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口吻好似把雾舞当孩子看,雾舞的心里更不爽。

雾舞不情愿地应了声,踮起脚往屋中瞄,女子却无情地合起门板。

“哼!……哼!”她不自觉地攥紧手掌,这才想起掌中还握着刚生好的蛋,气得本想捏碎,可又有些舍不得,于是她气鼓鼓地蹲回鸡窝,靠孵蛋消磨时间。

就这样,从天亮到黑夜,他们不知在屋里搞什么鬼,雾舞越想越气,越生气体温越高,只听“咔嚓”一声闷响,雾舞感到鸡尾巴下方传来蠕动感。

她立刻站直两条细鸡腿,探头看向破碎的蛋壳——蛋壳中的小家伙正努力地向外拱,但是动作非常笨拙,拱了许久也只能看到几根浅蓝色的湿漉的短绒毛,噌地,一条小触角从蛋壳的缝隙里挤了出来,触角顶端还长有一片菱形的,如冰片般轻薄的羽毛,白色羽毛在接触到空气之后很快干燥开来,嘭地炸开,变成一个蓝色的小绒球。

雾舞聚精会神地看着,小鸡仔有蓝色的么?有绒球?显然不是鸡!

她谨慎地伸出鸡嘴,协助小家伙破壳而出,会不会孵出小怪物呢?

蛋壳从中分开,小家伙在脱离蛋壳这一颗狂抖羽毛,抖动几下又因脚底不稳,噗通一声坐在鸡窝里,它抬起前爪搔了搔眼睛,雾舞这才整明白,那个像触角的东西长在小家伙的头顶中央,全身的绒毛则是浅蓝色,尾巴末端有一簇小白毛。

话说她一个两条腿的鸡妖怎会孵出四条腿的……对唉,这究竟是何物?身体还没有半个馒头大,说它是兽类吧,又长出软软的羽毛,说它是鸟类吧,又拥有像小猫那样的粉舌头。只见它摇摇晃晃地坐在原地舔着爪子。

雾舞索性跳出鸡窝,幻化人形,将这蓝色的小东西从鸡窝里拖出来。小家伙坐在她掌心里倒是挺安逸,歇了会,吃力地爬起身,原地转了两圈,嗅了嗅雾舞的掌纹,随后,噗……

雾舞感到掌心里热乎乎的,张大鼻孔贴近一闻,顿时捏住鼻子飞奔厨房,她提起小家伙的尾巴丢在灶旁,打了盆水狂洗手。

“刚出生就不学好,居然在我手里拉粑粑!”她两眼喷火。

小家伙似乎知晓自己做错了事,哼唧一声躲到碗盘后方,但露在外的尾巴扭得可挺欢。

雾舞擦净双手,将它拎出来,进行第一轮的拷问工作。

“会说话么?”

小家伙继续哼唧,一对乌溜溜的黑眼睛透着无辜。

“听得懂我说话么?”

眯眼笑,点头,伸出小瓜子抚了抚雾舞的手指。

雾舞搓了搓下巴,身为一只鸡妖居然生出四条腿的蓝色……小狗?猫?亦是似像非像。

这时,师父的房门缓缓打开,她立刻将小家伙揣进怀里,扒在厨房门口看过去。

首先,红衣美女从房间里走出来,随后师父也跟了出来,雾舞以为红衣美女打算离开,可她却一转身步入客房,原本黑兮兮的客房倏然亮起,红光四射闪烁开来。雾舞小碎步跑过去一探究竟,却被师父拎着衣领带入卧室。

雾舞想到他与那女子待在屋中大半天之事,一屁股坐在床上,双手环胸看向窗外。

白染品了口茶,道:“为师要离开几日,这几日由红缎助你修行。”

“我不用她!我自己可以找仙子打架!”

