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感到极度的恐惧,一个嘶哑的声音本能地从她口中吐出来:“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啊!我也不想死!”

“妈妈呀??”

“大家冲啊!”

“左右是个死,大家冲啊!”

元月十六日黄昏,腹背受敌的无忧城民众开始攻城。

“射!”

哈管带下令。

“住手!”江离大声呼喝,但一轮箭雨依然射了下去,大风堡外,血肉翻滚,哭声震天。

“住手!”江离又是一声呼喝。哈管带冷笑,不理会,手一台,正要下令发出第二轮箭雨,却发现这个怯生生的小子背后一双虎豹般的眼睛,心中一寒,稍稍迟疑。他看不起江离,却对有莘不破却有些忌惮。“这些贱民竟敢攻城,以下犯上,那是自寻死路。两位是大风堡贵客,本城本堡之事,还请不要插手。”

江离大怒道:“对这些手无寸铁的人下毒手,你们还有人性没有!”

“公子你也看到了:问题是他们要攻城!”

“把他们放进来,大家一起守城。”

“放进来?妖怪尾随进来怎么办!哈某人担当不起!”

“这一点,我来想办法。”

江离话未完,哈管带已经哈哈大笑,声音中充满了轻蔑。

江离背后,有莘不破的声音响起:“你干嘛跟他这么多废话,我来。”哈管带见他磨了磨拳头,脸色微变,有莘不破和靖歆对抗时的气势,他是见过的。正要说什么,却见有莘被江离拉住了:“别跟他动手,否则事情更麻烦,我去跟檗有阗说。哈管带,在我回来之前,请不要放箭。”

“我的责任是固守城门,这是堡主下的命令。敢犯者杀,不过半柱香内,这些贱民未必能对这坚如磐石的大风堡有什么作为。”

江离见对方妥协,道:“好。也不用半柱香。”转头就走。

有莘不破突然说:“你不是对这座城的存亡漠不关心吗?”

江离顿住脚步,呆了呆,说:“我不知道会这样子死人,也不知道死人是这样悲惨的事情。”

“难道你以前没见过死人?”

“…我,以前只是听说过。也许,师父把生死的事情说得太过轻松了。”江离道:“闲话以后再说,你先在这里看着,我去找檗有阗。”

“不用了。”有莘不破说。

“哦?”

“因为他已经来了。”

江离一回头,就看到了檗有阗,靖歆和于公之斯。

“开城?”檗有阗冷笑。

“要么你开城让他们进来,要么我跳下去。”

“跳下去?”

“我是你请进来的,在这里和你动手,是一种背叛。”

“所以你要跳下去,再跟这些贱民一起和我动手?”檗有阗继续冷笑。

江离不再说话。

“哈哈??于功兄,你听听!这孩子说要和我动手,这个盘口,你买谁赢?”

于公之斯淡淡道:“我不希望两位动手,只愿大家和和气气。何况保护无忧城民众,本是城主该做的事情。”

檗有阗的瞳孔突然收缩:“你也是这个意思?”

“我的这个意思,城主昨天就应该知道了。”

檗有阗冷冷道:“但我却不知道开门之后,尾随而来的除了平民,还有什么东西。”

江离突然道:“我可以先把人群和妖怪隔离。”

听见这句话,旁边的人望着他,就像看到一个吹破牛皮的大话王。

“你说你能把这上十万的妖怪和民众隔离?”

“不错。”

檗有阗哈哈一笑,眼睛旁光一扫,却发现于公之斯这个名震天下的大高手对这句大话并没有嘲弄的神色。

“如果我做到了,你是否开城。”

檗有阗望着东面,迟疑着。

于公之斯道:“如果有盗贼作乱,陶函上下,愿供城主驱使。”这句话的潜台词,是愿意帮助檗有阗防范札蠃。

檗有阗转向于公之斯,沉默。

“好,如果这位小兄弟真的能够做到他刚才说过的话。”

