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贞赶紧礼貌的问:“不好意思,请问江远先生在吗?”她盯着面前这个其实长得不难看,但因为不耐烦而五官有些扭曲的男人,心里不觉疑惑,古董店的老板不是说江远是个老头吗?

“他不在。”那人说着就要把门合上。

“哎,等等。”莱贞眼疾手快的一把抵住,心里稍稍放心,最起码,江远这个人还是存在的,古董店没骗她。

她涎着脸问:“那能麻烦告诉我一下他在哪儿吗?”

那人没想到莱贞如此厚脸皮,睡意也去了三分,皱眉反问:“你是谁?”

“是这样的,”莱贞急急的解释,“我听说江远先生买过一套叫‘飞玉’的瓷器,我是来跟他谈生意的。”

“莫名其妙!”眼前的男子给完评语,捏住莱贞撑在门上的手,有力的轻推出去,迅速关上了门。

任莱贞怎么按铃,怎么拍门,里面再无反应。

莱贞叹了口气,想了一会儿,到底舍不得放弃,于是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下,顺便给老周回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晚些再去上班。

“你忙什么呢?”老周纳闷的问。

“攻克堡垒呢。”莱贞有气无力。

老周顿时无语。

莱贞双手托着面颊撑在膝盖上,静静的开始守候。没想到原先预想的谈生意的场面居然会是象现在这样无聊的独坐。

为了能找到施总家里那只缺失的青花瓷瓶,她先去了珍景斋,人家告诉她确实已经出售,建议她到古玩市场去淘淘,也许会有。她把整个古玩市场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与施总家那个同一系列的。又实在不甘心放弃,于是再奔珍景斋,她想到可以去找买家试试,也许人家愿意转手。

珍景斋的老板一口回绝了她的要求,他们不能泄露客户资料。莱贞好说歹说,连缠了老板三天,以至于那胖胖的老头一见她就想逃。

“老板,我只是想问问他而已,也许他愿意卖呢,那个瓶子真的对我很重要。我不是坏人,你看我象坏人吗?”莱贞把死缠烂打的劲头发挥到极致。

老板最终拗不过她,为了能尽早让她离开,勉强给她抄了个姓名和地址。

莱贞喜出望外,信誓旦旦的说:“我保证不把你供出来!”

老板朝她挥挥手,只求她赶紧走。

好不容易找到江远的家,才知道万里长征不过走了两步,路漫漫其修远兮!

“不要紧,所谓有志者,事竟成!”莱贞捏紧拳头,给自己鼓劲。

当门再次打开时,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了。

男子已然穿戴整齐,一身休闲的打扮,跟适才有点狼狈的模样相去甚远,神清气爽,肩上还背了个挎包,看上去不像上班,倒像出游。

见莱贞还在门口,他不觉一怔,迅速关门,仿佛怕莱贞再强行入室似的。

莱贞惊喜的站起来,全然不顾脚麻,自来熟的没话找话,“你们上班挺晚的嘛,九点吧?”

那人只当她透明,毫不理睬的大踏步往台阶下走去。莱贞立刻跟上,因为脚的缘故,有点一瘸一拐。

两个人十分滑稽的一前一后向小区门口走去。

即将走出小区,保安向那人殷勤的打招呼,“江先生,又出去采风?”

被称作江先生的人咧嘴笑笑,露出整齐的牙齿,那笑容居然很阳光。莱贞稍有信心,看来他不是完全冷血。

保安诧异的看着尾随其后的莱贞,认出是两小时前问路的女孩,但又实在搞不明白两人的关系。

“江先生?江远是你父亲吧?”莱贞自作聪明的问。

江先生鼻子里出气的哼了一声,跳跃着走到了小区外的车站。

“这边环境不错哦。”莱贞略靠近他一点,再一次主动搭讪,“你打算去哪儿?”

江先生终于把目光投到她身上,眼里满含讥讽,“如果我猜得没错,你应该是做销售的吧?”

听到这个评价的莱贞惊喜交加,全然不顾对方口气中的嘲弄,连连点头,“是,是,这你也看得出来?”

