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啊,走啊,他在心里催促。

他的腿:什么?

又过了很长时间,南希突然翻了个身,似乎有要起来的预兆。

塞西尔倏地一惊,下意识往后退。仓促间,踢翻了角落的花瓶。

剧烈的脆响声,惊醒了床上的少女。她蓦地坐起来,眼睛睁得大大的,既惊恐又害怕。

几秒种后,她掀开被子光脚下床。睡裙虽然是长袖的,但是裙摆很短,从大腿到小腿都露了出来。光洁的腿,白的发光。

塞西尔站在墙壁里的虚无空间,牢牢地盯着她。

他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朝角落走来。刚才他躲进墙壁的一瞬间,修复了花瓶。但是声音来不及屏蔽,还是吵醒了她。

他看着她弯下腰查看花瓶,她离得他这么近,几乎只有几厘米。

他看到她嫌落到耳边的头发碍事,快速地用手腕上的皮筋扎了个低发髻。看着她轻轻眨着睫毛,嘟囔着,“什么打了?”甚至看到了她因为弯着腰露出的胸口。

他移开目光,喉间微动。

南希一脸疑惑,又去其他房间转了一圈。最后归结为幻听,打着哈欠重新躺回去睡。

米白色的被子,再一次鼓起一个包,就像煎好的鸡蛋一样。

塞西尔注视着她,静默地站了一夜,直到天亮才离去。

南希睡了一个好觉。

原本她刚回来的第一晚,在陌生的地方是很难入睡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中途被打碎东西的声音惊醒后,她重新躺回被窝,竟然睡得那么香。就像突然多出了一股莫名的安全感,让她浑身放松。

她洗完漱,坐在餐桌旁吃面包、培根和一小罐蔬菜汁。一边吃着速食,一边在电脑上订购去往海国的传送阵。

昨天她上网查自己的名字,“身亡”的那条消息并没有屏蔽她的名字。这就很奇怪了,她的名字不是不让以任何形式录入吗?

隐隐约约中,她感觉是有人故意这么做的。对方似乎在告诉她,她的一切秘密都被他知道了。知道她穿越之前是谁,也知道她根本没死。

南希心里越发的不安,想去确认一下面罩大哥伪造的墓,看那个墓是否完好,就知道她的身份有没有暴露。

电脑订购的传送阵很快送来了。她换上夏天的裙子,拿出一块北地的牌子放进口袋,准备好雨伞。

运气不错,她要去的海国城市今天下雨。雨水会有效阻隔被标记的味道,如果她身上还留着那东西的话,雨水就能保证她不被发现。

全部弄好,她戴上一副大的墨镜,把传送阵打开,踏了上去。

在她随着光芒一起消失的时候,一道身影冲了过来,但是徒劳的,抓了一把空。

塞西尔眸光中流转着一抹惊慌,他刚才在神殿里,想用镜子看她醒没醒来。镜面微微一晃,显示出的影像却是她在使用传送阵。

他的心中立刻被巨大的惊恐占据,以为她要彻底离开北地。他用最快的速度赶过来,但是对方还是消失在空气中。

是海国吗?

他想起刚才看到的蓝色光芒,心里泛起苦涩。她要去找伊比利斯吗?她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伊比利斯?

塞西尔的眸光更加黯淡,感觉自己再次被丢弃,就像那枚指环一样,毫不留恋地丢进树坑。南希一刻都不想待在北地,待在克维纳郡。

他有点迷茫,伊比利斯就不是堕神了吗?他们仨一起堕的,谁也没比谁慢一秒。南希嫌弃他是堕神,为什么不嫌弃伊比利斯呢?

