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时瑄X林狗

二零一八年旧历年最后一天, 时瑄终于拿到了假期。一共三天,这三天是特批来的。人可以离开公司,但不能离开工作。她在放假期间, 需要全天二十四小时保持电话畅通。

时瑄坐大巴车到燕城机场, 下车点离入口短短两百米距离, 时瑄走出了珠峰攀岩的错觉。寒风呼啸, 夹杂着雪花,如同锋利的刀片刮向了她的脸, 她逆风艰难前行。

燕城的冷是真实伤害。

时瑄把围巾拉到了眼睛下面,拖着行李箱狂奔向国内入口, 暖气扑面而来,她深吸气找到人间的温度。

从背包里拿出响到第三声的手机,来电是母亲, 时瑄接通电话,“妈。”

“你到机场了吗?”

“刚到,正要去安检。”时瑄抽出行李箱的拉杆,快步往自动办理登机牌处走, “放心吧, 今晚能回去。”

“你叔叔早上就在准备年夜饭了, 可丰盛了,就期待你回来。你一定要回来,我们盼了你很久。”

时瑄垂下眼, 抿了下唇半晌后点头,“好。”

“你上飞机了跟我打电话, 我和你叔叔去接你。”

时瑄刚想拒绝, 但一想到拒绝后带来的一系列问题, 又要唠叨半个小时挂不了电话, 就懒的开口。

母亲终于是挂断了电话,时瑄拖着行李箱走过去办理登机牌,又去托运行李。手机响了一声,气象局发布,受冷空气影响未来一周燕城会暴雪。

怀城没有机场,她回来也要飞燕城。

漫长的托运队伍缓缓往前挪动,犹如蜗牛。时瑄摸出耳机塞到耳朵里,压低了帽子。从托运到安检,时瑄用了一个半小时。她一边往候机室走,一边发信息给团队,接下来两个小时她要上飞机,没有信号不能接收短信,大家有问题赶紧汇总。

稀稀拉拉的有几个人回复收到。

天气原因飞机延迟登机,登机时间未定。鲜红的大字出现在大屏幕上时,时瑄推了下鼻梁上的大黑框眼镜,拧眉陷入沉思,今天不会回不去了吧?

乌鸦嘴说什么中什么。

在一片延迟的广播通知中,下午一点停飞通知下来了。耳机里的音乐挺了下来,候机室巨大的落地窗能看到外面鹅毛般的大雪沸沸扬扬而下。

候机厅里等待的人瞬间炸了锅,有人情绪激动的辱骂,有人拎着包不知道何去何从,有人开始抢火车票,有人拿着电话冲那边吼道还有没有大巴。也有人抱着侥幸心理,也许很快雪就停了。

这里大概只有时瑄真情实意的感谢这场雪,松一口气,往后靠在椅子上。不用回去了,不用应付一群认识不认识的人,真好。

耳机里忽然响起男生清唱的黑色毛衣,时瑄乍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心跳飞快,迅速从包里拿出手机切到下一首。

地勤开始过来维持秩序,以防有些人情绪激动造成混乱。

对于中国人来说,春节是一个特殊的日子。举家团圆,回不了家就是大事件。

时瑄抬手关掉耳机,拿下来放回耳机盒,拨通母亲的电话。

“你登机了吗?”母亲的声音热情,“是不是坐上飞机了?”

“暴雪,飞不了,刚刚机场通知今天全部停飞。”时瑄站起来把围巾重新戴回去,“抱歉,妈妈,今年不能陪您了。”

“高铁呢?有没有高铁票?”

“买不到票,前几天都买不到。”时瑄说,“要是能买到我就不来燕城坐飞机了。”

电话那头母亲叹了一口气,明显的失望,“叔叔一直盼着你回来,他很难过。”

时瑄跟他完全不熟,他有什么好难过?他们有关系吗?

