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一点,我连忙穿上现场装备,走进了现场。

“看到没有,这么粗的管子,其实是个摆设。”我说,“直径二十厘米的内管,其实是套在直径十厘米的外管上面的。”

“你是说,内管的直径大,所以管子里的一氧化碳不能通过细了很多的外管全部排出?”胡科长摸着下巴说,“可是这个热水器使用了两年啊,之前都没有出过事情。”

我站到之前林涛站的板凳上面,看了看热水器内管的情况。

“这根内管是依靠塑料胶布黏附在墙壁的瓷砖上的,因为管口和墙壁被塑料胶布密封,所以虽然内管较外管粗,但是产生的一氧化碳不能通过其他途径排出,只能通过外管排出室外,所以没事。但是,可能是因为塑料胶布年久,黏性下降,所以脱落了。这样一来,内管管口不仅和外管连通,也同样和室内连通。产生的一氧化碳因为不能顺着管道迅速全部排出室外,有很大一部分通过管口和墙壁的缝隙排进室内。这就是中毒的原因。”我信心满满,“看起来,这一起中毒事件,是可以定性了。是热水器排气管未能按照规定安装而导致的意外事件。”

胡科长此时接了一个电话,说:“死者心血内的碳氧血红蛋白在百分之三十左右,虽然没有达到公认的致死量,但是足以证明是一氧化碳中毒了。”

“我刚才说了,没有达到致死量,是因为从死者昏迷到死亡经历了一段时间,而这段时间里环境内的一氧化碳逐渐减少,死者体内的一氧化碳也被死者原物呼出一部分。”我说,“但是中毒没有及时得到救治,所以引起了慢性中毒、心律失常而死亡。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那么多抢救的人进入现场,并未发现中毒症状。”

大家都在低头思考。

“我来解释一下现场情况吧。”我胸有成竹,“案发当时,毛庭在外间喝酒吃饭。先吃完饭的毛远大在里屋床上看书,而荣冬梅则在卫生间洗澡。因为卫生间和厨房是共用一个推拉门的,所以在洗澡的时候,厨房就对室内敞开了。因为洗澡,热水器产生的一氧化碳从管缝中漏出,导致室内的一氧化碳浓度逐渐增高。此时,里间的毛远大和外间的毛庭先出现了中毒症状,分别昏迷。毛远大也是因为有求生意识而从床上掉下。从室内瓷砖上的挂壁水珠上可以看出,室内密封环境特别好,而且荣冬梅这个澡洗了很长时间。虽然关门洗澡,但是一氧化碳同样进入了卫生间,导致荣冬梅身体不适。荣冬梅极度难受,没有穿衣服就拉开卫生间门走出来,这时候,她已经发生了呕吐和昏迷,丧失了自救的能力。而此时,热水器已经停止工作,而且随着荣冬梅的开门,推拉门把一氧化碳浓度最高的厨房给封闭了起来。经过将近一夜的时间,空气中的一氧化碳从窗户上五厘米的开口处慢慢散发了出去,但是丧失自救能力的荣冬梅和毛远大因为心律失常而死亡。外间的毛庭因为距离产气源最远,所以中毒症状较轻,但是也出现了严重的心肌损害。你们看,这样解释全部案件,是不是很合理?”

胡科长拍了拍手,说:“完全可以解释了。不过,如果要结案,还需要进行侦查实验,确定热水器打开的情况下,是不是能产生大量的一氧化碳进入屋内。如果可以的话,就可以顺利地结案了。”

“在这么密闭的空间里,做侦查实验还是有些危险的吧。”我见胡科长拿出自己携带的一氧化碳空气探测器,说。

“再危险也要做啊。”胡科长笑了笑,说,“杜绝一切明火。我放下探测器,然后打开热水器,大家一起离开。”

打开洗澡间的水龙头后,热水器开始轰鸣了起来,我们几个人一起退出了现场。

不到一分钟,探测器便开始叫了起来。

“秦科长推断得不错,现场产生一氧化碳的速度非常快。”胡科长屏住一口气,迅速冲进现场,先是关了卫生间的热水开关,然后用相机对探测器上的数值进行拍照,最后打开窗户透气。

“看来证据确凿了。”胡科长满意地说。

“等等。”一个可怕的想法在我的脑中一闪,“刚才您进去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那个一氧化碳探测器在不在响?红灯有没有亮?”

