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怎么回事儿?上次在校外打工…”郭世新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就在这儿打工的事儿被学校知道了,好像也没把她开除啊?”

“八成是胜哥觉得她可怜,没有赶尽杀绝吧?我听说她没爸没妈,家里挺困难的。”

“她校运会上摔了一跤,摔挺惨的,还是胜哥背她去的医务室吧?好多人都看见了,我以为有人对她好,她会懂得感激呢!”

罗胜冷笑道:“感激个屁,这就叫道不同不相为谋。”

“那为什么不趁着她在校外打工那个机会把她赶出去?”朱子豪说,“我都听小新他们说了,不是连你姑妈都出动了吗,还不顶用?”

“他们懂什么?”罗胜烦躁地说,“她在校外打工是有原因的,四中怎么可能把家境困难的学生不留情面地赶出去?”

他姑妈是严厉,不是冷血好吗?

“你还真同情她?还是喜欢上她了?”

什么?!“咳咳…”罗胜被啤酒呛得连连咳嗽。

“雅雅的处分下周就要公布了,她觉得丢人都不敢到学校来上课。还有这回你的事儿…是不是揍那姓杨的小子一顿就算完?当然你要真喜欢那个彭海宁,想追她,这事儿就不提了,当我没说。”

同桌的你啊,日久生情,也不是没有可能。

朱子豪一心维护孙心雅,提起这茬话里话外就有点挑衅的意思。罗胜呢本来就心情不好,说他喜欢彭海宁就更像是碰到了逆鳞,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了。

第十五章

郭世新连忙打圆场:“我们胜哥哪能看得上她呀,应该就是故意对她好的吧?不是说男女间最狠的报复就是玩弄对方感情么?追她,再甩了她,让她生不如死什么的…胜哥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是吧?”

罗胜眯了眯眼睛,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这话荒谬透顶,直觉就想骂他放屁。

但转念一想,又好像挺有意思。

“没错,就是这么回事儿。”

朱子豪还有点将信将疑:“真的?”

“我他妈骗你们干嘛?这一年要不让她对老子死心塌地,就算我输!”

这话说得太满,但此时此刻罗胜真觉得这主意好极了,身体里的血液都在加速流动,莫名亢奋。

包厢里的人全都跟着起哄,噢噢的声音被麦克风放大了,鼓噪着像要撑破这个小小的包房似的。

朱子豪也笑了,放松地往沙发上一靠,脸上又露出以往那种钦佩的神情,拿起酒瓶道:“还是胜哥你有本事,来来来,这瓶我干了,你随意!”

几个人都重新兴奋起来,对着酒瓶喝得七荤八素。

彭海宁跟赵之玲从公交车上下来,问了两个路人一个协警,才找到罗胜家的大门。

“看来就是这儿了,我们进去吧。”

这地方真不错,闹中取静,别墅群不高,全被大片的绿荫给挡住了,只有屋顶错落有致地露在外面,像隐藏在街心花园里的住宅似的,私密性超好,难怪她们找不到。

赵之玲还有点犹豫,揪着她的袖子,手心里全是汗:“我们…真的要去他家吗?能不能叫他自己出来拿一下卷子啊?”

她胆子小,就是很怕罗胜,私下里能不打交道就尽量不打交道。今天是老师安排她跟彭海宁两个人到他家来给他送月考卷的,因为他英语成绩特别不好,所以特地叫她这个英语课代表跟着来。

“没事的,试卷给他我们就走,他又不会吃了我们。”海宁拉了她一把,“走吧。”

按了门铃,半晌没人来开,赵之玲充满怀疑地说:“会不会没人在家啊?”

可老于明明说事先跟罗胜确认好了他在家,才叫她们来的。

彭海宁耐着性子又按了一次,这回门开了,个子高高的年轻男人站在门口,很有礼貌地问:“你们是来找罗胜的?”

“嗯,你好,我叫彭海宁,这位是赵之玲,我们跟罗胜是同班同学,给他送这次的月考卷子来。”

陈嘉木露出了然的表情,让出位置道:“进来吧,他在家。”

海宁跟赵之玲踏进玄关,望着干净得发亮的木质地板,有些窘迫,不知要不要换鞋。

“就这样进来吧,不要紧的。”陈嘉木善解人意地朝两个小姑娘招手,让她们在沙发上落座,又问,“喝点什么,果汁好不好?”

