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宁捂着脸,只觉得这真真是晴天霹雳,可比她发现自己失了忆还要震撼,她瞪着那些丝绳,直至天边泛白。

龙三这日是第一次见到凤宁吃饭的时候无精打采,他看了看菜色,明明都是她爱吃的,前几日吃的时候不是乐得眼儿弯弯的吗,今日却象是不识味道了,只管往嘴里塞。

“你怎么了?又不舒服了?”她偶尔恶梦,会跟他抱怨来着,但那也丝毫没影响胃口,今日怕是有什么状况,龙三心里寻思,面上未动声色。

凤宁放了筷子,忽发其想:“龙三,你说你上次撞了头人事不省,是又撞了一次给撞好的,那我这个,能不能再撞一次也撞好了?”她太想知道自己以前干过什么事了,太想知道自己不是那么坏的女人。

龙三也放了筷子,道:“我不介意你去试试,不过去之前麻烦写份遗书,说明是你自己要去撞的,这样你若是回不来,我跟你家里也好交代。”

凤宁一撇嘴,“蹭”的站起来:“你这人怎么这样,你好歹也劝劝我,关心我一下。”

“那就别去,撞得更傻了,我还得重新再跟你说一遍故事,那样也挺累人的。”

凤宁不说话,使劲瞪他。

龙三叹气摊手:“那你说,你究竟要如何?”

凤宁当然说不出什么来,半晌只得一瞪眼:“我想到了再告诉你。”然后一转身,走了。

龙三看着面前的剩菜,发现自己竟然在想这疯女人吃饱了没。

凤宁满脑子都是那些丝绳,没注意自己这顿吃少了。她又羞愧又慌张,原来做了亏心事是这种感觉的。她没敢把丝绳的发现告诉龙三,好不容易有个人对她好,她这么一说,岂不是招人恨她?

她越想越难过,她还是无法相信,自己怎么能是这么坏的人呢?可这撞一撞的法子确实太凶险,不好用,余嬷嬷那个高人作法之事,也不靠谱。可药她也喝了,旧地也去了,也没见有什么进展。

凤宁满心郁闷,满宅子晃,看什么都觉得疑心了。那些闪躲她目光的仆役,会不会知道什么内情?那见她转身就跑的丫环,会不会知晓什么秘密?

凤宁忽的眼一眯,那丫环真的是见她就跑,这人她没见过。

“你站住。”凤宁一声喝,把那慌里慌张的丫环镇住了。凤宁踩着大步子过去:“你是哪个院的?”

“奴婢,奴婢是衣房的丫环。”

“衣房?”衣房管府里裁衣、缝补、洗衣的,凤宁没由来的心里咯噔一下,厉声问道:“你看到我,慌什么?”

“奴婢,奴婢只是想起还有活没干,着急回院里去,并非看到夫人慌张。”

“你叫什么名字?”

“夏儿。”

凤宁盯着她不说话了,那夏儿头也不敢抬,慌道:“夫人若无事,奴婢回院干活去了。”凤宁沉着声“嗯”了一声,夏儿急急行了礼,转身小跑步走了。

凤宁回转自己屋里,叫来了小青:“我想做两件新衣,这事归谁管?”

“以往夫人的新衣都是萍儿找外头的制衣铺子制的,禀了余嬷嬷拨了钱银便是。”

凤宁之前听小青说过,萍儿就是她那个病逝的陪嫁丫环。她在心里叹气,这家子看来在衣行住行上真是没亏待她。小青看她不说话,又问:“夫人要制新衣吗?”

“嗯,想看看新样式,你知道我以往在哪家制的吗?”

“知道的,就在城东碧衣阁,那里顶有名气。”

“哦。”凤宁应着:“那你们的衣裳呢?”

“下人们的衣裳全是府里衣房给制。”

“包括萍儿的吧?”

小青不解怎么问起这个,但还是答了:“是的,当初萍儿的衣裳也全是衣房给制的。还有些缝补绣花,净衣洁被的事,全是衣房。”

凤宁想着,那如此说来,衣房的丫头跟各院里的丫头们该是关系不错,谁不想能拿得好衣裳啊,最起码她们有的是机会接触。

第二日,凤宁拿了件衣裳,扯下了布扣,剪了襟线,亲自去了一趟衣房。衣房院子不大,挂着了晾衣的竹杆,一间屋子里几个丫环正在忙着手里的活,看到凤宁来了都吃了一惊。凤宁细细一瞧,那个叫夏儿的也在,她看到她,眼里闪过慌乱。

凤宁一笑,笔直朝她走去:“你叫夏儿吧,昨日我们见过,我想起我有件衣裳坏了,小青又不在,所以我自己送过来了,你帮我补补可好?”

