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应该卧薪尝胆,忍辱负重,再一鼓作气,一鸣惊人。”她跟着跑了跑,突然又笑,“不过到时我就不奉陪了,累人。”

他突然止了脚步,斜斜的睨了她一眼,“猪大肠,你闭嘴。”

“…”什么?她猛地被震撼了,活这么大岁数,从未有人叫过她…呶呶嘴,难得满心不悦,嚷道,“你才猪大肠!你还猪小肠,猪盲肠!你你你,小肚鸡肠!”

“…”他被她一番大肠论逗乐了,蓦地扬唇笑笑,摆摆手道,“行了行了,你会不会打球?”

话题转得太快,她怔了怔,就拨了拨头发,帅气跨越他领跑,然后道,“会也不告诉你。”

只是没跑两步,他居然追了上来,似乎是要保持他领先的位置。

她自然不高兴,加速追上。结果她追上他反超,她强行抢道,他疾速超车,你追我赶的,很快就较起真来,在无人的校道上狂奔。

也竞相追赶了段路,大概是男女在先天条件上有所差距,至少他腿比她长,也铁了心不会相让,她和他的距离居然越拉越大,望着他的身影,她突然自胸腔爆发一声——

“啊——”

就仿佛武林高手被醍醐灌顶,教程加快,眼快追上了一点。

季晓桐那混蛋居然有样学样,“啊——”了一声,也加了速度,丝毫不体谅她不过一介柔弱女子。

常笑怒了,一声大吼,“不跑了!”

然后急刹车,冲到一旁冰凉的大理石凳上坐下,刺激得她一激灵,抬头已看到季晓桐在旁边畅快的大笑,一边笑还一边咳嗽,但少了平日眉宇间的讥讽,多了几分爽朗帅气。

还蛮顺眼的。

她重重的哼了一声,喘着粗气道,“胜之不武。”已是毫不犹豫的决定把一切归在男女先天条件优势之上,只是输了毕竟不服气,哼了一声又开口,“你要是双腿绑两个沙袋还能赢我,就是你本事。”

季晓桐望了她一眼,“奇了,我刚刚有一瞬终于觉得你是个女人。”学会无理取闹了。

“不识货。”她是货真价实女儿身,不过没必要让他验明正身就是了。

啊,好热。

跑的时候还好,如今一停下来,整个身子都在冒汗。只是再望向季晓桐之时,她心里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一丝感慨,她好像…从未见过余非像他这般大笑。

余非也从不会在这样一个清晨,和她发了疯似的在清冷的校道上狂奔…

余非总是太冷静。

只是突然又想起昨天那事,想起他握着她手心的触感,想起他那修长好看的手指,脸颊余温不散,猛地摇了摇头,哑声又“啊——”的大吼一声发泄焦躁的情绪。

突然记起余非家客厅里摆放的那台钢琴,她从小特别羡慕会弹钢琴的孩子,因为仙姑一直坚持让她拉二胡,说是承民族文化,展民俗风情。

她还想起刚去余非家那会她还请不动他,说是弹得太多,腻了。

她记得那段时间常常会想象他坐在钢琴前,手指在黑白琴键上游走的情景,那时他一定很小,脸上是放松而陶醉的神情。

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没了这回事,果真也没听过那台钢琴的声音,除了她偶尔会用食指在琴键上跳跃性的哆来咪几下,再没下文。

她其实幻想过,有一天他会出其不意的将她拉扯到钢琴前,为她弹奏一曲,什么曲子都好,说,常笑,这首曲送给你。

她吸了口气,剧烈运动之后,心跳还是未平复,扑通扑通的,再抬头看看季晓桐,他似是若有所思的模样,也是看着她。

突然笑了笑,“你上次穿的那裙子呢?”

