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凳搬了上来,立时有二名太监强硬压伏我下去。

知道这一次是逃不掉了,我闭上了眸子,双手死紧的握着,上次的二十杖,身体还有记忆性的疼痛,若不是有荣王爷的关照,只怕这条小命早已…

距上次的杖刑,还不到一个月。

这一次,我能挺过吗?

粗杖猛然打了下来,疼痛顿时直入四肢百骇。

一下,二下,三下,我咬牙忍着,更在心里默默数着,借以想转移疼痛。

只在第十下时,额上的冷汗如雨,身体几乎难以支撑。

十一,十二,十三…不知数到了第几,身体突然失去了知觉,我就软棉棉的扒着。

缓缓睁开了眼,看到了那片明黄,视线有些模糊。

很奇怪的,在这种时刻脑海里想到竟会第一次见他的情景,当时,我以为见到了天人,从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孩子,更没见过那么不爱笑的孩子,才十岁的他小身子给人一种薄凉的孤独的感觉,那时,我竟这么跑过去包住了他,并且坚定的告诉他:“以后我会陪你玩的。”

他愣愣的看着我,小眉头皱了起来,明显的不悦,却没有挣开我的拥抱。

突然,那片明黄朝我走来,居高临下的站着,用薄凉得近乎无情的声音说:“求朕,朕便饶了你剩下的十杖。”

凉凉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他长大了,可依然是小时候那样,薄凉而孤独的。

原来还有十杖,我能挺过去吗?我张开了嘴,无力的虚弱的吐着几个字:“奴,奴婢求,求您。”既然还有四个月的时间,我便不能在这个时候死,为了孩子的未来能好过一些。

刘幕一言不发的望着我,我已经看不清楚他的神情,只是觉得他的气息很沉很重。

这一次的杖刑,我足足昏迷了十天,当我彻底清醒时,已经过去半个月。

没想到身子的底子竟会变得这般差。

而在我昏睡的半个月中,发生了二件大事。

澜嫔有了身孕。

和妃也有了身孕。

这对宜华宫来说,是大喜事,意味着澜嫔一旦生下皇子,随时会被封为妃。

我自然是极为高兴的,但也忧心忡忡,这孩子能保住吗?想到太后在世前宠妃们之间的争斗…

“姐姐,御医说你的身子再也经不起折腾了,五年内定要好好调养,要不然真要坏了。”张进端了草药进来,见我坐起,关心的说。

作者题外话:闹心啊!感觉没啥衣服可穿,也没衣可买,闹心。

我淡淡点点头:“娘娘呢?”

“娘娘去如嫔和春嫔那了。”

我随即明白澜嫔的用意,是向一直欺负着她的二人示威,她可知在现在这种时候,她更应该低调,便对着张进道:“娘娘这样出去太危险了,你去叫她回来。”

张进愣了愣,见我神色严肃,点点头,转身离开。

正当我抚着额头,想着如何才能不动声色让澜嫔顺利生下孩子时,一道人影闪了进来。

我刚抬头,便觉手中多了样东西,房里却没什么人。

将纸摊开,里面是一小瓶玉膏,纸上写着几个飘逸的字体:“好好保重,刘荣。”

说不感动是假的,但最终,也只是将感动藏在心里。

雪纷飞。

俗话说瑞雪兆丰年,来年想必会大丰收。

再过三天就过年了,宫里已开始张灯结彩,宫人都穿上了新制的带红小棉袄,整个皇宫都是喜气洋洋。

“如嫔她们那不去就算了,为什么连御花园都不让我去?”澜嫔恼怒的瞪着我。

“奴婢是为娘娘好。”我轻声道。

“我知道,但你这样杞人忧天也不是个办法啊,难道要我待在宫里直到生产为止吗?”澜嫔满脸不悦。

“那倒不必,只是这些日子奴婢身体不好,很多事无法顾全,要是出个万一,奴婢会无法照顾娘娘。还请娘娘再等些日子。”我的气很虚,只这么点长的话说出来,就让我有些喘不上气。

“你的身体没事吧?”澜嫔担忧的望着我,接而又恨声说:“都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是我是个小小嫔妃,她也太猖狂,和妃,这一笔帐我记下了。”

正说着,万公公独特的嗓门响起:“皇上驾到——”

我慌退至一边行礼。

玄服身影一入内,澜嫔便迎了上去,笑若灿阳:“皇上今天下朝得挺早呢。”

我行了礼后便悄然离开,连看一眼他的影像也无。

雪继续下着。

我撑着油伞,漫步在冗长的甬道上,不知走了多久,往回看时,是数不清深浅不一的脚印。

雪下得太大了,整条甬道上,不见一个人影,因此看起来特别的长,没有尽头。

望向景兰宫的方向,不知道我的孩子现在可安好?我没有刻意去看他,但也知道尽管和妃并没善待于他,却也没再让他饿着。

“青华?”温和的声音陡然在身侧响起。

转身便看到了王陵,一身肃严的朱红官服依旧掩盖不了他温润如玉的气质,清冷的雪光之中,他的笑容温蕴长,目光沉柔暖心。

多希望他的笑容,他的目光都是属于我的。

“什么时候成亲?”我详装云淡轻风。

温和的笑容浮上丝苦涩:“没有成亲。”

我愣了愣:“什么?”