那夏儿定了定神,接过了衣裳,应了。凤宁若无其事的在屋子里这摸摸那看看,跟丫环们闲聊几句,管事大娘闻讯进了来,凤宁客套的问了问寒暖,干活辛不辛苦,一屋子人尴尬的虚应着她。

夏儿很快把凤宁的衣裳襟线和扣子都补好了,凤宁笑着赞她手巧,谢过后拿了衣裳离去。走到门口,凤宁忽的转身道:“对了,夏儿,还有件事。”她清楚的看到夏儿脸上从松口气迅速转为防备的神情,轻轻一笑:“我要制两件新衣,之前该都是萍儿替我挑的,你与她相熟,想来知道我的喜好,况且你手巧,看得懂做工好不好,不如就你陪我去吧?”

夏儿脸色发白,凤宁道:“就明日吧?”她望向那管事大娘,对方慌忙点头应好,凤宁这才满意一笑,离开了。

她走出衣房,脸色沉了下来。非常好,她说夏儿与萍儿相熟交好,没有人显露惊讶,看来确是如此。如此来看,这夏儿身上还真能挖出些什么秘密来。

可第二日,凤宁没能把夏儿拉出门,原因是夏儿病倒了。她这病来势汹汹,昨日好好的一个人,不过半天功夫,竟然发起高烧来。

病倒的仆人有单独的屋子养病,以免传染了通铺里的其他人。所以夏儿被转到了小屋里,凤宁的身份不方便进去,她托了小青去探望。小青回报,说是烧得挺厉害,喝了草药也没压住,余嬷嬷已经让陈大夫过去给她瞧病了。

凤宁觉得这事透着古怪,难道这夏儿故意把自己弄病了,好躲着她?这个假设背后代表的意义让凤宁很沮丧,难道她真下毒手了?

她闷闷不乐,一边想着这事,一边跟小青去了那个她常来制衣的碧衣阁。碧衣阁果然是顶有名气的铺子,各色布料各式衣裳,琳琅满目,小帕子小饰件也摆满了一柜子,那些什么夫人小姐们,在铺子里挑得不亦乐乎。

凤宁站在门口,对这里一点印象也没有,看着铺子里人挤人,她也没了进去逛的兴致,正打算打道回府,却听道一个女子声音:“哟,这么巧,杀手姑娘也在这呢。”

凤宁一转头,看到秦雅音,她点点头招呼:“秦姑娘好。”

秦雅音笑得灿烂,举了举手腕:“看,龙三公子给我送的礼。”那是个碧玉镯子,凤宁识不得好不好,但秦雅音那示威的姿态让她心情很糟。她粗鲁的把她的手腕扯过来细细瞧,秦雅音笑,正要说话,被凤宁抬眼打断了,凤宁一字一句的道:“姑娘把这玩意儿戴好了,我接了三爷的令,就依着这信物杀人。姑娘好生等着,别怕,我会给你个痛快的。”

她说完,冷冷一笑,看也不看秦雅音僵硬扭曲的表情,转身趾高气扬的走了。

凤宁回得龙府,第一件事就是冲到龙三的院子里。龙三正跟两个手下交代事,看得她来,大家都停了说话,凤宁可不管他们防备不防备的,她直直冲到龙三面前,伸脚便给他一踹,嘴里还骂:“败家玩意,风流货色……”

她出手迅速,行动完全出乎龙三的意料,这下被踢个正着,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凤宁已经行完凶跑了。她跑出屋子,路过院里的小圆桌,顺手又一把掀了,桌子倒地的巨响声中,她已经消失在院门外。

龙三黑着脸,大吼一声:“凤宁!”可惜人家连影子都没给他留下。

小青脚程慢,跑回来已见凤宁正往自己的小院去,她忧心的上前劝:“夫人……”可凤宁回过身来,却是精神抖擞的一握拳:“太解气了。”

撒泼之后心情大好啊!