檗有阗露面以后,人群慢慢安静下来,因为檗有阗给了他们一个生存的希望。就连城下的札蠃也不得不承认,檗有阗本身确实也有某种可以压场的气势。卫皓本来已经在怂恿札蠃利用机会,让民众当他们的前驱,但札蠃却仍然举棋不定,因为驻扎在西城的陶函铜车阵势至今没有明显的表态。陶函的实力,无论谁也不敢忽视的。

“陶函也就几百个人,我们的人数比他们多了一倍也不止,何况还有潜伏在堡中的兄弟。”

“不到最后关头,堡中的兄弟不能露脸。至于陶函,不要忘了我们在荒原边界已经败了一次。”

刚才无奈的攻城已经堆起了半人高的尸体,对于这些民众而言,前方的死亡恐惧,甚至比后方来得更加强烈。虽然妖怪被当作人类共同的敌人,但让人类死得最多的从来不是妖怪,而是人类自己。

“城主,快开门吧。”

面对坚实的城堡和锋锐的弓箭,他们噪噪聒聒地祈求着。突然,所有人都静了下来,因为他们听见了一种若有若无的吟唱,接着闻到一股刺激的味道,片刻间,数万人一起沉寂,一起流泪。

这几万平民中最强壮的人冲到了城堡底下,而最勇敢的人则在最前线抵御着妖怪的侵袭。突然,在最前线的人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妖怪们竟然也开始流泪。

在一种古怪味道的刺激下,数以万计的人和数以万计的妖同时流泪。无数滴的眼泪慢慢汇成水线,水线汇成水流,几股涓涓小流慢慢地向外城的城墙流去。那景象,显得诡异异常。部分妖怪开始察觉到危险,零星地向城外退却。但更多的妖怪依然向大风堡的方向涌。或许它们不是不知道危险,而是因为没有选择:出了城,等待它们的一样是死亡。

有莘不破流着眼泪,看着自己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沿着城堡墙壁往下溜,同时也感到每流一滴眼泪,自己的真力也跟着弱了半分,仿佛这眼泪所带走的不单是身体中的水分,还有能量。堡内堡外,所有闻到这股气味的人都流淌着眼泪,也宣泄着精力。于公之斯知道,江离是用一种连自己所不知道的挪移大法来向所有的人“借”众人的真力。场中只有两个人没有流泪??檗有阗和靖歆。两人抱元守一,江离的挪移大法竟然借不到两人的一点功力。于公之斯也在流泪,这倒未必是因为他的功力不及檗有阗和靖歆,而是因为有心相助江离。

有莘也知道这是江离搞的鬼。他站的离江离最近,最先闻到从这小子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也最先看到从这小子手中飘散开来的花粉。风似乎也很听话,把那一团晶莹的花粉吹成一片粉红色的迷云,向外城城墙的方向飘去,在以外城城墙为中心的一带慢慢降落,那也正是进城的妖怪的立足之地,眼泪汇成的小流也正是在这个地方渗进了泥土。

靖歆眼看着江离以“牵机引诀”借力,以“默巽诀”控风,心中暗暗惊讶:“这小子到底是什么人!他能有多少年的功力!竟能运用这么上乘的功法!”

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吟唱突然停止,金毛绒好像发现了什么,大吼一声向城墙外冲,它无疑是城内群妖的首领,领头的一退,城内所有的妖怪都跟着往外逃。但是对大多数妖怪来说,一切都来不及了。

江离轻轻念道:“羝羊触藩…”

妖怪们脚下的泥土突然裂开,长出刀枪一样的茎杆,眼泪渗到的地方,每一个微小的种子都在弹指间长成数十丈高的荆棘,每一丛荆棘都披散开数千毒刺,在城墙附近形成一道厚达十几丈的藩墙,在城门附近长成方圆百丈的丛林。

“璇机浑天诀!”靖歆喃喃道,嘴角微微颤抖,谁也听不清楚他说的是什么。他已经慢慢猜出江离的师承了。扭曲时间运行轨道令妖树变态生长,这种神功,只有那个门派才有。

无数妖怪死在荆棘的根部、穿在荆棘的枝干、悬在血腥的风中。它们的血肉在刺毒的腐蚀下逐步腐烂,溶化,掉在荆棘根部的泥土里,成为新的肥料。一阵风吹过,这妖异的荆棘林开出万千多暗紫色的小花,花香慢慢飘开,代替了先前的血腥。石头垒起的大风堡,泥土堆砌的无忧城,围上了一个暗紫色花环。

