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笑迟疑了一会,说,“你会吗?”

他的电脑一向都是她在弄。

也不知何时开始,总习惯帮他打理各种事情,甚至鞋袜衣裤。

记得那是数学竞赛之后又过去一个学期,天很蓝很蓝,天上还闲适的飘着几朵白云。

阳光一如既往的透过窗户洒在教室的地板上,天很热。

他背着书包静静的站在老师身后,面容带着飘飘乎遗世而独立的超脱,老师却一脸兴奋巴拉巴拉的罗列了他种种辉煌过去,大有“老子怎么就没见过这么优秀的娃啊”之架势。

然后他轻轻的点了点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不知怎么就被她看出了“宠辱不惊”的味道。

余非。

她说了,她记得这两个字。

个头并不算高,清秀的眼眉,连浓淡都恰到好处,眉宇间透着一种闲淡舒适的悠然。

嘴角的笑容总归淡淡的,很有韵味。

大致是身高问题,他被安插在前几排。而那个时候,她是班上最高的女孩,也没多少男生需要她仰望,所以坐在最后头。

一下课她也顾不上其他,冲上去往他桌子上豪气的一拍,兴奋地说,“我记得你!”然后就在全班探视的目光之下吼,“我戳过你!”

他表情竟没有过多的变化,点点头,笑容或许带着似笑非笑的味道,他说,“我也记得,你叫着救命被拖了出去。”

“啧,我不叫救命好多年,我叫常笑。”

“哦。”

“咦?上次你拿奖的事,怎么不跟我说谢谢?”

“谢谢?”

然后她就忽略他疑惑的表情,笑了笑,大声说,“不客气!”

缘分真的很奇妙,放学之后,走了一段路才发现,他和她居然住在同一小区。只是他和她,又因学校地理位置的关系,竟然从未相遇。

在那之后又过了很久,某天下午他背着书包说,“要来我家吗?”

她欢快的点头,又花费了一天时间和他父母混得烂熟。印象中一直到上大学前,她经常性在他家鬼混,以至有时临时换个灯泡修修水管什么的,也都是她动的手。

至于他,顶多坐在沙发上翻翻报纸,喝杯茶。

余妈逢人就说,我有两个儿子。

然后就不知怎么的,习惯了在街上看到某某东西,会突然兴起,哦,余非会喜欢的念头。

只是再想想,她买的东西,他虽从未表示过不喜欢,但也没明显表现过欣喜的表情,总是泰泰然接受,不显山不露水的。

倒是余非一番话点醒了她,之前直觉四万字文档被吃了,现在想想是可以想办法修复一下,或许真的还有一线希望。

余非没有因她的质疑而恼怒,而是轻轻的道,“那我在楼下等你。”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常笑于是开始拔电源,觉得自己真听话o(╯□╰)o…

捧着主机下楼的那一刻,她的心情很复杂,一来没想过自己也会有今天,二来体会了一下依赖别人的心情,三来她还是有一点点怀疑余非的能力…

不怪她,她真没见过他修电脑!

其实倩倩说的对,大多数男人都有好胜心,有表现的欲望,尤其不想输给女人,他们总是嫌女人啰嗦。但是,余非真的不一样,无论她多噪舌的解释一些众所皆知的道理,他都安静的听着,从未表示过不耐烦…

挺好的,她想。

一眼就瞥见余非在老地方,那棵大树下站着,目光游走在面前种种。

他喜欢细细打量所有的东西,仿佛一切皆看在他眼底,让她觉得,他对任何事都了然于心。

在她出宿舍楼的那一瞬间,仿佛心电感应,他已别过头来,与她四目交接。

阳光在他身后,洒了一地金黄。

看到她,他迎了上来,并没有主动去接她手中主机的倾向,她已是开口,“我来拿。”

她力气比较大。

余非突然笑了笑,没有表示异议,那笑容里藏着些她并不懂的意味。很温暖。

两人并肩走着,走了会她锲而不舍的再问,“你真的会?”

“小美最后怎么选择了英俊?”他不急不慢的转移话题。

常笑先是顿了顿,蓦地反应过来,捧高了主机遮住半边脸,力求淡定的装傻,“什么?”然后暗自咬牙,心里囧得飞天遁地。

为什么他知道她上部小说的主角名字…><~

“电脑里有存稿?”

“嗄?”她坚定不移继续装傻。

“你都病急乱投医了。”

是刚刚那些电话么?“那个…”他怎么会知道?咳,然后在心里郁闷一塌糊涂,哪里是求医,她是求姻,姻缘的姻…

“你鞋带掉了。”他突然轻轻的道。

“哦!”这句话同时也为她解了困局,可手里捧着的主机挡住了视线…他便已不声不响的接了过去。

她赶忙低头一看,鞋带好好的,再抬头时,他已经捧着主机领先了好几步。

“…”她突然也笑了笑,有一瞬觉得他的背影好高大,挺帅气的,她想。

走到余非宿舍楼下的时候,常笑打住脚步,虽然心里清楚以自个的外表,宿管大叔根本不会拦她,但她还是很有女性自觉的说。

余非也停了脚步,笑了笑回头看她,说,“晚上一起吃宵夜。”

她先是点了点,然后想起容兰的教导,说,“晚饭吧,吃宵夜会胖。”

“胖没关系。”他不介意。

“不对,胖了就不好看。”常笑接着耸耸肩,“不好看就找不到对象。”

余非神情突然变得莫测高深,道,“你想找什么样的对象?”