她们一致摇头,他却还是拿了两罐进口的橙汁摆在面前的茶几上。

“不用客气了,我们送完试卷就走的。”海宁挺直了腰板坚持说,暗中跟赵之玲有默契地以眼神作交流。

在陌生的环境里,面对一个陌生的异性,不该疏忽大意地喝任何饮料。

陈嘉木笑了:“那你们的月考卷能不能先给我看一看?”

两个女孩对视一眼,海宁说:“请问…你是他的哥哥吗?”

不太像啊,一个斯文隽秀,一个粗粝鲁直,这也差太远了。

陈嘉木笑意更深了:“说是哥哥也差不多,我现在抽空给他补习英语,也算是半个老师吧。”

原来就是他啊…那个比学校老师都管用的补习老师,原来就在眼前。

没想到这么年轻。

陈嘉木见她若有所思,问道:“怎么了,卷子不能看吗?”

“啊,不是。卷子在这里,你看吧。”

她从书包里翻出试卷递给陈嘉木。试卷是她整理好的,仍旧用单片文件夹装好,整整齐齐的。

陈嘉木拿在手里翻了翻,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

英语试卷前面都出得难易适中,就是阅读理解还挺刁钻的,以罗胜的水平估计全选C的正确率会比认真答题还来得高一点。

陈嘉木摒住笑,把试卷卷在手里,指了指楼上说:“他的房间在上面,这几天他除了吃饭以外基本都把自己关在里面。今天本来应该到我家去补习的,他不肯动,就只好我过来了。我本来也给他布置了一套题,现在既然有现成的月考卷,就做你们带来的吧,也好让他有个成绩可以跟班上的同学比较比较。你们跟我来。”

海宁点头,赵之玲还是小心翼翼地缩在她后面,两人一前一后地跟着陈嘉木上楼。

其实这屋子里还有其他人,做家务的胖阿姨从楼上下来,跟他们碰上了,陈嘉木非常温和地介绍说:“这两位是罗胜的同学,来给他送东西。”

胖阿姨很热情:“那留下来吃饭吧,我给你们做好吃的去。”

海宁她们还来不及拒绝,她已经咚咚下楼直奔厨房去了。

“别介意,这家里难得热闹,所以她看到你们来很开心。”

陈嘉木把她们引到罗胜房间门口,刚抬手要敲门,房门已经从里面打开了。

“吵死了,就不能安静点儿?”

罗胜套了件深灰色的卫衣在身上,脖子上挂着大号耳机,脚上只穿了双白袜子,鞋都没穿,门神似的守卫着他的领地。

陈嘉木调侃道:“你又不是在学习,要那么安静干什么?你同学来了,也不打个招呼。”

距离太近,两个女生不吃力点扬起头都看不到他的脸。

赵之玲还是躲在海宁身后,苹果脸上红扑扑的,当然并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紧张。

“老师让我们来给你送月考的试卷,要尽快做好打出分数。”

海宁来的路上也斟酌了一下见面要怎么跟他打招呼,这会儿全都没用上,还是开门见山。

罗胜没有马上接话,她以为他会发脾气,叫她们拿着卷子马上走,别多管闲事。然而短暂的安静之后,却听到他说:“进来吧。”

这是他的房间,打开门让她们进比在楼下打开大门更让人意外。

海宁下意识地看了看一旁的陈嘉木,他轻轻一扬下巴:“进去吧,没关系。”

房间很大,海宁感觉快要赶上她住的整套房子的面积了,而且方方正正,旁边还连了一个小隔间,大概本来是做衣帽间或书房的,被改造成了他的游戏室,堆满碟片和男生看的游戏体育杂志,但色调还是跟这别墅整体的金碧辉煌一样,处处透出财大气粗。

他的床很大,书桌和衣柜挨墙摆放,格局布置得很好,还放得下懒人沙发,也完全不像他们想象中的男生房那么凌乱。

陈嘉木悄声向她爆料:“知道你们要来,他提前收拾过了。”

“喂!”罗胜打断他,把他往外赶,“你今天任务完成了,该上哪儿浪上哪儿浪去,别等会儿家里找不到人又说是在我这儿耽误了。”

“今天情况特殊,我打算督促你把试卷做完了再走。人家两位同学过来一趟也不容易,你得让她们回去好向老师交差啊!”