带着不甘心和生气的情绪,他释放出神术,仔细地查看传送阵残留的踪迹。

……

南希撑着伞,从一个小巷子走出来。

这里是海国的首府,弗利萨斯市。她再熟悉不过,她那套三百平的大house就在这里。但她不敢去,跟以前有关的一切她都不敢碰。

天空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但是对于去悼念亲人的海国人来说,这种程度的雨,是不妨碍出门的。

所以,南希沿着台阶走进墓园时,目光所到之处,人流穿行。大家手捧着鲜花,缓缓沿着小道或停留,或行走。

南希来之前从外面的电子地图上,探到了要去的方向。同时把可以离开这里的所有小道,在心里过了一遍。

哎,这就是她一直盼着回来的生活吗?她一边感叹着,一边朝台阶走去。

五分钟后,她停了下来。这儿的墓园就像丘陵一样,一圈一圈的。她只需要上到最高处,就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想看的地方。

雨水“滴滴答答”落在伞上,她的胃底升起一股寒气。不远的地方,站着一道高挑的身影。尽管那道身影是背对着她的,她也一眼可以认出那是伊比利斯。

他没有撑伞,穿着宽松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懒洋洋地站在一座墓碑前。深茶色的头发被雨水打湿,但他似乎并不在意,闲闲地仿若等着谁。

周围的人像是没有看到他一样,从他身边走来走去。

南希突然感觉一阵不对劲。以伊比利斯那张出众的脸,是怎么做到让路人熟视无睹的从他身边经过?

她的脑海中猛地闪过一道光,伊比利斯屏蔽了所有人的注视,除了她。

她惊骇地后退了一步,看到伊比利斯转过身,眸光冷冷地盯过来。

她手指微颤地去掏口袋,想拿出传送阵。但是身体就像被什么控制住了一样,越来越僵硬。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伊比利斯,慢悠悠地朝她走过来。

突然,空气微颤,两只手伸出来,把空气撕裂了一道大口子。一道高大的身影走了出来,南希微微睁大眼,瞳孔中映出塞西尔的脸。

一时间,她不知道被谁抓走比较好。

伊比利斯看到塞西尔,脸色一变,身形一晃瞬移过来。

南希头皮瞬间发麻,比起塞西尔,她更惧怕伊比利斯的头脑。她几乎不需比较,挣扎着僵硬的身体,扑进塞西尔的怀里。被带着消失的一瞬间,余光瞥到伊比利斯愤怒炙痛的眼。

两秒后,她重新回到了公寓。令她有点吃惊的是,塞西尔把她放到公寓就离开了。

她腿脚发软地坐在沙发上,还没等她平复心情捋一捋刚才的事情,空气在此微颤,塞西尔又回来了。

她用混着惊讶和惧怕的目光看着他。

塞西尔抿抿唇,用很轻的声音说,“刚才我去把释放神术的踪迹擦掉,这样他的天使就不会找到你。”

“可是他现在知道我在北地了,他可以按照标记找到我。”

之所以伊比利斯没有第一时间找到她,是因为世界太大了。过了三千年,她身上的标记淡了许多,他无法那么快确定她的位置。

于是他特意把她身亡的消息放在网络里,没有屏蔽名字。他知道她会回来,也知道她一定会上网搜索。

他捋着她的心理,把她吸引到墓园。如果不是塞西尔,恐怕她已经被抓住了。诶,她为什么要感谢塞西尔?这也是被抓住了啊。

“不会,”塞西尔说,“我已经禁止他进入北地。”

南希看着他,轻轻眨眨睫毛,就像听到他在说,门我已经锁上了,谁也找不到你。

莫名的恐惧。

空气突然静默下来。

南希垂下目光,猛然瞥到了塞西尔手指上的戒指,那是她丢掉的那只。

心虚双倍。

塞西尔看着她,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要离开呢?这么长时间你去了哪里?为什么还一直活着?你不是人类吗?”

南希有些惊讶地抬起眼看着他,“你不知道?”

塞西尔摇摇头,眸光里掺杂了一丝痛苦,“我不知道,我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前一天还好好的,你去找我,给我做早餐,亲……第二天你就消失了。我找了你很久,我所能去的地方、死亡之镜、三千小世界,都没有你的踪影。”

南希的大脑快速地转,这么说塞西尔不知道攻略神明和系统的事?

也是,她看新闻,被抓的组织成员都是边缘人士。核心部分掌握在少数人手里,死的死,逃的逃。那么伊比利斯是怎么知道的?

可恶,他又是知道最多的人。

“我不能说,”南希小声回答,“至少现在不能说。”

“难道真像伊比利斯说的那样,有人在背后威胁你做什么事吗?”

