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有料到,仅仅在谷中天伦之乐三天,江湖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崆峒派被灭门。

昆仑派死伤惨重。

华山派百名弟子被杀。

而这一切,都是是魔教大祭祀巫臣华禹所为。

当在茶馆听到这个消息时,我震惊,不信,那个一身华风的男子,惬意潇洒的男子,竟然成为了一个杀人魔。

刘幕面色凝重:“京云,我先回爹娘那边,等我处理完一切了再来找你。”

谷中三天时间是我最为快乐的时间,与刘幕的一切也在发生着变化,对这个男人,我已然敞开心扉,并且愿意去相信他,这才发现,以前虽然爱他,却从未真正的敞开心扉,更别说相信了。

知道这个时候他必须去处理,我点点头:“我回雾山。”

“你去雾山做什么?”

“我想知道师傅天给你炼的药怎么样了。”他身上的反噬是我现在最为关心的。

“别担心,不是说好了不少吗?相信再过不久,应该会痊愈的。”刘幕笑笑。

“可我不想你再受痛苦,我在师傅身边也学了不少的东西,想着能够帮上些忙。”

“那好,我送你到雾山山脚。”

“我自己认得路,再说武林这么乱,那些人应该已经退了。”

刘幕想了想:“也好,我让影卫在暗中护你。”

当回到雾山时,已然是七天后了。

我轻松了口气,想想这几天来的变化,真是起伏,想到政儿,想到刘幕,心中一陈欣喜。

雾山中的暗哨见到我,喜道:“京云姑娘回来了?教主呢?”

“教主去找祭祀了。”我道:“最近教里有什么变化吗?”

“没有,一切都好。”

那就好,我最担心华禹的事引起教里人心惶惶,然而,越往上走,越觉奇怪,似乎很多地方暗哨都不见了。

这些地方都是至关紧要的,如今竟然…

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总坛,连坛里也没有多少人。

师傅,小丫,这些人都不见了,除了谷白。

“惊云姑娘不知道吗?魔教每过百年都要在江湖引起一场血腥,这就是几百年来江湖一直想铲除魔教的原因。”谷白叹了口气,继续捣着他的药:“大祭祀说他只是去带人完成这个传统。”

“就没人阻止吗?”我惊道。

“这几乎已成为了一个规定,所有魔教的人就等着这一次的机时大展身手。”

“什么?”竟然还有人会喜欢杀戮。

“那我师傅呢?”

“莫云师傅是毒宗,自然也要跟着去。就连我父亲医宗也跟着去了。这些只剩下一些清理日常的人。”谷白喃喃道:“早知道还是在宫里当御医好啊。”

然而,就在我们说话时,方才山底的暗哨慌张的跑了进来,喊道:“不好了,官兵来了,已经冲到半山腰,只怕再过一柱香时间就要到这里了。”

我一惊:“他们是如何知道这条捷径的?”

“不知道。”暗哨急道:“快叫大家离开。”

我与谷白对视了一眼,谷白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往天上一放,就听一声刺耳的‘jiu——’声,顿时,半边天空都被黑影所取代。

“放心吧,看到这个暗号,大家都会下暗道。我们走。”谷白说完,朝后山跑去。

心里松了口气。

后山是个布满了障气的地方,那里聚焦着无数的毒物,一般人根本不敢靠近,除了魔教的人,魔教的人之所以被称为魔教,是因为他们身上总有一些让普通人不敢碰,叫人害怕的东西。

尽管大多数人被华禹所带走,然后,诺大的总坛,还有上百名清理日常的人存在。

当这些人聚焦在一起时,他们脸上并不是害怕之情,而是兴奋激动莫明。

他们的神情,是我无法理解的。

就在这时,一个浑亮的声音在山中回荡:“我们要找的人是傅京云,只要她出来,魔教的人便可安然无事,要不然,我们就放火烧后山。”

我一愣,他们要找的人是我?

所有人都看向我,谷白奇怪的问:“京云姑娘,你怎么惹上官兵的?”

