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都很快就要过年了吗?薛彤父母都在这边,一直都催我们回来。等过完年我们再继续出去。”龙泽看儿子终于不再闹了,转过头也端着杯子喝了一口水,“我生意没做你那么大,当然要自在一点,听说你现在赚钱越来越拼命了,也多给自己休休假,钱是挣不完的。”

展少辉不喜欢听到这句话,好像有人曾经说过,他淡淡道,“我身上有压力,处在我这个位置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还是比较羡慕你的自在,在乎得少,活得也轻松。”

龙泽笑得十分得意,“你是该羡慕我的。我儿子又聪明又可爱,哦,对了,我老婆以后要出书的,她照了好多照片,有出版社愿意替她出版,以后她就是旅游作家了。”

“出版?”展少辉看不惯他那个得瑟样子,打击他,“是自费的吧?”

“自费也是出版。”龙泽道。

展少辉哼了一声,凉凉道,“我看你要准备全部回购回来找个仓库放着,就你老婆照相那水平,能卖出去几十本就不错了。”

龙泽不喜欢别人说他的家人,准备反驳,刚想开口却又笑了,“我看你不是羡慕我,你压根就是嫉妒了。”

“我嫉妒?”展少辉不屑道,“你有什么值得我嫉妒的。”

“当然是嫉妒我家庭美满,你看,我儿子都能打酱油了,你连老婆的影子都没看到,就算以后结了婚也肯定没有我们这么恩爱,有了儿子也不一定有我儿子那么可爱。”龙泽似乎为了证明一下,拿起手边的空杯子晃了晃,朝餐桌边喊了一声,“诚诚,过来给我倒杯水。”

诚诚正抱着一只烤鸡吃得正欢,手上全是油,还是放下了手上食物,快速地跑过来,拿起杯子去给他倒水,龙泽甚是得意道:“嫉妒了吧?”

“你就继续得瑟吧。”展少辉看了看跑跑跳跳的小男孩,还有旁边的笑得灿烂的薛彤,恩恩爱爱的一家人,他多少还是有点羡慕的,“你儿子是三岁还是四岁?成天又跑又跳的,看起来比很多小孩子机灵。”

“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的儿子。”龙泽似乎不懂得谦虚为何物,“三岁,他是十一月初生的,就是我和薛彤结婚的那一年。”

展少辉淡淡地“哦”了一声,眼眸垂下半片阴影,他想起来是哪一年,那年的十一月龙泽抱了儿子,他的女人却走了。带着寒意的秋天,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顾夏,记忆中下了绵绵细细的雨,想起来心里都是潮潮润润。十一月似乎容易发生很多事,比如有一年的十一月他被人追得极其狼狈,那是他一生中少有的狼狈时刻,差点连命都没了,就是那个晚上第一次遇见顾夏,到现在没想到已经过了七年。

开始和结束原来都在十一月,在心里数年头的时候,展少辉狠狠地鄙视了自己,这么多年了,他竟然还记得那个时候的事。他端起茶猛灌了一口,以甩掉这些纷乱的回忆。

顾夏刚走的时候,他心里更多的是气愤,顾夏要走就走吧,反正两个人之间已经没有快乐可言,走了,他也清静了,再也不会心烦了,他会慢慢忘掉顾夏,找到合适的可以代替她的人。

结果却不是展少辉想的那样,他没有忘掉顾夏,反而记得越来越清楚,她的影子似乎无处不在,吃饭的时候会想起她做的饭菜,她总是喜欢为他夹菜的;闭上眼睛似乎就能看到她笑靥如花的样子;走在大街上的时候会不自觉去寻找某个人……她走了,他却总觉得缺少了什么,心里也觉得难受。那种难受随着时间的推移没有减少,反而增多,做事也没有精神,像是有一个空洞在不断扩大,要将他吞噬一般。

有段时间他几乎是天天都在喝酒,喝醉了也不知道有没有说过什么话。反正有一天老三说,“大哥,你去把她找回来算了,多哄哄,遇到自己的喜欢的人也挺不容易的,成天在这里瞎忙也不是个事。”