遭人暗算的龙三夫人

凤宁心情是好了那么一阵,可没等她嚣张太久,她那个“败家玩意”相公很快就杀将过来。龙三没凤宁这么野蛮,东西自然是不会砸的,人也不会揍的,他只用他那探究的眼神盯着凤宁看。

“你说,你究竟是怎么了?”

有什么好说的,凤宁把头撇一边,打死不能承认自己是拿他迁怒了。实际上,龙三一过来兴师问罪,凤宁就开始觉得心虚。她现在可是谋害夫君的凶嫌,是愧对人家的,可事情憋着不能说,她堵心堵肺的难受。

龙三双臂抱在胸前,又道:“我承认你与往日不同,觉得你没有坏心,但不表示你能在我龙家地盘上任性撒泼。无缘无故的去我院子闹,你当你是谁?”

他语气如常,面无愠色,但凤宁就是清楚的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她心里慌张起来,但偏偏更不敢说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她发现的那些线索她真的说不出口,她咬着唇,倔着不说话。

龙三盯着她半晌,冷道:“不想别人厌烦你,就别无理取闹。”

他这话象刀子一样扎痛她的心窝,她不知该说什么,他却转身走了。

凤宁看着他的背影,忽觉得先头存下的精神劲头没有了。这日的晚餐没人陪她吃,饭菜是送到她的小院来的,凤宁没敢嫌弃菜色简单,她象个犯了错的孩子,坐立不安。

凤宁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她夜里睡不安稳,她想着她这两日做过的事,她与龙三说好了不说谎不隐瞒,要一同找真相。可她这会有线索了,她却瞒着他,她是个不讲信用的人,这让她心情郁结。可她自己暴躁还不算,还跑回来拿他当了出气筒,她回想着,她是不是让他在下人们的面前丢脸了?

凤宁越想越觉得自己犯了错,她觉得她该做些什么来挽回她与龙三之间的友好关系。想到这,她就躺不住了,她穿好衣裳,跑到龙三的院子去敲他的房门。

龙三披了件单衣,散着发应门,显然他正睡着。见是凤宁来,没甚表情的看着她:“何事?”

凤宁咬咬牙,道:“我是来赔不是的。”

龙三“嗯”了一声,回道:“我听着呢。”

他这般高姿态,不给台阶下,让凤宁不太高兴。她低了头,看着他趿着鞋的赤脚很想踩上去,但她动了动脚尖,还是忍了。她嘟囔着:“我不该乱发脾气,不该在下人面前让你没面子,不该踢你,不该掀了你的桌子……”

她认错倒真是认得诚恳,龙三是有些意外,他盯着她的发顶,清咳两声,道:“那你且说说,为何这般无理取闹?”

凤宁愣了愣,怎么道歉还得分析理由?可她发脾气的原因不可告人怎么办?她抬眼看看龙三,他正盯着她等话,她期期艾艾,最后心一横:“我吃醋了,我去碧衣阁,遇上了那个秦雅音,她拿你送她的定情物炫耀,我……我当然会生气,一生气就脑子发热,脑子一发热就想找你……所以……”

“定情物?”龙三勾起嘴角坏笑:“当真是吃醋?”

凤宁心里老大不痛快,可这会既是想和好,也只得硬着头皮认了:“嗯。”她想想又补充一句:“这个小青也看到了,她可以做证。所以你就原谅了我吧,我下回不这样乱发脾气了。”

龙三的笑意更深了,他伸手去抚凤宁的脸,温热的指尖摩擦着她的肌肤,凤宁只觉得被他抚得脸颊发麻,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可她僵着身子不敢动。

龙三看着她的反应轻笑,他温温柔柔的附在她耳边道:“待你愿意跟我说实话了,你再来找我。”他把她轻推出去,关上了房门。

凤宁怔怔地看着紧闭的屋门,傻眼了。好半天反应过来是自己谎话被识破,心里说不出的沮丧,好半天才隔着门板道:“你不要这般小气嘛,我只有你这么一个能说话的朋友……”