江先生见她如此反应,居然也气笑了,莱贞眉飞色舞,所谓不打笑面人,看来自己良好的态度使得事态发生转机了。

车来了,江先生轻快的跳了上去,莱贞想都没想,就跟着一起上了车,她要乘热打铁。

公车上没几个人,江先生拣位子坐下,莱贞紧挨着他。

“看你就觉得不像一般人,你是…记者?…画家?采风,什么样的职业需要采风呢?”坐定的莱贞嘴巴一点也没闲着。

江先生冷横了她一眼,向里挪了一挪。

莱贞立刻贴进一点有点无赖道:“其实你只要告诉我江远先生在哪儿,我就立刻从你眼前消失,如何?”

江先生并不搭腔,任莱贞唱独角戏,最后实在有点烦,慢慢闭上了眼睛,入定一般。

连着几个车站,也没见江先生下车,车子越开越偏,似往深山里去,车上的人也越下越少,莱贞忽然有点紧张,会不会是这位江先生为了摆脱她,引她去人迹罕至的地方,然后把她…

突然四周很寂静,江先生微睁开眼睛,耳朵里因为莱贞毫无前兆的住口而清静了很多。

“你…到底要去哪儿?”莱贞心虚的问。

江先生探头看了一眼窗外,若有所思,在车子即将到站时,站了起来。

车子靠站,放人,又很快离开。

莱贞看了看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依稀记得应该是小时候春游来过的某座山,但很长时间没来,记忆已经面目全非。

茫然的问:“这是哪儿?”

江先生向前走了一段,然后转上了一条山路,莱贞这才明白为什么他穿着一身运动装,还脚蹬球鞋了。

“要爬山啊?”她倒吸了一口气,瞅了瞅脚上的高跟鞋。

对方早已一个箭步蹿上去好远,一副体力充沛的样子,莱贞咬咬牙,只能舍命陪君子了,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高跟鞋踏在凹凸不平的山路上,咯得脚生疼。她努力撑着尽量不落得太远,以免丢失了跟踪目标。

也不知坚持了多久,终于见江先生的脚步停了下来,此时的莱贞已经汗湿衣衫,最恐怖的是脚上袭来的肿痛,让她疑心双脚是不是已经废了。

抬头看到山上还有许多跟江先生一样背着包包的人集合在一处。

“江浩然,快点,迟到十分钟啊!”一个队友见到他立刻叫了起来。

江浩然欣然归队,一边和队友聊天,一边从包里取出一瓶水,拧开了盖子畅快的喝起来。

莱贞无力再说什么,找了棵树,靠着树干坐下,一边脱下鞋子,龇牙咧嘴的用手摆弄着脚,怎一个“惨”字了得。

“说,怎么搞的,平常一向准时,今天让这么多人等你一个。”一队友走过来捶了他一拳。

江浩然一边喝水,一边瞟了莱贞一眼,“早上碰到点莫名其妙的事,结果起晚了。”

队友中显然有人注意到了莱贞,靠近江浩然,指指莱贞问,“那是谁?跟着你一起上来的,女朋友?”

“少胡说,根本不认识!”江浩然不屑道。

莱贞见有人注意自己,友好的报以一笑,累得够呛,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别装了,不认识?她跟着你做什么。再说,看起来也挺不错的。”那队友摸着自己的下巴,打量着莱贞。

江浩然见他越扯越远,便扭过身去,不再理睬。

一个身形十分利落的女孩拍了拍手掌,大声道:“各位,现在我们人都齐了,可以出发了。”

“哦,好!”队友们噼里啪啦的拍着手掌,各自归置物品,整装待发。

莱贞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景象,原来他们还有更大的行动,原来这里只是他们的出发点,可是她的脚,已经没有余力再折腾了。

“江浩然!”