她顿了顿,突地迟疑了…老说找个男人,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或许她其实是感官型的女人吧,看中第一感觉…

“找个不会嫌你胖,嫌你不好看的。”见她犹豫,他善意的建议。

常笑豁然开朗,响指一打,点头,“没错。”

“那好,”他淡淡的笑笑,“晚上出来吃宵夜。”

“好!”

常笑应完话尚未发现不妥,见他迈了步子,赶紧补上一句,“电脑弄不好没事,给我打电话,我来拿。”

余非回眸一笑,然后想到什么又站定转身,面对着她,突然喊她,“常笑。”

“嗯?”

“弄好了就答应我一个事。”

“你说。”她还是觉得可能性不大。

卖身吧。他淡淡的想,又是转身,“到时再说。”

“哦——”常笑声音拉得长,怕他听不见,然后走在校道上深深的吸了口气,动了动还有些些酸痛的手臂,开始拼命的回想当初的本意:

小美为什么选择了英俊?

因为…想了想,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因为她是作者吧,她比较大。

难怪人们常说,冤家路窄。

还有句什么话来着?不是冤家不聚头。

事实证明季晓桐果真是冤家,此时他正和几个高高大大的男生,从校道那边迎面走来。

他们显然也发现了她,原本欢快的气氛突然沉了下来,常笑花费了好些时间去思考究竟要擦身而过,还是哼一声示个威再过,余光瞥见季晓桐眼眶边还未散去的淤青,一个不小心乐了,下句话已是脱口而出,“哎哟喂,季大帅哥——”

此语调容兰调戏她那群学弟时常用,竟是不知不觉被潜移默化,连神韵也学了个八九分。

居然有人因她阴阳怪调的声音噗嗤一声笑了。

这彻底激怒了季晓桐,他脸色阴沉的憋出一句,“客气了,常大霉女。”

8。没完没了&9。吃饭

8.没完没了

常笑对美女这两个音敏感,都是余非害的。假假地应了一句,“哪里话,季帅哥眼睛不疼了?”

身旁突然有人反应过来,“是她弄的?”

有两人轻声议论,“她就是传说中的常笑?”

“那是,两万米,牛逼。”

“还黑了季大帅的吃饭宝贝。”

“气得他这几天茶饭不香。”

“接着连电脑都不开了,报仇无路…这招高。”

季晓桐没理会,只觉得丢了面子,可无奈再怎么样对面站着的也是雌性,总不能真的动手,隐隐咬牙,“做人别太得寸进尺。”

她听完顿了顿,点点头道,“有道理。”心忖的确不能做一个小心眼的人,于是笑了笑,“那我大方点,就不送你第二拳了。”

旁边又是有人窃笑,季晓桐冷眼睨了他们一眼,突然想到什么,双手慢悠悠□牛仔裤前袋,朝她缓缓逼近两步,故意压低声音,微微躬身压向她,嘴角衔笑,在她耳边轻轻吐气——仅他二人听见的声线里透着魅惑的磁性,一双桃花眼电力十足,“还是你…另有图谋?”

人贵自知。但凡雌性生物,对季晓桐此举措通常不离呼吸困难、面红耳赤,大脑缺氧等综合症状,种种迹象,让他对自己那张俊脸的杀伤力想不自知都难。

今儿个他采取进攻式逼近法,哪怕常笑是泡在男性荷尔蒙长大的,面对他“颠倒众生”的微笑,只要她还残存着一丝女性自觉,绝对是杀无赦!

“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

“你…”在悲恸的手机铃声中,常笑终于开了口。

怎么样?怎么样?季晓桐心中冷冷勾笑,尴尬了么?害羞了么?还是面如火烧?

“请让让。”常笑面不改色心不跳,君子坦荡荡。

“…”

“我说让让。”常笑睨了他一眼,啧,心肠不好就算了,耳朵还有点背!然后掏掏耳朵,手一摆,示意他安静,瞄了眼来电显示,接起电话唤了句,“仙姑。”

其实…她上辈子真的是个男的吧…= =

季晓桐有些受挫的想。

常妈在手机那头中气十足的吼了句,“死小子!老娘寿诞都没给挂个电话,死没良心的。”

她才猛地想了起来,点了点头笑笑,“那祝何老太何仙姑越老越风骚,把德哥迷得死去活来。”

“怎么说话呢!什么叫老太?你老娘我永远活在十八岁,臭小子,干嘛呢现在?”