“没有。”胡科长肯定地说。

“那就不对了。”我说,“之前我的推论,如果我们到现场的时候,现场一氧化碳已经散去,探测器不响不亮是正常的;案发当时即便探测器响了亮了,当事人已丧失自救能力也可以解释。但是,为什么我们做实验的时候,它也不响不亮?”

“聋子的耳朵,摆设?”林涛说。

“这是个新热水器,既然费劲打了钉子把它安装了上去,没有道理不给它通电使用它啊!”我说。

“那你是什么意思?”胡科长说。

我没有吱声,静静地等待了一会儿,估计现场产生的一氧化碳差不多都散尽了,重新进入了现场。

我站在板凳上盯着热水器和管道左看右看,然后对着林涛说:“你,要不要上来看看?”

林涛点头会意,拿着勘查灯登上了板凳。

我在下面等着。

“看清楚了,一氧化碳探测仪的电线被拽断了。”林涛说,“因为电线是穿过吊顶的,所以暴露在吊顶外面的地方没有异常,其实在吊顶里面的部分已经断了,所以自然就没有电了,也就不会报警了。”

“断口新鲜吗?”我汗毛一立。

“新鲜。”林涛举起相机拍照。

“那把暴露在吊顶外面的电线提取回去,看看能不能查出DNA来。”我说。

“可能不需要。”林涛说,“内管的外侧有指纹。”

我们都知道,泄漏一氧化碳的罪魁祸首是内管和墙壁的紧闭关系被破坏了。而在这个部位发现了指纹,是非常有意义的。

“会不会是安装管子的时候留下的陈旧指纹?”我仍不放心。

“不会。”林涛斩钉截铁,“管子上面都是日积月累留下来的油污。在油污的中间,有一枚很清晰的指纹。是油污减层指纹,很新鲜,表面没有新的油污覆盖。”

“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有可能是人为的?”我有些惊讶。

“应该是的。”林涛说,“这个内管和墙壁的附着关系就靠一圈塑料胶布密闭。只要给外管一个作用力,黏附力本来就已经下降的塑料胶布瞬间就失去了它的作用。管子和墙壁之间也就不密闭了,就存在气体的通道了。”

我愣在原地,看着林涛换着不同的姿势去拍摄管道上的指纹。

“三个当事人的指纹都提取了吗?”林涛一边拍照一边问着程子砚。

程子砚说:“按照信息采集的要求,全部提取了。”

“好!”林涛说。

我知道林涛的想法。这是一个封闭的现场,而且一般不会有外人进来。三名当事人也没有明显的矛盾关系,程子砚也确定现场并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足迹。所以,如果是人为破坏热水器的墙排结构,只有可能是内部人所为。

可是,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呢?

林涛显然是已经拍摄到了他自己满意的指纹照片,他轻松地跳下板凳,和程子砚一起走到室外,拿起之前采集的三名当事人的指纹卡,开始慢慢比对。

陈诗羽站在屋内无所事事,也走了出去,站在林涛和程子砚的身边看着他们比对指纹。林涛热情地给小羽毛边讲解边演示,程子砚却一声不吭。我远远看过去,总觉得这三人的组合有点怪怪的。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问身边的侦查员说:“毛庭这两天的活动轨迹,有没有调查?”