“等五一吧,五一有假期我会过去。”

“五一我们可能就不在s市了。”母亲语调温婉了一些,说道,“这次叫你回来,其实还有一件事我想跟你当面谈,既然你回不来,我只能在电话里说。我们打算定居澳洲,手续已经办好。我们这次回来主要是处理s市的房产,结束后我们就走,以后不会再回来了。”

时瑄看着落地窗外的苍茫白雪,抿了下唇。

时瑄有一瞬间特别想发脾气,当年母亲说要定居美国,她们相依为命。她拼了的命的拿留下来的机会,母亲调头和s市的一个男人恋爱上,毫不犹豫抛弃了她,奔向了爱情。

母亲现任丈夫的孩子在澳洲工作,他们去年就陆陆续续的去澳洲住。

“澳洲很宜居,以后你也可以过来生活。”母亲笑着说,“我们很期待跟你生活在一起。”

时瑄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跟当年父亲抛弃他们的理由一样。幼小的弟弟更需要他,所以时瑄被抛弃了,他奔向了另一个家庭。

她说的是我们,早就把时瑄摈除在外。

“哦。”

“真的很希望你能回来,我们一家团圆。”

团圆?跟她有什么关系?

后面母亲又说了什么,时瑄没听。她看着落地玻璃,外面巨大的飞机蒙上了一层白,周围的人匆匆而行,喧嚣渐渐低了下去。

“你去哪里都好,祝你幸福。”时瑄说。

挂断电话,时瑄走向出口。机场长长的通道,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归家心切,每个人都有家。

时瑄没有。

时瑄十三岁失去了父亲,二十四岁失去了母亲。今年三十岁,她孑然一身。

有些东西,她越想抓住,却什么都抓不住。

最后一无所有。

时瑄在转盘处等了许久,行李才被出来,她拉着行李箱走向客运站。她重新把耳机塞了回去,拿起手机打开蓝牙。

打开音乐,她看到音乐列表里本地音频:l。

沉默了一会儿,她把手机又装回去,没有打开音乐。外面冷的要命,大雪纷飞,走出温暖的机场,时瑄有种被风雪吞噬的错觉。

她好像能随时冻死过去。

客运站停了,雪太大,视野有限,开车风险太大。时瑄又转到租车点,坐上出租车但不知道去哪里。

打开手机搜索能住的酒店,好一点的酒店全满,大雪让太多人滞留在燕城。机场附近没有能住的,往市区找,市区星级酒店也没有空房。

“你一个人吗?”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问道,“是不是回不去家了?”

时瑄警惕起来,“怎么了?”

“希盛每年都会预留几个房间,给一些回不去家的单身女孩住。价格还很便宜,你要不要去碰碰运气?”

希盛是林氏集团旗下的产业。

林氏集团董事长林世的女儿丢了很多年,这个活动初衷是为了他们的女儿。他们不知道女儿生活如何,在什么地方,假如有一天无家可归,希望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这部分的钱是林家出的,他们每年过年期间会定下来几个房间,预留给可能住不起酒店或者找不到酒店的女孩。

时瑄说,“再找找其他酒店吧。”

林浩阳目前负责林氏集团旗下的酒店,她不想住希盛。

两个小时后,时瑄走进了希盛酒店。希盛确实有这个活动,这是公益项目之一,但房间有限,名额已经用完了。

“还有其他房间吗?”

“抱歉,全部都订满了。”前台工作人员说,“如果您需要的话,我们可以送您到任何一家酒店,免费接送,可以保护你的人身安全。”

他们酒店可以为有需要的单身女性提供一切便利。

“还有一间房。”一道年轻的男人嗓音响起,“给时小姐订1902。”

时瑄回头看到穿着白衬衣黑色西装的年轻男人,林浩阳的秘书。

之前时瑄在前往澳洲的飞机上跟他见过面,当时他就坐在林浩阳的另一侧,隔着一个林浩阳,热情似火。

“1902是李——”前台话没出口,刘秘书道,“改成时小姐,给她安排入住。”

1902是林浩阳固定的房间,每年大年初一他的那几个哥们会过来打牌,这个房间基本上为他保留。

“如果不方便的话就算了。”时瑄也没想到会遇到林浩阳的秘书,看样子是占用了别人的房间,他们可以这么随意改动么?

“1902是林总订给李总的房间,李总今年换地方玩了,刚刚打电话通知我取消。您看您需要吗?不需要的话,我们订给其他人。”刘秘书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从口袋里拿出名片,微笑着递给时瑄,“我现在负责希盛酒店的事务,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跟我联系。”

外面大雪,零下十度,时瑄确实不太想出去再折腾一圈。希盛在燕城算是口碑比较好的酒店,设施什么都不错,只是价格贵一点。

她住林氏集团旗下的酒店有什么关系?她又不是不付钱。刚刚果然是她想多了,上次在怀城见面,林浩阳一副不大认识她的样子,林浩阳都不会为她留房间。林浩阳的秘书,会为她占别人的房间吗?疯了吧?怎么想的?

