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片场,群演替身的盒饭全部都是由生活制片人来负责采购的。不同的制片人,对片场的餐饮经费有不同的把握。

因此片场的盒饭被按照演员类别分等级的事情并不少见,何况这次又是大陆港台三拨人马吃饭的特殊情况。其中能产生问题的关节便更多了,既有可能是有人瞒着制片占油水吃回扣,也有可能是翻译没有交流清楚,只对港台人员的吃饭问题马虎应付。

舒盼知道,无论情况是哪一种,她都是万万不能说破的。

她这边正犹豫着,吞咽下鸡腿的许珊却果断地摇摇头,一脸诚实回复男替身道,“我母鸡啊。”

舒盼被她逗乐了,“你会粤语?”

许珊背过男替身,语气为难地对舒盼耳语道,“我只会个母鸡。”

------------------

陆辰良用和善的眼神看了一眼正埋头吃着盒饭的易南,然后脚步生风地经过他身边,拉开了云芳菲保姆车的车门。

易南被陆辰良这一眼看得心惊肉跳。

很明显地,经过他家老板和导演的深度交流,已经把批评教育的首要对象,定在了近期状态极其不佳的云芳菲身上。

他想追上去,提醒在车上抽烟的云芳菲情况不妙,可惜已经来不及了。陆辰良快他一步踏入车厢,直直被扑面而来的烟雾呛得黑了脸。

车座后排的云芳菲瞥见陆辰良的人忽然出现,微微一愣,手上动作极快地收了烟。

陆辰良反手关上车门,身子落在副座上,那俊美无俦如同天人一般的深刻面容上仿佛结了一层薄霜。

“易南告诉我,你已经戒烟了。”

“戒了瘾,断不了根。”云芳菲伸手开窗透气,声音轻柔绵软,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哀愁和诱惑。

陆辰良最是受不了女人一副话中带话的哀婉做作的样子,他皱了皱眉,眼中的不耐烦溢于言表,“别忘了,你是来做什么的。”

云芳菲的手紧篡住衣角,心脏被猛地扎了一下,也顾不得冷艳佳人的形象,登时接口地反问,“那你呢?”

几年来,陆辰良虽时常有花边新闻,但云芳菲是唯一一个没被他亲口否认的绯闻对象。而平日工作之中,陆辰良也常会透过易南,对她的工作进度表示关心。

时日长了,云芳菲看着新闻报纸里两人出入成双的登对模样,感觉虚假的绯闻也有了几分真意。

他既是那个带她入行的人,怎么就不能是那个陪伴她从巅峰退下的人?

“你现在只能用不专业来形容。”陆辰良懒得搭理她的反问,只毫不客气地批评道,“要不是我到现场问了徐喻铭,简直不敢相信那是你的水准。”

他现在心情很不好。

云芳菲的演技虽然一直没什么值得评价的地方,但胜在既能守得住经营出来的形象,又能让普通观众买账。现在倒好,她仅有的优点也被不着边的贪心给掩盖了。

“你、你真的是为我来的吗?!”云芳菲却故意忽略所有陆辰良的指责,满心欣喜地回头,紧紧盯着陆辰良,似乎想要从他那波澜不惊的双眼中看出些门路。

陆辰良没有回答,他也实在不知怎么回答。

因为他根本想不起来自己做了什么,才让云芳菲鬼迷心窍一般,就认定他对她有情。

上车以来,他还是第一次看见云芳菲的正脸。她虽着盛妆,可是看上去却十分憔悴,皮肤竟是半分光彩也无,容颜姿色同几年前是不能相比了。

陆辰良知道这个话题断不能再和云芳菲多做纠缠,他甚至完全沉下脸来,“云芳菲,你能不能不要时时刻刻惦记着感情的问题,我和你,根本不可能。”

“为什么——”云芳菲差点失声尖叫起来,她病态的脸庞上,那种焦灼和热烈几乎就要燃烧起来。

“因为我是你老板。”陆辰良再也不看她,“现在,收拾清楚下车。你和我去见徐喻铭。去向他证明自己,我不想浪费成本在没用的人身上。”