侦查员点了点头,从卷宗里抽出一张纸,递给我。

这张纸上密密麻麻地记载着调查来的情况,是毛庭这两天的全部活动情况。

买菜,上工,喝酒,打牌,体检,喝酒,逛公园,回家。

诸如这样,纸上简单明了地写着每个时间点,毛庭的活动轨迹。

“体检?体检什么?”我问了问。

“他上了一个新的工地,可能是牵扯到要买保险什么的吧,就是到医院做一个常规体检。”侦查员说,“喏,这是医院的体检报告复制件,我也调取了。”

我赞许地点点头,接过体检报告一条一条地看。从体检报告上看,这个四十岁的农村男人,身体非常健康,所有的指标都在正常范围之内,没有任何毛病。所以说,并不可能是我之前猜想的,他查出了绝症,然后想带着老婆孩子同归于尽。

体检报告的最后,还写了一句:“应体检人要求,对血型进行检验,经检验血型为A型。”

“应体检人要求”?我产生了疑问:“施工委托方要求查工人的血型?”

侦查员茫然地摇摇头,说:“不知道啊,说不定是为了防止万一,先测好血型吧?我们警察的帽子里不都是有这个警察的姓名和血型吗?是为了好抢救吧。”

我皱着眉思考着,拿出手机接通了郑大姐的电话:“郑大姐,市局那个多人中毒死亡的案子,亲缘关系如何?”

在一起非正常死亡事件确定性质之前,通常会对死者、伤者等当事人的指纹进行提取,并对DNA进行检验。所以DNA室应该有这起案件当事人的DNA数据。

听脚步声,应该是郑大姐听见我声音急促,跑了几步到接案室,说:“看了,死者毛远大和荣冬梅、毛庭都确定了亲子关系。”

“哦。”我的另一种想法好像又被否决了,我不死心地接着说,“那血型呢?”

“血型嘛,你等等。”郑大姐说,“毛庭是A型血,荣冬梅是B型血,毛远大是O型血。”

我恍然大悟,致谢后挂断了电话。

正在此时,林涛兴奋地从屋外跑了进来,扬着手中的指纹卡喊道:“现场提取的右手拇指、食指和无名指指纹,确定都是毛庭的!毛庭是这起案件的犯罪嫌疑人。”

“会不会是毛庭做了什么其他的事情,不小心碰掉了管道?”胡科长仍是有些不能理解。

我摇摇头说:“碰掉管道的可能性很大,但是不小心碰掉管道的同时,拽掉了探测仪的电源,这种概率实在是很小吧。”

“哎,也是。”胡科长一定是不能相信看起来忠厚老实的毛庭是杀人凶手。“毛庭现在状况怎么样?”我说,“我们去医院看看吧。”

毛庭的病床被一圈白色的帘子围住。

我站在帘子的外面,默默地低头看着毛庭的病历。

侦查员掀开帘子走了出来,朝我默默地摇了摇头。

我点头示意,走进了帘子内。

毛庭仰面平躺在病床上,毫无表情。我走到他的床头,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他。他的睫毛微微地抖动了几下后,又恢复了平静。

“我相信,你是想和他们一起离开这个世界的。”我开门见山地说,有点像是在自言自语。

毛庭毫无反应。

“但是你现在的沉默,让我怀疑你改变了主意,你想独活下去。”我说,“要不然,我来把你的心思说一说吧。”

毛庭依旧毫无反应。

“昨天是你老婆带孩子补习的日子,所以在你晚上八点回到家的时候,他们俩都不在家。”我说,“心灰意懒的你,此时做了决定,破坏了热水器的管道,并且处心积虑地破坏了一氧化碳探测器。这个时候的你,一心求死,而且是带着老婆孩子一起死。”

我顿了顿,接着说:“你知道,你老婆洗澡时间长,热水器排出的一氧化碳,足以把整个屋子的人毒死。对一个小学毕业的人来说,你的设计已经接近完美了。不过,你还是给我们留下了证据。只要有证据,事实就会暴露在世人的眼前。就像是你现在的沉默,并不是他们以为的意识不清。从病历上看,你现在应该很清醒,只是不愿意说话罢了。”

毛庭的睫毛颤动了几下。

我趁热打铁,说:“可能是因为总有人说你的儿子远大和你长得不像吧?又或是在你的心目中,你的妻子不忠,所以,你一直都以为毛远大不是你的孩子,这个想法就像是一根毒刺,深深地扎在了你的心里,也留下了祸根。引发毒刺发作的,就是你的这个血型检验。在你看来,你是A型血,你妻子是B型血,所以你的孩子肯定是A或B型血对吗?而你的孩子,你早就知道,他是O型血。就是这个检测报告,让你下定决心和他们同归于尽的对吧?养了十几年的孩子,居然不是自己的,所以你没有办法接受这个答案,你也不想再去面对未来了对吗?”

