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背有些疼,不过都在皮肉。”陆追深深呼了口气,“胸闷与心悸都减轻不少,四肢的麻痹也没有了,比先前不知要好到哪里去。”

“早就说了,只要蛊虫醒了,什么都好说。”叶瑾道,“不过合欢情蛊暂时还不能醒。”

陆追:“…”

陆追道:“是吗。”

叶瑾:“…”

叶瑾问:“醒了啊?”

陆追道:“嗯。”

叶瑾压低声音:“什么时候?”

陆追答:“前晚。”

叶瑾冷静地清了清嗓子。

屋中安静下来。

两人相顾无言。

叶瑾道:“详细说一下。”

陆追五雷轰顶:“不说行吗?”

“不行。”叶瑾道,“我得对症下药,此事非同儿戏。”不然那我也不想显得自己好像很变态啊。

陆追艰难地回忆了一下,然后道:“子时开始的,那阵更夫刚从我窗外经过。”

叶瑾道:“嗯。”

陆追道:“然后一个时辰后,就结束了。”因为更夫又恰好路过。

叶瑾道:“有点儿久。”

陆追道:“嗯。”

叶瑾继续看着他。

陆追问:“还要说?”

叶瑾点头。

陆追:“…”

叶瑾只好循循善诱:“我的意思是,自己,”一边说,一边搓搓手指,“解决了吗?”

陆追道:“自然。”

叶瑾又问:“具体多久,感觉如何?”

陆追很想立刻毒发昏迷。

一直这样总不是事,叶神医又提出新建议:“不如二当家写下来?”说不好说,写总是可以的。

陆追立刻道:“此法甚好!”

叶瑾火速替他找来纸笔,自己贴心去了药田,临走前不忘叮嘱:“尽可能详细。”

陆追:“…”

生平第一次写这玩意,陆追觉得落笔有些不忍直视,写就算了,还要尽可能详细。

古人有云,毒发一时爽,事后悔断肠。

至于是哪个古人说的,并不重要。

写完最后一个字,陆追将墨迹吹干,做贼一般火速塞进了信封中,揣进怀里就去找叶瑾。

虽说四周都是家丁仆役,但这封信别说是给旁人看,哪怕被第三者摸一把,那即便是斯文儒雅如同明玉公子,也是会想要打人的。

花田中,叶瑾丢下小锄头,问:“写好了?”

陆追将信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给他。

叶瑾安慰道:“我看完就烧掉,连纸灰都分八处撒。”

陆追道:“告辞。”

叶瑾转身往回走,顺手抖开信纸。

沈庄主慈祥道:“小瑾啊!”

“啊!”叶瑾吓得一激灵,“爹!”

“怎么了这是。”沈庄主也很受惊,为何他像是见了鬼。

陆无名皱眉疑惑道:“明玉,你在同叶谷主做什么?”

陆追声音幽幽:“什么都没做啊,我就过来看看。”

沈庄主目光扫向叶瑾手中的信纸。

陆追脑袋嗡嗡作响。

“给我看看。”沈庄主伸手,“什么东西。”

叶瑾火速将胳膊背回去:“什么都没有!”

“明玉!”陆无名声音多有不悦。

陆追:“…”

叶瑾道:“情诗。”

沈庄主没听清:“什么?”

叶瑾道:“我写给千枫的。

周围一群家丁护卫都很想“哇”一下,才多久不见就开始情诗,果真温婉贤惠得一比那啥。

沈庄主:“…”

叶瑾道:“爹要看吗?

沈庄主呵呵干笑,转身离开:“等会记得带上陆公子去你娘亲那喝汤。”

当众承认在写情诗给沈盟主,叶神医损失巨大,来回转圈,漫天撒药,内心愤懑。

大恩大德无以为报,陆追道:“谷主何时想学接骨了,只管来将我的腿打断。”

叶瑾有气无力挥挥手,不是很想说话。

冥月墓中,萧澜依旧在看那一摞残破的旧书,不过却也没找到关于那绝色女子的记载。反而是在一处干燥的废旧墓坑内,又找到了一副斑驳壁画,上头画着的白衣女子倒是与之有几分相似。

