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胡思乱想之时,蓦的,感到全身有了凉意,这感觉,这种薄凉的感觉…我的心猛然跳了几下,迅速朝后望去,空旷的院子,几株紫柴在夜风下摇曳,除此之外,哪有什么。

快步走动,左面,右面,廊,亭,假山…到最后 ,几乎是跑着寻找,每一个角落,每一处花丛,都没有放过。

那种薄凉的感觉依然存在的,我不会感觉错,从小就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是他,一定是他。

“是你吗?是你吗?”我朝空中喊,声音哽咽:“回答我,是你吗?”

视线中的薄凉的感觉陡然被一种冰寒所取代,还有夺夺恨意。

我毫无所觉,此刻,满身心都是能见到他的欣喜,想去拥抱他,去感受着他的体温,告诉他有多想他。

一直对自己说,再多的爱只会被现实掩盖,在现实面前,考虑到的只能是现状,不是的,不是的,当感觉到他存在后,一心所想,所要的,只是那个男人,这一刻,可以抛弃所有,心里,脑海里,眼底只有他的存在。

“你回来了是不是?是不是?”我一直找着,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身子疲惫,脚酸得站不住。

可直到那道视线消失,他依旧没有出现。

身子跌倒在地上。

他为什么不肯出来见我?为什么?有很多话想跟他说啊,有好多话想要告诉他啊。

“青华?”担忧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我欣喜转身,瞬间失落,是刘荣,不是那个人。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快步过来抱起我,拧起眉:“身子怎么这么冷?来人,快去准备火炉——”说着抱起我,三步并做二步的走回内殿。

殿内立刻摆放上了三个火炉,很快,温暖如春。

“青华,你怎么了?”刘荣眼底是关怀和忧 心,拿起我冰冷的手放进他怀中,柔声说:“一个人坐在那里干什么?虽然已经六月了,夜晚的天气还是比较冷的。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

听不清他在说什么,脑海里只有那个男人的身影,不会感觉错的,一定是他,一定是他。他回来了,不见我是因为恨我吗?恨我三年前阻止了他进宫,恨我成为了刘荣的妃子…

“青华?”刘荣亲吻着我:“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

“不要碰我——”猛然推开他。

刘荣一怔。

刘幕可能就站在某处看着我,怎能被他看到这样的情形?

刘荣再度来拥抱来:“青华?你身子有些冷,抱着才能暖和些。”

“不要碰我。”将身子紧紧蜷成一团,沙哑的道:“你不要碰我。”

“你到底怎么了?”刘荣有些焦急,转身朝后面的宫人吼道:“娘娘到底怎么了?你们方才为什么不跟着娘娘?竟让娘娘独自在夜色下吹风?”指着念瑶道:“你说。”

“禀皇上,”念瑶亦担忧的望了我眼,说:“方才娘娘说要一个人静静,不要人跟着,奴婢们才退下了。”

“都出去。”刘荣一下令,宫人们鱼贯退出。

一时间,寝宫就只剩下了我与他。

一时,谁也没有说话。

半 响,他坐在了床边,伸出的手刚想来触碰我。

‘啪——’我猛然抡起手拍开了他。

他的身子僵在那,但依然柔声耐心的问:“青华,你怎么了?”

“王爷,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若让他看到与刘荣亲密的情景,让我情何以堪?心迹早已明透,却还和别的男人共赴云雨,这个男人还是他的亲弟弟。

不是没有去想过这个问题,而是不想深想,如今碰上,才知道是多么的难堪。

“好吧。”刘荣眼底无奈,还有许些的受伤:“朕去批些折子 ,等会再来看你。”

“王爷,今夜青华不想侍寝,请王爷去别处吧。”

刘荣脸色变得不自在:“累了你可以休息一下,朕不打扰你就是。”未等我开口,他已然匆匆离去,仿佛很怕我再开口说些什么。

望着刘荣离去的背影,我松了口气。

此时,念瑶走了进来,轻声问:“姐姐,你怎么了?”

我摇摇头:“没事,不小心滑了一跤而已。”

“真的吗?”念瑶有些不信。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对她勉强一笑:“我有些饿了,想吃些糕点。”

念瑶点点头,出去拿糕点。

靠在床栏上,只觉身心疲惫不堪,这才发现自己这些年很多事都在刻意忽略,刻意不去想,强迫自己只去考虑眼前的事。

他回来了,目的是夺回皇位。

夺杀皇位,必血流成河,刘家二兄弟反目…

面对他,我无言,无脸。

而面对一心待我的刘荣,真忍得下心看他那样的下场?