毛庭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

“我觉得吧,不怕一个人一无所知,也不怕一个人知识全面。最怕的,就是一知半解,自以为是。”我说,“你一定不知道吧,A型血和B型血的人,生出来的孩子有可能是任何一种血型。”

毛庭的嘴唇微微地动了动。

“我知道这样很残忍,但是我有必要告诉你。是你,亲手杀死了自己的老婆和孩子。”我说,“他们很冤枉。因为,DNA检测报告确定,毛远大就是你的亲生儿子。”

“不可能!”毛庭突然从床上跳了起来,把我吓了一跳。

帘子外面的几名侦查员更是大吃一惊,冲进帘子里把毛庭死死地按在床上。

我默默地从公文包里掏出几张纸,那是我从郑大姐那里拿过来的鉴定书复制件。

我把鉴定书复制件轻轻地扔在病床上。

毛庭盯着鉴定书半天,吃力地读懂了检验结论,整个身体软了下来,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默默地转身离开,因为我知道这个案件破了。

“一个平时老实巴交的人,怎么杀人的时候这么不留情?”韩亮感叹道。

“其实他一开始是准备一起死的。”我说,“因为他对血型的理解误区。”

“这让我不禁想起了之前的一个案件。”陈诗羽说,“一个犯罪嫌疑人被抓获后,为了验明正身,提取了他父母的DNA,经过比对,确定嫌疑人是其母亲亲生的,但不是其父亲亲生的。后来DNA室郑大姐还纠结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出具鉴定报告。如果如实报告,恐怕又得发生一起命案。所以最后报告的结论是:嫌疑人某某和其母亲具备亲子关系。”

“呵,干脆就不提父亲的事情。”我说。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突然能理解为什么国家不建全民DNA数据库了。”林涛说,“恐怕建完了以后,得发生好些起命案。唉,女人啊,都不靠谱。”

陈诗羽回过头瞪着林涛。

“啊,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林涛连忙慌乱地解释道,“我真不是那个意思。”

我笑了笑,说:“社会本来就是很复杂的,复杂的事物就不能过于透明。”

“哪儿透明了?”大宝说,“要是完完全全透明了,还能到现在都找不到杜洲的踪迹?要是曲小蓉再不走,我估计得睡死在我家沙发上了!”

“睡死活该!”林涛没好气地说,“省得又去钓王八害我们。”

第五案 烈焰之车

金钱并不像平常所说的那样,是一切邪恶的根源,唯有对金钱的贪欲,即对金钱过分的、自私的、贪婪的追求,才是一切邪恶的根源。

——纳·霍桑

1

零利超市是龙番市最大的一个超市,每天顾客络绎不绝。它所在的位置也是龙番市商业最集中地带的中心,占地面积也很大。

零利超市的门前广场甚至比龙番市的市民广场还要大,全部用来停车。每天下班时间,零利超市的停车广场就成了龙番市最热闹繁华的地方,来往车辆川流不息。

曹强是市公安局政治处的一名民警,因为在机关单位工作,相对于当交警的妻子来说,时间比较稳定。因此,曹强就担负起了每天到超市购物、买菜的“重任”。

这一天,曹强像往常一样,下了班以后就来到零利超市买菜。买完菜之后,推着购物车走向停车广场。在这个季节,日落时间是下午六点十分左右,而日落半个小时后,天基本上就黑了。曹强走出超市的时候,是六点半,天已经擦黑。