那到底是谁呢?萧澜摸摸下巴,又穿过暗道去了红莲大殿另一处罕有人至的地宫——空空妙手暂时住在那里,足够安全,也足够方便。

屋门紧锁着。

“前辈。”萧澜敲敲门,“你都两顿没吃饭了。”

空空妙手只闷声应了一句,便不再说话。

“失手一次,也没什么好丢人的。”萧澜继续好言好语哄,“况且除了我,这世间也没人知道,更不会砸了空空妙手的招牌。”

屋里依旧毫无声响。

萧澜哭笑不得,道:“我今晚还打算去那墓道中,前辈不出来,我可就一个人去了啊。”

空空妙手总算是打开了门,瓮声瓮气道:“你还要去?”

“先前是误打误撞掉进了地坑中,可我们还没找到那食金兽是从何处取的宝藏,数量应该不少,否则不会要用小车来拉。”萧澜道,“总要搞清楚才是。”

空空妙手说:“我陪你去。”

“那前辈也别同自己生闷气了。”萧澜扶着他坐在桌边,“我保证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

“那会是谁呢?”空空妙手自言自语。

“那女子的确美得人间罕有,动人心魄。”萧澜道,“身处乱世,又能以雪钻寒玉为棺葬于冥月墓中,她该极有名才是,可不知为何书中竟然没有任何记载。”

“不如去问问鬼姑姑。”空空妙手道,“她或许知道。”

萧澜点头:“我方才也在想,前辈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而在另一处暗室中,贵姑姑正坐在石桌边,单手撑着额头昏昏欲睡。

在他对面,坐着一个白发老妪,是这墓中最好的药师。

青玉盏中,数百条蛛丝细的蛊虫正在纠缠扭动,细看令人心底发麻。

“让它们钻入少主人脑中便是。”老妪将那些蛊虫全部拨入白瓷瓶中,用红蜡封好,“姑姑可要想清楚,此法不比先前,待少主人昏而复醒,就会连他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更不会记得姑姑,这么多年的悉心栽培朝夕相处,就都没了。”

“让他忘了我,总好过让陆明玉带走他。”鬼姑姑冷冷道,“翡灵已经走了,我身边只剩了澜儿。陶玉儿,陆追,陆无名,人人都想将他从我身边带走,我偏不让。”

老妪将瓷瓶递给他。

鬼姑姑接在手中,转身朝外走去,却在墓道口恰好遇到萧澜。

“姑姑。”萧澜道。

鬼姑姑摇头:“回来就影子都不见一个,又去了何处?”

“我还当真哪儿都没去。”萧澜随他一道进了书房,“一直在查关于食金兽的事情。”

“查到了吗?”贵姑姑问。

“什么线索都没有。”萧澜道,“不过倒是将有关冥月墓的旧书,与街头流传的话本都看了一遍,七七八八的,莫衷一是。”

“街头还有关于冥月墓的话本?”鬼姑姑皱眉。

“前段时间洄霜城内闹得沸沸扬扬,江湖中人都在说,百姓听到了,会写出话本不奇怪。”萧澜道,“即便写了,也大多是金银珠宝,香艳些的就再加个能摄人心魂的绝色美人,这些原本也不是什么秘密。”

“金银珠宝,绝色美人。”鬼姑姑倒茶,“这回没有武林秘籍,该与江湖中人不沾边,看来当真是百姓自己胡乱写的。”

萧澜道:“小时候阿盛伯还未过世时,也经常同我说过这些故事,妖精美人的,怪不得姑姑从来不让我去伙房找他。”

“原来阿盛就是在给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鬼姑姑闻言不悦。

萧澜一笑:“阿盛伯还说他曾亲眼在墓中见过女鬼,一身白衣,面容极美,想来他当时是当做艳遇来讲的,可惜我年岁小,非但没听懂,还吓得够呛。后来我想找姑姑问那女鬼的事,阿盛伯就拉着我,说这事姑姑也知道,我不必特意来说了。”

“他也知道自己荒唐。”鬼姑姑摇头,“什么墓中绝色女鬼,怕是又听了白玉夫人的故事,所以便想着自己也能有一段风流艳史,可又怕被人耻笑,就只敢抓着当时年幼的你来吹嘘满足一番。”

第89章 相思局 不要随随便便布这种淫荡的阵法

萧澜心下一动:“白玉夫人?”