“没,碰上个人,蛮讨厌的。”常笑这绝不是告状,只是和仙姑关系好,两母女没什么可隐瞒的,叙述事实。

她家里头有三个哥哥,常喜,常欢,常乐。四兄妹都管爸叫老德,管妈叫仙姑。

仙姑打小开始唱戏,刚好姓何又扮演过仙姑,还顺带搞定了老德,称呼就一直沿用了下来。

而常笑说的练过嗓子并非乱吹,小时跟着仙姑学了点唱大戏,说乐理略懂一二也绝非大话,

军训吼两句真是屁大的事。

偶尔还会用丹田说话。

一旁季晓桐还没走,听到那句“蛮讨厌的”,更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感觉面子过不去,且她聊起电话来完全无视他,一时极为不快,至少他未被人这么忽略,还一次性忽略得这么彻底!

再一瞧几个兄弟也不急着走,都衔着笑待在一旁看戏的模样,索性冷着脸在一旁等,等她嘴巴会放出什么毒箭来。

“嗯,男的。”她突地又抬头看了他一眼,“一般般。”

“…”季晓桐顿了顿,这话不用想也知道她在说他的长相,一个不男不女的家伙凭什么对他的相貌诸多评论?

那夜在酒吧猜拳输了,被指明要亲她一下,她穿着宽大的T恤,胸前一点波涛起伏都没有,加上那张脸,俨然一小伙,回来后恶心了他好几天。

后来有好事者将此事放上论坛,时至后来翻了天,才知道她是个女的…但女的又如何?他丝毫无庆幸的心情,做女人做到她这份上也算失败。

季晓桐不自个哪来火气,堪堪瞪她一眼!刚好她回头,不以为然瞄他一眼,显然就没再和他纠缠的打算,一边聊着电话,一边招呼没一个的走远了。

“…”季晓桐难得无言的怔了一怔,竟一眼目送她走远。

几个兄弟突然凑了上来,有一个笑得奸诈的叫着他的外号,“大帅,”随后望着常笑的背影,眼眉一挑,“咱们打个赌如何?”

常笑一直很热情,但凡班级活动基本从不缺席,苦累也不怕,若忙完了还有什么要收拾的,她都自愿留在最后帮忙。

最关键是,她从不邀功,顶多就摆摆手说没啥,笑得很…爽朗。

容兰原本看她不顺眼,觉得她完全不懂婉转的艺术,有些时候说的话太直接让人不爽。容兰也算是交游甚广的人,认识的朋友各式各样,但惟独没有常笑这样的。虽然同一宿舍抬头不见低头见,但也就点头之交。

直到大一有次碰上麻烦,容兰原本属意而一直暧昧着的对象,居然是外校某女的男朋友,还被那某女发觉后带人闹到宿舍里来。容兰被那男人骗了本来就窝火,还碰上个蛮不讲理的人,什么淑女气质也顾不上了,一言不合扭打了起来,什么都被拿来当便利武器。

常笑原本还在电脑前赶稿子,宿舍空间小,被挤攘得不像话,这才刚站起来,就瞥见一女的手操起搁在桌子上的饭兜往容兰身上砸。倩倩在旁边急得直跳,常笑脑子一热,发挥舍友团结友爱的精神,装饭的兜加上掌风,硬生生地替容兰挨了下来。

只是一记下来,她腰板仍挺得笔直,也不叫痛,回头身高优势一把揪住那女的,夺过饭兜往桌子上狠狠一敲,巨响声中硬是把不锈钢盒敲得严重变形。

震撼全场后,凛然肃声道,“我要生气了!”

接着拨了拨头发,袖子一撸,比了比那个带头的,“我说,再不滚,我就用脚踹你屁股。”

估计常笑说得太认真,围在宿舍外边自个班上的女的,有人忍不住笑了,胆子也大起来嚷嚷着赶紧滚。估计那几人面对这阵仗也有点懵,再看一眼常笑一米七的身高杵在那确实有威慑力,甩下几句狠话就走了。

容兰当时有些感动,轻轻说了声谢谢,蓬头垢面的问了句痛不痛。常笑却是蓦地想起什么,比了比自个那变形的饭兜说,“这个你会赔的吧。”

然后就笑了笑,又坐下码字去了。

容兰突然就看明白了——常笑的笑容其实很诚恳,但弧度摆得有些嚣张就是了。

这事之后,倩倩也对常笑改观,容兰拖着她俩说是要拜把子,三人就义结了金兰,相亲相爱了。

认识久了,才发现常笑这人其实挺憨,没心眼,偶尔会有股傻劲,看她和余非那个人精相处模式就知道了。所以到后来常笑再说那些“气人”的话,听起来就蛮好玩的,因为她出发点都很认真。

同时常笑也在坚持着自己的原则,譬如每次联谊,她总是坐在一堆女孩子里边锲而不舍的强调自己是个女生。总而言之常姑娘是个怪胎就对了,不过怪得还蛮可爱的,虽然一开始不讨人喜欢,但属于常笑的那份独特,需要时间慢慢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