他当时不屑地哼了一声,但是已经不自觉想该从哪里下手开始找,没过多久,已经是顾夏走后的第二年十二月,他过生日的时候,朋友满座热热闹闹的,他却觉得寂寞,他就真的想把她找回来了,不就是结婚的问题吗?他以后事业上自己多忙一忙,再想办法跟父亲抗一抗,死拖着就不结,总不至于父亲还要把他绑过去结婚吧!顾夏是说过只要他不结婚,她是愿意和他在一起的。

顾夏在本市还有不少同学,她的老家住址记录在启宏员工的档案上,要说找应该不是太难,碰巧有一天他去下面的一家公司视察,结束后在大堂正好遇到两个人,是陈涛和徐璐璐,陈涛和他的公司有业务来往,是负责对接的客户经理,过来做些工作,徐璐璐就在大堂等陈涛结束后一起去旁边的酒楼吃饭。陈涛客气地跟他打了招呼,展少辉那时候觉得还挺巧,自己还正想找他们,他就直接问徐璐璐:“顾夏现在在哪儿?”

徐璐璐表情变换了一下,大概也没料到他还会问顾夏的事情,“刚开始好像是去了大连,后来又听说她换了工作,去了杭州,有没有再换工作我就不知道了。”

“她的电话你没有吗?”

徐璐璐摇头,“她到外地换了号码,我就没有她的联系方式了。不过上个月我在班级的QQ群上遇到她,她那时候在海南,还发了两张照片出来。”

“那她到底是在杭州还是在海南?”

“她也许不在杭州,也不在海南。”徐璐璐咬了咬唇,说得很轻,“她是去海南度蜜月。”

“你说什么?”展少辉的声音都变了。

“她结了婚,和老公一起去海南度蜜月。”徐璐璐偷偷看了展少辉的脸色,继续道,“好像是因为她怀孕了,所以才这么仓促结婚。”

那天之后展少辉从公司消失了两天,一个人开着他的车漫无目的跑了很远很远,他都已经准备去找她了,已经决定跟家里人抗争,已经准备放弃他所坚持的东西,结果她跟个结婚狂一样和另一个男人结婚了,还怀了别人的孩子。这才一年的时间,似乎顾夏昨天还在说她爱他,结果现在什么都变了,她投入了别人的怀抱。

他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那时候和现在一样是个冬天,但那一年的冬天特别冷,一直冷到骨子里去,他不但觉得冷,还觉得心痛,摧肝裂肺地痛。那天晚上他睡在车里,看着天上几颗寒星,才知道,原来他已经爱上了她,原来她已经把他的心偷走,所以他才会这么痛。

他回来后,扔掉了好多衣服,其中,有她给他买的,也有和她一起挑的,卖掉了他们曾经一起住过的房子,丢了她以前送给他的钢笔……还有那盆摆在办公室的仿真花,好像是小夜灯什么的,他面无表情地拿起,放在了垃圾桶中,看着清洁工拿着一个黑袋子将它套上,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下部肯定不会有上部那么长,只是我觉得可以在上部完结的地方完结的,觉得那已经是一个完整的故事。不过我还是希望能有一个HE结局。

算了

之后展少辉开了几场聚会,原因还是因为那天的牌局,那天邹润成说,“大哥,你也找个人生个孩子,省得有些人天天这么得意。再说,伯父不是总是在催你吗?”

邹润成说的有些人指的是龙泽,龙泽这几年大部分时间都不在本市,但一回来必定是带着老婆儿子到处得瑟,就怕别人不知道他们一家多恩爱似的。三年,很多事情已经变了,老二回了国,现在结了婚,连老三都找了个女友天天腻歪,结果他现在还是一个人,展少辉那天的心情又莫名地变得坏起来,如果当初他愿意和顾夏结婚,是不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说不定也可以当爸爸了。

“也是该结婚了。”前几年的时候展少辉真没想结婚,现在看着别人成双成对,儿子满地跑,展少辉是真有点嫉妒。他都二十九,现在父亲一见面就必定要提结婚抱孙子的事,念叨了一年多搞得展少辉都不愿意回大宅,基本上都住在这边的别墅。那个从前想和他结婚的人已经和别人结婚去了,他也该放下一切,好好过自己的生活,以后生个孩子总会跟自己亲近,他就问了,“有没有合适的对象?干脆开个聚会认识一下。”