罗胜瞥了海宁一眼,进门后他一直没招呼她们坐,所以两个女生这会儿还略显局促地站着。

他拿过试卷看了看,问海宁道:“这要什么时候做完?”

“你什么时候回去上课?”

“这两件事有关系吗?”

“于老师说你必须得有月考成绩才能继续回去上课。”

罗胜靠了一声,深吸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拉开窗朝楼下喊了一嗓子:“田阿姨,田阿姨!切盘水果上来。”

海宁还有些莫名,他已经把试卷拍在桌上,翻出支笔,大马金刀地坐在桌边说:“我现在做,看着时间,到点儿了叫我。”

他这么干脆,海宁又是一阵错愕:“不是一定要现在做…”

他停下笔,拧着眉抬眼:“那到底是做还是不做?”

陈嘉木在一旁笑,对海宁说:“难得他这么自觉,你们就等他把英语这门试卷做完了再走吧。我这儿有听力资料,你们也可以在旁边复习,互相不影响。”

赵之玲一听要守在这里等他把卷子做完,露出为难的神色,低声跟海宁商量道:“我今天只能出来一个半小时,回去晚了我妈会说我的。”

海宁看了看表,周末休息的半天如此金贵,竟然就快要过去了。

“那要不你先回去吧,我等他做完,对完答案再走。”

赵之玲点头,本来她还有点不放心让海宁跟罗胜独处,不过陈嘉木给她们的印象太好了,怎么看都不是个坏人,而且这屋里也有其他人在,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才对。

胖胖的田阿姨端了像盆那么大的一盘水果上来,问道:“咦,那个戴眼镜的小姑娘怎么就走了啊,也不吃点水果,我切了这么多呢…来来来,马尾辫你吃,千万别客气,不够我再去削。”

海宁被那么多码放整齐又好看的西瓜菠萝橙子苹果给震撼到了,却还是很礼貌地摆手:“真的不用了。”

陈嘉木把果盘接过来,笑道:“吃一点吧,田阿姨辛辛苦苦削的。”

盛情难却,她这才叉了一小块菠萝。

罗胜在旁边冷眼看着俩人,哼了一声:“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做题?”

作者有话要说:少年胜:我说,你这么早进入男配的角色是不是不大好?

陈老师:今后你不大好的日子还多着呢,淡定~~

第十六章

“现在就开始啊,做完题才能吃晚饭。”

陈嘉木说着,把海宁拉到懒人沙发坐下,又把罗胜刚刚用的耳机拿过来戴在她头上,“我这里的听力资料你可以先听着,要看其他科目的资料他这儿也有,咱们一块儿守着他把题目做完。”

海宁点点头,翻开书本放在膝头。

两个小时时间,在真正的考场上转瞬即逝,往往让人觉得不够用。然而在这种非正式的环境里,做不到心有旁骛,就很难熬了。

罗胜被那26个英文字母的各种排列组合扰得头晕,听到身后细微的动静就忍不住回头看看。海宁认真低头看书时露出饱满的额头,戴着他的耳机也丝毫没有违和感。周末她没穿校服,就一件普通至极的衬衫和牛仔裤,头发束成马尾从脑后垂下来落在颈上。

陈嘉木就坐在旁边,大概是感觉到他的视线,抬起头来看他一眼,无声地问:怎么?

罗胜不甘地把头转过去,闷声继续做题。

终于做完了…他把笔一扔,回头喊道:“做完了,对答案吧!”

海宁这才惊觉时间过得这么快,窗外天色都暗下来了。她赶紧合上手里的书,翻出月考卷的标准答案,认真地对照起他刚做完的试卷。

罗胜抱起果盘打算风卷残云吃完剩下的水果,才吃了一块苹果就直皱眉。

靠,时间太久,都氧化了。

他摸出一包烟想解解馋,又被陈嘉木拍开。

“好了,我对完了。”海宁把试卷递给他,站起来道,“错的题你先看一下,老师下周会集中讲试卷的。”

那时候他应该回来上课了吧?