“谢谢。”时瑄拿出证件递给前台。

“您客气了。”刘秘书说,“晚上我们酒店有专属的年夜饭,如果您需要,可以去餐厅吃饭,也可以让管家送到您的房间。关于菜品,提前三个小时点单,我们都可以办到。”

“好的。”

时瑄办好入住,酒店的工作人员过来帮她拿行李箱。

刘秘书恭恭敬敬的把时瑄送进了电梯,跟前台交代时瑄的房间要什么都可以服务。

“李总什么时候取消了房间?”前台经理试探着问刘秘书,说道,“我们没有接到通知。”

“等会儿就取消。”刘秘书给林浩阳发了一条短信,转身大步往楼上走,说道,“等着接电话。”

前台几个人面面相觑,刘秘书什么时候有了未卜先知的能力?以及这位时小姐是什么人?

两分钟后,李辉接到林浩阳的电话。

“你的房间没了,你换地方。”

李辉:“???”

李辉:“人干事?你有病?”

“我给你找个酒吧玩,今晚所有的消费算我的。”林浩阳停顿片刻,道,“你打电话到酒店取消订单,是你自愿取消,明白吗?滚吧。”

第82章

房间是套房, 非常豪华。

难怪价格昂贵,时瑄走进房间就被豪华震撼到了。她环视着房间,把沉重的围巾和帽子拿下来, 已经湿透了, 被暖气一烘贴在肌肤上特别难受。

“还需要什么跟我们联系。”

“好。”时瑄说, “谢谢。”

“不客气, 祝您愉快。”工作人员离开,房门被关上。

时瑄把包扔到桌子上, 走进了浴室。她洗了个热水澡彻底活过来,毛巾搭在脖子上, 穿着一件背心拿起黑框眼镜戴上走向工作台。抽出了电脑,打开工作群。

汇总的文件一起砸了过来,时瑄打算明天找车回怀城, 一定要回到工作岗位上去。她爱工作,工作让她快乐。

时瑄能想到的方法别人也想到了,她并没有找到回怀城的车,拼车包车出租车全部都没有。时瑄凌晨六点在酒店餐厅吃东西, 一边吃一边查询租车。时瑄不过春节, 十七岁之前每年除夕她都被逼着去求爸爸, 然后被拒绝。

大年初一母亲哭诉自己命不好,年复一年,以至于她对春节都有了抵触心理。

“您好。”

时瑄抬头看到酒店的工作人员, 她把耳机拿下来,点了点头, “你好, 有事吗?”

“您要去南山吗?”

时瑄偏了下头, 没明白她为什么要去南山?

“我们酒店大年初一有南山专线去灵山寺, 灵山是很有名,大家每年初一都会过去。您要去的话,七点有专车,前台登记就好。”

“谢谢。”

时瑄对寺庙没有兴趣,她是唯物主义者,信仰马克思主义。

服务人员离开。

时瑄发信息到群里:“我中午想办法回怀城。”

“时总,你不是回s市了吗?”助理李迅问道。

“航班停了,我在燕城,找到车就回去。”

“蒋总也在燕城,找蒋总,他会安排专车。总公司这么方便不用,什么时候用?”李迅消息回的飞快,说道,“我把陈秘书电话给你。”

时瑄没想用总公司的资源,她以为这不是工作时间,李迅已经把陈秘书的电话发了过来。

陈秘书是蒋霖屿的秘书,时瑄回国后就在怀城分公司,总公司只认识蒋霖屿和他的秘书。之前是简秘书,现在是陈秘书。

时瑄很少麻烦别人,所以这个电话打的还是很艰难。半晌才打过去,陈秘书接的很快,一个小时后时瑄坐在陈秘书的车上,直奔南山。

“蒋总去灵山寺上香了。”陈秘书整理手边的文件,说道,“正好,这份文件让蒋总签完字,你可以带回怀城。”

蒋霖屿什么时候信佛了?