“好。”邹润成应下来,“我保证把全市有头有脸的美女都请过来。”

邹润成喜欢忙活聚会这种事,每次都办得有声有色,美女来了不少,看在眼里似乎都差不多,展少辉是越看越没劲,第一次聚会的时候还和别人喝喝酒、聊聊天,后来根本没兴趣,也不再参加,由着小五乐呵。展少辉现在连出席商业酒会也是懒懒的,外面的人说他这两年做事越来越狠,别人和他说话都是谨小慎微,巴不得离他远一点。

年底有几个公司的酒会是一定要去的,他通常都在宴会开始之后才会抵达现场,迟到就是他这样的人的专利,到了酒店之后转身进入电梯,外面传来几个人的说话声,其中一个声音清脆得让他有种熟悉感,一瞬间就可以让他心弦震颤,

他忍不住用手挡了挡正在缓缓合上的电梯门,倾身往外面看了看,这样突兀的动作让邹润成摸不着头脑,“大哥,怎么了?”

外面有三五个人站在走廊处,有男有女,展少辉扫了两眼,退回电梯中,面上既有遗憾又有解脱,“没事。”

邹润成和郑江河交换了一个眼神,闭了嘴没再问。电梯上行时红色的数字在不断跳动,展少辉眉宇间笼着厚重的阴影,脸上的肌肉绷紧,他唾弃这样的自己,就只是因为一个相似的声音,就情不自禁紧张起来,竟然还会有期待。如果有解释,那一定是因为他恨她,离开的前一夜还把他叫了出来,还要来继续招惹他一番,然后再走得那么决绝,果真是可恶到极点。

之前那三五个人没有急着按电梯按钮,靠在走廊处似乎在等人,几分钟后,转角处走过来一个年轻女人,黑亮柔顺的长发一直垂到腰际,他们朝她招手,“顾夏,快点。”

顾夏笑着走过来,长发随着她的动作摆动,“走吧。”

顾夏才刚回来不久,C市是她所在公司的总部,年底针对即将升职的员工,公司组织了为期三个月的学习和考察,然后再根据个人情况分配到不同的分部或者留在总部任职。虽然当初离开这个城市的时候,多少是有些伤心的,但是现在回来,看到熟悉的高楼大厦,顾夏又觉得欣喜,过去的事终究过去了,这个城市还是那样繁华,不过,她想培训结束后她是不会留在这里的。

公司的待遇还不错,总部出手算得上大方,今晚在这里订了几桌酒席犒劳员工,顾夏也注意到今天的酒店特别热闹,门口今天铺了长长的红地毯,还有漂亮的礼仪小姐在门口负责接待,和同事路过的时候,他们还多看了几眼是哪家公司,顺便打趣了几句。只是顾夏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熟人,酒席结束后,刚走出电梯,就看到了他们面对面从另一部电梯中走出来,几乎在同一时间,他们也看见了她。

他们的意外不亚于她,邹润成满脸讶异,像是不相信自己看到的,旁边的郑江河也变了眼神,目光在顾夏身上流连,然后看着她没有任何反应地转身,和同事一起说笑着离开。邹润成看着她的背影,低声道:“三哥,那是不是顾夏?”

郑江河眼中已经恢复平静,“是不是又有什么差别?”

“她,她竟然还敢回来?”邹润成万万没想到还会见到顾夏,“她还真不怕大哥杀了她。”

展少辉这两年的样子他们都看得清楚,两年前展少辉突然消失了两天,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那时候几个兄弟到处找,担心得要死,后来他又自己回来了,平静得不像一个人。除了工作更卖力,此后展少辉都没什么异常,当他们都快遗忘掉有个女人叫顾夏的时候,有一年夏天展少辉喝醉了,邹润成从来没看到展少辉醉成那个样子,他们不知道他喝了多少,醉得几乎不认识人,他口齿不清地说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足以让展少辉无奈成那个样子,心里也跟着提心吊胆,在旁边一边顺着他的话,一边追问,“大哥,发生什么大事了?你说到底怎么了,我们会一直帮你。”

展少辉那时候已经醉得睁不开眼,拉着郑江河问:“你说怎么会这个样子呢……我以为她就是想闹才走的……她怎么会跑去和别人结婚生孩子……怎么可以这样……她明明说她爱我的……”

