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仿佛有音乐响起,莱贞挣扎了一下,醒了过来,是自己的手机。她取在手里一看,屏上的名字让她突然失了心跳。

辛海舟,他又打电话来干什么?难道还没闹够么?莱贞定定的望着那个名字,犹疑不定,直到房间里传来易天的哼哼声,才意识到他被铃声吵醒了。

莱贞飞快的摁断,转身跑去房间。

易天哼唧了两声,睁眼看了一眼母亲,翻个身又睡着了。

莱贞看看闹钟,已经傍晚四点了,她拉拉易天,不能让他睡了,再睡晚上又要闹到无法无天。

可是小家伙纹丝不动,大概真是上午玩得太疯,精力透支了。

摇摇头,不再坚持,莱贞在他旁边躺下,心里却因为刚才那个电话莫名的不安,猜不透他打来的原因。

门铃叮咚响了两声,莱贞心里一震,立刻跳了起来,直觉是辛海舟来了。

忐忑不安的走到门口,又有些微的恼怒,为什么总是对自己这样穷追不舍,她已经退无可退了。

从猫眼里看出去,门口站的人却令她讶然不已。

拉开门,外面是婷婷的翁晓雪。

晓雪的脸色是异样的红潮,有种病态的美,这让莱贞感到奇怪,印象里,她虽然不健硕,却也不至于有现在这副样态。

“你…”莱贞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可以进去再说吗?”晓雪浅浅一笑,十分优雅,莱贞看着却有些别扭。

莱贞往旁边让了让,晓雪旋即踏了进来。

这是她第一次到莱贞家来,不免多看了几眼。

“坐吧。”莱贞指指沙发,并不十分热心。

晓雪依言坐下。

“想喝什么?”出于礼貌,莱贞还是问了一句。

“什么也不用,谢谢!”晓雪终于收回审视的目光,重新看向莱贞。

“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吧?”

“对不起,我不知道。”莱贞照实答,也懒得去猜。

晓雪微叹了口气,“海舟要跟我离婚,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罢。”

莱贞不语。

“莱贞!”晓雪冷不丁的一把抓住了莱贞的手,她瘦弱无骨的纤指居然力道惊人,拽得莱贞生疼。

莱贞着实吃了一惊。抬头去看,却见晓雪的眼里满是绝望和哀楚。

“本来,我想离开他的,真的,我不骗你!可是我做不到。莱贞,我做不到啊!”晓雪猛烈的摇着头,一颗颗的泪珠甩了下来。

“我只有来求你了,你放过海舟,放过我吧,好吗?”晓雪哀哀的说着,脸上乞怜令莱贞不忍再看。

“晓雪!”莱贞用力唤了她一声,同时把自己的手狠命的从她手里抽出,郑重道:“我跟辛海舟不会有什么的,你尽可以放心。至于你跟他怎样,这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

晓雪兀自不信,嘤嘤的哭起来。

“你和他就算有什么,我也不管了,只求他别跟我离婚。”

莱贞听她这话说得混帐起来,不觉心生恼意,但见她那凄楚的模样,又有些心软,她也是因为爱着一个人才变得这样,于是咬牙道:“你要不信,我发个毒誓,如果我说的话有假,让我不得好死,行了吧。”

晓雪被她恶狠狠的话给怔住了,停止了啜泣,眼里的神色明显柔和下来。

莱贞轻叹了一声,起身拿了一盒面巾纸,递给晓雪。

“谢谢!”晓雪接了过来,抽出一张缓缓的擦拭。

“莱贞,过去的种种都是我不好。可是,我是真的放不开海舟。”晓雪软弱无力的诉说,让莱贞有点无所适从。

“别再提那些不开心的事了。”莱贞只得劝慰着,“而且我现在…也已经有男朋友了。”

晓雪的眼中掠过一抹惊喜,“真的?”

莱贞郑重的点头。

晓雪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心中久有的一块石头放下了。

“妈妈,我要尿尿。”易天揉着眼睛出现在房门口,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莱贞随口道:“自己去卫生间。”

易天一边踢拖着朝前走,一边频频回头对晓雪好奇的观望。

莱贞扭头再次面向晓雪,忽然心生异样。

晓雪的眼睛死死的盯住了易天,脸上的红晕尽然褪却,只剩了煞白。

莱贞猛然间恍悟过来,易天的眉眼跟辛海舟长得越来越象,晓雪不是傻子,况且本就有个心结在,岂能想不到那一层。

“晓雪,你别误会。”莱贞急急的说。

晓雪看她的眼睛几欲喷出火来,面上却还带着笑,整张脸的表情令莱贞感到诡异。

“我误会什么?我可什么也没说。”晓雪的笑脸逼了上来,“是你自己心里有鬼吧。”