于公之斯叹息着。有莘的杀戮让人感到恐惧,而江离的杀戮却让人感到美。他不知道自己遇上这两个年轻人,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堡外,在陶函利箭和紫?寨兽马的夹击下,荆棘墙内,剩下的千来只妖怪已经被迅速扑灭;堡内,檗有阗凝视着略显疲累江离,不敢相信这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年轻人竟有如此惊人的力量。于公之斯的态度,他突然明白了。一个人只有在能力展现出来以后,才能让周围的世界忘记他的年龄。檗有阗知道,自己已不能拒绝他的要求,不但是因为要信守自己的诺言,更因为他不想和这样一个可怕的对手为敌。

“空出地下室和第一层,由原城中各里正安排,分批住下。”

“紫?寨人众入驻东北角附堡,陶函商会入驻西北角附堡。”

“派出第九旅,搜索外城食物武器,带回内城备用。”

“派出第七旅,搜杀城内漏网妖兽。”

“派出第三旅,维持秩序,妖乱期间,所有人不得擅离所在,不得散布蛊惑言语,违者,杀!”

“所有事宜,限日落之前回报。”

有莘不破掩上了门。

江离抱膝坐在床上,一副虚脱的样子。

“很累吗?”

“你自己试试就知道。”

有莘摊手说:“像你这样又弄风又弄水的事情,我既学不会也做不来。我只适合做一些简单的事情。”

“比如说打架?”

“答对了。不过,除了打架,我偶尔也会做一些软性一点的事情。”

“比如说呢?”

“比如说,揉脚。”

“揉脚!”江离高叫起来。他上上下下地打量这个新结交的朋友,无论如何也看不出这个大大咧咧的男孩会干这种伺候人的事情。“天,谁敢把脚让你揉!大少爷!”

“嘿嘿。”有莘笑道,“学这项本事本来是想孝敬我爷爷的,他最近两年老犯风湿。”

江离笑道:“那不用了,我又没犯风湿。”有莘突然抓住了江离的脚踝。江离吃了一惊,本能地一挣,叫道:“干嘛!”

有莘笑了笑,说:“我阿衡老师教我的,很爽的,能很快恢复体力。”说着四指按住脚背,拇指向脚底涌泉揉去。

“别…别…好痒…哼,哈,你停手啦…哎哟!”

他正想一脚踢开有莘,却觉得有莘的拇指少商位热烘烘起来,一股暖流传将过来,透着经脉上行。江离不再挣扎,只说:“别费力气了,我炼的真气和别人很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

“总之就是不一样。除非是我师父的先天真气,否则会和我体内真气相冲突的。咦!”话没说完,忽然发现从有莘手指穿过来的真气在自己体内畅通无阻,和自己自幼修习的先天真气水融,迅速地环绕十二奇经川流不息。江离不再说话,任凭这股真气在体内游行,心下却奇怪:“怎么他的真气和我的真气全无冲突。难道他练的是本门旁支?不对啊,除了本门嫡系心法,别人不可能炼出这么精纯的真气才对。难道他是大师兄的徒弟?”

江离一路想着,一路沉浸在那种暖洋洋的快感中,就像冬日里整个人泡在温泉中一般。脚底各个穴道在有莘的拇指的摩挲下时而微酸,时而微麻,时而微痒,时而微疼。酸时吸,麻时呼,痒时嘿,疼时哼。慢慢地忘记了日间的杀戮,忘记了明日的大祸,眼睛阖上,全身放松,终于在这种奇异的感官刺激中慢慢睡着了。