常笑心想他应该是想到他和他朋友的那个赌,因而愣了愣,猜他下句话会是建议她搭配网袜,于是嗤了声,“被你喷没了。”那天穿着回去,倩倩果然心疼死了。

就知道他突然叫她来跑步是另有所图!常笑想了想,就捶了捶大腿,摸摸肚子,说,“饿了,吃早餐去。”然后先叫了一声“哎呀”,才装模作样的摸了摸口袋,“我没带钱。”

季晓桐:“…”

嗯哼,看吧,敢在速度上超过他,活该请客。接着昂了昂头,笑,“哎呀好饿,我今天早上应该要吃很多很多。”

不得不说季晓桐和她的口味很相似,怎么以前当真就从未碰面?

一起去了东南门那附近的一间卖云吞面的小店,再瞅时间竟才刚刚七点出头。

太阳已是拨开云层透光芒,金色光辉铺洒在地。

小店开门应该不久,来买早餐的人也不多,顶多是几个早起背英文单词的勤奋学生。想起初中那会曾疯狂时兴“李阳疯狂英语”,每个人也不管读不读的懂,老是用老外听不懂的语调和语速,把一大段英文强行背下来。

余非喜欢这里的云吞面。

唔,喜欢吧…

常笑吃完了伸手问季晓桐拿钱,给余非打包一份再给他送去。早上还有课,跑完步果然是神清气爽,连呼吸也是畅通无比。

季晓桐瞥着她,没说话,但还是把钱掏出来搁在桌面上,然后没走,像是想等她。于是乎常笑再次放开心情,决定交这个朋友。

去余非宿舍楼的路她已经很熟了,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季晓桐大概是想清楚他额外出血金额的去向,反正没走,跟在后头。再想想也不对,因为这个方向,也通往季晓桐的宿舍楼,就在余非那栋的后面。

不料走到余非楼下的时候,瞧见一个很面熟的女生,手里提着个速食饭盒,背着手在他宿舍楼下的草坪里转圈。

啊…是墙外桃花。

常笑顿了顿,下一刻那女生像是发现了她,微微一笑,直接迎了上来,长发披肩,粉红色的短袖女上衣,白皙的皮肤在晨光照耀之下居然有些透亮。

对比起自个带着汗臭的T恤,常笑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略带不安的咬了咬下唇,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玲珑剔透的女生靠近自己。

那女生瞥了眼她手中的云吞,突然晃了晃自个手中的饭盒,笑了笑,“据我所知,余非比较喜欢吃炒面哟!”

然后伸出手,“我叫孙恬恬。”

18.对峙

孙恬恬。

常笑在心里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然后就条件反射的伸出手,回握了一下,也是礼貌性的笑了笑,“我叫常笑。”

“猪…”

谁?声音虽然不大,却叫常笑听了个清楚,应声回头,仅一人在身后,所以…她瞪了季晓桐一眼,刚刚说她的人是他?凭什么?

然而他却是没事人的样子,眼神中的不以为然,像是极不苟同她此刻的行径。又或者是不满她先前对他所谓的差别待遇。

她突然觉得自个喝醉酒脑子其实比往常清醒,至少做出的事还挺大快人心。随之²耀到自个曾经小“调戏”过他,反倒觉得有趣的笑了笑,回过头来又望了望孙恬恬,很认真的问到,“你听谁说的?”

可还是皱了眉头,余非喜欢吃炒面?

炒面哦!别的不说,她当真不喜欢那股味儿,干巴巴的又容易冷,若厨师处理不好,底部会沉积一层油,所以和余非相处这么久,她从来就不点炒面。虽说人各有好,但直觉他不会这么…唔,性情大变。

想到这,稍作肯定,又是听到那甜美的声音,“听余非说的。”

听余非说的…

余非说的…

她顿了顿,望向孙恬恬,想在对方脸上找到一丝一毫撒谎或者开玩笑的痕迹。然而孙恬恬径直回望她,无丝毫退缩,甚至带着某种势在必得…

一时无言。

孙恬恬像是对她的沉默意料之中,轻轻抿嘴一笑,“不信?你问他去!”

唔,她不喜欢这个女生笑容中的笃定,像是有多熟悉余非似的。

余非说的么?

不知怎么的,尽管还是怀疑,但呼吸却莫名的有点紧,连带手里提着的云吞面也比往日沉,心里揪着揪着有些不舒服,蹙了蹙眉,“他没跟我说过。”

这是事实…她所以为的余非喜欢的,只是从他的不拒绝从而判断的,可是,好多年了吧,他竟是从不拒绝。

孙恬恬听完又笑了笑,问,“柳雪丹是不是你们高中同学?”

