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他垂眸看了一眼她胸口,轻咳一声继续道:“我就想跟你在一起,这有什么不行的?”

公交突然急刹车,海宁猛的一晃,他的手臂已经挡在她前面:“喂,没事吧?”

她摇头,理智好像重新清明起来了,回头问他:“你是故意耍我的,对不对?”

罗胜心里咯噔一下,却面不改色:“我干嘛耍你?”

“那是为了拿我当挡箭牌,来避开徐梦悠?”

见他不吭声了,她觉得自己猜对了,却意外地感觉松了口气。

罗胜脸色很不好看:“你想什么呢?”他要真想甩开徐梦悠,哪需要什么挡箭牌?

可人从来都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固执地认为那就是真相。海宁宁可相信他是这样的打算,也不愿认为他是真的要追她。

她到了站下车,罗胜没继续追上来,只跟她到公车后门口,说了一句:“我是认真的,你等着瞧。”

第二次月考成绩公布之后,大家已经开始准备第三次月考,并逐渐习惯了高三这种三天一大考,每天一小考的节奏。

就连罗胜这样的人物都交齐了之前缺考的试卷,而且不再旷课早退,甚至连晚自习也不逃了,每天都乖乖来上课。

班主任老于都震惊于他这样的变化,以为他终于开窍了,大大表扬了他一番,并在班会上语重心长地让心思还没收回来的同学们向他学习。

其实这话是有针对性的,刘兆希这回月考的成绩仍然不理想,虽然没有再往下跌,但也远远没有回复到应有的水平。

老于请了他的家长来谈话,他跟着进办公室的时候,刚好碰到海宁,有点尴尬地迅速别开了视线。

他大概也知道,海宁已经大致猜出他在运动会的事儿上为什么撒谎了。

有的事,老师和父母苦口婆心说一大堆,都未必说在点子上,知道真相的反而是身边的同龄人。

其实老于也旁敲侧击问过海宁,知不知道刘兆希的事儿,因为他挺内向的,要好的同学不多,海宁跟他同为班长,还算走得比较近。

海宁摇头说不知道,她了解的那一点内情,没有确凿的证据,也并不想说出来,给老师和他本人都增添困扰。

刘兆希挺感激她的,本来想请她吃饭她不肯去,他只好从街对面的奶茶铺买了杯奶茶来给她,晚自习就坐在她旁边,让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推辞。

老于在这次月榜后实施了“新政”——晚自习没有老师上课的时候,同学之间可以自己选择座位,方便互相促进帮助。

罗胜本来完全没把这当回事儿,因为他也没打算挪窝,更没想过海宁会挪窝,可谁知道他才去接了杯水回来,位子就被刘兆希给占了。

他大步走过去,几乎是揪着刘兆希的衣领把他给拎起来:“你往哪坐呢,这是我的座位!”

“不好意思,我跟你换一下行吗?”

罗胜冷笑:“不行。”

刘兆希脸颊发热,推了又推鼻梁上的眼镜,说话也有点结巴:“我有问题想请教彭海宁…”

“我说了不行,这是我的位子!”

自由选择座位,前提当然是大家都自愿,罗胜跟刘兆希之前的帐还没算清呢,现在能同意换位子就奇了怪了。

海宁看他剑拔弩张的,生怕他一言不合又大打出手,刘兆希可不是他的对手。

她连忙隔在两人中间,对刘兆希道:“我们到你座位上去吧。”

赵之灵不在位子上,她可以暂时坐一下。

罗胜却拦住她:“不许走,我也有问题要问你。”

他抽出今天夸特刚布置下来的试卷在她眼前抖了抖。

空白的卷面,题都没做,会有什么问题?海宁格开他:“你先把题做了再问,我很快就回来了。”

很快就回来这句话奇异地抚平了他的焦躁,他竟然就放她到刘兆希的座位上去了。

刘兆希还在频频回头,低声问:“这样不要紧吗?他会不会找你麻烦?”

“他找的麻烦也不在乎多这一点了。”海宁笑笑,一杯奶茶已经喝了三分之一。

“真是对不起,因为我的事,还让你跟老师撒谎。”

“其实也不算撒谎,我只是猜到了,也没有确切的证据。喜欢一个人也没什么错啊,但是也不要耽误了自己的前途,我觉得老于他们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刘兆希有点窘迫:“其实她没怎么样,是我自己静不下心来,净想着要怎么才能对她好,让她相信我…可她心思其实不在我这里,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喜欢徐梦悠,徐梦悠却喜欢罗胜。这种我爱你,你爱他的戏码也不是成年世界里的专利啊,说不定从幼儿园时代就开始了…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怎么知道她的心思最后会在哪里呢?只不过有的事晚一点努力也来得及,考大学就只有这一年的时间了。而且你要她信你,你自己也要够坦诚才行啊,男人不是应该光明磊落吗?”