门关得紧紧的。隔着一扇木板,偶尔传出几声隐隐约约的暧昧声响。

太阳将落,大风堡的底层密密麻麻地挤满了平民。

“启用连坐法,一人犯禁,全里驱逐出城。”在层层密密的互相监视下,气氛紧张而平静。

金织很茫然地咬着由里正发下来的干粮,和大多数人一样,她不知道自己明天会面临什么样的命运。也许就像她的许多认识的人一样,无缘无故地消失在周围人的世界里。本来是全里的人聚在一起的,但她却没有看见她的邻居石雁。“也许已经死在外面…”她不敢想下去,倒不是因为她和石雁有多深厚的感情,而是因为一种兔死狐悲的恐惧。突然,她想起了阿三。“他是陶函商队的人,也许能够带我离开这个鬼地方。”想起那个老实结巴的男人,她仿佛溺水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然而她却完全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和这根稻草碰头。除了方便等事,她和她的邻居们甚至连走动都不行。“算了吧,只要能活下去。”

大风堡,无争厅,几个势力的首脑再一次碰头。还是两天前的阵势,还是两天前的贵宾,但已经不是两天前的气氛。老不死极目搜寻,却找不到自己那张不很可靠的“护身符”有莘不破,也见不到似乎什么东西都知道的江离。靖歆似乎对他失去了兴趣,看也不看他一眼,但他仍心中惴惴,脚步向于公之斯的方向挪了挪,仿佛觉得他那边会比较安全。

“后来怎样?”檗有阗等正在追问百年前那场天劫的细节。可惜,这个老头能记得的事情不多。

“本来我们是守得住的,但后来那头怪物出现了。啊!那真是恶梦。那头怪物来了以后,我们的人就像被刀割过的草一样,成把成把地断掉,烂在泥土里。那怪物刀枪不入,但一抬手,我们至少就要死掉二十个勇士。”

“说了这么久,到底是什么怪物。”

“那头怪物身子像一头羊,牙齿像老虎,却长着一张人脸,一双人手,抓住人就吃…”

“声音却像小孩子,是不是!”打断老不死的声音凝重而悠长。老不死看着于公之斯,颤声说:“你,你怎么知道?”

“哈哈,我怎么知道,我怎么知道…”于公之斯苦笑着,这个号称震慑大荒原的男人,毕竟还有一头降服不了的妖怪。

第七关老妖怪的觉醒(上) [6152 2006041115:05:19.0]

狍?,羊身人面,目在腋下,虎齿人爪,音如婴儿,嗜食人。和它的恶名相比,这头大荒原最强大的妖怪年均害死的人数远比不上许多人类??由于长年处在沉睡状态,每十年才醒来一次觅食,一次食人不满百,所以千年来它害死的人,也不过是一次小型战争就能造成的死亡人数。

这一天,它还没有睡足,却被一种来自体内的燥热激醒了过来。它睁开迷梦般的双眼,看看幻变着的天空,喃喃道:“又来了,一百年过得真快。”

它的身躯早已经水火不侵,所以即使是沉睡期间,也没有人能够趁机除掉它。相反,知道它厉害的人,像于公之斯总会避免进入它的活动范围。天劫所引发的千里流火,并不能够伤害它的性命,但处在流火中的那种感觉可真难受。幸好,它知道有一个凉快的地方。

狍?一抬头,天朦朦亮了。它的眼睛一睁一闭,进入了另一种状态。

“狍??很厉害吗?”有莘不破问道。

江离睡了一夜,醒来时便觉四肢蓄劲,体内真气流转自如,果然元气已恢复,便和有莘一起来到了无争厅。

“它没有很特别的技能,”于公之斯苦笑道:“只有三个特点:第一,块头大,手虽然细长,但嘴一张,吞下一个人绰绰有余;第二,力气大,大风堡虽然坚固,经得起它的几下撞击还是未知之数;第三,也是最要命的一点,它的皮毛很坚硬,真的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无论什么样的攻击,对它都没什么作用。”

札蠃冷笑道:“于公台侯对这头怪物倒蛮清楚的嘛。难道也见过?”