“为何闹脾气?”白染蹙起眉。

雾舞撇头不语,怀里的小家伙悄悄探出头,仰起小脑瓜见雾舞怒撇头,它也学着雾舞的模样撇向同一个方向。

白染很快注意到她怀中的小兽,走上前,伸出一手,本意是想将小兽从雾舞的衣襟间捞出来,雾舞却啪地一下打开他的手指:“如今你想摸还不让摸了呢!”气急败坏地护住胸口。

“……”白染抿了下唇,见小兽被夹在手臂之间腾腿儿,他只得强行拉开雾舞的双手,将小兽拖了出来。

“还给我,这是我生的!”雾舞跳脚争抢。

“看看便还你。”白染一手顶住她的额头,推开,一手托高小兽,仔细观察片刻,不由欣慰一笑,她已然可以孵出无界灵宠了?

雾舞果然是资质甚高。

所谓无界,指的是无天界与冥界之分,其优点是,孵出来的灵兽会根据饲主的脾气秉性一同成长,饲主一心向善,灵宠也无邪念。弊端是,一旦灵宠跟随内心阴暗的饲主,也会变成嗜血的猛兽。

这便是他担心的问题,譬如上次被……夺走的那只蛋,如今定是孵化成功,迟早有一日会成为魔鬼们的帮凶。

“过来。”

“不!”雾舞断然拒绝,倒退三大步,“除非师父让徒儿坐在你腿上。”

白染想到即刻要离开之事,应了声,伸出一手招呼她。

见状,雾舞又乐了,她一蹦一跳过去,坐到师父腿前,开心地摇晃脚面。

白染小心翼翼地将灵宠放在桌面上,用小指沾了沾茶水,递到灵宠嘴边。小家伙正口渴,抬起前爪抱住他的手指一通吸允。

“给它起个名字。”白染用大拇指摸了摸灵宠的胖下巴,眼中多了一丝柔和。

“起名字是重点么师父?”雾舞身为正儿八经一只鸡,生出这小东西不奇怪?

“日后为师自会详解,记得善待它,一旦灵宠认定了饲主便会生死相随。”

“何解?这小蓝球就是我生的吖……”

白染含而不露一笑,避重就轻道:“孵化灵宠会消耗你的元气,所以尽量不要孵出来,为师离开的这几日,你每日至少生一个蛋,不论煎炒烹炸,交给红缎即可。”

——这便是白染必须将这些蛋处理掉的重要原因,在培养雾舞熟练掌握这一项本领的同时,避免居心叵测之人趁虚而入。

提到红缎,雾舞又愤怒了,她一把抱起灵宠,疾步门槛。

“站住,这是为师的命令。”

“知晓了!快走吧你,讨厌鬼!”

“……”

雾舞路过红缎门前,驻足,吐了吐舌头。灵宠感应到她的怒火,也对着门窗的方向伸出粉色小舌,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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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小灵宠闪亮登场=。=

奸/情提示:师父这一走,那谁家的小谁就来了……

这两天有点忙,更新会稍微慢一点点点点,不要抛弃我!

第二十一章

翌日清晨,雾舞在“呆球”的一阵舔舐中慢慢醒来。

呆球是雾舞给小灵宠起的名字,呆字主要是针对师父,如此一来,她以后便可以对着呆球指桑骂槐,阿呆,呆瓜之类的。

起身之后,她先敲响猫娘的屋门,可房门并未锁,猫娘也不在床上,只有一张字条,告知雾舞:她先返回山中养伤,顺便参加百年一度的“魅妖大赛”。

魅妖大赛在冥界属于重大盛会之一。届时,各路魔王亲临现场选拔人才,入选者可以跟随德高望重的魔王们修炼妖法。对了,猫娘着重提到一点,冥帝今年也会来凑凑热闹,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倘若雾舞有兴趣参加,猫娘可以帮她占个前排的位置。

“冥帝?……”雾舞无谓地重复着,冥帝是冥界之最高统治者,主要掌管妖界与地府,其权利地位与掌管人间与天界的玉皇大帝齐名,不过,本应该互相协作的两界,却不知因何故闹到水火不容的地步,所以双方都忙着“招兵买马”,此次冥帝亲自参与魅妖大赛,八成也是为了“招才纳贤”,由此扩充“军事”力量。