“嗯…校运会上的事我真的也是被嫉妒冲昏了头才会在老师面前那样说,想让他被学校开除。可后来他一星期没来上课,我心里一点也不痛快,徐梦悠也不理我。其实罗胜当时很克制,没有跟三班的杨嘉乐动手。”他顿了顿,“我会跟他道歉。”

虽然罗胜那脾气不一定会接受他的道歉,但他至少知道什么事是对的,是他应该做的。

海宁点头,努力了那么久,终于可以还他个清白了。

她手里的奶茶见了底,她也差不多要回自己位子上去了。刘兆希说:“我看到你月考数学的最后一个大题解题方法跟老师的不一样,以后…你有这种不一样的思路,能不能也教教我?”

他很了解自己,其实他真的算不上非常聪明的学生,完全是靠勤奋刻苦堆砌出来的成绩,所以一旦心有旁骛,名次很快就哗哗往下掉。

“当然可以,没问题的。”海宁还没告诉他,罗胜的最后一个大题跟她用的是同样的方法。

刘兆希看出她的雀跃,问她:“罗胜就那么好吗?我觉得他只有眼光不错,喜欢的人是你。”

海宁差点被最后一口奶茶给呛到:“你、你别乱说啊,我跟他没什么的。”

连刘兆希这种看似八卦绝缘体的人都知道,看来这消息真的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两更,今天有红包~~

第十九章

是罗胜把她推到这种风头浪尖上,本来以为只要避开他就能解决了。可两人毕竟是同桌, 怎么避一天也有十二个小时坐在一起。

她也想过跟老师去提换座位, 可又怕横生枝节反而引起老师关注, 想想还是算了。

课间休息, 罗胜出去了一趟,回来时表情有些微妙, 对海宁道:“你猜刚才刘兆希那家伙跟我说什么了?他居然跟我道歉, 说在跳远场地发生的事情上说谎了, 对不住我。”

“嗯。”海宁看着桌面上画满分子结构式的化学课本,想不出该怎么恰当地回应他。

“都隔了这么长时间了,道歉有个屁用!不会是你逼他来的吧, 你是不是抓住他什么小辫子了?”

“你能不能不要把人想得那么坏?”海宁发现还是这样吵吵闹闹跟他比较好交流。

“总之是你在当中使了劲吧?”他眉眼间已经有了笑意,挤到她桌面上来,“你为我这么费心, 还敢说不是喜欢我?”

快点对他死心塌地吧, 或者这本身也是死心塌地的一种?他是不是可以拿到朱子豪他们面前去说事儿了,毕竟有几个人会在全世界都当你说谎的时候还固执地相信你、为你力证清白呢?

不过说实话, 他还真有点舍不得用这事儿去嘚瑟, 总觉得这信任来得很珍贵, 而且男女之间这也不算什么实质进展, 那几个小子估计也不会拿这当回事。

海宁只觉得他脸皮简直有两尺厚, 怎么什么都能往男女关系上扯呢?

“你别误会,我只是感激你在运动会的时候背我去医务室才帮你的,没有其他意思。”

“你就是不信我呗。”罗胜说, “你都相信我没对杨嘉乐动手,怎么就不相信我是真心要追你的?”

为什么?其实她也说不好,但这种信和不信显然跟运动会上那事儿是不一样的。

他是什么样的人呐?要真是他做的,一定二话不说就揽上身了,要不是他,那十大酷刑都没法逼他承认。

他我行我素惯了,所以尽管海宁不止一次地跟他说别再说要追她这种话,但风言风语还是越传越厉害,连表弟周昊都悄悄问她:“姐,听说你跟罗胜在一起了?”

“胡说什么呀,都说没这事儿了。”

周昊不信,撇撇嘴道:“你也就瞒着我,这都不是什么秘密了,都说还是他追的你,对你可好了。”

“…”

海宁叹口气,终于知道百口莫辩是个什么感受了。

“我不知道这谣言是怎么来的,不过我跟他真的没什么。你小心别乱说啊,万一让你爸妈知道就麻烦了。”

舅舅舅妈算是比较古板老派的那种人,对青少年心理也没什么客观科学的认知,要真是自家孩子早恋,不管真假,肯定是要坚决打击的。万一闹大了,搞得满城风雨,她这高四就读得更艰辛了。

周昊两指在嘴边一划,示意上了拉链,不会乱说的。他在父母面前嘴倒很严,其实也是因为几乎跟他们没什么交流,他听他妈唠叨就够烦了。

不过海宁很快还是发现了问题。周昊最近回家都很晚,快到十一点才到家,有一天过了零点都没回,他妈急了,从楼上冲下来敲海宁的门,劈头就问:“昊昊呢,不在你这儿做作业吗?”