西边的停车场是整个停车广场中车辆最少的。因为需要从入口处绕一圈才能来到西侧,所以很多人不愿意停在西广场。但是正因为车少,不怕麻烦的曹强每次都会选择在这里停车,不仅容易找到车位,更是方便进出,被别人擦碰的概率也小。

在走近自己轿车的时候,曹强瞥见了不远处的一丝红光。在擦黑的环境里,有任何一丝光芒,都是很容易被发现的。

曹强向红光看去,看得并不真切。仿佛这一束光芒是从一辆轿车里散发出来的。曹强左看看,右看看,可能是因为他买菜的动作快,较其他人先出了超市,所以这个时间点,西广场上还真是看不到其他人的人影。出于职业的敏感,曹强觉得自己应该管一管这个闲事。

曹强把购物车里的东西放进轿车,向红光所在的西北角走了过去。果然,那里的停车位停着一辆轿车,看外形,还应该是一辆高档轿车。在接近这个停车场最角落的轿车时,突然,“嘭”的一声,把曹强吓得打了一个踉跄。

曹强没有看错,红光果真是从轿车里散发出来的。而且,红光是火!

“嘭”的一声,是大火烧炸了车窗玻璃。随着这一声巨响,滚滚浓烟从轿车里翻滚了出来。曹强吓得倒退了几步,大喊:“着火啦!快来人救火!”

那一瞬间,曹强瞥见了这一辆蓝色奔驰的车牌号码,正是他的同事董建武家里的轿车。

在火光从车窗里翻滚出来的同时,大火瞬间把轿车吞没,纵使有一百个曹强,也无能为力了。曹强颤抖着拨通了119。

此时西停车场上开始聚集了一些人,有刚刚从超市出来的顾客,也有超市的保安,还有经过的路人。大家七手八脚地敲开超市大楼里的消防栓接水,有的拿盆,有的拿桶。这辆蓝色的奔驰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大家都在尽可能地保住停在奔驰附近的其他轿车。

不一会儿,一辆消防车呼啸着开到了现场。一分钟之内,水枪开始朝蓝色奔驰上喷射。曹强站在消防车的后面,用颤抖的手拨打着董建武的手机,一遍一遍,无人接听。

当大火被消防队扑灭的时候,蓝色的奔驰已经成了一个焦黑的汽车框架,车胎已经受热漏气,车牌照被烧得掉了下来,在一堆黑色的炭末中格外醒目。

“哎哟,这么好的车,也会自燃啊?”

“天儿还这么冷,怎么就能自燃呢?”

“是不是开空调了呀?”

围观的群众议论纷纷。

不一会儿,一个推着购物车的男人,扒开人群走进了现场,看了看焦黑的汽车框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董哥,你的电话怎么打不通,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曹强扶着坐在地上的男人,大声问道,引得围观群众的视线全部聚焦到了这里。

董建武坐在地上愣神,突然大喊一声跳了起来:“小玲!小玲在车里!小玲在哪里?”

而与此同时,靠近轿车进行搜查的消防队员高声喊了一句:“排长,车里有一具尸体!”

我们勘查小组下午接到一起信访事项的邀请,到龙番市所辖的龙西县检验复核一具尸体。这是一起自杀案件的尸体,家属对县级公安机关法医检验的结论不服,要求重新检验鉴定。为了确保原鉴定结论的准确,应家属的要求,我们勘查小组会同龙番市局的韩法医一起,到龙西县复检。

尸检不难,解释工作却不简单。要用最通俗的语言,把尸体上的一些征象解释给死者家属听,获取他们的理解,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所以这一份并不难的尸检工作一直进行到六点多才结束。

“为何我刚才检验的时候,就感觉一阵阵阴风直吹我的脑颈把子啊?”大宝脱了解剖服,摸了摸自己的颈子。

龙西县的赵法医笑了笑,指了指大宝背后的窗户说:“你看,这块玻璃碎了,好久了,一直都没人修。今天刮风,你站的位置正好对着风口,所以阴风就刮你身上了。”

“为何不修?”我走到窗户旁边看了看破口,说,“这应该有几个月了吧?冬天你们都是怎么过来的?等到了夏天,这么大破口,怕是解剖室的空调都要不好使了吧?是因为局里不拨钱吗?”