她怔了怔,疑惑这人话题怎么转得比她还快,点点头,“嗯哪。”

“她说,你和余非绝对不可能是情侣。”

常笑没由来的讨厌起“绝对”这两个字。

她其实想说她和余非都跟柳雪丹不是很熟,想说凡事是没有绝对的,就像是她也从未想过会有男的找她扮演女朋友,还想说孙恬恬的脸蛋真的很美,笑起来也很漂亮,名字果然没改错…

那么接下来呢?她反问了一下自己,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了,心想万一…如果…或者…孙恬恬其实就是余非的命中注定,她会不会因为搅合而耽误了一段美好姻缘?

只是…

她又不明白心里为什么像是被块大石头压着,闷得难受,就突然肘了肘还站在一旁没走开的季晓桐,踮起脚凑近他耳边轻轻的问了句,“你们男生是不是都喜欢长这样的?”

她怎么就瞅着这么讨厌?

季晓桐睨了常笑一眼,突然拍了下她后脑,答非所问,“我不喜欢吃炒面。”

“啊…”听完这话她突然笑了笑,点了点头,没再刻意压低声音,道,“我也不喜欢。”然后就看着孙恬恬,挺了挺胸吸了口气,问,“你要把炒面拿给他么?”

不等对方答话,紧接着伸出手,又说,“我帮你拿给他吧。”

孙恬恬突然望了眼季晓桐,再望向她时嘴角仍是轻扬,只是神色多少透露些不悦,随后笑了笑,忽略她伸出来的手,笑说,“没事,不劳烦了。”然后又随意的套了套近乎,“大清早的,你和季大帅一起去买早餐啊?”

她点了点头,觉得孙恬恬和季晓桐应该认识,也没正面回答,就抬头问季晓桐,“几点了?”

他侧头望了她一眼,看了看手表,说,“七点四十。”

难怪周遭的学生开始多了。她想了想,突然把自己手中的云吞面递过去,“那还是你帮我把这个给他吧。”

孙恬恬显得有些意外,望着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探视及疑惑。

常笑也不理,笑了笑,“我早上还有课,先回宿舍了。”八点二十上课,回去赶紧洗个澡换身衣服。况且今天嗓子哑,在楼下喊不了余非。

孙恬恬看了看她手中的云吞面,蓦地笑了笑,接了过去道,“好啊,我帮你。”

她放手之后又怔了怔,拍了拍手,扬了扬嘴角,“唔,谢谢。”然后转身回宿舍,走两步发现季晓桐还在身后跟着,不知怎么的觉得有些烦,就指向一边说,“你宿舍在那边吧。”

他神态仍是有些不屑,至少语气还算诚恳,说,“把你叫出来,至少还得把你人送回去。”

她目光穿过他,又停留在依旧等在余非楼下的孙恬恬,这才望向他,“你又觉得我像个女的了?”

“嗯哼。”他也不正面表态。

常笑耸耸肩,蹙眉,肃道,“炒面其实真的不好吃。”

因为出去跑步,常笑没把手机带在身上,回宿舍后发现倩倩和容兰居然还在睡,喊了一句起床了,就从柜子里掏出她那件斯文秀气没什么“深度”的胸罩进了卫生间。

大清早的洗了个冷水澡,冷水刺激得她浑身上下一个激灵,然后又接了一大桶水,当头泼下,醒神无比。用毛巾擦拭头发的时候,她又心有不甘,直接给余非打了个电话,开门见山就问,“炒面还是云吞面?”

余非在电话那头刚唔了一声,已是有个女子的声音传来,大致是笑着说了句,“兴师问罪来了?”