我摇遥头,心中一惊,难道是刘荣认出我了?想到那天刘荣离去时的神情,否认,不可能,若认出我来,那天便不会是那样的神情。

“我给你们半个时辰的时间,半个时辰一到,傅京云不出现的话我们就放火烧山。”声音继续喊道。

“没事的,”谷白道:“这里的障气火根本就进不来。别担心。”

“可是,”一人说:“总坛不能被毁吧?那是我们魔教几代人的心血。”

“难道你让一个姑娘家去送死?”谷白拧眉。

“能救得下这么多人,她送死也是值得的。”

“是啊,我们魔教的人何时怕死过?”有人符合。

一人符合,其余的人都纷纷赞同:“我们死没关系,但不能让总坛被烧毁。”

望着这一张张原本善良可亲的脸,这些人之中,有些人与我的关系可说极好,也有些人见了面都是微笑着打招呼,甚至还有的视我为姐,在魔教的这些日子,我也将他们当做了自己的亲人。

如今却…

“别听他们胡说。”谷白笑说,只是这笑是痛恨,是僵硬。

“傅京云,你怎么还不去?”一人开始催促。

“是啊,你就这么怕死?”

“来魔教才多少时间啊,就要拖累我们了。”

我缓缓站了起来,往外走去。

“京云,别去。”谷白拉住了我的手。

望着他后面数百人盯着我的神情,眼底尽是冷漠,心中一寒,淡淡说:“让我去吧。”说完,脱开他的手往外走。

这才是真正的魔教吗?难怪当初师傅说我不适合当魔教的人,魔教也非我见到的那样,是啊,确是不适合啊。

出了后山,又回到了总坛,那里,已然被官兵包围。

当我出现时,便被围在了中间。

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柳吟。

“是你?”我惊讶,柳吟原本的俏丽不在,代替的是一身的病容,身子弱不禁风,似乎风一吹就会倒,清亮的眸子也被灰上了尘垢,怨恨的盯着我。

“很惊讶?”柳吟冷哼一声。

“你来做什么?”瞬间明白,难怪官兵会知道捷径,呵,防了所有人,唯独忘了刘吟,是啊,她这么小,还是个柔弱的姑娘家,谁又会去防她呢。

“你把我身子弄成这样,不找你找谁?”柳吟带着仇恨的目光盯着我,那目光极为阴狠。

“你想做什么?”太后曾说过‘青华,记住,一时的心软带给自己的将会是无边的祸害。’当初,虽然表面上恭敬,心里却是反感的,如今,才算是真正体会到了这句话的用意。

“报仇。来人,将她押下山。”她说完这句话,就拼命的咳嗽起,直到咳得脸色血红为止才停下。

我以为柳叭会回到京城,然后,她只是回到了峨嵋派。

被强迫跪在峨嵋祖师面前,面对着数百名怒气腾腾的峨嵋弟子,还有严厉至极的峨嵋掌门。

我哭笑不得。

“身为峨嵋弟子,你竟然和邪教勾结在一起,傅京云,你让我们峨嵋派颜面扫地,万死不足以抵其罪。”掌门厉声回荡在整个厅中。

“掌门,我并不是峨嵋弟子。”这句话,已然说了许多次。

“你现在已经是了,”柳吟在一边冷声道:“在你离开这里的那天,我已然将你的名字写进了峨嵋弟子名册中,正式拜了掌门为师,已经是我的师妹了。”

几百名女弟子中,就只有柳吟一人舒服的坐在贵妃椅上。

当下,我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淡笑的看着掌门:“京云本以为江湖的人二袖清风,一身正气,却也跪倒在金钱面前了。”

掌门的脸色一会青一会白,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来反驳。

“掌门,师姐犯了这么严重的错,该用什么惩罚呢?”柳吟笑盈盈的问。

“挑断筋脉,废其武功,逐出师门。”说这话时,掌门眼底闪过不忍。

柳吟突然狂笑起来,一笑,又是咳声不断,好一会才平息下来低喘,道:“挑断筋脉,那可是形同废人一个了,好啊好啊。”

心一沉,望着柳吟几近疯狂的神情,知道她不是说着玩的,我对着掌门道:“掌门人,你们峨嵋也算是七派之一,名门大派,难道要让一个小丫头玩弄股掌吗?”