陆辰良下车,重重关上车门。

砰——一声。人走得倒是利落。

易南一脸苦相站在车旁,就知道老板来这里又要开启大杀四方的模式,他自己的艺人还不识相表现不佳,这就苦了他这经纪人两头要讨好!这款夹心饼干做起来也太艰辛了。

易南只得赶紧上车查看云芳菲的情况,只见她扑在座前嘤嘤哭泣,心中还是有些不忍。

云芳菲是他亲手带的第一个艺人。科班出身,家境殷实背景简单,没有太复杂的过去,皮相中上,符合观众审美趋势。

然而仅凭这些基础,云芳菲本不会大红。

只因她遇上了观众群体的精神娱乐需求从无到有的黄金十年,加之经纪公司提供的上乘资源,让她高冷美艳的荧幕形象逐渐深入人心。就连陆辰良似乎也有意抬举,配合制造了一段长达五年莫须有的暧昧关系提高曝光度。

颜色纯粹,感情单一忠贞,这样的女星似乎没有人不喜欢。

可问题坏也就坏在这里了。

易南身为经纪人,站在离云芳菲最近的位置,自然看得明白。影视圈竞争激烈,云芳菲的演技虽在一堆新人之中仍不落下风,但已经没有太大的晋升空间。

而她本人,似乎毫无察觉,反倒将心思渐渐放在了做陆辰良“真”女朋友上。

这是云芳菲自己挑错的人生剧本,恐怕只有由她自己醒悟看清了。

云芳菲默默擦去眼中泪水,心中似下了决断,狠狠地对易南挤出三个字,“回片场。”

第4章 两星争斗

云芳菲埋头往片场走着,被陆辰良这般不顾颜面的训斥,在易南面前自然也丢尽了面子,莫名的委屈使得她眼眶始终通红。

委屈,是真的委屈。

她想变成这样吗?她想让他那样看不起么?

答案肯定都不是。

他明明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却能说出那么难听的话令她受伤。即便曾经那些温柔缱绻是假的,可总也有假戏真做的那种片段吧?

身后响起纷迭脚步声,云芳菲的步履也稍稍停顿。

“别伤心了。你应该知道先生为什么生气。”易南温雅的声音令她内心升腾起的希望再度湮灭,云芳菲不得不再度加快脚步来掩饰自己的失落。

她知道的,她当然知道陆辰良是恨铁不成钢,但到她这个年岁,对于自己的未来规划,对于日日反复的拍摄,她其实已经有了些许厌倦。

毕竟不是谁都可以再更上一层楼。

易南又提醒了她一句,“陆先生不喜欢你……身为女一居然输给了其他人。”

“我没有输!”云芳菲终于忍不住咬唇反驳,身形微微凝滞。

片场的界限近在咫尺,外面和内里俨然两个世界,穿梭过忙碌人群,她的目光正好落在女三号余施洛身上。

这位就是造成她被请出现场的元凶。

而正在场边休息待开工的余施洛,与云芳菲不巧四目相对上,顿时间眸中浮现几分讥讽之意——居然这就来了?还以为云芳菲小公举要继续在自己的房车里龟缩几日呢。

她本就看不起这位科班出身却又依靠他人不断追捧才能起势的女星,可谁让人家现在咖位胜过自己呢,凭空抢戏更是毫不留情。

其实她和云芳菲本是没有什么恩怨的。

可在半年前,就在她为《浮狱》女二号的档期特意推掉了三个广告的时候,半路却空降了云芳菲,直接拿了女一的位置,同时还捎带着把女二也给打包替换掉,余施洛的角色就这样失之交臂。

大约是想起自己之前那部戏凭空被换掉的角色,余施洛的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手紧紧握成拳头。

二人的目光短兵相接,便已经胜似暗战现场,谁也不清楚这其中的风起云涌到底来源于何处。

只有云芳菲心里清楚,之前她被徐喻铭请出现场去“休息”,便是余施洛默不作声的手笔,而她被陆辰良逼着回来,就还要继续和余施洛正面相迎。

无论如何,这一场是绝对不能输了。

因为,那个人在看。

云芳菲想着,动作优雅的步入场内,在她身后的易南不由自主松了口气。

“芳菲姐,你可来啦。休息得怎么样了?你不知道,刚才伏潇潇被徐导骂得可才惨了。”余施洛暗损了一句,说话仍旧皮笑肉不笑的。

云芳菲冷眼看了看余施洛,“你管好自己吧。徐导愿意骂倒是好的。”