那时候他们才知道大哥从来都没有忘记顾夏,因为醉了,才会说平时不会说的话,他们不知道他是恨顾夏,还是恨自己,原来大哥不去找她是因为知道她已经和别人结了婚。那天晚上展少辉烂醉如泥,叨念着只要顾夏敢回来,一定要杀了她,后来又软了气势,“夏夏,我们像以前一样过好不好……你想结婚我们……就……就结婚……”

他断断续续地说了好久,听得邹润成心都酸了,每个人都知道就算把顾夏找回来,大哥和顾夏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样,顾夏已经结了婚,女人肯为一个男人生孩子,自然是爱上了他,她的身体和心都给了别的男人,再也不是从前的顾夏,她和大哥之间的缘分已经断了,再也无法续上。第二天展少辉醒了,似乎不记得前一天晚上的事,照常上班,他们也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继续该干嘛干嘛,有些事最好的办法就是忘掉。

现在顾夏又回来了,不管是邹润成还是郑江河,都在庆幸今晚展少辉提前离开。他们已经看不到顾夏的背影,郑江河缓缓道:“她当初也没对不起大哥,是大哥自己先放弃的。”

“那要告诉大哥吗?”邹润成不确定展少辉现在对顾夏还有没有感情,说实话,他还是喜欢那个时候的展少辉,多好说话啊,那一年几个兄弟总是讹诈展少辉,展少辉也不生气,有求必应的,哪像现在这个样子,除了工作,一点情趣都没有。

郑江河带着淡淡的叹息,“还是算了,可能过不了多久大哥就会订婚,再纠缠也没意思。”

郑江河猜得不错,展少辉既然决定结婚,那展老先生自会为他张罗。展少辉的那张脸很快就出现在各大杂志报纸的版面上,旁边站了一个妖娆美丽的女人,完美的世家身世,精通五种语言,二十几岁已经是独当一面的女强人,集才华、身世、美貌、能力于一身。门当户对的才子佳人,连从来没闹出过绯闻的展少辉张扬地宣布,他们会在两个月后订婚。

他们的照片出来的时候是正月初七,大家还沉浸在春节长假的欢乐中,上班自然没什么状态,办公室就有人拿着杂志看热闹,他们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顾夏想不知道都是很难的。顾夏其实已经有很长时间没再见到展少辉的那张脸,她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可是却已经难以画出完整又清晰的模样,现在看到只觉得这个男人依然英俊,只是和记忆中还是有差别的。顾夏原本以为展少辉已经结了婚,原来现在才宣布订婚的消息,看来,还是展少辉太挑剔。

这样的挑剔也是有好处的,顾夏看了看杂志上的那对璧人,果真是珠联璧合,一切都如她所想,只有这样的女人才配得上他。顾夏粗粗地扫了几眼,旁人嬉笑着讨论得热火朝天,热闹的氛围让顾夏都忍不住评论了两句,一切都已经是别人的事情,她只是在办公室和人八卦的看客之一。

下了班,顾夏拎着包从写字楼出来,走向一辆黑色轿车,车内的男人走出车厢,绅士一般为她开门,而后从另一侧进入驾驶室,一边发动汽车一边道:“想去哪里吃?对C市你应该很熟,今天我做东,你随便。”

顾夏笑,“我有三年没在这里,说不定很多店面已经变了,还是你决定。”

手放在方向盘的严向伟笑道:“反正现在还早,我们去看看那些店还在不在,我这个人吃饭不挑的,你先说个地方……”

惦记

展少辉路过那个小杂物间纯粹是偶然,那天已经是晚上九点多,这层楼只剩两个员工在加班,只留了几盏灯,其他地方都暗成一片。那个小杂物间是清洁工放卷纸、垃圾袋、洗手液等公司常用的卫生用品的地方,在角落里开了个门,展少辉从另一侧走过时那扇门是虚掩着的,所以他多看了一眼,就看到里面发出淡淡的柔和光辉,在黑暗中自然惹眼。

他推开门站在门口的时候,像是听到尘封已久的古老琴弦被一只手轻轻拨响,空旷中每一声撩响带来最深处的震撼,发光的是一盏被做成仿真花形态的小夜灯,发光的小蘑菇奇趣可爱,淡粉、鹅黄、粉蓝的光辉在黑暗中静静地流淌,展少辉倚在门口,心里慢慢平静了,恍如月下无风的湖面,一丝涟漪都没有,只有头顶明月投下的光辉。