“那倒不是。”赵法医指了指墙角的一块玻璃,说,“钱倒是不缺,你看,我们都按尺寸裁了玻璃回来。可是我们不会换啊,也找不到人来修啊。”

“为什么?”大宝一脸惊讶。

“人家都不愿意来殡仪馆干活。”赵法医说,“更别说是解剖室了。”

“我的天哪,至于吗?”大宝觉得不可思议。

“你看看。”我苦笑了一下,说,“我以前在微博上说我们风里来、雨里去、烈日下、寒风中干活,很苦。还有人说,那你们比农民工更苦吗?是啊,我们体力上确实没有体力劳动者艰苦,但是我们还得承受更多的心理压力。有惊恐、有恶心、有血腥。你看看,这来殡仪馆人家都不愿意,而我们天天进出这里,直接接触尸体。”

“你就别发牢骚了。”大宝笑着从我们的勘查车里拿出一个工具箱,说,“我来帮你们换玻璃。”

“你会换?”赵法医狐疑地看着大宝爬上了器械台,用螺丝起子开始干活。

“我告诉你,师父告诉我,当一个法医,就得是‘六匠合一’,什么都得会。”大宝咬着牙转着螺丝起子,说。

“什么叫六匠合一?”赵法医饶有兴趣。

“因为要用锯子,所以掌握木匠的技能;因为要用骨凿,所以掌握瓦匠的技能;因为要用取髓器,所以掌握锁匠的技能;因为要剃头,所以掌握理发匠的技能;保存骨骼要刷漆,所以掌握漆匠的技能;因为要缝合,所以掌握裁缝的技能。”大宝如数家珍。

“正经的你倒是记不住。”我笑骂,“那火灾现场,我们还得扒拉灰,是不是还掌握清洁工的技能?”

已经出门洗手的韩法医又返回了解剖室,说:“市里发生了火灾,死亡一人。”

所有的人都一脸黑线地看着我。

我摊摊手说:“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韩法医不明就里,说:“我们得赶回去。秦科长,陈总让我通知你们,和我们一起赶赴现场。”

“亡人火灾都一定要去的吗?”我揉了揉酸痛的腰。

“你乌鸦嘴,你惹来的事情,不去就行了?”大宝说。

韩法医一脸严肃,说:“可能是因为涉及我们市局政治部的民警。”

我们拖着疲惫的身躯,登上了韩亮驾驶的警车。就连出起现场不疲不倦、不眠不休的大宝也嘟囔了一句:“杜洲的事情还没着落,这边案件倒是停都不停。汽车自燃的事故常有,总不能让我们都跑一遍吧。”

“对了,说起杜洲的事件,这两天依旧没有任何消息吗?”我问,“那具高度腐败的无名女尸,也没找到尸源?”

思考了两天,我那种直觉依旧存在,总觉得无名女尸和杜洲失踪这两个事件,有着那么一点联系。

程子砚说是有问题向林涛请教,让林涛坐上了市局的勘查车,韩法医无奈,只能挤到我们车上。问起这个问题,正好是韩法医的管辖范围,他说:“你们那个朋友失踪的事情我不知道,但是无名女尸的事件,我们的工作已经完成了。组织病理检验支持死者可能是因为哮喘引发了支气管痉挛和喉头水肿,最终窒息死亡的。现场环境偏僻,没有得到及时救治,是她死亡的辅助原因。耻骨联合我们也分离好了,判断死者24岁左右,没有过生育史。”

“失踪人口库呢?”我问。

韩法医说:“DNA入库了,而且也挂了好多地方的悬赏,到目前为止,没有人前来进行认尸。”

“奇了怪了。”我说,“这么年轻的孩子,平时家里人对她照顾得也应该很好,怎么丢了以后就没人找呢?她也不会是走了很远走到龙番的呀,应该就是附近的人。”

查尸源没有结果,没有让我意外失望,反而让我心中的疑窦丛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