“是……但是……”

“原来是那样啊,”塞西尔面色一松,“我就想,这不像你做的事,一定是有人逼着你做的。”

他思考了一下,觉得还是很矛盾,如果有人逼着南希答应三神的求婚再离开,那么她内心深处真正想答应的是谁呢?还是都没有?

他这么想,就这么问了。

南希微微一怔,“我不知道。”

塞西尔轻轻笑了一下,“这么回答还挺像你的风格。”

这个时候,如果任何一个堕天使路过这里,一定会吓得惊掉下巴。塞西尔整整三千年都冷凝着一张脸,不怎么爱说话,更别说笑了。

他就像雕像一样,终日坐在神座上盯着镜子,大海捞针似的看着世间的每一张脸,生怕一不留神,就错过了最重要的人。

但是现在,他就像洗褪晨霜,重新展露出万丈光华。他的眼眸闪着细碎的光芒,仿若深渊披上了星辰。

其实只要他再用心想一想,就会猜到真相。那个人可以逼着南希答应求婚再离开,那么也可以逼着南希做别的事。比如接近他,假装喜欢他。

但他没有这么想,就像他一贯做的那样,刻意地避开真相。

三千年真的太苦了,导致他看到纸画的糖,也忍不住扑上去紧紧抱住。

“那个逼迫你做事的人在哪儿?”他又问,大有南希说出来,他就去捏碎对方的架势。

“唔,他已经消失了,没有谁能再威胁我了。”系统从她脑海拔除,可以这么理解吧?

塞西尔眼中露出一丝了然,所以她才重新出现。其实他的问题还是很多,但是南希说现在不是告他的时候,那么他就再等一等吧,反正那么长的时间都等过了。

“你饿不饿?”心房松弛下来,塞西尔就想去给南希煎蛋。煎肉排一次也没演练过,还是煎蛋的步骤熟悉。

“嗯,有一点吧。”比起塞西尔,南希接受得更快。她没有真的经过那么多年,对她而言,时间不过才过了一天。一天之前,她正在北地公寓压着塞西尔亲。

“我给你做点吃的。”塞西尔转头去找食品柜。

“啊,不用啦。”南希忙拉住他。手指碰到一个坚硬的物体,她下意识低头去看,一枚素面的指环戴在塞西尔手上,正是她丢掉的那只。

尴尬立刻向她涌来,塞西尔也猛然想起,如果三千年前,南希被迫离开,那么三千年后呢?没有人再逼迫她,戒指是她主动丢弃的吧?

他的脸瞬间煞白,眸光再次支离破碎。她不喜欢他,或许她根本就没喜欢过他,她有条件离开他后,第一件事就想着把戒指丢弃。

“那个……”南希吞吞吐吐地说,“我担心里面有标记的东西,万一你顺着它找到我……”

“你害怕我找到你?”塞西尔微微一怔,轻声问。

“我当然怕了,我同时答应三个人的求婚,然后同时抛弃。一下子消失了三千年,突然冒出来,还没办法解释原因。”

“我看了这些年你发布的神谕,你废除了答应我做的那些政令,你不让大家再吃糖,你还拆除了那栋小公寓……很显然你恨透了我。”

“我再重新恢复好不好?”塞西尔立刻软下嗓音说,“我没有恨透你,我是生气,但我从没想过要报复你。看到你的一瞬间,我特别高兴。但我觉得你应该不想见到我,所以我在角落站着看了你一夜。”

“第二天还想看,但是发现你正在用传送阵。我以为你要彻底离开北地,才不顾一切追过去的。”

“你看了我一夜?”南希微微惊讶,“那个打破东西的声音,是你发出来的?”

“嗯,是一个花瓶,不小心碰倒了,怕被你发现,我又粘起来了。”

“怪不得……”南希皱眉回想了一下,是这么回事。她说怎么后来睡得那么香呢,原来是身体反应。以前塞西尔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就睡得特别安稳。

“唔,”南希犹豫了一下,“其实,我没有经历三千年。我刚离开,就来到这里了。”

“你没有经历三千年?”塞西尔惊讶地问,“你直接跨越了三千年来到这里?我可以这样理解吗?”

