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音量不高，却足以让一众工作人员都听进耳中，监视器周围顿时静了一片，刚才还想围观的群演和配角顿时就不敢凑热闹了。只有林琛还朝着几人急走过去，恰巧正听到陆辰良开始发飙训人。
“刚才那么闲，不去把本子研究透。演起戏来磕磕绊绊跟没睡醒似的，既赶不上老戏骨的沉稳，论努力还不如人家一个出道两三年的顾千千。”
顾千千正躲在沈清淮的附近远远地观战，她虽听不清陆辰良后头说了些什么，一听到自己也被点名了，浑身都僵住了，沈清淮却还在一旁打趣她，“听着是说你好话呢。”
顾千千赶紧用剧本盖住脸，假装啥也没听见，陆辰良这货绝对是故意的，明明在片场有个“陆怼怼”的外号，谁让他不满怼谁，现在当着云芳菲和袁晶姐姐的面夸奖她，这不就是在害她吗？
陆辰良犹自说得不够，他将剧本摔在桌上，眸中带着几分怒意扫向走过来的林琛，最后落眼却在舒盼的身上，“简直看不下去！”
舒盼被看得一个激灵，赶紧把袁晶的手给松开了，而袁晶的脸早就已经涨红了，她不比云芳菲是嘉扬的自己人，陆辰良训斥云芳菲可以算作是对视后的鞭策，可她要是被念上几句，可就真的算是结结实实打在脸上了。
舒盼有点委屈，陆辰良这重话一下来，劈头盖脸直接骂了她和袁晶两个。可她觉着自己也挺不容易啊，袁晶不配合，林琛一门心思看着女儿就跟出门春游没什么两样，一场戏里就一个于卿双肯和她好好配合不说，她还要端着架子不让对方瞧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来。
哎，究竟是陆辰良的要求太高，还是她真的演得太差了？她忍不住猛盯着陆辰良看，想让对方给个说法，哪知道陆辰良批评完就恢复了冷漠脸，更是看也没有看她的意思。
导演赶紧乐呵呵地打了个圆场，本来他和监制就是要一人唱白脸，一人唱红脸，如今陆辰良乐得做个坏人，他自然就帮着劝几句，“好啦，陆监制消消气，状态偶尔不好都有。听我的，都去好好反省一下，等下重来能行啊，我就当刚才那是热身了。”
舒盼的视线还停留在陆辰良的身上，她点点头，伸手又拉了拉袁晶，袁晶也没了脾气，两人互看一眼，共同决定先休战保住面子，于是安安分分地退到了边上准备去找于卿双对戏。
梁先看着云芳菲忍着委屈离去的背影，对陆辰良笑道，“好了，都是老人了，说一两句就好了。”陆辰良微微侧头，冷笑道，“你以为我说得只有袁晶和云芳菲。投了钱的，就能心安理得糟蹋剧本了？”
顺着陆辰良目光所指处，原来正是站在边上目睹了全过程却一言不发的林琛。林琛也不避讳，“这次是我不对，不过你也没必要当面把她批得这么狠吧？”
梁先心里一个咯噔，哎呦，看两人这种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的架势，林琛嘴里的这个“她”指得该不会不是袁晶，而是云芳菲吧？他静静观察着两人，只见陆辰良唇畔仍带着一抹笑意，眼神却直叫人看着发寒，“这样就叫做批得狠了？”
林琛也不恼怒，“我不过是看不过去随便说说而已。陆监制也不用太在意。”
陆辰良拍了拍他肩膀，“我以为你在电视圈做十年男配都不花钱为自己挪个位置是因为热爱。现在才知道原来另有原因。”
“什么？”
“因为你蠢。”
————————
袁晶跟着舒盼到了角落，她看着舒盼那副丧气的样子嘴上又忍不住讽刺起来，“还以为陆辰良真把你当宝贝呢，原来骂起来一样不讲情面。哎……真是无情的男人呐。”
舒盼懒得和她浪费时间，“我们对词之前，你得先向于前辈去道个歉。”
袁晶嗤笑了一声，“做梦，我凭什么给个过气的老阿姨道歉。要去你自己去，把她找过来，我们三个赶紧对一遍赶紧过，你当我有多喜欢和你同框一样。”
舒盼简直气得要跺脚，袁晶这人实力一般吧，性格比云芳菲还要傲娇得很，“你这人……”她转念一想，左右不过用云芳菲的脸去讲和一下，应该也还不算大事，于是干脆先撇下袁晶，独自去找于卿双了。