“展总,”有人开口打破了宁静,“这个屋的门今天坏了,下班了才发现,所以还没来得及修。”

说话的是这层楼的员工,看老板一直站在门口以为老板对这扇坏了的门不满,战战兢兢地解释原因。

展少辉也没回头看他,他伸出手摸到墙上的开关,将杂物间的灯打开,这个杂物间真的很小,只有几个平米,里面的东西几乎把整个房间塞满,那盏小夜灯就摆在桌上,旁边还堆放着一沓沓的黑色垃圾袋。展少辉走进屋,拿起那盏小夜灯看了看,过了这么久居然还会看到这个东西,记得两年前他扔进了垃圾桶,不知道这是另一盏一模一样的,抑或本来就是以前他丢掉的那一盏。

“这个是打扫卫生的李婶放在这里的,这里就跟她的办公室一样,所以她也想摆个东西装点一下。”工作人员在旁边小心解释,董事长的举动实在匪夷所思,他一面说一面还偷偷看旁边董事长助理的神色,以图明白端倪。

展少辉一言不发,像想起什么似的,将小夜灯翻转过来仔细看了看,这的确当年扔掉的那一盏,盆底脱了一小块瓷,那是邹润成有一次在办公室闹碰到造成的,他当时还骂了小五。摸着那个小小的缺口,展少辉心里又翻江倒海,手指轻轻摩挲仿真花的绿色叶片,动手将一支茎叶掰成弯曲的形状,有个清脆的声音响在耳边,“你看,这些红掌的枝叶位置可以自己调,你还可以把它弯过来,掰成什么形状都行……”

那时候顾夏把这个小夜灯送给他的时候还带着讨好的模样,她挺怕他不高兴的,还花了半个月的工资给他买了一个金色的钢笔,她还是很用心的为他选了生日礼物,其实他不想要那么贵的,他想要她亲手做的,只是,他好像没有告诉她。

在记忆中,顾夏一直都是笑得极为灿烂,绚如春花,她走后,他再也没遇到其他女人对他露出那样的笑。顾夏离开C市出乎了他的意料,但也没太放在心上,刚开始觉得顾夏还是在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了,他也以为他能找到别的人来代替她;就算以上两种情况都没发生,那他大不了主动就找顾夏就是了,那时候,他还一直认为,顾夏是他的女人。

他细细地端详手上的夜灯,上面做装饰的叶片和花朵都是纤尘不染的,似乎还是从前的样子。展少辉想起有个词叫物是人非,当真如此,现在他找到了从前丢弃的小夜灯,却再也找不回当年送给他小夜灯的那个女人。真正失去的时候,才明白什么叫做失去。

旁边的人尽量遮掩住脸上的诧异,“展总,这里有什么不妥吗?”

“没什么。”展少辉脸色带着淡淡恓惶,他从口袋中摸出钱包,拿出里面的纸币递给身边的助理,“明天给那个李婶,这个东西是我的,谢谢她这两年替我保管。”

他拔下小夜灯的电源插头,抱着这个仿真盆花状的夜灯回了自己的办公室,把它摆在靠墙的桌上,旁边的架子上随手扔着几本报纸杂志,上面有他和另一个女人的照片,那是小五前一阵子拿进来的有关他的报道,以后他也会结婚,还会经历很多事,还会有别的女人,只是,再也不会有那样一个女人用全部的纯真和热情来爱他,再也不会在外面听到有人大声喊“展少辉,我爱你”……如今只剩下这一盏小夜灯,留下来当个纪念也好。

带着商业目的的婚姻,终究没有爱情可言,在别人眼中风光无限的自己却不过如此贫乏。顾夏最后来见他的时候说希望他能记住她,她赢了,他这辈子都忘不掉她,也不想忘掉。那时扔掉了和顾夏有关的所有东西,现在过了两年,人平静下来,才发现连个回忆的念想都没有,他想记得有人曾经那样爱过他,曾经他也有过心动澎湃的时光,幸好在身边还有这样一盏不起眼的小夜灯,也算得上曾经心动的见证。