海宁都睡了,刚躺下就被急促的敲门声拉起来,还有些莫名:“他不在我这儿啊,还没回来吗?”

等舅妈说起来,她才知道,周昊最近都借口在同学家和她这里补习,很晚才到家。其实他就有一晚拿了本习题来问了几个问题就走了,其他时候根本就没在她这里待过。

后来周昊人倒是回来了,却是走回来的,说自行车被偷走了,前几天那么晚回也是因为自行车被人拔了气门芯甚至被扎破了轮胎。

这听着像是被人欺负了。崔佳玉怎么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只说不知道是什么人干的,人也蔫蔫的。宝贝儿子被人欺负,做爸妈的肯定心疼,感情蒙蔽了理智,也就不多追究了。

可海宁觉得他眼神闪烁,有点不对劲,问他他也还是那套说辞,连对她这个老姐也不肯说实话了。

她想了又想,假如扎他轮胎、偷他自行车的人是四中附近的不良少年,那罗胜或许会知道点什么,她可以问问他。

然而还没等她打听,周昊就变本加厉起来,连晚自习也缺席了。

崔佳玉发消息给海宁,说他们初三的班主任反应说周昊晚自习溜号了,也没回家,让她帮着在学校附近找找。

周六晚上的晚自习比平时提早半小时下课,但她其实也没方向该从哪里找起,只好去校门口问林铛。

听了描述,林铛很肯定周昊没来她店里耽误时间,然后指了条明路:“你往这附近的网吧、酒吧和台球馆找找,男孩子逃课一般就去这几个地方。”

这些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海宁几乎都没去过,甚至没怎么留意过哪里有这样的店。

林铛一边告诉她,一边还不忘调侃她:“这种时候就该罗胜出马了呀,他不是在追你么?”

海宁脸上发热,想想之前还真的打算向他打听来着,心跳也咚咚加速起来。

可他今天正好没来,不是缺席,算是正式请假的,因为陈嘉木给他的英语补习课挪到周六晚上了。反正他英文最差,老于觉得重点补上这块短板对他也好,就批准了。

他当然也不会一板一眼地好好上课,听了一堆陈嘉木给的听力练习之后就头昏脑涨,不耐地问:“好了没啊,球还打不打了?”

陈嘉木坐在桌子的另一端帮他改错题,最近他每天到学校点卯当乖宝宝,试卷也被逼着做了不少,正好方便给他查缺补漏。

“还是有点进步啊,语法有几个点都记住了,完形填空还懂得方法了啊,小海宁教你的?”

“别叫的这么亲热,恶不恶心?”他一个靠垫扔过去,站起来很不爽地说,“赶紧的,再不走球馆关门了啊。”

他们约好一起打桌球,罗胜桌球打得好,陈嘉木最初还是跟他学的,只不过后来去了美国,玩儿得更多,水平渐渐赶上来了。

桌球馆离四中不远,要说起来,大概因为四中是在市中心闹中取静的位置,学生又多,周围什么都有,各路三教九流也往这儿聚。这桌球馆新开张的时候本来还挺好的,后来生意好,来的人多了,老板为了多摆几张球台,不得不缩小台子间的距离,弄的很逼仄,打球的时候常常会碰到旁边的人,容易起摩擦。

但四中的人,像罗胜他们,打球还是习惯往这儿来,反正也没人敢找他的茬。

罗胜叫老板开好了台子,正准备大显身手呢,就看到门口有人探头探脑的,仔细一看竟然是彭海宁。

靠,真是见了鬼了!他下意识地抬手看表,还不到下晚自习的时间呢,她怎么跑这儿来了?

陈嘉木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咦,她怎么在这儿?”

罗胜没理他,径直走过去问:“你怎么来了?”

彭海宁本来就从没到这种地方来过,球馆连着楼梯的位置光线昏暗,猛然间有人跟她说话,她还吓了一跳,等看清楚是谁之后才松了口气:“我…我来找我弟弟。”

“你弟弟?”