“嗯。”南希点点头。

塞西尔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说实话,我认识的人当中,没有谁能做到这一件事,除非是陨落的命运,他有操控时间的能力。”

“命运之神……是怎么陨落的?”南希感觉很难过,那只酸溜溜的兔子,其实是个很好很有趣的神明。前两天他还陪着她去看三只小羊,并给予解答。

“被智慧杀死的。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命运的权柄到了他的手里。”

“那么智慧呢?”

“他跟财富一战,虽然获胜,但是最后得到了财富的诅咒,没过多久就陨落了。”

“智慧杀死了命运和财富,自己也死了?”南希感觉一条即将要织成的线索,突然就断了。

“是这样。”塞西尔继续看着她,“那么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也有很多疑问,”南希坦诚地说,“但我知道的那部分,现在不能告诉你。”她没有勇气说出攻略他的事。

“嗯,那就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塞西尔温和地说。

南希轻轻眨眨眼,塞西尔还是一如既往的信任她,似乎只要她说的他就无条件相信,她觉得眼眶有点发酸,“你都不在乎我骗你吗?”

塞西尔微微一怔,“骗我?例如呢?”他飞快地往不好的方向想了一下,在快触摸到真相时,又连忙返回来,“唔,我想,那也没有办法。骗了就骗了吧,总比你不见了强。以后,别再骗我就好了。”

他想揉揉她的头发,但是因为时间隔了太久,他再没办法做到以前那么自然,随心所欲。每一个动作,都会下意识去想,会不会唐突,会不会惹她不高兴。

相反南希就没这么多顾虑,她才离开一天,身体记忆都还在,她想都不想就搂住他的脖子,贴上去。

塞西尔身体微微一僵,手瞬间不知道该往哪放。

南希等了一下,没等到熟悉的搂腰抱,她疑惑地抬起眼看着他,“你怎么不抱我?是因为还在生我的气吗?”

塞西尔眼中露出点笑意,“没有,只是隔了太久,动作生疏了。”

他很缓慢,很缓慢地小心搂住她的腰肢。一瞬间那种熟悉的甜甜的味道,立刻涌了上来。

他把下巴抵在她温暖的颈窝,闻着她头发上散发的香味,眼眶蓦地发红。他突然觉得,现在就算再发生什么事,天崩地裂,他也丝毫不在乎。

他抱住她,就像抱住了失去的珍宝。那些萦绕在心头几千年的哀怨、愤怒、伤心,全都因为南希的到来消失不见。她只要主动投向他的怀抱,他就可以为她做一切事。

“南希。”

“嗯?”

“我现在……是个堕神。”

“我知道,我看到卡片了。”南希犹豫了一下,“堕神的话,会怎么样?”

“就是神格被污染,性格变得偏激,就会做出一些疯狂的事。但并不是不能克制的。”塞西尔连忙补充。

“就这啊,那为什么人类这么害怕堕神呢?”

“堕神在世人的眼里一直是邪恶的存在,历史上存在的堕神都是在毁灭世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堕神就不是真正的神明。真正的神明,应该是纯洁的,无私的,光明的。”

“哦,那你以前也不是这样的神明啊?我一直以为黑暗神是邪神来着。”

塞西尔微微一怔,很轻地笑了一下,“嗯,你这样理解也不算错。我的权柄一直被认为是邪恶的存在。如果北地人可以换神明,他们一定不想要我。”

“才不是这样,我现在就是北地人,我想要你啊。”

塞尔西的眼眸愈加温柔,他甚至觉得有这一句话,那三千年没白等。

他收紧了一点手臂,更紧地抱着她,“那么你……就是不在乎我是堕神了?可是,我见你把写着堕神的纸片一起扔了。”

“就是因为不在乎才扔了啊。”南希理所当然地说,“我要留着那个纸片做什么?”