郑江河进来看到那盆仿真花多瞟了两眼,嘴上一个字都没提,谈完正事之后,道:“大哥,最近不要再加班,过不了多久你就要订婚,也多花点时间培养培养感情。”

“感情能赚钱吗?”展少辉不甚感兴趣,连个目光都没给他,“好像有句话叫做谈感情伤钱,浪费了时间自然是要少赚钱,还不如多做两个项目。”

“赚钱是为了更好地享受生活。”郑江河淡笑,“大哥,不必……”

“你没事做吗?”展少辉打断他。

“有。”郑江河不想再劝他,免得自己遭殃,“最近C市开了一个民俗文化展,我们在那边投了不少广告,我周末去看看效果到底怎么样。”

展少辉看都没看他,“你想去玩就去,不必找借口,周末的时间我又不会占用你的。”

民俗文化展是个热闹的地方,展示传统文化和艺术,譬如戏剧、皮影、民间工艺……有很多好看的、好玩的、好吃的吸引着广大市民前往,每日游人如织,顾夏自然不能错过此等盛会,约了朋友一同前往。她前不久拿到了驾照,有点手痒,硬是把严向伟从驾驶位置上挤下去,自己掌控了方向盘。严向伟感受着车时快时慢地行进,道:“你考驾照的时候是不是贿赂了你的考官?开成这样也给你考过了?”

“有两三个月没碰过车了,所以今天有点生疏。”顾夏一直等到红灯将汽车停下才回他,“其实我技术很好的。”

严向伟翻白眼表示对这句话的怀疑,“你拿了驾照还是买个车多练练,不然有证也没技术。”

“等我回到苏州就买,买款经济适用的。”顾夏问他,“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严向伟没给她建议,倒是不甚明白道,“为什么不呆在C市?这里毕竟是你公司的总部,城市也够大,机会更多,而且苏州离你家更远。”

“分部的机会也很多。”顾夏不想解释这个问题,看严向伟还想问,示意前方已经的黄灯,道:“请勿与司机交谈。”

考试考过了不代表顾夏的技术很好,周末的民俗文化展区比平时人更多,停车场密密麻麻全是车,顾夏绕了好久都没找到停车位,好不容易看见不远处一辆车开走腾出位置,顾夏一激动将车开过去,注意旁边另一辆开过来的车时已经晚了,顾夏仿佛听到了两辆车摩擦的声音,那声音仿佛在说,“你完了!”

她踩了刹车匆匆下车,那是一辆黑色轿车,光看流线型的设计和金属板的光泽程度就知道价格不菲,侧面长长的划痕控诉着顾夏的罪行,司机室出来一个男人,西装笔挺的年轻男人,下车看了看状况,“小姐,你开这么快做什么?”

“对不起。”顾夏开始道歉,同时在脑中想这责任该怎么算,对方会不会讹诈她?

“说对不起有用吗?”青年司机又气又无奈。

“嚷什么啊?”严向伟也下了车,小跑过来,刚才的情况他看得清楚,赔偿责任是免不了,看了看划痕,站在顾夏身边道:“有话好好说,我们又没说不关我们的事,既然划了就直接说怎么办好了。”

“我问一下我的老板。”青年司机也懒得废话,转身准备请示坐在后排的老板,后排车厢的门却由里面的人打开,走出来一个人,目光落在在顾夏和严向伟身上。青年司机走过去,“邹总,你看……”

邹润成向他做了一个住口的手势,审视着对面的两人,最后收回目光,“算了。”

他钻进车厢前又看了一眼站在顾夏身边的男人,坐在位置上揉了揉额角,他就知道遇到顾夏这个女人就是没有好事的,他看到顾夏和那个男人回到车上,两人好像交换了位置,低声说着什么,邹润成知道顾夏结了婚,现在两人明明没什么亲密动作,他却无端觉得他们感情很好。

顾夏看到车上走出来的邹润成,没想到又遇上他,看来邹润成也不想再搭理自己,顾夏也乐得解脱。她系好安全带,跟严向伟道歉,“真不好意思,你的车要不要紧?”

