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稚也有些无从下手。

两人到附近的面馆解决了晚饭。见时间不早了,段嘉许便把桑稚送回学校。之后,他开车回了自家小区。

段嘉许拿门卡进了楼,坐电梯上了十五层。一出电梯就看到站在他家门口的女人,他停在原地,瞬间想起了桑稚的话。

而后拿出手机,打了物业的电话。

女人的表情难看至极,似是等了很久:“还知道回来啊?我还以为你今天跟那大学生去开房了呢。”

电话被接通。

像没听见那个女人的话一样,段嘉许的语气冷淡,无波无澜:“我是12栋15层b座的住户,我家门口有个陌生人,麻烦过来处理一下。谢谢。”

她猛地喊了起来:“段嘉许!”

段嘉许挂了电话,从口袋里翻出包烟,抽了一根出来,点燃。他咬住烟嘴,靠在墙上,一声也不吭。

女人的眼眶有些红:“今天那个女的是谁。”

“…”

“我问你话呢!”

段嘉许的神色有些困倦,眼皮向下耷拉着。电梯间的灯光大亮,显得他的肤色极白,衬得那张极为出众的脸多了几分病态。

他毫无动静。

一丝一毫的回应都没有给她。

女人猛地走到他的面前,抬起手,似是想给他一耳光。

余光注意到她的动静,段嘉许的眼眸一抬,凉凉地盯着她,唇角也扬了起来,没半点温度。

她越发生气,手就要落下。

段嘉许稍稍撇过头,把手上的烟往上一抬。

点燃着烟头碰触到她裸露的掌心。

女人条件反射地收回手,疼得眼泪立刻冒了出来。她瞪大眼,歇斯底里道:“你怎么这么贱!”

看着她的眼泪,段嘉许的眼睛弯成月牙儿:“看起来还挺疼?”

“…”

“不是,看你这么疼。”段嘉许拖着尾音,轻笑了声,“我怎么这么开心啊?”

“…”

“你哪来的脸这样对我。”女人突然开始哭,死死地盯着他,“你们全家都欠了我的。”

段嘉许没再理她,绕过她,从口袋里拿出钥匙。

“今天那个女的是你女朋友?”女人的话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一字一句地,“你想都别想,你这种人——”

“…”

“有什么资格过好日子。”

段嘉许只当没听见,用钥匙开了门。

女人似是想用蛮力挤进来,但察觉到他似乎完全没有怕她被门夹到的想法,才停下了步子。

“段嘉许,你全家都不得好死。”她用力拍着防盗门,边哭着边说,“所以你妈才死了,你——”

他把内侧的门也关上,隔绝了她的所有声音。

段嘉许把烟头摁灭,走到厕所里,冲进了马桶。他开了水龙头,仔仔细细地把手洗干净,包括刚才不小心碰触到姜颖的手臂。

很快,段嘉许出了客厅,瞥到电视柜上的照片。

段嘉许走了过去,蹲在前方。他的嘴角弯了起来,似乎是觉得极为有意思:“妈,你刚听到那些话了?”

“别往心里去。”

女人的笑容温柔,被永远定格在岁月里。

段嘉许用指腹蹭了蹭她的脸,露出了跟照片上的女人相似的笑容:“你说她是不是也挺厉害,这样的话说多少年了都不腻。”

-

段嘉许到浴室洗了个澡。

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凌晨十二点了。他坐到沙发上,随手打开电视,传来电视剧角色的对话声。

静谧的客厅瞬间因为这声音,而热闹了几分。

段嘉许把眼前的电脑打开,突然想起了自己今天莫名浮起来的那个念头。他的视线一瞥,盯着照片上,跟他并排站在一起的桑稚。

那时候,才十五岁的女孩。

在他大学毕业的时候。

才刚准备上高中的小朋友。

甚至,还把他当成亲哥一样。

段嘉许闭了闭眼,又点了根烟。外头有些热闹,有人放起了烟火,在天空中炸开,噼里啪啦响着。

他平静地看了过去,眼眸被染上几点光。

时钟恰好停在零点。

段嘉许的手机响了起来,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懒懒地抬了眼,就看到桑稚在微信上给他发了消息。

段嘉许伸手点开。

小桑稚:【祝嘉许哥新年快乐,天天开心。】

段嘉许:【嗯,新年快乐。】

小桑稚:【我去睡了,你也早点睡。】

段嘉许:【好。】

他点开桑稚的资料,把给她的备注改成“桑稚”,想了下,又改成了“只只”。半晌后,段嘉许还是改回了“小桑稚”。

段嘉许想起了在桑稚家过夜的那个晚上。听说他有很多债主,小姑娘站在他旁边,认真地跟他说:“哥哥你别急,我以后长大了,赚钱帮你一起还。”

段嘉许又想起了姜颖的话。

——“你这种人有什么资格过好日子。”

段嘉许的唇线拉直,喉结上下滑了滑。

“嗯,我没有。”

他熄灭屏幕,眉眼温柔,喃喃低语着:“但我们小桑稚得过好日子。”