蒋霖屿那样的人,竟然会信佛!时瑄信了他的邪。

皑皑白雪下的南山,远处山峰壮阔,云雾缭绕。近处,雪松盛满厚厚的白雪,被压弯了枝头。随着鸟儿划过树枝顶端,一抹白扬向了天空。零碎的雪花飞舞着,撞击到车玻璃上。雪景美的有几分梦幻,时瑄看着窗外雪景,心里忽然有些难过。她上一次这么纯粹的欣赏雪景还是跟林浩阳去阿拉斯加,林浩阳开雪地飞机带她穿越雪山,那是她第一次放纵,肆无忌惮的宣泄。

林浩阳笑着转头看她,雪光映进他的黑眸,里面有灼热的光。他开飞机特别帅,黑色耳机落在他英俊的侧脸上。他骨子里有狂傲张扬,锋芒毕露。戴着黑色手套的修长手指一扶耳机,下颚骨线条冷硬。他带着时瑄上天入地,他在飞机的轰鸣声中说,跟我回中国吧,我们结婚。

飞机落到平地,扬起的雪花还在飘动,不能平息。雪光照亮了林浩阳英俊的脸,时瑄敛起了所有的笑,她拒绝了林浩阳。

她不能回中国。

他们认识了三年多,在那一刻结束。

她看到林浩阳脸上的笑一点点敛尽,犹如流星划过天空,最后永坠黑暗。

他们大一认识,他们这一届计算机系只有两个中国人,自然坐到了一起,自然成了朋友。

林浩阳这个人,看起来玩世不恭,对什么都不在意。生活散漫,无边无际的飘荡。有传言他家捐楼才进哈佛,毕竟他那个顶级富二代的身份,捐楼也很正常。

实际上林浩阳是靠自身能力被破格录取,时瑄看过林浩阳参加演讲的资料,他的各项成绩都很优秀。他很优秀,他的认真炽热专注只针对热爱。

他们无话不谈,从天文地理谈到人生理想,时瑄很喜欢跟林浩阳聊天,那是她碰触不到的世界。林浩阳冬天去西弗顿滑雪,夏天去南非看动物大迁徙,他一年四季都狂奔在作死的路上。

时瑄向往他的世界。

时瑄是个中规中矩的人,她从高一就在准备大学,每天睡四个小时,剩余的时间都在麻木的学习训练。参加夏令营,参加竞赛,参加演讲。她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按照程序规规矩矩的活着。

阿拉斯加是时瑄第一次脱离母亲的远程冒险,只有她跟林浩阳。

回程路上,他们陷入了沉默。

其中有一段路要坐火车,她原本跟一个男人邻座,不久后林浩阳换过来坐在她身边。火车在黑夜里穿梭,四周是雪山,车厢内热闹嘈杂。

只有他们寂静。

时瑄转头就能看到车窗里林浩阳的倒影,他似乎睡着了。时瑄也睡着了,她再次醒来时,她靠在林浩阳的肩膀上,身上盖着林浩阳的外套。

林浩阳回头看她,她坐直把外套还回去,转头看向窗外,她在窗户倒影中看到林浩阳的眼。

许久后,林浩阳握住外套移开了眼。

漫长的路程结束,他们回到学校,没有删彼此的联系方式,但再也没有再联系。如果不想见,很容易不见。她继续读书,林浩阳准备毕业。

她留在美国,林浩阳回了中国,他们隔着太平洋。

他们各奔东西,再也没有见面。

前往澳洲的飞机上遇到林浩阳是个意外,林浩阳变化挺大,她第一眼没敢认。林浩阳的五官线条更冷硬了,已经是个成熟稳重的男人。

他们点头致意,再没有多余的话,只有他的秘书在旁边聒噪。问了很多问题,林浩阳闭着眼睡觉,眉头微蹙,他不耐烦就是这个样子。

全程,时瑄都担心林浩阳会跳起来把秘书的头打爆。事实上什么都没有发生,下飞机,他们没有打招呼,林浩阳大步而去。

第二次见面是在蒋霖屿那里,林浩阳的妹妹找回来了,林浩阳的妹妹跟蒋霖屿在一起。林浩阳受蒋霖屿之托,送时瑄回公司。

林浩阳熟悉的蹙眉不耐烦,全程一句话都没有,把她送到公司掉头就走,扬长而去。车冲过地上的积水,溅起一米高,时瑄怀疑林浩阳是想喷她一脸污水。

“你要进去拜拜吗?月老庙特别灵。”陈秘书笑着说道,“我跟我老婆恋爱时来这里拜,拜完我们就结婚了。”

那是你们之间有感情没矛盾,不然你们把地磕穿也成不了。

“不用了,谢谢。”时瑄说。

“求平安也很灵,大年初一是个很特殊的日子,可以祈求家人身体健康。”