“你刚才不是看了吗?我的车没事。”严向伟脸上是爽朗的笑,“你不用在意,刚开始开车都这样,等再熟一点就好了。不过看起来你运气还不错,那个人还挺大方的,我都做好被他讹诈的打算。”

“运气不错就不会蹭上了!”顾夏道。

“蹭上了也没事,不还有我吗?”严向伟笑道。

邹润成多少是有点郁闷的,上个月才买来的新车,就被这样留下难看的划痕,又要维修什么的,实在是麻烦。不过车开到不远处的楼盘,遇到展少辉问起,他只说:“没事,被划了而已,运气不好。大哥,我们换家酒楼吃饭,不想去三哥说的那家,他的口味有时候很怪异。”

郑江河在展区内的一家酒楼定了包厢,他是喜欢美食的人,有什么特色菜都要去试一下,也听说这边的一家酒楼菜色不错,便叫了几个兄弟过来试试,顺便看看这个热闹的传统文化展。现在邹润成知道顾夏今天在这边玩,虽然展区地方大、人又多,但是不排除又会遇上她的可能,仔细想一想,大哥不见到她是最好的。

“老三想在那边,昨天你还非要我出来转转,现在出来了你自己怎么变主意了?”展少辉虽然不在意在哪里吃,但也觉得邹润成态度怪异。

“周末展区人太多,太嘈杂,实在不想去。”邹润成道。

“那随便。”

不去展区,他们便开车去其他地方。邹润成那辆被划花的车倍加惹眼,展少辉知道小五一向是最宝贝他的车,这辆新车上个月邹润成刚到手,一直都在到处炫耀,今天搞成这个样子没抱怨一通实在不像他平时的风格,展少辉在车上就顺口问起前排位置上的阿东,“今天是不是小五自己把车划了?”

“不是。”阿东之前和邹润成在一辆车上,当时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自然看得清楚,“车是陈特助在开,被顾小姐的开的车划了,大概都认识,邹总就说算了,不想追究责任。”

“顾小姐?”展少辉身边的朋友姓顾的不多,这个姓氏总让他会想起某个人,“哪个顾小姐?”

阿东没想太多,直接就说出口:“就是顾夏小姐,她的开车技术好像不怎么样,在展区的停车场遇上了。”

车内空气在一瞬间凝滞,这个名字似乎无处不在,但其实身边的人都没有在他面前提起,坐在位置上的展少辉面上淡淡冷凛,“停车,把小五叫过来。”

邹润成从自己的车下来,走到前面汽车旁,展少辉放下全部车窗却没有打开车门,面上晦暗不明,“为什么她回来了你不告诉我?”

“谁?”邹润成不希望是某个叫顾夏的女人。

展少辉眼风扫过他的脸,“你还要装?”

邹润成只觉得神经一痛,默了很久才道,“大哥,还有意义吗?”

展少辉总算明白邹润成为什么不让他去展区,吩咐司机道:“掉头。”

邹润成在旁边阻止道,“大哥,你想去看什么?她已经结了婚,今天和她丈夫一起出来玩,已经不再是我们生活中的人,你一个人惦记着算什么?”

听到“她丈夫”这几个字,像是有一根针扎进肉里,“我的事我自会处理。”

作者有话要说:旅途结束了,尽量日更

相逢

邹润成问他想去看什么,展少辉自己也不知道,或许只是想再见她一面,或许看到她在别人的怀抱中自己可以彻底死心,当他知道她就在不远处,无论如何都阻止不住内心想找到她的冲动。至于见面能再说什么,还没有考虑过。

只是没想到落在眼中的是那样的画面,他没有费力地去找,刚进入展区,就在不远处看到了顾夏,她的样子变了一些,头发长了许多,是柔顺的直发,垂到腰际,怀中抱着一两岁的小女孩,她脸上带着笑,细心地哄着怀中的小女孩,还指着前面的热闹处给孩子看,根本没注意到几米之外的展少辉。

展少辉只看到她在笑,眉眼看不真切,原来她是长成这个样子的,和记忆中差别不大,她离他那么远又那么近,可是展少辉却挪不动步子,他能再去说什么?打个招呼,抑或是问一声“你这几年有没有想我”,或者在她面前嘲笑炫耀打击一番,除此之外,还能说什么?还能做什么?