所有的人听到这响亮的喊声都齐刷刷回过头去看着莱贞。

“你,你还要上去?”莱贞绝望的问。

虽然是她自己主动跟着他的,虽然从头到尾他都没怎么搭理她,可是毕竟这么多人里她就认识他一个,她是为他来的,而他居然什么都没给她留下就又要开拔了。

“哎,叫你呢!”刚才八卦的那个队友暧昧的捅捅江浩然。

江浩然面无表情的说:“我不认识她。”

“嗨,你小子怎么这么不怜香惜玉啊!难不成她还会吃了你!”另一个队友有点愤慨起来,最看不得可爱的美眉被怠慢。

江浩然抿紧了嘴,直接走到队伍最前面,往山上攀去。

一众队友十分同情的扫了一眼莱贞,也逐个的离开了。

莱贞欲哭无泪的呆坐在原地,为什么她总是做一些徒劳无功的傻事?难道不管她再怎么努力也无法翻身吗?

眼睛里迅速起了雾气,没多久,热烫的泪水就滚落到面颊上。

当一个人屡次遭遇打击,直到内心再也无法承受的时候,一个偶然的小事件就会击溃好不容易营造起来的坚强。

莱贞在这个寂静的山上尽情的淌着眼泪,她需要冲刷掉心头郁积的苦闷,冯逸,辛海舟,晓雪,一个个的人,一桩桩的事从心头掠过,令她悲从中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抓着一瓶矿泉水伸到她面前,她错愕的抬头,江浩然面色平静的看着她。

“喝点水吧。”他说,语气听不出恶意。

莱贞哽咽着接过,说了声“谢谢!”眼泪却怎么擦也擦不干。

江浩然在她身旁坐下,双手靠在膝盖上。

“没想到你这么脆弱。”他的声音含着戏谑,但明显和善多了。

莱贞惭愧的抹着眼泪,喃喃的说:“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不开心的事。”心里因为他的到来而泛起一丝欣喜。

“说吧,你到底想怎样?”江浩然盯着她问。

谈到正事了,莱贞赶紧清了清嗓子,认真道:“我想找你父亲,跟他买一个瓶子,那个瓶子对我很重要。”

“就是你说的‘飞玉’?”

“对。”

江浩然顿了一下道:“江远是我叔叔,他现在移居国外。”

莱贞的心一下提到嗓子口,绝望又毫无顾忌的涌了上来,“那瓶子…”

江浩然凝神想了一下,道:“好像家里有一套青花瓷,但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那个。”

“一定是的。”莱贞急切的答,“你带我去看看,行吗?”

江浩然似笑非笑的望着她,“你做事总这么急吗?即使是,也未必能卖给你,我要征求叔叔的意见。”

莱贞讪讪的点头,“那是,那是。”

“你还是先回去吧,我先跟叔叔打个招呼,看他怎么说。”江浩然站起身来。

莱贞迟疑了一下,“那也好。”性急吃不了热豆腐,她从包里掏出自己的名片,递了过去。

江浩然看了一眼,收在口袋里。

“我…能要一张你的吗?”莱贞觉得这样的单线联系并不保险。

江浩然微微一笑,“放心,有消息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莱贞无奈,站了起来,脚虽然不是很痛,但很胀,走起来有点费劲。

“你能走吗?”江浩然皱眉看了一眼她的脚。

莱贞试着走了两步,勉强道:“还行。”

江浩然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搀了她一把,“我扶你下山吧。”

“那,不耽误你的行程吗?”莱贞又感激又内疚。

“已经耽误了。”

到了山下的车站,正好一辆车经过,江浩然把她推了上去。

“一定给我打电话哦。”莱贞不放心的叮嘱。

江浩然向她挥挥手,看到车子载着她越行越远,终于长舒了口气。

莱贞坐在车里,眼睛还是不舍的盯着车站的方向,她有种感觉,这个外表冷若冰霜的男人其实并不坏。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打开门,汪寒就哇的一声大叫着扑了进来,和莱贞狠狠抱在一起。

早就到达的赵岚岚边陪着易天玩耍,边笑话汪寒,“你还在本地呢,来的比我都晚。”

汪寒蹲下身,对易天招手,“认不认识阿姨了?”转头问莱贞,“他会说话了吗?”