于公之斯淡淡道:“要走大荒原,里面的怪物自然要知道一些。‘慑群邪,远狍?’,这是先父遗训。这头怪物,我只希望永远不要碰到。”

札蠃冷笑。

狍?慢慢向那个凉快的地方爬来。一百年没来了,这个地方多了一个石头堆,石头堆外面还长了一围荆棘。许多大大小小的妖怪匍匐在荆棘外围,不知道在干什么。狍?懒洋洋地抬起脚,往荆棘墙一踢,张口咬住一撕,登时提出了一个缺口。荆棘墙的毒刺,对它竟然一点用处也没有。

“不好!一个怪物闯进来了。射,射。”狍?看着那种自己最喜欢吃的食物叫嚷着,接着便飞来一些小树枝,在自己身上一碰,跌在脚下。看来要凉快一番,得先把这个大石头堆清理掉再说。它扬起了手抓,击在城门上。

在狍?扬起它的手抓之前,檗有阗等人闻报,早已经到达垛窗。那一抓撞击虽然没有一击击破大风堡的城门,但却引发了一场不小的地震。在这种力量的打击下,不要说城门被打破是迟早的事情,甚至连整个大风堡都有可能会被捣成废墟。

看着着怪兽的威力,靖歆心中突然充满了懊悔。或许自己根本不该不听老不死的话,回来搅这趟混水。

轰的又一次撞击,这次比上次来得更猛,甚至连最坚固主梁也有灰尘扑扑而下。这一下,连檗有阗的脸色也变得有些惨白,他终于知道,这是自己一个人无法抗拒的力量,是一种可以毁灭大风堡内所有人的力量。

于公之斯叹了一口气:“大家出手吧。”这句话让人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这些昨天还在互相算计的人一下子变成了并肩作战的战友。这种感觉来得这么突然却又这么自然,也许只是因为来了这头妖怪,这个强大的外敌。

“好!”有莘不破应道,第一个跳了出去。

荆棘墙裂开一个缺口以后,妖怪又涌了进来。稍有智商的妖怪跟在狍?后面助威,没有智商的妖怪本能地往大风堡冲,往城墙上爬。

“箭手们听好了,往那些杂碎身上招呼!不要在那头大怪物身上浪费箭。”哈管带呼道。此时有了陶函箭手加入联防,除了狍?,没有一只妖怪能越过护城河。札蠃的兽骑兵和无忧城的重甲步兵堵塞在城门后面,以防万一。不过几个首领人物都知道,如果狍?突破城门,那么无论多少兵马都只能成为一巷烂泥。

狍?看见一个比自己手抓还小的食物向自己冲来,十分奇怪,以前这些香喷喷的食物见到自己总是到处乱跑,从来没有向自己冲来的。它探出右手,正想把它抓住,哪知这食物十分矫捷,突然弹起,左腿在自己手背一点,倏地向自己的额头飞来。这一下出其不意,额头着了一下,有点疼。它突然生气了,左手挥了出去…

有莘不破见狍?也不比绒虎大多少。当初他曾经随手一拳就能把绒虎打翻筋斗,刚才这一脚用了全力,满拟把这怪物踢得脑崩浆涌,哪知道连皮也没蹭下一点来,这才有些后怕,急忙回撤,人在空中转身不灵,被那怪抓撞了个正,登时像断线风筝般像城门飞去。“嘣”的一声巨响,城门所受到的震动几乎不比第一次小。堡内众人惊呼,阿三只道有莘这回非成肉泥不可,这一声惊叫中带了三分哭音。哪知一撞之下,有莘落下地来,虽然有些摇晃,但竟然还能站着。狍?见他受了这一下居然没死,仿佛也有些惊讶,右手扬起,又挥了过来。这次有莘学了乖,矮身便躲。

札蠃突然说:“如果他能挨上一刻…”

檗有阗截口冷笑道:“这小子跟它比蛮力,挨不了三个回合。跟它捉迷藏,也不见得能拖延多久。”

江离听出意思来,问札蠃:“如果能挨上一刻又如何?”