罗胜嗯了一声接过来,拧眉看着被她批红的整张试卷。

陈嘉木笑了笑:“放心吧,其他科目的试卷我也会督促他做完的,下周让他回学校上课。他有你这么热心的同学,真是幸运。”

海宁赧然地脸红,其实才不是因为什么热心呢,罗胜是她能继续在四中复读的关键因素,所以她肯帮他,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

田阿姨气喘吁吁地跑上来:“吃饭了吃饭了,我今天烧了好多菜,你们快下来吃。”

海宁背起书包:“不了,我先回去了,下次…”

“哪有什么下次,叫你一起吃就一起吃呗!”罗胜打断她。

海宁瞪他。陈嘉木说:“这家里难得有客人,田阿姨也难得有机会烧一桌好吃的,你就别推辞了,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海宁也算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陈嘉木这样的和风细雨很有效地瓦解了她的抗拒和防备。

罗胜家的餐桌是红木大圆桌,桌面上还能装上转盘,像饭店里一样。但吃饭的人就只有他们三个,田阿姨把饭菜端上桌就不知道跑哪去了,人影也不见。

板栗烧肉、酱鸭腿、咕咾肉、蒸扇贝、蛤蜊汤加上几个时令小菜摆了满满一桌。罗胜被英语试卷虐了一下午,身体整个儿被掏空,这会儿已经饿得不行了,端起来碗来就一通狼吞虎咽。

海宁看了又看,确定没有其他人了,才疑惑地问:“就我们几个吗?你爸妈…不在家吃饭?”

“不在。”

“所以你知道了吧?其实他也很少能这么热闹地吃一顿饭。”陈嘉木夹了一块鸭腿到海宁碗里,“你是客人,他欢迎还来不及,千万别客气啊!来尝尝这个,酱汁是田阿姨的独家秘方,很好吃的。”

“谢谢。”

青春期长身体的孩子哪有不爱大鱼大肉的,可海宁因为家庭条件所限,很久没吃过这样丰盛的肉菜了,只觉得浓郁的肉香直往鼻子里窜。

她用筷子轻轻拨弄碗里的鸭腿,又看了看罗胜,感觉有点意外。

他家境这么优渥,竟然也跟她一样,总是一个人吃饭。

罗胜终于也停下筷子,问她:“菜不合你胃口?”

不等她回答,他已经把面前一盘咕咾肉里的菠萝拨到勺子里舀给她:“呐,你不是爱吃菠萝吗?这个酸酸甜甜的,下饭。”

海宁get不到他的点,但还是有礼貌地说谢谢,陈嘉木忍笑看着他们。

吃完饭,海宁要走了,罗胜抓起摩托车钥匙说:“我送你。”

“不用了,有公交的。”

他像没听到,昂首阔步往大门外走。

陈嘉木笑笑:“我正好也要走,我开车来的,要不我送你?”

海宁更是摇头。

“那就让他送吧,他也该学着做做绅士。”

陈嘉木送她到门口,两人又说了几句话,才挥手说再见。

罗胜骑在车上,把头盔扔给她:“你们俩还真有得聊啊,你跟他说什么了?”

“没什么,他的听力资料来源是CNN,我想找他再要一点,他说整理出来就给我。”

他这车真的好大,要坐稳都好吃力,只能尽力倾身抱紧他腰身。

罗胜略略回头:“我劝你啊,别打他的主意,他不适合你。”

“什么?”她大声问,刚刚没听清。

算了,罗胜长吁一口气,车子飞速飚了出去。

虽然不是第一次坐他的车,海宁却还是有点不能适应这个速度,一路上紧紧抱着他的腰,一边在心里告诫自己,下回说什么也不要坐了。

罗胜把她送回家,照例是隔着一条马路就放她下来。他低头看她的脚,问道:“你的伤口好了没,还疼不疼?”

他竟然还记得她的伤…海宁摇头,把裤腿拉起来一点给他看:“没事,已经结痂了。”

“嗯,之后新皮长出来可能会有点痒,你别去挠。”

她点头,然后把头盔取下来还给他,想了想,说:“运动会上的事,我是真的没看到事情发生的经过,所以没办法为你作证,但是我相信当时不是你先动的手。你回来上课吧,高三的时间很宝贵,不要因为赌气浪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