第38章 偷偷

也许是因为今天发生的事情。

当天夜里,段嘉许做了个梦。

梦到了, 他收到了南芜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梦到了在报道前的一个星期,母亲许若淑给他准备让他上大学的钱, 又被那些所谓的“债主”给抢走。

梦到了那一天的晚上。

家里的房子早已变卖。他们租了个一室一厅的房子, 房间给许若淑睡,他睡在客厅。

段嘉许在暑期里找了好几份家教和兼职,每天很晚才回家。

那天, 他回到家的时候, 听到了许若淑在打电话。

她在跟大伯打电话。一个, 从前见她一个人拉扯着小孩, 给了她不少帮助的亲戚。

电话在客厅。

段嘉许看到许若淑拨通了电话,跟对方打了招呼, 然后,她笑着,缓慢地说了一句:“大哥,我家阿许考上了南芜大学了。”

说完这句话,她沉默下来,似乎是觉得难以启齿, 没再吭声。

可所有想说的话, 都像是从这句话里, 宣泄出来。

藏都藏不住。

南芜大学, 多好的大学。

我的儿子考上了那么好的大学。

可我没有钱。

他为了上大学, 给自己打工赚的钱, 我都没有守好。

我想让他去读书。

你能不能…借我几千块钱。

下一刻,电话里传出大伯的谩骂声。听筒的质量并不好,声音吵杂,他一说话,传遍了整个客厅:“你们到底要不要脸!就你们困难吗?我有什么义务要帮你们?我也有孩子要养的!我也要生活!一点到晚借钱的!操!滚啊!”

段嘉许立刻走过去,拿过她手里的电话,挂断。

室内安静下来。

许若淑呆滞了好半晌,突然捂着眼睛,哭了出声,喃喃重复着:“妈妈对不起你…妈妈对不起你…”

在初中之前,段嘉许从没缺过钱。

所以他从没觉得,钱有多重要。

但当现实的问题压下来。

他才知道,钱原来可以让一个人,在短短的几年之内,产生极大的变化。

段嘉许看着从前那个明朗自信的母亲,渐渐被这些事情压垮,变得怯懦自卑。也在这些事情的影响下,生了场重病,迅速地衰老了起来。

然后,段嘉许看到。

那时候,才刚成年的自己,蹲在了许若淑的面前,仰头看她。他弯起嘴角,笑着跟她说:“妈,你相信吗?这些钱,我以后都能赚回来。”

“…”

“你不用再跟别人借钱了。我会自己赚钱,我也会养着你。”少年温和道,“我能让你过回以前的好日子。”

“…”

所以。

——你再等等,好不好?

-

段嘉许从梦中醒来。

天还没亮,房间里黑漆漆的。他没了睡意,起身出了房间,到客厅装了杯水,而后又从冰箱里拿了两颗冰块丢进去。

此时刚过凌晨三点。

段嘉许站在餐桌旁,拿起手机扫了眼。新消息除了被屏蔽了的群聊,只剩下发现钱飞正在微信群里发疯。

钱飞:【兄弟们!】

钱飞:【老子!要!结婚!了!】

钱飞:【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钱飞:【老子!求婚!!!!!!成功了!!!!!!!!】

附带着一串的表情包。

钱飞:【我太激动了我睡不着我一定要上来跟你们说一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钱飞:【你们都睡了吗??】

段嘉许回了个字:【没。】

下一刻,手机响了起来,钱飞给他打了个电话。

段嘉许挑眉,拿着杯子走回沙发前坐下,接了起来。

“老许,这个点你怎么还没睡啊?”钱飞的声音大大咧咧地,“你又没有性生活的。”

段嘉许轻笑了声,慢悠悠道:“挂了。”

“…”钱飞说,“等等。我这还什么都没说呢!你知道我怎么求婚的吗?今天不是跨年夜吗?…”

段嘉许靠在椅背上,沉默地听着。

过了一会儿,钱飞把自己的事儿分享完了,兴奋却还半点不减:“怎么样?牛逼吧。”

“嗯。”

“你今晚怎么屁都不放几个?”

“嗯?可能是因为你要结婚了吧。”段嘉许漫不经心道,“有点伤心了,你以前不是还说要跟我凑合着吗?”

“…”钱飞说,“你能别恶心我了吗?我那就喝醉的时候说的话,你这记多少年了?”

段嘉许没再开玩笑,笑道:“行了,恭喜了兄弟。”

“诶,对了。”准已婚男士瞬间立刻进入了媒婆状态,笑嘻嘻道,“你上回说的相亲,你去了吗?”

“我就那么随口跟你一提。”段嘉许语气懒懒,“你跟多少人说了这个事儿?”

“不是,怎么能一直找不到呢?”钱飞说,“你要不来南芜吧,我们学校多少姑娘喜欢你?我给你安排相亲,你在这边想脚踏几条船就踏几条船。”

段嘉许低笑着:“饶了我吧。”

“我要长你这样,我他妈女朋友一天换一个的。”

“你不怕让你的准老婆听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