可惜门内没人应她,凤宁呆呆站了一会,难过地低着头走了。

而后的两天,龙三果然如他所说,没再见凤宁,凤宁平白发了顿火,换来了冷落,自然也是不痛快。可她左思右想,觉得这事还是不能跟龙三说,她决心自己先查探查探,万一事情并不如她自己想象的那样糟,凶手其实另有其人,那她还是可以挺直腰杆与龙三相处的。于是她分外留心那个夏儿的动静,打算一等她病好能下床了,就去找她好好探探底。

没想到事情还是不如她的意,第二天傍晚时分,凤宁忽听到消息,说夏儿病一直不大好,她家里人来接她回家静养去。小青还告诉凤宁,听说夏儿的家人借着这次,干脆给夏儿赎了卖身契。

凤宁吓了一跳,赶紧跑到龙府侧门,那里停了辆简陋的马车,一个年轻男子掌车,一个老妇等在车旁,夏儿与几个丫环拥在一起,似在道别。凤宁急急上前,却不知该如何是好,这般景况,实在是不宜探究任何事了。

众人见到凤宁到来,均是吃了一惊,大家不再说话,老妇过来催夏儿上车,凤宁看了看掌车的男子,又看看老妇和夏儿,实在找不到什么借口留人,只得再上前两步,唤道:“夏儿……”几个丫环都小心翼翼的看着她,似是怕她难为了夏儿。凤宁想了想,最后只能说道:“你病未痊愈,多保重身子。”

夏儿弯腰施了个礼,轻声道:“多谢夫人关心。”她站起身来,却是腿脚一软,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凤宁下意识的伸手将她扶住,可她万没想到,夏儿扶着她双臂挨近她的那一刻,极轻悄的飞快说了一句:“你不是龙三夫人,快逃。”

凤宁还未回过神来,夏儿已经后退两步,由着那老妇将她扶上车,掌车的男子很快扬鞭赶马,三人迅速离开了。几个送行的丫头哭成一团,相扶着进府去,凤宁傻傻的站在那,看着那马车消失了踪影,疑似方才听到的那句话是幻觉。

她不是龙三夫人?那她是谁?她不是龙三夫人,那这龙府里满屋子的人都撒谎了吗?这怎么可能做得到?

凤宁游魂似的一步一挪往府里走,走着走着,竟然听到了龙三爽朗的笑声,刺耳的是,伴着他笑声的,还有一个女人的娇笑。凤宁一抬头,原来她是到了石廊花园,龙三正领着一个年轻女子往外走,两人说说笑笑,看起来聊得很是开心。

凤宁远远跟在后头,看龙三将那女子送到大门处,抱拳行了个礼:“如此便拜托袁女侠了。”

“三公子请放心,我一定不负所托。”那什么袁女侠豪气地一抱拳,告辞走了。

龙三回转身来,远远看着凤宁抱着廊柱眼巴巴的瞧他,走过来施施然道:“我院里的小石桌换了新的了,你要不要再去掀一掀。”

凤宁对他的调侃并不欢喜,她嘟了嘴回道:“你要是愿意和好了,我也是可以再去掀一掀的。”

“你连真话都不愿说了,怎么与你和好?你想做回从前那个受冷落的三夫人,我自然随你。”龙三说完,慢悠悠的走了。

凤宁靠着廊柱站着,心里想着若是说真话了,别说和好,怕是连正眼他也不想瞧她了。况且夏儿说她不是龙三夫人,又是什么意思?

凤宁悄悄打听着夏儿离开龙府后的下落,但听说她是外县人,该是直接离京了。她又拉着小青陪着她满城逛,试图找回一丝一毫的回忆,可惜每个地方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

可凤宁没想到,两日之后,一个天大的好机会来了。凤宁接到一封信,上面写着“欲知真相,酉时凉河边见。吾冒险相告,切勿声张。”信的落款署名是夏儿。

凤宁心里一盘算,酉时天还亮着,她早去早回,还能赶上城门关之前回来。夏儿不会武,想来也不能把她怎么样,若有什么不对劲,她逃跑总是可以的吧。

于是凤宁寻了个借口,说自己不舒服早早睡了,实则又是老办法,翻墙偷偷出了龙府。她一路急赶,到了城门口正巧看到了当日那个守门兵大哥,与他打了招呼就过去了。

凤宁识路的本事不差,虽只走过一回,但路她记得清楚,还没到酉时,她就已经站在了凉河高高的堤岸上。河水拍打岸边的声响让她听了都晕,河里头更是不敢看,只远远的站着,四下张望找人。