“这么久了,我还是没得到玉兰的心。”王陵深叹了口气。

“怎么可能,她当初明明告诉我很爱你,难道她骗我?”脑海里一闪而过什么,但闪得太快,我连不及捕捉。

“她会这么说吗?”王陵有些出神。

“当年,她确是这么说的。大人,你们必须成亲。”见我声音颇锐利,王陵怔了半响,才说:“青华,我知道当年你为了成全我,冒着风险…但我不想强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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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忐冷了,牙疼啊

望着他这副深情的模样,我突觉得满是讥讽与嘲弄,讥弄自己把自己弄进了死胡同:“如果你们不成亲,如果你们不相爱,那我的成全算什么?皇上甚至打算在玉妃死的那日把我生祭。”是想给他与那个女人我所没有得到的幸福,是想给他拥有我曾羡慕的爱情,因为从小一起的感情,我觉得他得到与我得到的,并没什么区别,可如今呢?

“什么?你说什么?”王陵骇然的望着我。

我木然的回视着他,一步步往回走,来时的那些脚印已然被羽毛般的大雪覆盖,重新走在上头,脚步变得更加沉重。

转过角弯时,我没有料到会遇上他——刘幕。

雪白世界中那一抹玄色,修挺而立,神情俊冷,他负手而立,望向深空,似在欣赏落雪的壮观,皇者的上位者气息淡淡散发着,彰显着天地间唯他独尊的尊贵。

没想他这么快便从澜嫔处出来,总以为会在那用膳。

此刻,我心中突然升出个念头,要是将那个秘密说出…但转瞬间便被压下。

自第一次为太后办事起,便在心里告诉过自己:凭自己的努力去争取更好的结果,要对得起自己。如果连自己做所的事都要反悔,那以前所做的,对自己岂不是一种否定?

正欲转身朝从一个圆门离开,一个内侍突然匆匆跑到了刘幕面前,跪禀说:“皇上,不知是谁在和妃娘娘路过的路上铺了碎石子,娘娘不小心跌倒,如今还昏迷不醒。”

“什么?”刘幕面色一沉,匆忙朝景兰宫走去。

而我也因‘跌倒’二字心紧缩了缩,快步回宜华宫。

和妃怎会跌倒?她自然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跌倒,我也相信新封的美嫔中,暂时没人有这样的胆子去害和妃腹中的孩子,如今唯一能与和妃争的只有澜嫔,想到这儿,我的心紧沉了些,难道和妃要开始对付澜嫔了吗?

各处的宫道上,已有宫人在清扫着积雪,因此,只花了半盏茶的时间我便回到了宜华宫。

澜嫔面色极为紧张的坐着,张进一见我回来,忙迎了上来:“姐姐,和妃娘娘跌倒昏倒,听说动了胎气。”

“我知道了,”我看向一脸紧张的澜嫔:“娘娘,你今天可有外出?”

澜嫔摇摇头。

我轻松了口气,又问向张进:“宜华宫的宫人有谁出过宫?”

张进想了想,摇头:“今天并没宫人出去过。就方才听到和妃跌倒昏迷,我才派人出去打听消息了。”

我拧起眉,澜嫔没出去,所有宫人都没出过宫,和妃就想陷害也找不着错处,难道是我多想了吗?但和妃向来小心,这种事是断不可能出现的。

“姐姐,你说会是谁害澜嫔跌倒的?”张进在边上紧张的问。

“或许我们多想了。”

澜嫔松了口气:“方才听张进讲的,可吓死我了,我说呢,和妃只是不小心跌倒,怎么会怪到我这边来。”

“娘娘,后宫里的事可是防不胜防啊,奴才看的多了。”张进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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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宜华宫和景兰宫隔了大半个御花园,就算要嫁祸也轮不到吧。再说,我与和妃无怨无仇,平常见了面,我也没少恭敬…”澜嫔突然顿住不语,面色也在瞬间青白不少,她望向我,紧张的问:“青华,上次你被和妃冤枉的事,难道和妃是冲着我来的?”

那次遭杖打,我只以误会为由说了过去,澜嫔涉宫未深,自然想不到更深层的缘因,再者,小小嫔妃也不能去找和妃评理,只能替我不平,这会被她联想到,我只得面色平静的说:“娘娘多想了,真的只是误会而已。”

澜嫔还要说什么,一名宫女匆匆走了进来,见了礼后说:“禀娘娘,奴婢打听到了,是皇上的贴身侍女念瑶暗使了诡计害和妃娘娘跌倒的。”

“念瑶?”澜嫔忙问:“那念瑶为什么要害和妃娘娘?”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

念瑶,怎会是念瑶?我暗暗心惊,上次和妃利用念瑶引我去崇政殿,这次…念瑶是个心地善良的人,断不会去害和妃娘娘的,难道又是和妃使的计?