莱贞道:“会叫妈妈了,还有一些很简单的表达。”

“叫阿姨,阿――姨。”汪寒抱过易天,放在自己膝盖上耐心的训导。

岚岚问:“你怎么自己不生一个?结婚也大半年了。”

汪寒道,“说真的,我有点怕,你看莱贞,带个孩子多辛苦。”

莱贞给她倒了杯水,听她这么说,便道:“你要生孩子跟我的待遇肯定不一样,有人抢着给你带呢。”

岚岚也道:“就是,再说莱贞也不赖啊,瞧我们易天白白胖胖的,哪点比别人差了。”接着又感叹,“时间过得真快,没想到晓雪也要结婚了,而且如愿以偿的嫁了辛总,真是好命。”

汪寒冷笑一声,“也不见得,听说是逼出来的,辛总并不想娶她,结果玩自杀,居然让她得逞了。我是看在辛总的面子上,单是晓雪,八抬大轿请我都不去。”

岚岚不尽赞同,“不管怎么说,人家也修成正果了,以辛总的为人,不会娶一个自己都不喜欢的人吧,你觉得呢,莱贞…莱贞?”

莱贞怔怔的,不知在想什么。

岚岚推推她,“你傻啦?”

“哦,没。”莱贞回过神来,掩饰着起身去厨房。

汪寒说:“也不早了,我们该走了,说好十一点半要到的。”

岚岚也点头,叫道:“莱贞,我们可以走了吗?”

“哎,好。”莱贞交待着张婶,好一会儿才出来。

坐在出租车里,身边的两个伙伴谈得热火朝天,莱贞一反常态,显得异常沉默。如果可能,她真想跳下车直接逃开。

很快就到了酒店。宴会厅在十二楼。

电梯间拥满了人,莱贞夹在其中,却不知身在何处。

梯门打开,一片喧哗之声迅速席卷过来,莱贞随着大流被推了出去。

翁晓雪和辛海舟在正门处恭迎着来宾,晓雪的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海舟面色矜持的站在她旁边。无论对晓雪多么反感,三个人都不得不承认,她是迄今为止她们所见到的最美丽的新娘。站在长身玉立的辛海舟身边,成为一对令人艳羡的壁人。

太多的人挤上去道贺,莱贞被拨到了最外围,好在岚岚已经一马当先的冲了过去,她们三个的礼金是合在一起包的。莱贞想,这样也好,上去了真不知道说什么。

汪寒抓着她的手进去寻位子,被服务生带到了靠边的一桌。

宾客们陆续就位,很多过去的同事都赶来和莱贞热情的寒暄。纷纷夸赞莱贞成熟了,也懂世故了,再不象从前那样口没遮拦的乱开玩笑了,只有莱贞自己知道,此刻的她有多么想远离人群。

台上热闹的主持着结婚大典,主持人的台词也是幽默风趣,惹下面的人一阵阵的笑,莱贞人云亦云,听到有人笑,她也跟着笑,看见别人鼓掌,她也赶紧鼓掌。

敬酒的时刻到了。六十多桌宴席,一桌桌敬下来,工程浩大,不时还有好闹事之徒,乘着难得的机会,开开总裁的玩笑。

辛海舟敬到莱贞这一桌时,已经脸微红了,只是他酒量很好,神智还算清醒。

“哦哟,这一桌原来还藏着三朵金花呢!”钱经理高兴不已,“加上总裁夫人,今天可好,四朵金花又凑齐了,难得啊,得好好喝一杯。”

岚岚第一个起来祝了酒,爽快的干了,海舟和晓雪各饮一杯。

汪寒淡然道:“我对酒精过敏,就以茶代酒吧。”说毕也饮了一杯,大家知道她孤傲的脾气,也不便勉强。

轮到莱贞,她缓缓起身,脸上是带着无措的表情,目光却直直的投向辛海舟。

“莱贞…”辛海舟不由唤了她一声,极力掩藏眼里的柔情和痛楚。

四目相对,纵有千言万语,也已无从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