看了半天只看到几位渔夫模样的背着网兜竹篓扛着柴往城方向走,一个女子模样的都没见着。凤宁想了想,沿着河岸往下游走,是不是夏儿等她的地方不在这?她走了一段,没看到人,正想着要不要回头,忽听得一声辩不出男女的尖叫,紧接着上游高高的堤岸处有人大叫:“快来人啊,有姑娘落水了,快来人啊……”

凤宁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夏儿,她不及细想,下意识的往声音的方向跑,河里头,一个年轻女子拼命扑腾挣扎,可是越挣扎越往河底沉,那正是夏儿。凤宁看到此景,一阵晕眩,仿佛河水卷了上来要将她拖下去。她全身僵硬地定在当场,来不及转移视线,来不及做任何动作,身后一股劲道袭来,狠狠的将她往河里推去。

凤宁叫都不及叫,已被冰冷的河水灭顶淹盖,鼻里、嘴里、耳朵里全都被河水涌入,她呼不上气,胸口要炸开,四肢不受意识控制的胡乱舞动挣扎,扑腾之中,透过河水,看到一个被水波扭曲模糊的男子身影,很快消失在岸边。

凤宁不想死,但冰冷的水将她往下拖,那种刻骨的恐惧将她紧紧包围,她四肢沉重,脑袋发晕,整个人似要被河水切成碎块,痛苦越来越甚,意识就要消散,她只感觉自己身体要裂开,黑暗将她侵蚀。

突地一双臂膀伸来,将她整个托出水面,空气一下子涌进她的肺里,凤宁下意识的张大了嘴用力呼吸,四肢奋力挣动,她不要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大声喊:“凤宁,是我,是我,你别怕,别慌……”

凤宁脑子并不清醒,她反应不过来是谁,她只知道她此刻是濒死之人抓住了浮木,她紧紧抱着对方,奋力往上仰头,她不要再进水里,她很害怕。

死里逃生的龙三夫人

凤宁受求生本能支配,气力极大,来救她的那人受她手脚束缚,竟也施展不开,两个人狼狈得缠成一个,被河水一路往下冲。二人在水里沉沉浮浮,都被灌了好几口水。

凤宁吓得全身僵硬,又喊又叫,那人被她拖着也往水里沉,无奈只得用力将她推开,把将她的胳膊扳到身后,将她的头托出水面,大声在她耳边吼:“你冷静,别怕,是我,别怕,我来了……”

凤宁颤抖着努力瞧,终于瞧明白来救她的是龙三。她眼眶一下热了,大声叫着:“龙三,龙三,别丢下我,别丢下我……”

龙三撑着她的头,盯着她的眼睛道:“别怕,你听我的话,我们马上到岸上去,好不好?”

凤宁也分不清脸上是水是泪,只唤着:“我听你的话,听你的话,别丢下我,别丢下我,我怕水,我怕……”

龙三大声道:“我现在松开你,你别挣扎,别踢我,放松下来,我不会让你沉下去的,听明白了吗?”凤宁慌乱的点头。

龙三看她似乎听进去了,放开她的胳膊,将她楼在怀里:“抱着我的肩,我带你游到岸上去。”凤宁止不住的抖,象个孩子似的紧紧抱着他的肩脖,半点也不敢松。

龙三奋力在激流中稳住两人的身形,他也吞了不少水,他一只胳膊托着凤宁,一只胳膊划着水,两腿用力蹬着,手脚并用,终是艰难地把僵硬得跟个大石块似的凤宁拖上了岸。

两个人狼狈不堪倒在岸边,龙三咳了几下,终于喘过气来。凤宁的畏水之症犯得厉害,把他搂得死紧,丝毫不愿松开。龙三见她抖得甚惨,只得半拖半抱的将她拉到远离河水之处,揉着她的后背和胳膊:“没事了,已经上岸了,没事了……”

凤宁似什么也听不见,头埋在他肩上一个劲的打颤,手脚并用将他缠得紧紧的。龙三没了办法,只得轻拍着她哄,耐心等她平静下来。

过了一会,凤宁还不愿松手,两个侍卫模样的人跑过来,对龙三道:“三爷,没追上。”凤宁一震,抬了头,龙三对她道:“是推你下河的那个人,没追上。”他转向另一人问:“那个奴婢呢?”