“那你也扔我给你的戒指了。”

“哦,都说了嘛,怕你在戒指里放了什么,直接找到我。我做了错事,不管是什么原因,总之是伤害到了你了,我当然心虚,怕你收拾我。”

塞西尔轻笑一下,“不收拾,也不大可能。”

“嗯?”南希疑惑地想从他怀里钻出来看他。

但是经过了三千年,塞西尔说出这么骚的话,已经是极限。他紧紧把她按在怀里,不让她看他的脸。

“南希,我想吃糖了。”

“北地没有卖的,你懂的。”

塞西尔低笑一声,“第一次感受到我的政令,砸了我自己。唔,不过没关系,我还有糖。就是你临走时给我留的那些,我不舍得吃,都保护得好好的。”

“真的吗?”南希一脸惊讶地看着他。

“嗯,晚一点拿过来给你看。”

……

光明神殿里,米洛斯淡淡地看着水晶球里释放的影像。

在青色的墓地里,塞西尔一把抱住了南希,将她扯进虚无的空间。旁边是气到炸毛的伊比利斯。

第97章

“这让我怎么拿给南希看?”塞西尔问。

“主人, ”阿撒勒一脸狡黠地说,“您说要拿给她看,可没说拿给她吃啊。看, 看就行了哦。”

塞西尔瞬间明白, “你没白叫狡诈天使。”

阿撒勒咧嘴笑了一下, 把装糖的布兜放在塞西尔手上,“主人, 您要小心点, 这些糖脆弱的像面粉一样, 稍用点力气就碎了。”

“嗯。”塞西尔小心地捧好。

“去把以前我废除的律法恢复,再把我这三千年立下不允许这个,不允许那个的神谕拿来, 我看看, 有些也要恢复。”

“那太好了,”阿撒勒笑着说,“我喝不加糖的苦咖啡已经很久了。当然,少吃糖对我们有好处, 您的信徒比起别的国家,身体更匀称也更健康。”

“我从不看脖子以下的地方, 不管活人还是死人。”塞西尔淡淡地说。

“哦,我忘了。”

塞西尔心情不错地拿起一个纸袋, 里面是南希留下的聊天本和房契。想起当时在布尔顿, 他和伊比利斯从米洛斯手里领聊天本的情景就……行吧,尴尬的事都过去了。

“主人,现在人类已经不用聊天本这种复古的东西了。”阿撒勒提醒,“他们手腕上的表,就可以直接调出全息影像。”

“南希没有真的经历三千年, 也许她还习惯用本……”

“主人,”阿撒勒担心地问,“您没有问她为什么会跨越千年,是谁给她做的现在这个新身份?”

“我查过了,她住的那套房子,是一个叫查理的男人代为购买的。但是这个查理说,他并不认识房主,他收钱办事,委托人给了丰厚的酬劳。”

塞西尔沉默了一下,“她说现在不能告诉我,你不要再往下查了。”

阿撒勒躬了躬身,“是,主人。”

塞西尔把文件袋和糖袋悬空在半空中,撕裂空气,消失在神殿。

下一秒,他站在了蜂蜜色的客厅里。

这里很静,一点声音和气息都没有。塞西尔微微皱眉,探出十几条神识,蜿蜒着穿过墙壁。

但是哪里都找不到南希的踪影。他的心一沉,快速走了两步,袍角带起的风吹落了茶几上的一张纸片。

塞西尔拾起纸片,上面正是南希的字迹,“出去买东西,一会儿回来。”

他轻轻松了口气,把纸片小心叠好,收进口袋,坐到沙发上,乖乖地等待。

……

南希拎着鞋,光着脚在沙滩上慢慢走着。早晨她试着用南希,登录手表账号。想看神谕禁止南希这个词后,她以前的账号是否存在。

令她惊讶的是,账号可以登陆,但是里面什么都没有。她查看创建时间,竟然是她回来那天。

南希翻来覆去地看,没有一点头绪。正当她准备退出时,接到了一条信息。

一个地址,海国弗利萨斯市海滨大道五十三号。

那是伊比利斯的房子。

最底下还有一行字,只有我知道。

只有我知道的意思就是,如果她不去,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知道。增加了三千年智商的伊比利斯,轻而易举就捏住了她的软肋。