于卿双年轻的时候从内地到香港打拼，的确发生过一件几乎毁她前程的旧事。当年她和香港的当红小生关系过密，两人金童玉女的形象更是深入人心。谁料想这位小生醉后在家中窒息而亡，一众八卦刊物都瞄准了于卿双攻击，有说为情自杀，有说嗑药过量的，更离谱的直接造谣说这名小生是死在于卿双的床上。
经此一役，于卿双的人气极具下滑，甚至因为日日遭到anti尾随而不得不隐居养病，最后孤身一人来到大陆谋生。时过境迁，如今这桩旧事也少有人提起，像袁晶这样不管不顾揭人伤疤的，倒还真的头一个。
舒盼拿着饮料走到于卿双的身边，“于老师，刚才……刚才的事情其实是我和袁小姐有些误会，我代替她道个歉。”
她心里都做好干脆替袁晶让于卿双骂一顿的出气的打算了，可于卿双却显得很冷静，她从沉思当中脱离出来，低着头接过递过来的饮料，自嘲地笑笑，“罢了……都过去那么久了，还有人惦记着我那点糟心事。所以说在这圈子混还真不能落下什么污点，否则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舒盼看着辛酸，但她现在是云芳菲，也不太方便出声安慰这位遭遇坎坷的前辈，谁知道于卿双抬眼看了看舒盼继续道，“我看这道理你早晚也懂的吧，舒盼？”
第75章 陆先生的旧伤犯了
舒盼的脑子当机了，当于卿双清楚叫出她名字的那个瞬间, 她浑身僵直不知该如何反应。
难道就刚才那一句话的时间, 就能让于卿双准确分辩出她和云芳菲的不同吗？还是说……从刚才她和于卿双对词的时候, 对方就已经看透她的身份, 只是现在两人有了独处的机会, 才说出来试探自己？
初秋的片场还带着闷暑的些许燥热, 舒盼却惊出一声冷汗来，她向后退了两步，强撑着笑容，“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于卿双随手将瓶盖转了回去, 语气平和地道，“既然不愿意说，我这个讨人嫌的老婆子当然也不会逼你。”
舒盼听着她这语气无比熟悉, 仿佛回到了当初在《明凝传》片场, 于卿双将对演技的心得一一教导给她的时光。这位老师虽然脾气古怪, 嘴上不饶人，但是教起她和许珊来却丝毫不吝啬。更重要的是, 舒盼还清晰的记得，在她作为云芳菲的替身挨打的那天，于卿双是唯一一个能看出她心事的人。
于卿双作为一个圈内的前辈，没有嘲笑她的梦想，反而给了鼓励。
舒盼的神色渐渐缓和下来，面对于卿双这样的人，再多的掩饰估计也是枉然, 她只得苦笑道，“于老师，你看人真的好厉害。”
于卿双想了想，开口解释道，“我和那云芳菲演过几场戏，你们两个差别在哪里，一看就知道了。即使你在生活里装得再像，进了这戏里，也是瞒不住的。”
一直以来舒盼用着云芳菲这层身份在演着她的生活，可进了戏里，只有脱去伪装才能进入角色，自然便在诸多小动作和细节上不能兼顾了，因此才会被于卿双这样的老人看出来。
舒盼想通了这个关节，反而觉得轻松了。反正这戏里其余几个人原来都没和云芳菲搭过戏，尤其是袁晶，这人看似和云芳菲是一对冤家吧，实际上又比那个整天暗戳戳动心思的黎剑辉要好对付一些。
于卿双以为舒盼在担忧自己泄密，于是大方地道，“放心，我不会断别人财路，再说你还算我半个学生，和你为难，我又没什么好处。”
舒盼对于卿双早就没什么戒心了，如果她有心要把自己假扮云芳菲事情说出去，根本就不可能和自己耽误到现在，“不、不，我不是在想这个，只是……于老师，我想问一个问题。”
于卿双来了兴趣，“你说说看。”
舒盼深吸了一口气，诚恳地问道，“您还愿意继续教我吗？”
于卿双的话提醒了她，这次在《巾帼》里演戏的经验有可能是她在这次工作当中最宝贵的收获了，既然如此更应该竭尽全力。如今有个知根知底的前辈在眼前，不好好求教一下，真是说不过去。
于卿双笑了，“你还想从我这里学点什么？”
——————————