一字一句她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就声音辨识度而言,明显是姓孙名恬恬的某女无疑。

常笑突然不高兴了,就干脆利落地把电话挂断了。

19。胡思乱想&20。笨蛋

19.胡思乱想

常笑长这么大从未对余非发过脾气,如今在她看来,平白挂断电话就是发脾气的一种体现。

事实上她脾气一直很好,也极少与谁争得面红耳赤,除了季晓桐那个意外。

平白挂断余非的电话,是一件大事,因而在完成这个举止之后,她就开始心神不宁了。可体内倔强因子作怪,不肯再拨号过去解释,于是又发展为害怕听到他的声音的状态…

恶性循环之下,索性关了机,决定暂且化身为缩头乌龟,不去看不去理。

倩倩和容兰都在洗漱,并未察觉她的不妥,就是多嘴问了一句她今天早上干嘛突然洗澡,像是未发觉她出门晨跑的事。

她不禁又有点羡慕,能睡得跟死猪一样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想了想,她决定暂且隐瞒今天所发生的事情。

接着她傻愣愣的和那二人又去了趟饭堂,吃饱后走进这种地方,空气里都是油腻的味道,但在打餐窗口前走了圈,就突然冲动了,破天荒的点了份炒面…

饭堂的炒面干瘪无味,又油腻得很,那味道吃得她想吐。却硬是撑着都吃完了,吃完了果然也撑着了,撑得她口眼耳鼻胃都不舒服,尤其是心里堵得难受,再瘪瘪嘴,心里直泛酸,发誓从此再也不碰这个东西。

容兰敏感,走去教室的途中又问了她一句是不是哪不舒服。

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早上一二节是管理会计课,述课的老教授平板的讲着各个理论,她原本还听得仔细,可听着听着没由来的一阵心慌,竟是开始坐立不安。就悄悄低头看了看手机,又发现原来她仍没有开机,心里还是揪得紧,觉得好像…好像有什么被抢走了一样。

被抢走的,会是余非么?

和他太熟悉。熟悉他的音容笑貌,熟悉他的言行举止,熟悉他的一切一切,可谁说过,青梅竹马的两个人世界太狭小,走出去才是海阔天空。

但其实,他从来就是不是她的。

她也曾少女怀春,偷想过谁会是她的永远,偷想过某一骑白马,款款而至,马蹄下鲜花绽放,满地繁华。

可是在最容易暧昧的年纪,周遭没人能在他们之间看出暧昧,于是就那么理所当然的,认定了她和他,终归没有这个福分。

甚至在奔走联谊的大一,肖想被谁牵着手走的那个时刻,在他脸上,始终见不着吃味的痕迹。而更多时候反而是她,某某在一群女孩中打量她的时候,不自觉的拿那些某某和他相比…

不如他。

不如他。

不如他…

后来觉得日子大概便是如此,不会再有惊喜,于是笔下的小美,就在英雄的不明不白之下,最终选择了英俊。

自古美人配英雄。

其实不一定吧,正如青梅颜色不一定是青的,也不一定要绕竹马那么简单。

更何况,她和他不过在半途相识,免去了稚龄无知时期手牵手的那个过程,于是早错过了两小无猜。

所以,她其实知道某一天他会和他的某某,一起走到眼前,手牵着手说,常笑,给你介绍一下。

所以,她也设想过他会离她越来越远,不能再肆意的上他家窜门子,给他换个灯泡修修马桶盖。

他或许会成为某个小家伙的父亲,而她或者一辈子也嫁不出去。

或许白发苍苍的时候,她还是听不到他为她弹奏一首安魂曲。

她都想过的,她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即便不是孙恬恬,也大概会是孙酸酸,或者孙辣辣吧,人苦苦追寻着的,不就是红线那端的那个他或她?

啊,早餐吃得太多还是没办法消化。

心情难过也还没有复原。

她抬头看了一眼教授,手偷偷长按开机键,觉得还是顺其自然罢,或许余非还需要她的帮忙来拒绝孙恬恬,尽管她好像并没帮上太多忙。

开机那一瞬间她又想,上课时间他应该打不了电话,但在她挂电话的那一刻他应该会担心或者产生疑虑,至少询问的短信应该还是有的。

可一整节课过去,在“网络滞延”这个理由已没办法说服自己之后,她的手机依旧是一片安静,没有收到短信的任何前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