当初为了孩子而成为他的后妃,为了孩子而迎逢…只这些年感受到的真情实意不假。

又或者,我自身也难保。

这一夜,睡得极不安稳。

一直在做梦,梦中,总觉得有双薄凉仇恨的眸子盯着我。

有时梦会一转,刘荣正在亲吻着我时,刘幕突然出现。

甚至梦到二兄弟互相残杀。

梦到最后,只剩他那双薄凉中带着仇恨的眸子。

“你听我解释。”听到自己在梦中说。

他凉凉一笑,带着无情的鄙视:“解释什么?成为了他的华妃是假的吗?伺寝是假的吗?你水性扬花,低贱至及,看到你我就觉得肮脏。”

“不要,不要——”我猛的睁开眼。

“青华?”温柔而担忧的声音在耳畔。

转头,看到了刘荣俊美而忧心的面庞。

我的脸更加苍白:“王,王爷怎么会在这里?青华真的身子不舒服不能侍候。”

“能这样陪着你也好。”他笑得越发温柔:“瞧你满头大汗的,做恶梦了吧?饿了吗?听宫女说你都没怎么吃晚膳。”

“不要对我这么好,青华不值,真的不值。”面对他的温柔,眼底的深情,想到自己的虚假,为了目的迎承…

“值不值由朕来说,朕喜欢这么对你。”他轻轻拥住我。

可下一刻,我便推开了他。

“青华?你到底怎么了?”他眼底的疑惑浓郁。

“王爷去皇后那,或是别的后妃那也行,青华想一个人静一静,求王爷了。”思绪很乱,从不知道仅仅是一种感觉而已,就能让我镇定平淡的心方寸大乱。

“那朕就安静的坐着,什么也不说,更不会发出一丁点的声音。”他依旧轻柔的笑着。

这个男人,在对别的后妃,哪怕是皇后与水妃,也没有这般耐心过,他把他的温柔,包容,阳光都给了我,不管我曾伤他多深,还是这般一心一意,深情无悔。

明知他做错了事,明知大错特错,明知一切都有违伦理,可我还是会心软。

“王爷可知道为何我到现在也没怀上孩子?”我苦涩的道。

“可能不是时候。”

“不,那是因为我每次都会在沐浴时放上阻止受孕的香精,是因为我不想怀上你的孩子,在我看来,那是一种罪。”我说得极轻极轻,看着他原本温柔的面色渐渐被震惊,不信,直至哀伤所代替,我的心也冷得跟冰一样。

“是朕对你不够好吗?”他竟问得很平静,只声音涩到不行:“到底哪里不好?你说出来,朕能改。”

我摇摇头,哽声道:“不要问我,不要问我这样的问题。”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爱上的不是刘荣?这样一个对我死心踏地,百般呵护又深情无悔的人。

“没关系。只要你在朕身边就好。”他起身,一步一步朝外走去,身形孤独而落寂:“你说要安静,朕现在就离开,以后,不要再说这些话来伤朕了,朕宁可什么也不知道。”

他竟是这么平静的离去,连丝责问,怨恨,怒骂也没有。

泪珠落下,他总是这样,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原谅我,他明明是生气的,是怨愤的,伤心的,可每次,都会轻易原谅我,对我,他狠不下心,对他,我也狠不下心,才到了如此的局面。

泪越落越凶,直到视线模糊。

一夜无眠,却在天方亮时,念瑶就匆忙跑进来说:“姐姐,宫里死了二百多名宫人,万公公却不见了,张进现在去找万公公了。”

我心一紧:“那二百多名宫人都是哪些人?”

“是以前服侍主上的老宫人。是王爷下的手,可是为什么王爷要在这个时候下手?”念瑶很是疑惑,瞬间目光一亮:“难道主上回来了?”

他果真回来了。

死了二百多名老宫人,换句话说,他们二兄弟已经…

“一定是的,”念瑶兴奋的道:“姐姐, 我们也该早些做准备才好。姐姐,你说主上什么时候会来找你呢?”

“要见早见了,只怕他恨我。”昨夜的那道视线,怨恨是那般的明显。

“不会的,主上那么喜欢姐姐,怎么会恨姐姐呢?再说,姐姐还替主上生了儿子呢。”念瑶笑嘻嘻的说着。

正说着,张进又从窗口跳了进来,满头的大汗,惊喘不停:“姑姑,后宫的守卫突然严禁了许多,本来还是十哨,从昨夜开始便是二十哨了,整个后宫可说秘不透风啊。”

“你不是去找万公公了吗?”念瑶不解的问。

我给张进倒了口水。

张进咕噜一口喝完:“谢谢姑姑,没找到万公公,我明明追到他了,但不知怎的,一下子就不见了人影。看样子,主上十有八九是回来了,我得去想办法联系主上,姑姑在这里万事小心,你们等我好消息吧。”说完,飞出了窗外。

“局势已经这么紧张了么?”念瑶担忧的喃喃。

这个时候,我能做什么呢?没了太后的势力,手无缚鸡之力,又被软禁于此,似乎除了等待再也做不了什么。

又是个无月的夜晚。

静静坐于廊栏上,仰望沉黑的夜空。

脑海里闪过的是我与刘幕刘荣三人小时候的情景,太后对刘幕严苛,他几乎没有玩乐的时间,相反刘荣,则被太后呵护在手心里,因此,我每次都会陪着刘荣到处玩,而刘幕则会露出羡慕却又克制的眼神。