夜里,下起了雨,和着凛冽的寒风,冻得连骨头都会疼。

前面不远就是御书房,面色全身僵硬的自己,我苦笑连连,该如何才能为念瑶求情?念瑶是唯一在我危难时仍然在身边照顾我的人,不管如何,我都要尽全力去救她。

御医说和妃虽跌了一跤,但并没什么大碍,只须卧床休息几天便可。

和妃会跌倒,主要是她常走的路上被铺了细细圆滚的碎石,有宫人见到是念瑶所铺。

雨越下越大,我已站了一个时辰,再这样下去,真不是办法。

此时,掌灯太监从御书房走了出来,撑伞公公迎上去时,那抹明黄出现。

一咬牙,我冲了上去:“奴婢青华,见过皇上。”

万公公一见到我,小心的看向刘幕。

刘幕神情莫辩,只冷眼望着我,漆黑一片的眼底是让人捉摸不透的深沉。

“求皇上让奴婢见念瑶一面。”我丢下伞,下跪在雨中。

雨珠如弹,打在身上既疼又冷,我不想这般折磨自己,只在他面前,我还有什么能耐。

明黄的腾龙靴迎入眼内,冰冷的声音随之入耳:“你要救她?”

“念瑶跟了皇上也有二年了,皇上应该清楚她性子单纯善良,是不可能去陷害和妃娘娘的,求皇上明察。”心口紧张的微微疼痛,很怕他一怒之下对我起了杀念,小心着词。

“你也会救人?朕以为你只懂得害人。”刘幕冷讽。

“不管皇上是怎样看奴婢的,但青谣绝不是那样的人。求皇上让奴婢见青瑶一面。”我抬头,目光是卑微的哀求。

刘幕眯起眼,冷冰的声音带着讽刺:“朕很想知道你会如何救她?是陷害一个无辜的宫人顶罪?还是捏造不存在的事实?”

“奴婢只想见念瑶一面,求皇上成全。”详装没听见他的讥讽。

没有听到他开口,只有雨声,风声。

良久,才听到他凉凉对着万公公吩咐:“带她去见念瑶。”

念瑶被押在宫人犯错所关的奴作院中。

“青华姑娘,这不关你的事,你何苦卷进来。”万公公离开时叹了口气说。

“在我危难时,是念瑶在照顾我,在她落难时,我怎可弃她不顾?”这是我真心话。

“事实上,青华姑娘是老奴见过最善良的姑娘,可惜皇上对你误会太深了。”万公公摇摇头离开。

我愣了愣,不明白向来与我交情不深的万公公怎会说出这一句话来。

见到念瑶时,我不敢相信眼前披头散发,瘦骨嶙峋的人会是昔日那个清秀可人,单纯天真的女子。

“念瑶?”我冲上去抱住了她,转瞬哽咽:“你怎么变成这样?”

蜷缩在墙角的念瑶缓缓抬头看我,好半响,突然抓过我双臂,不敢确定的试探的喊道:“青,青华姐?”

我点点头:“是我。”

“你,你回来了?”念瑶不敢置信的望着我,眼底的欣喜转化成泪珠,颗颗往下掉。

心底万般痛心:“现在不是续旧的时候,你告诉我,和妃跌倒的事真是你做的?”

念瑶一怔,眼底突然迸发出恨意,“我是想害她跌倒折了孩子,我也放了那些碎石,可我…”

“为什么?”截断了她的话,望着眼前这个满脸仇恨的女子,突然觉得陌生,短短的三个月时间,念瑶像是完全换了个人。

“为什么?”念瑶回喃着,掩面哭起来:“在你走后,我就发现自己有了身孕,是她,是她让我摔了一跤,孩子就这么没了。”

看着憔悴不堪又泪流满面的人儿,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在我离开后,又发生了那么多事吗?好半响才道:“你知道不知道这样做会没命的?”

“我知道会没命,所以,所以我又把那些小碎石扫掉了,后来的石子不是我放的。”念瑶抓着我慌张害怕的说道:“青华姐,我没有骗你,先前我是放过,但后来我又把它们扫光了,害和妃跌倒的碎石真的不是我放的。”

“你说什么?”我面色沉重起来。

“青华姐,”念瑶突然抬头,满目希望:“你会救我的,是不是?你一定会救我的,是不是?”

我抿紧唇,脑海里迅速反应着事件事情,与其说念瑶不会骗我,还不如说我更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这件事也不会是澜嫔做的,真会是和妃…

“青华姐?”念瑶睁大着眼,眼底满是恐惧和不安。

终于,我下定了决心,第一要做的事是帮念瑶脱罪:“听着念瑶,不管他们怎么对你,你都死咬着牙不要承认,不出三日,你就会没事的。”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