今天的天气很好,但是海滩上见不到一个人影。这不奇怪,海水是黑的嘛,谁回来这里玩呢?反正从她小的时候,就知道海边可不是一个有趣的地方。

她走得超级慢,甚至还看了一会儿螃蟹爬行。最后她意识到,耗时间也无法改变结果,索性加快步伐。

‘只有我知道’还有一个意思,就是伊比利斯并不打算把事情做绝,有商量的余地。

真是卑微……

攻略神明里面为什么要有伊比利斯?不愧是吃鱼长大的,这头脑……她真是怕了他了。

正是柠檬结果子的季节,海滨大道沿路种满了柠檬树。鲜黄的果子沉甸甸缀在绿叶中,空气中充满了清新的味道。

别墅在离海滨大道不远的柠檬林中。

南希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两天前这里还是矮的灌木丛,种着一些火红的天竺葵。眨眼间变成了望不到尽头的柠檬树。这些树木非常得古老粗壮,看上去就知道岁数大得很。

弗利萨斯市过去了三千年,她的记忆却还停留在不久前。

她沿着林中小道行走,头顶是湛蓝的天空,像勿忘我花一样清澈。如果不是因为要赶着接受审判,这真是个令人愉快的地方。

走了不到五分钟,带着大花园的别墅就出现在前方。从外表看,房子改动不大,依旧是白色的房顶,白色的外墙,带着一个大露台。

安静的空气里,不断响着“咔咔”的声音。她觉得莫名有点不安,隔着半人高的栅栏,往花园里望去。

伊比利斯站在一处空地上铲土,他的脚边已经挖出了一个深坑。南希立刻怀疑这坑是给她准备的,紧张地吞咽口水,缓慢往后退。

“想去哪儿?”伊比利斯头也不抬地问,嗓音里带着一点漫不经心,以及十分明显的威胁。

“这不是正要进来么。”南希磨磨蹭蹭地推开栅栏门,走进去,在离伊比利斯五步远的距离停下来。

伊比利斯跟以前没有太大区别,依旧少年意气十足,就是脸上的表情冷得很。

他穿着白色的T恤、浅蓝色的牛仔裤,任谁都不会想到他是统治海国的神明。这是他一贯的做法,将自己伪装的像个(人鱼)人类。

少年洁白的手臂,因为用力鼓着青筋,看上去他格外在意这个坑,务必要挖得好,挖得漂亮。

“我帮你啊?”南希主动说,想试探他到底要做什么。

伊比利斯懒洋洋地勾唇,“你直接跳进去,就是帮我了。”

南希脸上立刻毫无血色。

伊比利斯撩起眼皮盯了她一眼,“胆子这么小,当初怎么敢接下这种任务的?”

“你知道了?”南希问。

伊比利斯喉间轻“嗯”一声,从空气里拽出一棵苹果树苗。抬手释放出一道光芒,可以埋一个人的大坑立刻缩小,树苗从他手中飞起,稳稳落进去。

南希这才知道前面都是吓唬她的。

伊比利斯给树苗掩好土,浇了点水,这才转身朝别墅走去。

南希连忙跟上他,看着他把铁锹靠墙搁好,又用水洗了手。

“我现在该叫你什么?”伊比利斯站在台阶上逡巡着她的脸,“瑞雅?还是南希?我比较喜欢瑞雅这个名字。”

南希微微一怔,想起伊比利斯的全名叫伊比利斯.瑞亚。怪不得面罩大哥给她新身份时,她觉得莫名的熟悉。“那个戴面具的人?”

“不是我的人,你的名字纯属意外。”伊比利斯说,他顿了顿,眸光柔和了一点,“但我很高兴……”

南希抿了抿唇,打断他,“你怎么知道我的事?”

“有点麻烦,捋了很久。”伊比利斯淡淡地说,“但是你蛛丝马迹留下不少,并不是无迹可寻。”

“智慧陨落后,我就在调查他了。他获得命运的权柄后,惊讶地发现你是任务者,并且知道他制造的是一个无限循环的事件。”

“无限循环?”