在乔氏重新拍的那场戏里，四人的表演格外地走心。一方面舒盼是自然是因为和于卿双交了底之后演得更加认真了，另一方面也是由于袁晶和林琛都被陆辰良给怒怼了一下，两个人反而老实了不少，上镜前老老实实地聚在一起过词。
等顺当了过完了乔氏和林琛养育小丹柔的戏份，舒盼已经累得脖子快断了。
乔氏的造型虽然比不上穆家一个妇人打扮那么贵气，但也下了大手笔，光是头套就重得够呛，更别说为了保持乔氏光辉又端庄的母姓形象，她时时刻刻都必须提着一口气挺直了腰杆念词，一整天拍下来，简直要命了。
回了酒店，舒盼躺在床上动也不想动，可小欢又催着她起来拍一张背影好给云芳菲更新微博找点材料。没想到舒盼刚打开微博，就发现里面的评论已经炸成一片了。
——完了，完了，怎么觉得仙女菲是贤妻良母这种人设更能让我接受……
——这个林琛不是豫州影业的吗？我去，这人不去捧袁晶，在陆监制眼底下公然挖墙脚？！
——这小女孩谁啊？长得倒是挺可爱。
这还不仅是因为刚才自己和林琛那对父女拍的“全家福”。如果但是云芳菲发了一张定妆照当然不足为奇，可偏偏林琛也发了图，他还配了一句话——看起来像不像一家人？
舒盼一脸黑线，林琛的微博她是昨天才关注里，里头都是豫州影业非常非常官方的一些宣传，比陆辰良的微博还没有看头，结果今天忽然诈尸亲自发言，就是路人也会被吓到的，更何况在讨论林筝身份的那个评论楼层里，林琛又一次出现了。
本来是有粉丝圈了林琛和云芳菲等待解答，可舒盼考虑林筝还太小，没必要过度曝光，因此根本没打算要回复，可隔了十几秒后，林琛居然破天荒地又回了一条——我女儿。
这下更不得了了，评论都是清一色地@陆辰良，有一层这样总结到——林土豪带着女儿助攻，妥妥的男二逆袭男一的配置，顾淼又是年下小鲜肉，隔壁家还有个蓝颜黎剑辉……陆Boss的地位真是岌岌可危。
岌岌可危个头啊，现在陆辰良都不稀罕理她了，哪里有一点点想要捍卫自己男朋友地位的意思？
舒盼正在心里头郁闷，她关了云芳菲的微博，拿出自己的旧手机登陆，在熊猫乐园的微博上发了三个哭脸，配字：打一巴掌还给颗糖呢，我的糖呢，糖呢？
许珊用了自己的小号在底下第一个回复：嘿嘿嘿，这是向谁要糖呢，快说，你是不是谈恋爱了，从实招来！
下面紧跟着杜攸：在片场谁欺负你啦？是不是工头扣你工资？爆料给我，保证让他把钱给你一分不少地拿出来。
这两个人的画风明显不一样，可偏偏还针对舒盼到底是谈恋爱受委屈，还是工作被上司欺负这个问题，讨论了十几条，最后杜攸落败：谈恋爱的事情我不懂，帮不到你啦……只能建议你别和圈里人谈，你懂的，我可不希望哪天追新闻追到你……
许珊很不服气：明星不是人啊，怎么就不能好好谈恋爱了？都是你们这些记者追着人家隐私不放，成天写些有的没的。
为了避免这两人彻底跑偏，舒盼赶紧跳出来解释：【两位名侦探，你们两个都说对了，在下甘拜下风。】她刚发完这条，见着私信里陆辰良的小号来了一句：要糖自己来拿，我等着。
看看，这种淡定的语气，还不如就装作没看见自己这条微博呢。舒盼怒发几个挥手再见的表情回赠陆辰良：我谢谢你啊，宝宝心里苦，现在吃糖也没用了！
自从早晨被陆辰良狠批了一通之后，舒盼再巴巴地走过去问这人自己的表现如何，他都板着脸只回两个字，“还行。” 这算是什么评价嘛，比起陆辰良表扬顾千千的那句真是天差地别好吗？
合着她刚想做好学生，就被班主任当面泼了一盆冷水，这搁谁谁受得了，更何况这位陆班主任前天还和自己睡在一个屋子里头呢！
小欢今天在现场目睹了陆辰良训人的全过程，她以为舒盼因此和陆辰良闹了别扭，于是十分八卦建议道，“盼盼姐，要不，你现在去找找陆先生？”
舒盼在床上抱着被子翻滚，“不去！”
她倒不是真的生气陆辰良在片场批评自己。毕竟当时袁晶和林琛也在场，如果真想让豫州影业安排进来的人全部都老老实实地演戏，那陆辰良借今天发飙的时机，一口气骂了倒是很合理的行为。可人家梁先都赶紧多表扬了袁晶和林琛几句补回脸面，就只有陆辰良闷声工作，连个正经的对视都没给她。
讲道理啊，她没理由比袁晶还不值得表扬吧？