札蠃冷笑不答,突然一声长啸,跳了下去,护城河一道水柱喷起,一头本来躲在护城河下面的怪物踏水而出。“紫?!紫?!”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札蠃已落在紫?背上,但并未增援有莘,却绕了个弯,到了狍?的背后,隐于被箭雨射得血肉纷飞的妖群当中。

对于刚刚出现的新食物,狍?并没有给予多大的注意,它知道只要自己打破城门,就能进石头堆里去享用这一天的凉爽,躲过即将到来的流火。所以它干脆连在身边跳来跳去的有莘不破也不理会了,直接往城门撞去。

又是一声巨响,城门已经出现一条裂缝。

檗有阗叫道:“不好!如果城门被破,到时候我们就算能制住狍?,妖群冲进来,局面也非失控不可。”堡中的几个首领在没有想出克制办法之前,都不愿贸然动手,但形势却已经容不得他们迟疑了。

于公之斯叹了一口气,道:“下去吧。”嘬口而呼,一头秃鹰俯冲疾下,于公之斯往堡下一跳,秃鹰抓住它双肩,绕到狍?右后方。于公之斯双脚一着地,开弦拉箭,这一射用的是“祝融之羽”,箭未发,真气早贯,借来南方之精,呼的一声,一支普普通通的羽箭化作一道火光,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炽热的辐射线,一些靠得比较近的小妖被余风波及,登时皮焦肉烂。狍?听到声响吃了一惊,哪里来得及避让?早已中箭,一阵灼痛从左颈传来,直贯脑门。它大吼一声,改向于公之斯冲去,这一次,它是真的发火了。

于公之斯见这一箭没在狍?身上留下一点疤痕,虽然也在预料之中,但仍不免暗暗吃惊,狍?来得好快,一眨眼已经在三十丈之内。于公更不假思索,掌中落日弓一晃,变成丈来长,碗口粗;左手一紧,拳头手指涨成平常的五倍,紧紧握住弓;右臂肌肉坟起,拉开箭??这“巨灵之柱”发出,声若潮涌,力如冲车,狍?只觉得自己的左肩和一股力道一撞,整个身子飞了起来,向右后方跌了三四个筋斗,落地后连滑出十丈开外,地面被刮出一条深深的沟痕,但身体竟然仍没有损伤。

狍?吃了这一痛,怒气更甚,稳一稳身子,又冲了上去。还没跨出一步,只见满天针雨落下,钉向自己的四肢,每一根针都伴随着一种古怪力道,痛入骨髓,让它的整个身体迟缓起来,但仍然没有一根针能穿透它的手掌脚板。有莘不破正想乘势往它颈项骑上去,却被于公之斯喝道:“别过去!”只见那怪物突然全身耸动,接着身子一振一抖,扎在它身上的针纷纷抖落,皮毛上依然一点疤痕也没有,狂吼一声,又向于公之斯逼去。于公之斯连发两箭,便已知道伤不了这头怪物,第三次以漫天星雨之法射出三十六支“锁妖针”,更是元气大耗,哪知仍然无法限制这头怪物的行动。

突然,人声大噪。江离本来在注意着于公之斯和狍?的对决,这时听见众人惊叫,举目看去,只见一头不知名状的巨型妖怪,跳跃着跳出尸山兽海之中。那怪物和狍?一般大小,身如猪,牙如象,头圆如虎,全身肤色斑杂,就像用无数怪物的皮肤强行缝在一起一般。整个身材,就如是放大了几倍的紫?。再看看它的头,竟然是札蠃的脸。

“合体,首领和紫?合体了!”

在堡内无忧城卫士的惊呼声和紫?寨群盗的“无敌”声中,那怪物大步而前,向狍?冲去,转眼间扭打在一起。两头大怪物在堡前翻滚嘶咬,压死了无数小妖怪,惊坏了几头大妖怪,紫?群盗高声助威,堡内卫士嚼舌难下,于公之斯趁机聚气,檗有阗暗暗皱眉,靖歆声声冷笑,只有有莘不破一人看得津津有味。

江离不解道:“紫?寨主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于公斛宁说:“难不成他也是妖怪变的?”

卫皓怒道:“小子没点见识,胡说八道。于公之斯怎么生了你这样一个没用的小子!”

于公斛宁一听胀得满脸通红。

江离道:“我也一样看不懂,刚才看到寨主冲进血肉堆里,然后就听到妖怪连连惊叫,因为关注这边战况,便没细看,我还以为紫?寨主怎么没见识起来,放着狍?不管打小妖。”

卫皓冷笑道:“这是寨主无双妙法,常人哪能知道!”