“沉下去了,没救着。”这个答案把凤宁吓得双臂一紧,再把龙三抱个严实。

龙三没了法子,对其中一个侍卫交代:“回府去,驾辆马车来,弄两套干净衣服。”那人领命去了,龙三又让另一人升个火堆。

凤宁埋着头,小小声对龙三道:“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人。”

“什么人?”龙三一边问一边试图把她拉开,让他们都站起来。可他一动凤宁又用力缠上去:“别丢下我。”

龙三无奈坐在泥地上,抱着一身水一身泥一头乱发的凤宁,一点也不想想象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德性了。

凤宁两次溺水濒死,吓得不轻,龙三只得转移她的注意力,再问了一次:“你说什么人?”

“那个喊有人落水,引我过来的那人,就是我撞伤头那次,问我东西在哪的那个。他的声音,我想起来了。”

“你可见着他模样?”

凤宁摇摇头,想起当时沉在水里的情形又是一慌。

龙三抬眼看看已然全暗下来的天色,一旁侍卫已把火堆生了起来,龙三拍拍凤宁:“你先放手,我们坐到那边去烤烤火,别着凉了。”

凤宁一听,赶紧紧了手臂,一个劲摇头:“不放,别走,你让火堆过来好了。”

龙三暗自咬牙,她当火堆还能跑呢。他用力扯开她,吓得凤宁哇哇大叫:“你要丢下我,你不管我了……”龙三一狠心,用力挣脱她的束缚,拨开她的扭缠,将她横抱起来,搬到火堆旁。一边还笑话她:“你平素彪悍得跟只母大虫似的,落了水便废物了。”

“你没试过在水里撞到头快死掉。”凤宁小声嘀咕,抱着龙三的胳膊,坐在暖乎乎的火堆旁,终于有了踏实的感觉。

“你一堆怪毛病,又是不记事,又是怕水,还胃口奇大,等哪天事情过去了,要不带你去百桥城瞧瞧病去。”

“那是什么地方?”

“是座顶有名的医城,那里有很多好大夫。城主聂承岩是我的至交好友,定能给你安排治好的。”

凤宁撇撇嘴:“你的好友真多,那里也有几个红颜知己吧?”

“还真有。”

“哼。”凤宁这会恢复了精神,开始拌嘴:“那你那个至交好友聂承岩,怎么没把你的风流病给治治?”

“真不该捞你上来。”龙三拍她额头:“我真是自找麻烦。”

“他为什么想杀我?”说到捞她,凤宁心里还在怕。“他不是该是我的同伙吗?我记得他的声音,那天就是他问我东西在哪?如果他没找到,杀了我不是更找不到了吗?”

“这只能说明,留下你造成的威胁比找不到东西的后果更严重。”

“他是怕我倒戈投向你们这边吧?”凤宁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我一定掌握着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龙三没说话,拨了拨火堆,让火烧得更旺些,那个侍卫很有眼力架的留了地方让他们说话,隐身到别处去了。

凤宁看着龙三的动作,问:“你怎么会来?”

“你这几日古古怪怪,我自然派人留心你的举动。你没有朋友,突然接了封信就说自己要早睡,自然是有问题。可待人来报我,你已经跑掉了,亏得问了城门兵大哥,他认得你,我便想你该是跑到这来了。”

凤宁咬咬唇,还是说了:“是夏儿给我的信。她走那日悄悄跟我说,我不是龙三夫人。今日那信里又约我到这来,说是要告诉我真相。”

“你不是龙三夫人?”龙三奇了。

“她确是这么说的,她还让我快逃。”

龙三微眯眼审视她表情:“你信?”

“她说得这般古怪,我当然得来听听究竟是怎么回事。”凤宁想来还有后怕:“没想到却是这般情景。”

“你不是龙三夫人?”龙三念叨着这句,盯着凤宁瞧。

凤宁摸摸自己的脸:“你们当然不会认错人的,对吧?”相比那个夏儿,她心底里其实更愿意相信龙三,况且想让一个宅子里的人全说谎不露破绽,确实不太可能。

龙三斜睨她一眼:“你这话问的,我还能不认得自己媳妇?”

凤宁一“哼”,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你反正对你夫人一点都不了解,忘了长什么样也是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