊了,混混沌沌的什么都思考不起来。

4房间

苏岩东是大半夜的时候才回来的。

夏沅沅本不愿意理他,但他在楼下将房子闹得震天响,吵得她翻来覆去的都没办法睡着。最后没办法,她只能披了睡衣下了楼。

楼下已经开了灯,阿秀正扶着他往楼上带。苏岩东却走得东倒西歪的,不是左踢到桌子就是右踢到桌子。

夏沅沅走近了他闻了闻,才发现他身上一身的酒味。

夏沅沅皱了皱眉,嫌弃道:“臭死了”

苏岩东却张手扑到她身上,像个要找奶的孩子一样巴着她不放手,脑袋放在她的肩膀上蹭啊蹭的,呼一口气就是满口的酒味。

他一边呵呵的笑一边醉言醉语的道:“我身上臭,你身上却香香的。”说完在她身上深嗅了一下,道:“香香沅沅,沅沅香香。”说完蹭到他脸颊上就要亲过来。

夏沅沅懒得理他发酒疯,侧过头避开他的吻,吩咐阿秀道:“将他扶到楼上客房去。”

苏岩东却不满道:“我不睡客房,我要和沅沅一起睡。”

夏沅沅道:“你臭死了,不许进我房间,熏着我睡不着。”说完扒开他的手,让阿秀扛着他上楼。

客房就在主卧的隔壁,阿秀开了门,扶着他到床上躺下。

他是醉狠了,刚才还有力气发酒疯,此时一沾床,人便一动不动不省人事了。

夏沅沅站在床边抱着手看他,阿秀将他在床上收拾好后,转而对夏沅沅道:“沅沅小姐,我下去给少爷煮些醒酒汤。”

夏沅沅点了点头。

阿秀出去后,她拉了张凳子在床边坐下,然后便一直盯着床上的人瞧。

他的酒量一向算不上差,这些年无论是贪杯也好应酬也好,极少有醉的时候。她记得他上一次醉酒,还是两年前的时候。

那时候他接到一个从国外打来的电话,打那个电话的人甚至没有跟他说话,在他接起的时候便匆匆的挂了,但他却因此在外面喝得烂醉回来,然后躲在别墅二楼那个从不肯让她进去的房间里,整整三天没有出来。

借酒消愁,一醉解千愁。

不知他这一次又是借酒消什么愁,解什么愁。

其实她也知道总归不过是那么几种原因,但那原因里永远不是关于她的。

过了一会,应该是酒劲上来,他有些不舒服的在床上动了动,呼吸粗重,或许是感到身上的衣服穿着不舒服,又拼命的扯衣服。

夏沅沅难得发善心,站起来弯腰想要帮他将衣服脱下来。

苏岩东却突然睁开了眼,眼睛通红的看着她有一秒钟,然后突然伸手抱着她将她翻身压到床上。

他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又不像是在看她,他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悲伤,让房间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好一会之后,他才像受伤的小狗一样,将身体沉下来,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喃喃的温柔的喊道:“苑苑,苑苑…”

那一刹那间,夏沅沅的整颗心都像被泼了一盆冰水,冷得她直哆嗦,冷得她想哭却哭不出来。

她像发了狠一样用力将他推开,然后从床上爬起来,背对着床眨了眨眼睛,才将眼里的湿润忍了回去。

那么讽刺,那么可怜,那么悲哀。

明明是同样的发音,“苑苑,苑苑”,可是她就是能听出他喊得那个人不是她。

就像是无数个深夜里的时候,她听着睡在身边的他不自觉的喊出那两个字,她那么清楚的知道,他喊得不是她。

躺在自己身边的男人在午夜的时候喊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那种滋味你感受过没有,而她却百次千次的在承受。

挣脱而不能,只能咬牙忍受,直忍得心口出了血,满身的血淋淋。

有时候她真想拿把刀往他心口插一刀,再往自己心口插一刀,或许这样就能一切都结束了。

她从客房里匆匆的出来,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愿意。

走到房间门口时,看到阿秀正好端着醒酒汤上来。她心里正藏着一股火,于是端了她手上托盘里的醒酒汤倒进旁边的垃圾桶里,然后将空碗放回托盘,对阿秀道:“你下去睡吧,这里不需要你照顾。”

阿秀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到夏沅沅冷厉的眼睛时,最终什么也没说,道了一声“是”,然后便下去了。

夏沅沅回到房间重新躺下后,却怎么都睡不着。

很早很早之前,那声“苑苑”就像是下在她身上的魔咒,折磨着她的精神她的肉体和她的心。

她重新在床上坐起来,开了床头灯。

灯光有些昏暗,房间笼罩在暗淡的灯光和寂寞的夜色中,寂静的,空荡的,唯一能听见的是外面微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和自己的呼吸声。

夏沅沅最终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出了房间的门。

主卧隔壁的客房门并没有关紧,她站在走廊里顿了一会,从房间打开的门缝里看进去,可以看到苏岩东整个人张成一个“大”字,他的上衣已经被他脱下来扔到了地上,光着上身俯卧在床上。

夏沅沅移开目光,重新往走廊的深处走。在走廊的尽头,是一个房门紧闭锁着的房间。

她从房门旁边的盆栽下面摸出钥匙,然后打开门,开了灯。

这是一个满是女人风格的秀致房间。

铺着大红色丝绸床单的大床,床上是一模一样大红色的枕头和被子,被子和枕头的四角绣着浅金色的龙凤呈祥图案。床头的两个小几放着两座骨瓷台灯,骨瓷等下放着照片,

照片里是一个面容秀气的女子,穿着一身暗花镶边的连衣裙,头上长长的披散在肩后,耳朵上带着一对小珍珠耳环,面上微微带笑,目光柔和,仿佛看着自己所珍视的人。

5电话

房间里面的一切都还跟几年前一模一样,一丝一毫的没有变过。

铺着白色床单的大床,带着馨香的枕头、被子和小熊,床头小几上的骨瓷灯,挂着满满女人衣服的柜子,摆着化妆品的梳妆台。

书桌上放着的书、CD、台灯和盆景,以及相框里雍容秀致的女子。

房间的窗户上挂着窗纱,风吹过来,窗纱飞舞,她仿佛能看见,曾经这里坐着一个美丽的女子,伴着飞舞的窗纱坐在书桌前安静的看书。

而那时候苏岩东在干什么呢,他或许就站在女子的身后,悲伤的、含情脉脉的看着她。

在这座别墅里,苏岩东纵容她做任何的事,她甚至不怀疑她一把火将这里烧了,苏岩东也不会为此皱一下眉头。

但他唯一不允许的是她走进这个房间,动这里的任何东西。

当初她刚被逼着住进这里的时候,开始的半年她一直在跟苏岩东闹。脾气最坏的时候,她砸了这座宅子里能砸的任何东西,包括窗户上的玻璃和客厅里的东西。

但她砸碎一样东西,苏岩东就重新买回一样,他纵容着她的坏脾气,千依百顺的骄纵着她,予取予求,但唯一不肯答应的就是放她走。

后来她也闹累了,闹得再狠却总得不到想要的结果,便也没有力气再闹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