“是啊,他制造攻略系统,但是发现已经有人在他制造前攻略完毕了,这个人就是你。这个时候他更不能停止,因为停止意味着他所做的一切白费。于是他继续制造系统。”

“你们就是一个封闭的环。他在时间的中期制造系统,把你从未来带到过去。你攻略完毕走了,时间又回到中期,他制造系统,把你从未来带到过去。周而复始,永远走不出去。”

“他怎么选择的我做攻略者?”南希问。

“我猜,第一次他制造系统,为了增加成功的几率,动用了命运的权柄窥探未来。发现了你是攻略者后,把你的姓名出生日期地点写下来。”

“所以,一切都是命。如果智慧不去窥探未来,任其自然发展,就不会造成无限循环的命运。窥探完你之后,他就陨落了。”

“是诅咒吗?”南希问。

“他的死亡不是因为诅咒,而是他窥探了你。”伊比利斯淡淡地说,“命运的权柄里有一条,不得窥探关于神明的一切。他窥探了你,就等于违反了权柄。”

“可我是人类啊。”南希说。

“你不是,”伊比利斯轻声说,“你不知道嫁给了我们当中的谁,成为神后,神后也是神。”

南希:“……”

“再后来,他的后人按照他的遗嘱,找到了你,把你作为攻略者。当然,他们怕祖先的心血白费,复制了一个备用系统,找了一个备选,也就是玛格丽特。”

“启动系统那天,操作失误错绑了,于是你们两个都回到了中纪元时期。唔,其实这都是命。就是命运之神也无法解释命运。”

“无限循环不能打破吗?”

“可以,中途有两次机会。一次是智慧死后,系统被我找着了。只要我把系统毁掉,循环就会结束。但我没有打破,我怕打破之后命运会改变,你也会跟着消失。”

“第二个打破的机会是神谕禁止使用南希这个名字。你不叫南希了,智慧的后人就无法找到你。又是我私下找到你的父母,允许他们使用南希这个名字。我是海国的神明,这里的一切我说了算。”

伊比利斯轻轻笑了一下,“就这样,我看着你长大,看着你被绑定传送。”

他的眼中浮现出一丝怀念,南希觉得他中间一定做了点什么,但是她想不起来。

“你被传送后,我帮助智慧的后人抹掉你的痕迹。不然你演过那么多电影广告,这些痕迹怎么抹的掉?”

“你为什么要抹掉?”南希问。

“如果不抹掉,就要被那两位发现了。”伊比利斯轻笑,“我做了那么多,怎么可能让他们摘得好处。”

“伊比利斯。”南希觉得他不太对,连忙轻轻唤他的名字,“你还好吗?是你成为堕神的缘故吗?”塞西尔说堕神不能受刺激,但她也没刺激他啊。

伊比利斯似乎也觉察到自己的情绪不对,他闭上眼静默了一会儿,几秒后,他轻声说,“南希,我有点不舒服,你抱抱我。”

“哪里不舒服?”南希连忙抱住他的腰,仰起脸注视着他。

“灵魂不舒服,塞西尔没有告诉你什么叫堕神吗?”

“他说了,就是会做一些疯狂的事,但并不是不能克制的。”

“他说的没错,但是克制很难。”伊比利斯闭着眼轻声说,“堕神之所以可怕,是因为无法停止放纵。就像人类需要呼吸一样。堕神的欲望和恶念就是呼吸。”

“越不克制越舒畅。相反,就会像被掐住喉咙的人类一样,难受得要死。成为堕神,脚下等于开启了一个滑道,松开手就会无止境地落下去。不想落下去,就得用力扒住滑道。”

“那你怎么突然这样?你刚才放纵了吗?”南希问。

伊比利斯睁开眼,“刚才想你了,很难受。”

南希微怔一下,“我不是在你面前吗?”

伊比利斯嗓音带着酸意,“你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找塞西尔。你现在是他的信徒了是吗?我看你已经是北地的国籍了。你怎么这么能跑?海国、南大陆、北地,你就不能安定一回?”

“这个……也不是我决定的啊,”南希一脸冤枉,“我出生在海国,被系统转送到南大陆,最后被智慧后人安排成北地国籍。你看,哪一个问过我?”

“但是你今天扑进他的怀里了。”伊比利斯眼中透着冷意,“你就这么喜欢他?一刻都等不及?甚至当着我的面也要去抱他?”

这哪跟哪啊……南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伊比利斯成为堕神后,受到的影响比她想的大多了。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接连受到了刺激。

“伊比利斯,我看你种了很多柠檬树。”她试着把话题引到别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