太后怎么也不会想到,她的二个优秀的儿子竟会为了我而反目,而互相残杀。

“昨天你便知道他来了,是吗?”刘荣疲惫的声音突然廊 内响起。

转身望他,夜色之下,他一身御用常服,修长身子挺得很直很直,眉目间却是深深的疲倦之意。

夜风吹起我与他的发丝,衣袂,二人就这么对望着。

“告诉朕,你会跟他走吗?”他问,神情透着不安。

“我还可以选择吗?这样的结局你不是已经料到了吗?”还能选择吗?是啊,这个男人待我是何等的温柔,但更多的是残忍,只怕他强迫我侍寝的那夜,就已知道了这个结果。

他过来,紧紧拥住我:“你已经是朕的人,以皇兄的性子,他不会再接受你,你能跟随的人就只有朕。”

推开他的怀抱,一步步往寝殿走去。

“青华?”他担忧的唤我。

缓缓转头望他:“王爷,告诉我,水妃药里的那雪莲株红,是你放的吗?”

他的身子一僵,面色微微惨白了些:“不是朕。”

“那会是谁呢?后宫就这么几个嫔妃,有身份的只有皇后和水妃,右相为了你谋反,皇后至今无所出,为了保住地位,水妃的这个孩子应该也是他们的期望,就算皇后与水妃有隔隙,皇后也不会拿家族的未来开玩笑,她大可以等水妃的孩子生下来再对付她。”我平静,平淡的诉说着,目光却一直未离开过刘荣僵硬的面庞,我继续说着:“按理说,她们要对付的人应该是我和我的孩子才是,该出事的人是我,可我却平平安安的生下了孩子,说是软禁,其实一直是被保护着。天底下能做到这样的人,只能是谁呢?青华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会把温柔与残忍都发挥到极致?”

很多事,细想一下就能明白,只是觉得不可能,不愿去相信,如今到这地步,无论走哪条道,都是死胡同,再欺骗自己,变得毫无意义。

“青华,朕也是逼不得已的,当时右相要害你,朕如果不先下手为强,不给他一个教训,你就会有危险。”他的声音轻微的颤抖。

“只是如此吗?”他还是承认了,这样的事实,早已料到,可面对他的承认,心忍不住颤抖。

面对我无波的凝视,刘荣的神情有丝狼狈。

“王爷口口声声说不介绍我怀有他的孩子,事实上却是万分介意,拿水妃开刀,确是吓住了右相,但你也必须要安抚他,便将我的孩子过继到皇后名下,再将我软禁,既是保护了我,又暂时平息了右相的怒火,同时也隔离了我与他的孩子。你更清楚的是,皇后不会善待我的孩子,一旦她或是别的后妃生下孩子,我的孩子就危了。那时,你便可以彻底的拥有我。”

“青华,朕,朕一切都是为了你。”他苦笑。

“是啊,为了我。”一声涩涩的轻笑,一切都是为了我,从一开始,他们都只是为了我,他们的温柔,他们的残忍,都由我而生,而灭,我如何去责怪,怎么可以去责怪?可这样的罪孽,叫我如何承受?

“青华,接下来朕会有场硬仗要打,你会站在朕的身边的,是不是?”他焦急的问。

抬头望着这张俊美非凡的面孔,此刻,他满脸的不安,恐惧,他的恐惧不是因为一场硬仗,而是害怕失去我。

蓦的,脑海里闪过巫臣华禹的那句话‘右相的势力基本已然瓦解’,现在,突然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只是还有一个疑惑,与巫臣华禹联手的人是谁?刘幕,还是刘荣?

刘荣明知蓝子尘是巫臣华禹,最终还是给了他一个官职,为什么?

我不想去知道,也没回答刘荣的问题,只缓缓的往回走。

我只是一个女人,普普通通的女人,从小小心翼翼的在太后身边服侍着,尽心尽力本本份份的照顾的刘家兄弟的起居,忠心无二的为太后效力,最大的愿望是到了年龄出宫后与父母相聚,然后嫁一个平凡的丈夫,平静的生活。

这样的结局是怎样走出来的?从没想过要与他们有任何的牵扯,最多也只是主朴而已,结果,竟丝丝缕缕,不管去何处,都能相遇,遇多,错多,才变成了这样。

不愿,不想啊!

夜深人静,月上柳梢。

念瑶是暗士,因此她总有办法得到消息。

“最近朝廷动静很大,时不时的撤换官员。我看这新上任的官员里,肯定有主上的人。”自从知道刘幕出现后,念瑶每天都非常的开心。

我淡淡一笑。

“姐姐,你不开心吗?看你这几天茶饭不思的,是不是有心事?”

“没有。我也很开心。”我只是在等,等与他见面的日子,等他给我的结果。

应该不远了。

“姐姐,你瘦了呢。一定有心事。”念瑶关心的望着我:“能跟我说说吗?”

“呵,我能有什么心事。别乱想了。”拿起地上的花篮给她,笑说:“这么有空的话去给我摘些新鲜的花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