她有家人吗?时瑄摇头,“不用了。”

陈秘书是不是拿了景区的回扣?这么卖力的推销。

车没开到山上,山路被乱停车堵的严严实实。时瑄原本想在车里等陈秘书,不知道陈秘书怎么想的,非要她一起去。

“大年初一,热闹。”陈秘书拿出个红包递给时瑄,说道,“新年快乐。”

时瑄愣了下,本能的拒绝。

“这个可以拿,这是祝福红包,大年初一加班都会有红包。蒋总包的,不拿白不拿。”

“谢谢。”时瑄上一次收红包还是外婆再世时,很多年不收了。

“高速封路,通知说是下午才能开。现在着急也没用,上去转转,感受下烟火气。”

时瑄把手插兜,踩着雪往山上走。

“你父母都在s市?”陈秘书问。

“嗯。”时瑄不想跟外人多说什么,她爸在她这里早就死了,她去美国后就把那个人的联系方式删除,跟那边断绝关系。

“你有男朋友吗?”

时瑄看了过去,上屿还包办婚姻?

“我没有其他意思,随便聊聊。”陈秘书体力不太好,走一回儿就喘的快要厥过去了。时瑄还行,她偶尔健身,爬山不是问题。

短短一段路,两个人走了快半个小时,主要是陈秘书走不动。

时瑄把围巾拉上去遮住脸,也顺势遮住自己的吐槽脸。

时瑄以前进过寺庙,外婆活着的时候,初一十五都会去庙里求平安。

“你能带着文件去找蒋总吗?”陈秘书一屁股坐到台阶上,还有九十九个台阶,他能当场死过去。

本来只爬九十九个台阶就好了,结果今天车开不上来,他多走了几百米山路。

时瑄接过文件,打电话给蒋霖屿,那边接的很快,让她到寺里第二个大殿前等。时瑄挂断电话直奔第二个大殿,很快蒋霖屿就到了。高冷无情,不苟言笑的蒋霖屿面无表情的拎着一堆红绳木牌还有许愿锁,突然就接地气了。

蒋霖屿这个唯物主义者怎么也这么迷信?这还是蒋霖屿吗?

蒋霖屿翻看文件随即在最下方签字,“陈秘书呢?”

“体力不支。”时瑄一言难尽。

“年纪大了,我需要换个年轻的秘书。”蒋霖屿开启了毒舌模式,把笔和文件一起交给时瑄,顺手递给她一个木牌,嗓音淡淡,“旁边有个心愿走廊,可以写愿望挂在上面,送你一个。”

时瑄:“??”

您也是宣传大使?您是卖木牌的吧?

时瑄接过木牌,“谢谢。”

蒋霖屿颔首,公事公办,“任何问题都可以找陈秘书,你并没有放假,工作期间的所有事都是公事,公司会为所有高层提供便利,保障高层的人身安全。我女朋友在上面等,先走了。”

敢情是陪女朋友来的。

时瑄点头。

蒋霖屿大步离开。

时瑄抬眼看过去,她没戴眼镜看不到太远。蒋霖屿的女朋友是林希,林希在这里,林浩阳会不会也在?

月老殿就在不远处,红绳飘在风里,青烟袅袅,非常具有特色的建筑,挂着木牌的走廊随风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时瑄没有心愿,她转身欲把木牌扔进垃圾桶,手停住。

又收回来,拿起笔咬掉笔帽在上面写系统成功。

转身大步走向心愿走廊,年轻的男男女女在挂心愿牌,时瑄看了眼,上面写的都是谁和谁永远在一起。幼稚死了,挂个牌就能永远在一起了吗?

时瑄把文件装进背包,又拿出笔在背面写了木。

笔装回去,她抬手要往上面挂,目光停住。林浩阳从另一边走过来,他穿长款灰色大衣,显出修长挺拔的身型。月白色毛衣边缘显露出来,浅色淡化了他的锋芒,眉眼淡漠似随意往这边一瞥。