而雾舞感兴趣的并非两界之争,而是想见这位新上任的不满千年的小冥帝,有妖说他长得奇丑无比,又有妖说其实冥帝是位喜欢蒙面纱的年轻女子,还有妖说冥帝青面獠牙长有八个头,总之谣传五花八门。

她身为一只还未升仙的小妖,可以去瞅瞅。

红缎礼貌性地敲下门,步入门槛,优雅地坐到木椅前,一本正经道:“你师父有事暂时离开,这几日就由我陪你修炼,我叫红缎,是你师父门下的首席大弟子。”

“噢?那你就是我师姐喽?”雾舞听是同门姐妹,烦闷的情绪一扫而空,她走到桌边,主动替红缎沏茶倒水,“大师姐你好,我叫雾舞,我是……”

“我知晓你是妖,”红缎扬起微冷的秀眸,“唤我红缎仙子便可。”

雾舞敛起嘴角,似乎从红缎的眼中看到些许反感之意。

果然吧!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讨厌,正因为对方不喜欢你,你感觉得出来!

雾舞知道地位低,但不代表她没有几根傲、骨!

“站住,我话未讲完你去何处?”

“下蛋,我师父有命,你师父未告诉你?”雾舞背对红缎侧了下脸,径直离开。

红缎环视破旧的房屋,污浊不清的茶水,拧起眉,赶了赶漂浮的灰尘,这小妖还不满?她住在这种肮脏的地方才真应该感到委屈。

红缎生前是一块极其名贵的绸缎,几百年来一直成为帝王们钟爱的收藏品,绸缎与富有灵气的宝石玉珠同处一室久了,也拥有了灵性,后来她被裁剪成一位公主的嫁衣,公主生性纯良爱民如子,受到上天的祝福,公主过世之后,天界允许公主选一件最钟爱的物品升天,因此,已吸收到天地灵气的红缎荣升仙子。

所以不论前世还是今生,红缎始终是一朵备受呵护的娇花。

她步入院落,望向坐在鸡窝里生蛋的雾舞,妖就是妖,若是换做她,宁可死也不愿在那臭烘烘的鸡窝中停留片刻。

真不明白师父为何要收一只妖做徒弟。甚至还要超度雾舞所生出的妖气蛋。所谓超度,便是在食入之后替其超度,以免无主的魂魄危害人间。

红缎越想越觉得古怪,这般兴师动众只为助雾舞修仙?

“小妖,你与师父是如何相识的?”

雾舞此刻反正是一副鸡妖模样,索性装没听见,专心致志产蛋。

呆球卧在她的羽毛旁欢快打滚,似乎更喜欢出生地。

“且不论你我是不是同门,但我至少是一位仙子,最基本的尊重你不会忽略吧?”红缎并不在乎雾舞的看法,因为女人之间、并且在年纪修行相距甚远的情况下,本就很难和睦相处。

“为何妖必须尊敬仙子?”

红缎谄笑:“这话问的傻,妖不需修行便可以成精,而仙子吃斋念佛潜心修行,做得皆是行善积德之事,妖如何比?”

“好吧,我出身不好我认了,可是你从哪听说坏人必须向好人鞠躬行礼的?劳您大驾还是回仙界享清福吧,我不需要你。”

“我奉师命保护你的安危,起初我也不信你这种小妖能惹上哪路劲敌,此刻经一番交谈我算明白了,你这脾气惹恼仙子一点都不奇怪。”红缎一语双关,教训她适可而止。

雾舞气哼哼地撇开头,凡人怕妖敬神,讲起妖精的段子叫做吓人的鬼故事,可聊起天上的事那叫美丽的传说!

真不想升仙!烦死,讨厌!但是若想与师父朝夕相处就必须加入天界行列,矛盾,讨厌!

其实妖并非只会无恶不作,譬如她,多半是贪玩并未害过人,还有新认识的白素贞,也是善良的妖,为何不能出现一位被凡人传为佳话的妖呢?