靖歆打了个哈哈,也冷笑道:“好个无双妙法,好个吹不破牛皮的无双妙法,不过是拿死妖精身上的肉往自己身体里塞罢了。旁门左道,何足道哉!”

卫皓脸色一变,冷冷道:“光说不练假把势!请上人以你名门正派的无上法力下城降妖如何!”

靖歆哼了一声,道:“本来就要下去,何必你说。小可再不下去,只怕你家主子快挡不住了。”

卫皓脸色又是一边,向下望去,这时战局已变。方才札蠃与狍?敌抗,札蠃仗着生力,招招占先,狍?虽然一时落了下风,但这怪物的力量竟似无穷无尽一般,任它怎么缠斗也不现疲态。被札蠃打了几个跟斗,挨了几下顶门响,全然没有半分损伤。而它的利爪往札蠃身上一咬就是一块烂肉,一抓就是一个血洞。札蠃就像一块面团,被狍?越撕越小,转眼只有狍?的一半大小。

江离点头道:“我懂了,这是血肉挪移的法门,把刚死不久的妖怪还没有僵死的肌肉收在自己身上,借助这些肌肉残存的力量。”

檗有阗淡淡道:“借来的力量和身体,终究不可靠。上人,看于公头上紫气氤氲,显然正在聚气,你我下去如何?”

靖歆道:“多日来有劳城主错爱,款待甚周,自当小可先下城,小可不行时,城主再援手不迟。”

檗有阗道:“上人客气了。”

靖歆打了个揖,唱了个诺,越窗而出,衣袖飘飘,如同御风而下。这下城的动作,有莘显得匆忙,于公之斯迅疾得让人眼不暇接,札蠃令人感到怪异,独有靖歆,潇洒非凡,隐有仙姿。看得堡内众人纷纷喝彩,唬得堡外众妖目眩神驰。这时札蠃已被打回原形,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紫?,在狍?的爪牙之间跳串躲避。有莘不破道:“我来帮你。”冲向前去,但也不过扰乱狍?视听而已,半点伤它不得。

突然,地面一个黑影迅速铺来,札蠃一看,倒退十步,知道靖歆出手了。

靖歆发动影魅神功,以自己一片黑影延长出去,铺住了紫?脚下十丈方圆。这片黑影若无形,若有质,突然化成千百影刺,直戳上来。这影刺是靖歆以元神催动真气,俯在影子上而形成,就像人的头发指甲一般,因此具有些微感知。刺到狍?身上,感觉就像用软骨碰青铜,知道自己也伤不了它,马上变利刺为胶索,沿着狍?的腿一层一层地缠将上去;刺到有莘不破身上,感觉还没刺到他的皮肉,就被一层淡淡的劲气化开,知道他已经练成护身真气,不出全力也暗算不了他,心中吃了一惊,心下一权衡,便放过了有莘,全力对付狍?。

这边有莘退在一旁,那边狍?嘶声怒吼。它就像全身扎进了一团乱丝之中,那若有若无的黑线成千上万,又柔又软,撕不烂,咬不断,虽伤不了自己,但粘在身上难受不堪。它向自己身上胡抓乱咬了一把,那黑影却缠得越来越紧,怒气大发之下,挣扎着向这黑影的源头蹒跚滚去。靖歆脸色微变,催动功力,想把狍?拌住,但仍阻挡不了它一步步地逼近。

有莘不破看得出神,突然身边一个声音道:“看来札蠃的合体术并不很成熟。”却是江离。

有莘不破道:“你怎么才下来。”转眼一看,只见札蠃和紫?兽分别立在不远处观战。接着刚才的话题反问江离:“他那叫合体术么?刚才我瞥了一眼,一人一兽慢慢熔化在一起,然后那些死妖怪和半死不活的妖怪被他不知用什么法子硬生生‘溶’进体内,场面十分恶心。”

江离吐舌道:“幸亏我没看。”

“为什么你刚才说他的合体术不成熟?他合体之后的力量能和这头怪物抗衡很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