“嗯,我表弟周昊,在四中读初三。他同学说他好像到这儿来了,我过来看看。”

就算林铛跟她说了他可能到这些地方来,她一个人大海捞针也是找不到的。幸好她到周昊的教室门口拦下一个平时跟他一起玩的男生,才问出他可能到球馆来了,而且也根本不是跟什么同学一起。

海宁有点紧张,不仅因为周昊撒谎,而且他去的地方也鱼龙混杂。要不是为了找他,这地方她可能根本都不会进来。

罗胜抬眼望过去,球馆里的台子几乎被占满了,而且每张球台前都有好几个人,年纪也都差不多是上学的年纪,看不太出来谁是她表弟。

倒是一眼就看穿了她浑身的不自在。

“你自己进来找吧。”他故意拉了她一把,把她拉到身边,手往她肩膀上一搭,“跟他们就说是我女朋友,没什么好怕的。”

他气息靠得很近,搭在她肩上的手臂也热得烫人。海宁抿着唇,把他的大手往下拨拉:“别胡说八道,别动手动脚的。”

罗胜的胳膊被她扒下来了,啧一声,又重新搭回去,不由分说揽着她往里走。

陈嘉木在身后好笑的看着两个人。

都是十七八岁,豆蔻年华,别别扭扭斗个嘴也是青春的印记。

周昊在最靠里的一张球台,半个身子伏在台子上正瞄球呢,冷不丁听海宁喊了一句:“周昊。”

球杆一偏,球也离得十万八千里了。

旁边一阵嘘声,都纷纷转过头看彭海宁。

还有她身旁的罗胜。

第二十章

周昊脸一红,把球杆收在身侧, 无意识地摆弄着, 却很快被身旁其他人抽走。

“姐…”他叫了一声, 声音很小, 但海宁还是听见了。

很好,他还知道她是谁, 没到六亲不认的地步。

“你不上晚自习, 跑到这儿干什么来了?”被质问的人是他, 海宁却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打颤。

“我…我来放松一下,没别的。你千万别告诉我妈啊。”

“你妈已经知道了,就是她让我来找你的。”

周昊一凛, 低头咕哝了一句什么。

海宁鼓起勇气看了一眼他周遭那帮一起打球的人,五花八门的杀马特发型,皮衣皮裤, 有的男生也戴耳钉, 典型的不良少年。

虽然罗胜这会儿看似站在她这边,但这场景还是让她想起第一回被朱子豪和他在后巷欺负的情形。

她顾不上那些人, 拉起周昊说:“走, 跟我回去, 有什么问题回家跟你爸妈好好说。”

这里不是跟他讲大道理的地方。

周昊被他拖着走了两步, 却挣开她的手:“我不想回去, 你先走吧。”

海宁惊诧地回头看他:“不回去,你打算在这儿过夜吗?你明天还要上课的!”

“我这会儿回去,肯定要被我妈骂死, 也睡不好觉。我等她睡了再回去,我有钥匙。”

他说的那么理所当然,好像早就想好了要怎么应付家里人。不过仔细想想,他这段时间就是这样,越来越晚地回家,反正他妈打牌也回家晚,只要不出大事儿,没精力骂他,转眼就天亮,一天天就这么混过去了。

海宁都懵了,她从没想过表弟会有逃学不学好的一天,也想不出要怎么劝他,只能说:“你不上学了吗?你还要中考呢…”

“反正也考不上好学校,我又不像你…”周昊自顾自地说着,“考不上我就去当兵,将来自己做事,不要家里操心!”

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的罗胜听到这儿突然噗嗤笑了,指着他问:“你怎么抢我台词啊,谁教你这么说的?”

陈嘉木补充了一句:“你太小了,还不到18服兵役的年龄,要去哪里当兵?”

周昊被噎得说不出话,但怎么说都不肯跟海宁回去。

球台边有个挂着耀眼金链子的少年走过来,说:“球还打不打了,你钱还没还上呢!”

罗胜敏感地问了一句:“什么钱,他欠你们钱了?”

旁边有其他人显然认识他的,过来在金链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什么,大概是告诉他这人就是大名鼎鼎的罗胜,金链却不买账:“我不管你们是谁?周昊来打球是找我们借的钱,你们要么替他还上,要么就把人留下,不能就这么走了。”

“他借了多少钱?”

“五百块。”

对中学生来说,五百块不算少了。海宁问周昊:“你借钱干什么了?”

他低着头不肯说。

还能干什么,吃喝玩乐呗!罗胜看了看姐弟俩,对金链道:“他欠的钱,我帮他还。”

别说其他不相干的人,他这么大方,最惊讶的是彭海宁,忍不住拽他衣角:“你干什么…”

“这是我女朋友,他们姐弟的事就是我的事。”他强拉过她的手,然后对金链说:“怎么样啊,要还不行,他开的这局我帮他打完,赢了你就放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