他手里拎着个木牌,似乎正在找地方。

他们各站一端,中间有年轻人进来挂木牌,碰到了其他木牌,叮叮当当的发出清脆声响。

林浩阳若无其事的收回视线,木牌挂好把手插兜,姿态依旧是懒散淡漠,越过人群远远的朝她点了下头。

第83章

红绳拴着木牌, 木牌下面飘荡着一缕红穗。单个看上去不起眼,挂在一起。浩浩荡荡,木牌随风飘动, 红的耀眼。

林浩阳就站在红色的尽头, 他身后是高大的合欢树。

他沉稳了,敛起了曾经的狂妄。如今的他像是经过岁月沉淀的峡谷, 寂静温沉,静静的矗立在那里。

林氏集团太子爷, 家世长相能力都是上乘,追他的人应该很多。他应该谈过很多恋爱,不会记得很多年前那场都没开始就结束的暧昧。

人群涌动,时瑄朝他也点了下头, 林浩阳忽然迈开长腿走了过来。

时瑄空白几秒, 林浩阳离她只有两三米远。

时瑄收回视线, 抽出笔迅速的在反面的木下面画了一横, 看上去想张牙舞爪的杰。

林浩阳过来干什么?他想做什么?时瑄把笔装进背包。林浩阳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审视时瑄。

近距离看,林浩阳其实很多地方都没有变, 看陌生人时眸子会如同琥珀透着淡漠的透明感。遥远处钟声响起, 早上九点。

“你来——求姻缘?”林浩阳开口, 嗓音清冷,“还单身?”

还是什么意思?单身怎么了?

“这是许愿的地方吧?”时瑄垫脚想把牌子挂上去赶快离开这里, 离林浩阳越远越好。长廊顶部离地两米多, 时瑄一米六五。忽然面前一暗, 木质香调落了过来, 尾调有着檀香木的温沉。

时瑄指尖一热, 只觉得空气都稀薄了。林浩阳已经拿走她手上的木牌, 长手落到顶端,挂到了最上方,他往上看了眼。正面写着系统成功,这是时瑄的风格。反面写着一个汉字,杰。

杰是男人名字吧?

她一个人来求两个人的姻缘?呵,什么眼光,喜欢一个渣男。如果是他,别说下雪了,天上下刀子女朋友要去月老庙求姻缘,他也能赶到。

林浩阳整个眸子都暗沉,他退回去,抬起眼皮示意,“你退后两步。”

时瑄退后两步后反应过来,干嘛要听他的?

“什么?”

“抬头。”林浩阳指着走廊的木质牌匾,“认识汉字吧?”

红木上写着金光闪闪的七个字:千里姻缘一线牵。

时瑄:“……”

这么直白?不含蓄一点吗?时瑄都没注意到上面的字。

林浩阳回答了她刚刚的问题,这里不是许愿,是求姻缘。

“木牌也是求姻缘。”林浩阳单手插兜,黑眸深沉凝视时瑄片刻,嗓音慢沉,有点意味深长的调调,“你求姻缘?男朋友呢?让你一个人来许两个人的愿?”

“你女朋友怎么没陪你?”时瑄刚刚因为被戳穿心事脸上还热着,想都没想就看了回去,“你也在这里挂牌。”

时瑄说完觉得这个词怪怪的,而且她语气也太尖锐了,听上去像是在打探他有没有女朋友。时瑄把手装进羽绒服口袋,缓了情绪,说道,“我还有事,不打扰了。”

她没否认男朋友。

“我女朋友眼睛不好,上不了山。”林浩阳站在顺风口,月老庙的烟火全熏他身上了,熏的他眉头拧着。他顶了下腮帮,压下不爽。迈开长腿往台阶下走,睨着斜对面的时瑄,“我怕她看不清路,山高路滑,陡崖峭壁,怕她滑下去。”怕她认不清那个叫什么杰的渣男,一脚踩坑里。

时瑄变化不大,依旧是短发小脸尖下巴,圆眼睛非常漂亮,就是眼光不好,看不清人,分不清好坏。

时瑄脚下一滑差点摔下了台阶。

天又飘起了雪花,沸沸扬扬从天而降。刚刚清理干净的地面又蒙上了一层雪,燕城天气极冷,这一会儿就结了薄冰。大理石地面结薄冰,滑成了溜冰场。

林浩阳大步上前一把抓住时瑄的手臂,时瑄撞到了他的怀里,一刹那,软香惜玉在怀。近在咫尺,时瑄的后颈皮肤又白又细腻,身上有清甜的草莓香气,很多年了,他们有很多年没有靠这么近过?