莱贞被她的话噎住了,想解释又无从解释起,事情的原委不是一句两句就说得清的,更何况当中还夹杂了那么多事端。

晓雪缓缓的起身,莱贞不由自主的也跟着站了起来。

“宋莱贞。”晓雪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又无比清晰的钻进了莱贞的耳朵,“我以前一直以为你傻,到了今天,才明白原来最有城府的那个人还是你。”

莱贞百口莫辩,只是傻傻的站在原地听。

晓雪飞快的转身,犹如一阵青烟似的夺门而去。

莱贞呆立半晌,心里终究惴惴不安起来。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思量再三,莱贞还是给辛海舟拨了电话。

“莱贞。”海舟的声音透出无尽的落寞。

莱贞只是艰涩,尽然不知道该怎样自如的说话,隔了好一会儿,才说了一句,“刚才晓雪找过我。”

海舟沉默了几秒,才道:“我给你打电话,就是为了这事,她没为难你吧?”

莱贞本能的摇了下头,却忘了对方是看不到的。

海舟见她没回音,自顾自的解释,“她无意间看到了离婚协议书,受了点刺激,我想她一定会去找你,所以给你打了电话。”

“她…看到了易天,可能猜到了什么,很生气的走了。”莱贞终于道出了自己的忧虑。

海舟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她离开了多久?”

“大约五分钟吧。”莱贞说着,心里蓦地发紧,“怎么,会…出什么事么?”

海舟有些艰难的说:“她精神不太正常…有一阵了。我怕她…算了,我去找吧。”

莱贞刚要张口再说些什么,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她有点发懵,晓雪精神不正常?难怪,自己老是瞅着她觉得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如果晓雪真的因为易天受了刺激,天知道她会做什么,莱贞越想越心慌。她匆匆忙忙的换了鞋,总要做点什么,也比在家里呆着强。也许她就在附近,还没走远。

易天从卫生间里出来,两手湿湿的,连带衣服都潮了。

“妈妈,我洗手的时候不小心弄成这样的。”他有点惶恐,怕母亲责骂。

莱贞无心管他,扯下架子上的毛巾,草草擦了两下,就抱着他一起往外走。她不能留他在家里,只能一起去。

“我们去哪里?”易天好奇的问。

“找人,找刚才的那个阿姨。”一边说,一边已经出了门。

“她是谁?”

“…妈妈以前的同事。”

“哦,她来我们家干嘛?看你还是看我?”易天的问题真多。

莱贞叹了口气,拍拍他的小脸,不再接茬。眼睛只管四下张望。

四点半,街上的人和车并不算多。莱贞的眼睛一路象扫雷一样的过滤过去,始终不见晓雪的影子。

在小区门口问了保安,保安也称没印象。莱贞有点黯然,这样子找人当然是没有效果的。想想自己也傻,冒冒然的出来,却一点主意也没有。

可是又不想立刻回去,漫无目的的出了小区,来到对面,沿着护城河的人行道走着。易天挣扎着下来,要自己走。他睡了一觉,精神很好,看到有趣的东西就要问莱贞。

“妈妈,那个人吃的什么?”

“呀,妈妈,刚才过去的是一辆警车。”

“我们幼儿园里也有这种椅子的。”

莱贞被他这么一提醒,觉得脚力有点乏了,就势在椅子里坐下,望着河面发呆。

易天也爬上椅子,唧唧刮刮的接着讲他的话题。莱贞并不打断他,偶尔还附和两句,易天就更起劲了。

莱贞只是盯着他的脸,有些怔仲,觉得他既陌生又熟悉。她虽然生了这个孩子,却并没有过多的关心过他,自己太忙,心思又太乱,不知不觉间,易天也这样大了。

莱贞一把将他搂到怀里,紧紧的,充满歉疚的搂住。

她自己已经有了一个极不快乐的童年,她知道那种被人忽视的滋味有多么不好受。

忽然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易天好就好。

仿佛体会到了妈妈的情绪起伏,易天象小鸟一样乖顺在莱贞的脸上啄了一口,望着她微笑。

莱贞的心就在他的这个笑里轻松起来,不再背负什么,也不再为难自己。她要和易天一起好好的过下去。

江浩然恰在这时给她打来了电话。

“莱贞,我六点收工,过去接你们吃晚饭,还来得及么?”

莱贞笑了,“好,我们等着呢,问题解决了?”

“那是,我都亲自上阵了,况且对方还是个女孩子,三下五除二就摆平了。”江浩然难得说笑话,显然心情不错。

“江工,切忌以权谋私哦。”莱贞调侃着。

江浩然怪笑两声,“我还以为你会吃醋呢。”

“我连饭都没吃呢,哪里顾得上吃醋。”

“好啦,我马上就结束,等我。”

挂了电话,莱贞的嘴角还弯着一抹笑。易天伏在她的肩上,无限依恋的样子,简直象个女孩。

两人就这么相互偎依着,静谧而美好。

“妈妈,那个阿姨…”易天忽然喃喃的开口。

“什么?”莱贞乍然间没有回过神来,耳边忽然有尖利的汽车鸣笛声和人群的惊呼声,隐约觉得有事发生了。

骇然回头,彻底惊呆。

一辆红色的小车完全不顾章法,正从街对面披荆斩棘的朝自己冲过来,速度之快,令她脑中一片空白。隔了那么远,她还是隐约看到了那双美丽的眼睛,正全神贯注的盯住自己。她是清醒的,还是错乱的?