呵,在戏外也做戏,谁能比得过眼前这个余施洛。

易南匆匆从徐喻铭那边跑了过来,和云芳菲低语了几句,待会直接就上场演了,让她做好准备。

云芳菲点点头,坐到自己的靠椅上,慢慢的闭上眼睛,她当然不会再输给余施洛,也一定要好好准备接下来的这场戏。

这场戏里,云芳菲所饰演的女主角遭黑化了的故友余施洛欺压,在雨中直被逼迫到角落,又被狠狠打了几个耳光。昔日姐妹情断,至此逐渐拉开了女主复仇的序幕。

“准备开始,所有人员各就各位——”徐喻铭的声音在场边想起,云芳菲和余施洛也由化妆师补完妆起身走到场内。

一声招呼,场务上前利落地打版。镜头里,以余施洛为首的众人徐徐紧逼女主角,云芳菲单手扶着朱墙,身体颤抖地后退到墙角。

白衣女子此时入了戏,那双清水瞳眸已然情绪饱满,这样直接的情绪令现场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静静的看着场内对垒的二人。

余施洛是讨厌云芳菲的,那种讨厌从对方抢了自己角色开始,就已经酝酿到无法收拾。

然而她不得不承认,此刻完全进入状态的云芳菲,不愧是曾经博得视后的人选,那弱柳扶风的姿态倒真是楚楚可怜的紧。

徐喻铭凝视着监视器,镜头的画面正好定格在云芳菲饱满的表情上,这位向来苛刻的大导演终于露出一抹笑意,回身向来人说:“不错啊,你一过来,她就恢复状态了。”

这一场对垒,余施洛完全压制不住云芳菲的表现,甚至连摄影镜头都不自觉的往云芳菲的脸上做定格处理。

显见真正将心思放在演戏上的云芳菲,的确是一名悍将。

陆辰良唇边也难得浮现一丝淡然的笑意,然而下一刻,笑意却已经凝滞。

云芳菲忽然间握住余施洛高高扬起的手,直直站起身来,反而让余施洛被吓得一个踉跄,往后退了两步。

人工雨骤停,徐喻铭站起身来,不满地大声道,“cut!”

“余施洛你这眼神是怎么回事?现在剧本是你要打她,不是她要吃了你,你怕什么?”徐喻铭一针见血地点出了余施洛明显被云芳菲压戏的事实。

他已经开始不耐烦了,这场戏耽搁好几天,再不拍完这建好的道具和租赁的人工降雨设备都要浪费了。

余施洛面色惨白,她没料想云芳菲还能有这种本事,心中隐隐有些不痛快,咬着下唇,想开口辩解几句。

云芳菲却比她还先动作起来,面露痛苦之色,整张俏脸都扭曲在了一起。

易南见状赶紧亲自拿着干毛巾上去披在她肩膀上,询问她情况。

云芳菲摸着自己的右膝盖,缓缓开口,“没事。老毛病了,不过我看着余施洛没几十条是过不了了。前面的部分我已经过了,下面你安排替身上一下吧。”

余施洛气得几乎要发抖,云芳菲闲闲走过她身边,眼里全是讥讽,“抱歉了。接下来的戏让我的替身和你过吧。”

舒盼被人叫过来的时候,已经换好女主角同款长裙,只是稍微有点茫然,按理说今天应该没她事情的,可是据易南说是因为云芳菲的旧伤发作,所以待会的三场戏需要替身上。

她当然没有任何的意见,多做一场可以多拿一场的工钱。

然而当开工之后,舒盼却发现对面对戏的女演员有点不对劲。

余施洛的长相本就偏向甜美系,如今演着恶角,虽故意画了眼尾上调的浓浓眼线,但也难盖不住原本清秀稚气的容颜。可现在,余施洛却死死盯着舒盼的脸蛋,仿佛要将她给生吞活剥了一般,眼中燃烧着不可名状的愤怒,那种感情仿佛不是来自角色本身。

而是……而是恨着云芳菲本人!

“啪——”

舒盼才反应过来,脸上就已经重重挨了一下。

她当场呆住了,右颊顿时就麻木,还没感觉疼,可口腔中已经带了腥甜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