小欢见她万分苦恼的样子，明显就是心里想去，面子上又觉得过不去，于是进一步助攻道，“陆先生工作起来就那样嘛，盼盼姐你不是知道的吗？要是连你都不了解他，那他不是很可怜吗？”
舒盼从被子里探出脑袋来，“可怜，怎么说？”
小欢背过舒盼，故意拉长了音调，“我听孟开说，这几天吧……其实陆先生的旧伤又犯了，身体不舒服呢，心情自然也不会太好……”
舒盼听到一半，忽地想起之前在陆辰良房间找到的止疼药。最近湿气这么重，接下来还要熬大夜赶进度，他受不受得了？难怪陆辰良今天在片场脸色那么差，她还以为是被自己糟糕的演技气得，原来是因为病了？
小欢留够了悬念，转过来的时候发现舒盼从床上跳下来了，正把一本剧本揣在怀里，“盼盼姐，你拿着这剧本要做什么呀？”
舒盼轻咳了几声，“那什么，我忽然想到点剧本里的问题，想去问问陆先生来着。你别大惊小怪啊，都是为了工作，为了工作。”她边说着，生怕小欢下一秒就说出点什么让她彻底破功的话，穿了双拖鞋就赶紧出了门。
小欢憋着笑，她看着舒盼出门的身影简直逃得比兔子还快，这才拿出手机回复易南道：易先生，你放心吧，我的任务已经完成啦。
第76章 肯来了？
舒盼怕电梯间遇到熟人，于是索性走了楼梯。可等奔到了陆辰良的房间门口, 才发现走得太急, 居然没拿之前他给的备用房卡, 这下只能敲门了。
刚伸出手过去, 门居然从里头自己打开了, 着实吓了舒盼一跳。她抬头一看, 陆辰良正悠闲地站在自己面前，身上只穿着一件蓝色浴衣，头发湿漉漉的，好像是刚刚才洗完出来。
“肯来了？”
舒盼往后退了两步, 看着他这幅云淡风轻的模样，嘴硬道，“我、我是走错了。没打算找你来着。”
陆辰良也不戳穿她, “我右边住着梁先, 左边是林琛, 再前边是俞周，不知道你要找哪个？我还可以帮一帮你。”他说着从房门里走出来, 作势要帮舒盼去隔壁喊门，舒盼赶紧拉住陆辰良的手臂，差点没咬了自己的舌头，“这就……不麻烦你了吧。”
陆辰良淡淡笑着，伸手就要朝梁先的门铃上按下去，“应该的，举手之劳。”
舒盼挡在房门前, 用手里的台本一把护在门铃上挡住，大声地道，“停！”
陆辰良凑到她跟前，语气玩味地道，“怎么了，忽然不找了？”
舒盼十分心虚，她频频点头，“不找了，不找了，我这就回去。”
她怎么感觉自己好像被小欢给骗了，这人看起来哪里像是病了，净存着心思折腾自己来着，亏得自己还心急上来看他。
舒盼狐疑地看向陆辰良，目光落在他右腿膝盖的位置，“反正你看起来也不像是没吃药的样子……”她扭过头，索性不再看陆辰良，拔脚就走。
陆辰良在自己的房间门口拦住舒盼，“当真不找了？”他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女人，舒盼外头只套了一件风衣，里面还是件能看到图案的卡通睡衣，脚上踩着一双拖鞋，仔细看着颜色还不统一，八成是心急之下穿错了。
他的心底忽然泛起一股温柔，“你要真的想找梁先问剧本上的事情，不如干脆问我。”
舒盼发现陆辰良的目光聚焦在自己脚上，以为他又动什么歪心思，“你、你别这么看着我，我才问你呢，免得又被骂。”
总算是说到重点了，陆辰良轻轻笑了一声，转而握住舒盼的手，“怎么，在片场被我说了几句，真的生气了？”
舒盼直着脖子，立即反驳道，“我没有。如果我演得不好，你本来就应该批评我。”
陆辰良一针见血地点出要害，“可你气得不就是自己演得不差，可却被我批评得难听了吗？而且我后来也一句好话都没说，是不是？”
诶？他怎么直接说出来了？
舒盼没了脾气，预备了满满一肚子兴师问罪的话都倒不出来了，她正想着接下来的对策，忽听得梁先那房间里传来一阵响动。原来是屋里正打算睡觉的梁先，听到了门外的说话声，他忍了一会儿终于呆不住了，半抱怨半好奇地道，“门外谁啊，大晚上的不睡觉，明天还开不开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