从人群中走出来一个男人,手上拿了烤饼或是其他类似的小吃,展少辉看着他把手上的东西递给顾夏,再从顾夏手中抱过孩子,这里太吵闹,展少辉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但是也足以想得到的,嘴唇一张一合,配上脸上的笑直叫人觉得晃眼。

顾夏根本没注意到不远处有人在看她,她拿着严向伟买来的小吃,还埋怨道:“你买这个萱萱根本吃不了。”

“这里她能吃的东西很少,你自己吃不就行了?”严向伟不太会抱小孩子,怎么抱都不舒服,小萱萱在他怀中也觉得不自在,他便把孩子放下,拉着她的手,“我们带她看看热闹就好,东西还是少吃,这么小的孩子不能乱吃东西,不然不能消化要闹肚子。”

……

展少辉看着顾夏试了一口那个男人送过来的东西,笑容灿烂一如往昔,只是对着的对象不同。他们就像展区中最普通的一家三口,但又是不一样的,因为他们的一切都让他有失落心痛的感觉。

“我们到前面看看,那里好多人。”顾夏侧过身时不经意地看了一眼,然后才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展少辉,她的身体微微僵硬,展少辉依旧是西装笔挺,剪裁合体衬得他一如记忆中英俊挺拔,有那么一瞬间,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顾夏面上没有什么波澜,眸中却起了变化。

终究还是遇上,顾夏看到他站在不远处,心水微澜,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她很快挪了目光,略垂眸,拉起身边的小女孩,对严向伟道:“走吧,我们到处转转,待会就去找徐璐璐。”

展少辉看着顾夏又带着笑和那个男人说了什么,把手上的东西给了那个男人,她再次抱起小女孩,几个人汇入人流之中。他们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展少辉依然站在原地不动,展少辉知道顾夏的生活就是这个样子,有家有丈夫有孩子,她所有的热情归属给另外的人,只是当一切还原在眼前,心里依然不好受,说不上痛,只有凉,带着死水般平静的凉,她明明看见了他,只是投给他一个路人的目光,他终究成了路人,成了和她生活毫不相干的一个人。

“大哥,回去吧。”邹润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如果你实在觉得不痛快的话,给他们找点麻烦也可以。”

展少辉平静地转身,眸色浓黑如墨,“不用,已经和我无关。”

顾夏把小萱萱抱给徐璐璐的时候,徐璐璐看了看不远处和陈涛聊天的严向伟,偷偷问道:“他是不是正在追你?”

“没有的事。我才回来多久,就是跟他比较聊得来。”顾夏依然笑着逗小萱萱,小女孩咯咯地笑着,露出几颗细细的牙,“你女儿真可爱,一逗她就笑。”

“喜欢就自己生一个。遇到聊得来的人多不容易,我女儿都这么大了,你年纪也不小,你不急你妈也该急了。”徐璐璐目光还是有意无意朝严向伟瞟,“我看他挺有意思,富二代的身家,自己也在打拼生意,你要抓住机会。”

“下个月我就走了,他的公司在C市,两个人又不在一个城市实在是没什么发展空间。”顾夏依旧笑,“你放心,我遇到合适的,一定会抓住机会。”

严向伟是两年前顾夏在海南旅游时认识的,两个人聊得很投机,只是在海南毕竟没呆几天,顾夏回苏州上班,严向伟来了C市发展。但两个人一直保持联系,严向伟去苏州旅游时还找过顾夏充当导游。所以当严向伟听说顾夏要来C市呆几个月,拍着胸膛说要包她的吃住,被顾夏婉言谢绝。不过他倒是经常请顾夏吃饭,或者叫顾夏出来玩。

严向伟也不是C市人,为人风趣,别人夸赞他是青年才俊的时候他就自嘲自己什么都不会,他也算是一个小小的富二代,而且还是暴发户家庭,前些年楼市行情好,他的父母抓住时机炒房,几乎把所有的钱都投入了进去,从银行贷了不知多少款,房子买了又卖,卖了又买,后来他的父亲又拿挣的钱投资了两个厂,严向伟就荣升为富二代。当然,这么说是不妥当的,严向伟其实也极具有商业头脑,当年炒房的时候他还是他家的先锋,一边上学一边和他父亲一起跑楼盘看房子。现在他和朋友一起开了家小公司,效益也算马马虎虎过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