“据说生得倾国倾城, 我见犹怜。”鬼姑姑道, “先前这墓里头倒是有一些她的画像,胡乱堆在库房中。后来却不知被谁翻了出来, 觉得好看便挂在了墙上, 还因此招惹来了不少麻烦。”

萧澜疑惑道:“为何我对此没有任何印象?”

“怎么, 又怕是我让你失忆?”鬼姑姑边走边道,“别乱想了, 这墓中因白玉夫人的画像闹出乱子时, 你尚未出生,自然不会知道此事。”

萧澜道:“是什么乱子?”

“那画像上的女子极美, 美得令人心醉。”鬼姑姑道, “捡到的人如获至宝, 将其全部挂在了卧房的墙上,后来被其余人知道,也想要,便去抢, 争了个头破血流。”

萧澜道:“只是一幅画像罢了。”

“我也这么想, 只是一幅画像罢了。”鬼姑姑进屋坐在椅子上, “所以在初听到时,也没放在心上,甚至觉得有些滑稽。”

只是到了后头,事情却越演越烈,甚至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所有夺得画像的人,都开始变得神思恍惚, 面容憔悴,平地走着路也会跌跤。惧怕与人相处,时不时还会露出淫邪而又痴迷的笑容。

他们开始接二连三死去,与此同时,冥月墓中也开始有了闹鬼的传闻。

生活在墓中的人怕闹鬼,听起来有些好笑,可那阵当真是人心惶惶。关于白玉夫人的传闻一桩比一桩耸人听闻,幼童只要听到这四个字,哪怕哭得再伤心嚎啕,也会立刻安静下来,不敢出声。

“这阵我才知道,事情不简单。”鬼姑姑道,“初始以为是有人在装神弄鬼,可后来查了许久也没结果,只能一把火烧了那些画像,这事也就渐渐平息了下来。”

萧澜问:“没有结果吗?”

“只有一个伙夫活了过来,却成了残疾。”鬼姑姑道,“据他所言,是在幻境边缘自断右手,方才捡了一条命。”

萧澜道:“看来这墓中当真有不少诡异秘事。”

“你也该对冥月墓中的事情上点心了,别整天只待在那红莲大殿中。”鬼姑姑道,“我年纪大了,这么多师弟师妹,你舍得置他们于不顾,只管自己鸳鸯蝴蝶,逍遥快活?”

萧澜沉默不语。

“姑姑知道,你不高兴我要杀陆明玉。”鬼姑姑道,“可你怎么就不明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能安然无忧地活下去。”

萧澜道:“澜儿明白。”

“你明白什么,你什么都不明白。”鬼姑姑叹气,“出去吧,好好将所有事情想一遍,三日之后,我带你去个地方。”

萧澜答应一声,出门后却未回红莲大殿,而是径直去了伙房。

那里的确有位烧火的老伯,平日里沉默寡言,无儿无女,旁人都只称他老刘。

“少主人来了。”老刘照旧在灶台旁打盹,听到动静后见是萧澜,赶忙站起来。

“老伯坐吧。”萧澜道,“不必多礼,我就是来打听一件事。”

老刘诚惶诚恐道:“少主人要打听什么?我就是个烧火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小事。”萧澜道,“方才我同姑姑聊天,说起了白玉夫人,姑姑说我若想知道更多内情,可以来找老伯。”

一听“白玉夫人”四个字,老刘的脸瞬间煞白,连连摇头道:“我不知道,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少主人还是去问别人吧。”

“老伯不用怕。”萧澜道,“我并无恶意,只是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好将隐患一并解决。”

老刘哆哆嗦嗦道:“还有隐患?”

“不好说。”萧澜道,“所以才会来请老伯相助,将事情原委都说一遍。老伯若实在担忧,可以搬来红莲大殿住,那里靠近出口,人也多,阳气要重些。”

老刘左手使劲搓着右臂,半晌没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