“傅京云,你错了,对峨嵋来说,你只是个外人,可对整个江湖来说,你是峨嵋派的弟子,如今,你与魔教纠缠不清,魔教人又为了你在武当派大开杀戒,这会又灭了崆峒派,其它门派也死伤惨重,如果峨嵋不将你重罚,难以消他们的心中之怨。再加我的十万金,那可是峨嵋三十年的生计。”柳吟说得得意。

这个柳吟,还只是个妙龄少女,心计怎会算得如此之深?这一切,皆可说因她而起,想到当初自己对她的怜悯…

“掌门,还愣着做什么啊?”柳吟催促。

“来人,”掌门下令,“受罚。”

“不,你们不可以这么做。放开我。”当二名弟子来抓我时,我开始挣扎,然而,不会武功的我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很快,被压在了地上。

当刺痛传遍身体,我的脑海里闪过的是孩子天真无邪的面庞与刘幕温暖的笑容,谷中的三天,以为这辈子能幸福平静的生活…

双手双脚上各一剑,身体瞬间无法动弹,四肢失去知觉,全身力气全无,思绪却越发清楚起来。

看到自己的手在抽蓄着,整个身子因为筋脉被挑断,有片刻的蜷缩,这种蜷缩的痛,仿佛整个身子被捅了无数个窟窿,难以形容。

甚至,我能看到自己的手指慢慢的变形。

我想使劲的去张开,但这力道却不知道用在了哪。

“呵呵——”看到我这模样,柳吟显得极为开心,只面目更加的狰狞。

“掌门,掌门,不好了,魔教的人来了。”此时,一名女弟子慌张的跑进来喊道。

峨嵋掌门脸色一白,“是谁?”

“就是那个魔教大祭祀,叫什么巫臣华禹的。”

掌门人脸色瞬间失去血色,出去的脚步也显得有些踉跄,一下子,大厅殿内的女弟子全走了光,只剩下我与柳吟二人。

柳吟起身,缓缓走到我面前,蹲下:“真可怜啊,瞧你,都变成什么模样了?求我啊,求我我便放过你,还有可能让大夫来看看你哦。”

我冷冷望着她,眼底没有半分求饶,甚至连丝痛苦也不表露。

“哼,”柳吟冷哼一声:“跟我斗,你可知道我娘是怎么将爹爹的原配和小妾们一个个打败坐上现在这个右相夫人的位置的?”

我闭上了眼,不想再听她说什么。

蓦的,一道冰凉的东西在脸上划地。

我猛的睁眼,就见到一锋利的金钗在眼前晃动,刘吟目光微眯,阴狠的道:“虽然不知道幕哥哥喜欢你哪里,不过男人都是看女人的脸的,你这张脸还是不要吧?”

“你,你想做什么?”我的声音微颤,想到了她的意图。

不,不,要在以前,我并不在意自己的长相,只觉得能平安平凡的生活下去便是一种奢望了,如今,我有了孩子,有了全心全意要去付出的人,不想被毁容,不想有一天相遇,他再也认不出我,成为傅京云被他认出,已是一种奇迹了。

见我眼里的慌乱,柳吟笑得更为得意,表情一狠,抡起金钗往儿脸上刮下。

陈陈雨丝将我打醒,冰冷是此时唯一的感觉。

身体异常的沉重,伴随着无法缓解的疼痛。

耳边的声音很吵杂,女人的声音,男人的声音,小孩的声音,甚至还有着狗叫声。

以及陈陈的恶臭味。

睁开眼,印入眼底的是一些肮脏的烂叶子和污浊的东西。

这是哪?

想起身,刚爬起又趺倒。

这才发觉根本没力气。雨丝如幕,打得我睁不开眼,脑海里这才想起发生了什么事。

“不,不。”我抚上脸,粘粘的,凹凸不平,再看双手,沾满了血腥:“我的脸,我的脸——”

疼痛已不算什么。

再次奋力爬起,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根本站不直,只能如老人般伛偻着身子。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不敢置信的喃喃,难道这就是挑断筋脉的后果?

“爹爹,有个疯子在脏物堆里呢。”小女孩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望去,正见到一个父亲拉着女儿的手提着一篮子的烂叶过来:“不要去理这种疯婆子。”说完,将整篮烂叶丢在了我面前。

冰冷,疼痛,这种身外的感觉远比不起我心底受到的痛苦。

疯婆子?是啊,我这模样,不是疯婆子是什么?

我摸上自己的头发,发丝凌乱,我快速整理着。

踉跄的离开这个堆脏物地方。

不远处竟是个市集,人群涌动。

疼痛,使得我的身子不住的轻颤,冰冷的雨丝更让身体瑟瑟发抖着。

行人匆匆,他们望我的眼光有怜悯,有冰冷,有蔑视。

心一陈陈的紧缩着,这是哪儿?

脸上早已不知是泪珠还是雨水。

不知是谁撞了我一下,经不起一丝波动的身子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