莱贞已经不及思考,她知道自己眼下最重要的事是躲开,可是她居然连挪动双脚的力气都没有,思维进行的如此缓慢,仿佛在放慢镜头。

那团红色已经近在咫尺,耳边听到路人的大喊声:“快躲开!”

莱贞终于惊跳起来,一把抱起易天,奋力的朝前跑,可是没用,恐怖的红色追逐着她,越迫越近。

“妈妈,它还在后面,妈妈…”易天的声音如此恐惧,莱贞却已经失去了任何感觉,机械的迈动双腿,狼狈的跑着,绝望的跑着,耳边还能清晰的听到呼呼的风声。

她好累,只想停下来,可是怀里有易天,她不能就此放弃…

倏然间,身后传来巨响和稀哩哗啦的杂音,是什么东西破碎了,坠落了。

那巨大的声响就在她耳边炸开,莱贞心里直发凉,她停下脚步,闭上了眼睛,原来,她的结局最终是这样的…

其实也不过几分钟左右的时间,却仿佛一个世纪那样长。

“妈妈。”易天的轻唤又传到她耳朵里。

莱贞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还是在原地,安然无恙,怀里是她心爱的易天。

她猛一转身,后面是无数的人和车,交通已然一片混乱,她迟钝到思考不了,只是拿眼睛去寻找那团逼迫自己的红色。

她看到了在河里若隐若现的那抹红,冒着热气,犹如一个发怒的人终于消停了下来,有点恹恹的,却仍是触目惊心。

然后,她还看到相伴在红色车身旁边那辆她再熟悉不过的黑色的车,虽然也只是一个车顶,可她蓦然间就认清了。

她何曾有过那样的聪颖,只一眼就心下了然,可是这样的顿悟,令她惊恐,令她窒息。

“妈妈,妈妈…”易天早已惊吓的木掉了,只会叫这一声。

莱贞完全失去了意识,一点一点的矮下去,最后无力的瘫坐在地上,她再也抱不住易天了,浑身象筛糠一样的抖着。

所有的嘈杂声如退潮般骤然消隐,只剩下她自己的心跳,越来越明晰,越来越大声,终于盖过了所有的知觉,成为如雷般的阴戾,在身体里轰然炸开,分崩离析…

人们都围在河边观望,惊叹,没有人来注意她。安慰她的只有易天,他的小手死命的搂住她的颈。

“妈妈…”

当莱贞的意识再度回来时,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满目所见是一片雪白,能闻到淡淡的苏打水的味道。

她动了一下,可是全身乏力,略一呻吟,一个身影就凑近了她。

“莱贞,你醒了?”那个和煦的声音原来是江浩然,她的心莫名的痛了一下。

“易天呢?”她费力的问,奇怪自己怎么跟生了场重病似的无力。

“在家里,有张婶带着呢,你尽可以放心。”

张婶?莱贞想思考一下来龙去脉,可神经却痛了起来。

江浩然在她身边坐下,将她小心的扶起来,喂她一点水喝。

“你昏睡了两天两夜,发高烧,还说胡话。今天早上烧才退了些。”

“哦。”莱贞麻木的应了一声,不思考的感觉真好,“我觉得有点饿。”

“想吃什么,粥好不好?医生说你暂时只能吃些流质的东西。”江浩然温言的建议。

莱贞无所谓的点头。

“那,我出去买,很快就回来,你坐着别动。”

莱贞只是点头,眼看着江浩然快步出了病房。

又剩她一个人了。

头还是晕,无法理清思路,莱贞就这样怔怔的坐着,什么也不想,真好,平静如斯,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真惨,听说还是xx公司的总裁。唉,好端端的一对夫妻,怎么会搞成这样…”

两个护士从病房前走过,尽管声音压得很低,但还是飘进了她的耳朵。

“轰”的一声,身体里有某处伤疤就这样轻易的开裂了。

莱贞的手不由自主的攥紧了被子,恨不能将它撕开,可是还是压不住,那呕心沥血的痛直泛上来,稍顷就冷汗淋漓。

昏迷的时候,她一直做着同样的一个梦,他远远的对她招手,然后微笑着对她说了句什么,忽然一个转身,就那样消失了,她怎么追也追不上,心里满是凄楚。醒来却是一身伤痛。

江浩然果然很快回来,手里拎着热气腾腾的粥。

仔细的打开来,递到莱贞面前,笑道:“要我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