很多年前,林浩阳借着朋友的旗号做掩饰,在时瑄写程序时。悄悄的从后面撑在她的身侧,似抱着她,俯身看她写。她是短发,低头后颈就露出一抹白。她很瘦,纤细柔软,那抹皮肤白的耀眼。

林浩阳全部注意力都在怀里的女人身上。

时瑄一把推开了他,迅速站到了另一边,她匆忙抚过耳边的头发,“谢谢。”

林浩阳手里一空,心里也空旷。随即,嗤的笑出声转头看向另一边。但很快,他就调整过来,再看向时瑄目光澄净,摊手往后,“我可没有占你便宜的意思。”

“如果你在这里摔下去,这里的高度。”林浩阳尽可能维持着表面的若无其事,他抬手衡量了一下,手指上仿佛缠上了密密麻麻的丝线,那些丝线紧紧的缠绕,紧的他心脏都疼。他往后靠在栏杆上,手指在空中一划落回去。态度懒散轻松,嗓音低沉显出一些漫不经心,“非死即伤,你是l3系统的主工程师,monste三月一号开发布会。耽误了monste的发布会,蒋霖屿损失就大了。蒋霖屿的财产关系到我妹妹的将来,我很关心我妹妹的切身利益。”

时瑄抽出手扶着冰冷的扶手,朝林浩阳点了下头,“那我把谢谢收回来,改天再跟蒋总道谢。”

她抬头看林浩阳,忽然有些看不清。林浩阳有女朋友了,早该想到的,他这么优秀怎么会单身至今呢?可能他也快结婚了。

过去这么多年,他们早就开始了新的生活。他们只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不会停留。

时瑄穿着的雪地靴有些滑,她不知道该看哪里,反正不想看林浩阳,抿了下唇把围巾拉上,声音很低,“再见。”

时瑄握着冰冷的栏杆快步下山,她想赶快逃离这个地方。

她很怕这种场面,非常害怕,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手臂被拉住,时瑄猛地回头,撞入林浩阳沉黑的眸子中。

林浩阳拉着她的手臂,但人离的非常远,如果可以的话,他可能会飞出去。可他没有,时瑄看着他。

他握着时瑄的胳膊,“为了我妹夫的项目,我有义务送你下山。”

“不用,谢谢林总。”时瑄推林浩阳的手,没推开。

林浩阳直直看她。

时瑄皱眉,“林总?”

林浩阳垂下睫毛,黑眸眯了下,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拉住了时瑄的手,四目相对。林浩阳尽可能让自己表情平静,不露出丝毫端倪。他的眼看着时瑄,从口袋里拿出手套,不管不顾的戴在时瑄的手上。

黑色的手套很大,松松的挂在时瑄的手上。手套里面是毛茸茸的,有着林浩阳的体温。

林浩阳松开手,往后退了一大步把手插兜,再抬眼时目光已经恢复成之前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不想我拉你就握紧扶手,手套增加摩擦,你摔下去也不至于滑太远。送你了,不用还我。”

时瑄想说什么,想把手套还回去,想跑下山永远不再见林浩阳。

那一年,他们在阿拉斯加玩,她第一次见那么多的雪,她开心坏了。以至于手套进水湿透,她才意识到。林浩阳第一时间把手套拿下来给她戴上,那个极寒地区,没有手套会冻伤。他把厚厚的棉手套戴在时瑄的手上,拉着她回住处,他的手冻的发红。

时瑄想摘下来还给他,他忽然转头就笑了。冰天雪地,他明眸皓齿,笑起来天地都暖了起来。太好看了,时瑄看傻了,一时间就忘记了摘手套。

林浩阳的手冻伤了,当晚就肿了起来,涂了药膏又红又胖。时瑄看着他的手都快哭了,林浩阳还安慰她说没事。他什么都是没事,冻伤应该很痒很难受。那晚上他们住在一个房间,林浩阳翻了一夜的身,他痒到睡不着。

他经常去滑雪,去极寒之地玩极限运动。他很清楚裸露皮肤会冻伤,他怕时瑄冻伤,就把痛苦留给了自己。

不会有人比林浩阳更好了,跟林浩阳结束那天,她在心里跟自己说,以后再也不会遇到这样的人了。

“不用了。”时瑄摘掉手套还回去,直视林浩阳,“不要随便把手套送给别人,如果,你女朋友知道,她会生气。”

时瑄扬了下唇,说道,“谢谢林总好意,我会保护好自己。我比任何人都知道三月一号的发布会有多重要,我非常看重这个项目,这是属于上屿属于我们国家的l3——”

“我没有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