…………

一时三刻,雾舞将白水煮蛋放在床沿旁,不等红缎应允便驾云离开宅院。

“你又去何处?!师父命你抄经文!”红缎疾声呼唤。

“去去就回。”雾舞不得不回应,毕竟红缎的法力远远在她之上。

呆球躺在软绵绵的飞云上酣睡,雾舞用鼻尖蹭了蹭它的小肚子,喃喃道:“原来我觉得师父蛮严厉的,此刻才知晓师父至少没有瞧不起我。”

呆球与雾舞心有灵犀,它知晓雾舞心情不好,所以抬起前爪原地转圈,尽量哄她开心。

“小心摔下去。”雾舞噗嗤一笑,将呆球拦在怀中,飞入山涧,如往常那般,找一处清幽的湖畔散散心。

青山绿野,湖水碧波荡漾,蝴蝶在花丛间飞舞。她躺在青翠的草坪上,仰望天际,望向看不到天宫大殿,嘴角扬起一抹甜甜的笑容……师父,雾舞不懂何谓幸福,但是想起您的时候心里便美滋滋的,这算不算幸福嗫?

呆球四脚朝天躺在她手臂上,侧过小脑瓜望向她,又捂住圆墩墩的小脸。

“笑得跟朵花似的,想我呢?”

一道富有磁性的声音传入雾舞的耳朵,她猛地坐起身,只见一位扛着宝剑的侠客向她走来。

“师……父?!”

虽然此人身着黑色侠客装,声线也有些差异,但容貌却与师父一摸一样,她跳起身,展开双臂,一路狂奔扑向师父。

侠客微微一怔,见她这般热情,粲然一笑,双臂大展,迎接她的拥抱。

“师父师父,才一日不见徒儿就想死你了!呜呜……”雾舞紧紧的环住双臂,比起红缎的刻薄,她一点都不介意师父爱摆臭脸这事了。

侠客依旧与她持续搂抱,可提出的问题却有点远。

“姑娘,你可是认错人了?我至今未收过徒弟,虽然崇拜我的人遍布五湖四海。”

雾舞脊背一僵,一把推开侠客,再仔细打量他,一袭黑衣,腰间系虎皮腰带,叼着芦苇杆,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邪气,果然与师父正派的作风大相径庭啊!

不行,再试试,于是,她先将呆球藏入怀中,随后指尖蓄力,唰地打响侠客的肩膀,只听侠客“哎呀呀呀”地越飞越远,最后噗通一声跌入灌木丛。

许久之后,侠客才痛苦地爬起身,揉了揉钝痛的肩膀,显然不知晓这“暗箭”是谁放的。

“……”啊?这等小法术根本无法伤及师父,果然是长相酷似的人!

雾舞跑过去,又踹了他一脚:“你这人并非我师父为何与我搂抱?!”

“你是投怀送抱好吗,我岂有拒绝之理?”侠客边按揉肩膀边向周遭叫嚣,“是哪个不知死活的贼人使阴招?!速速给小爷滚出来受死!”

嗯,绝对不是师父,师父向来是不言不语发大招。

“你好,我叫雾舞,你呢?”

“赤炎大侠。”侠客抱拳回礼。

“原来你是大侠哦,失礼失礼。”雾舞一转身坐到赤炎身旁,见他额头还在流血,掏出手帕递过去,赤炎捂住额头,提高警惕,上蹿下跳寻找放冷箭之人。

雾舞不能告诉他那阴损之人就是自己,所以她捡起几个熟透的野果,捧到河边洗干净,邀请他一起吃:“也许是顽皮的孩童玩弹弓而已,莫再找了赤炎大侠。”

“我武功很高强的!方圆百里之内但凡有风吹草动都无法逃过我敏锐的耳朵!”赤炎唯恐雾舞不信,踩断几根枯树枝以表功底深厚。(当然,不会武功也能踩断。)

“嗯嗯,我相信,请你吃果子。”

赤炎依着她坐下,接过野果在衣衫上蹭了蹭,吭哧一口咬掉多一半,嘟囔道:“此处地势险要又有野兽出没,你来这作甚?”

“嗯……你先说。”

“我?躲官兵。”赤炎躺倒,将双手枕在头上。

“看你不像坏人,官府为何抓你?”

“天真,坏人又不写在脸上,”他支起手肘,挑起眉梢,不解地问,“你别告诉我你并未听过我的名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