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必回头,我说几句话马上就走。”赤炎并未向往常那样调侃雾舞。

雾舞却怎么也不相信搂住自己的妖怪就是赤炎,何况即便是赤炎也不该对她搂搂抱抱吧!

“啊……不要亲我!放开我!”

她缩紧双肩,双手护住被亲到的耳朵。

赤炎见她反应激烈,无奈地吐了口气:“反正你走过轮回门又不记得我是谁,我在考虑要不要把咱们的关系说出来。”

“我不想听,咱们能有何关系?你就是冒充我师父的骗子嘛!”

赤炎没心情解释,紧了紧双臂,将她的双手裹在掌心,指肚摩挲着她的手指,面临再一次的离别,想到她必须面对的苦修之路,他心中满是不舍。

“其实归根究底,是我把你害成这样,白染充其量算个帮凶。你不用懂,我只是想把没来得及对你说的话讲出来,”赤炎垂下眸,“对不起,若来世你依旧选择我,我不会再负你。”

“什么意思?你何时又负了我?……”雾舞越听越糊涂,不过她也未想深究,毕竟师父说过都是幻觉。

赤炎沉了沉气,轻声一笑:“算了,不提也罢,反正我会去找你。”

“你找我作甚?我变成人之后要嫁给我师父的!我、我警告你,不准用妖术欺负我,更不准破坏我和我师父的感情。”雾舞甩了甩肩膀,恨不得给他甩岩浆里去。

此话一出,赤炎不自觉地攥了下手指,不慎捏疼了雾舞的指骨,雾舞吃痛地眯起眼,不敢反抗只想快点投胎。

赤炎本想警告她几句,又想起说了也白说的事实,罢了,反正无论如何他们也不可能超越师徒的界限,即便雾舞有心,白染也不会有意。

其他事不敢保证,单就这件事,那墨守成规的家伙想都不敢想。

“去吧,凡间见。”他轻推了雾舞一把。雾舞立马疾步前行,在跨出轮回门之前,才吼了一嗓子:“你若非要纠缠我,记得在我成长的道路上多丢点银子啊。嘿,回见!”

赤炎挥了挥手,哑然失笑,这那还用说?明着不能帮你没关系,你夫君最擅长歪门邪道。

待雾舞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他粲然一笑,拢手喊去:“雾舞!等我,去它的苦难修行,我一定要让你的修仙之路一帆风顺!”

与此同时

怨魔怒莲站在监视轮回门动态的魔镜前,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她咬紧红唇,正如所料,冥帝就是对这女子情有独钟,好啊,既然您如此喜欢她,那我只能在她长大成人之前,杀了她!

哼!怒莲旋身疾走,还未走入轮回大殿便用法术一掌撞开厚重的殿门。轮回王起身相迎,怒莲则飞到伏案前,不由分说便翻开轮回簿,立刻找到雾舞的转世身份,随后,啪地一下将轮回薄摔回伏案,质问道:“你居然敢在该女投胎的门户上动手脚?!”

修仙之路应受尽人间疾苦,这倒好,一品丞相家的幺女?可能吗?!

轮回王对怨魔三分惧怕,反正雾舞是个不知名的小妖,所以他索性直截了当告知怨魔:“此乃冥帝的意思。”

“改!立刻改回去!”话音未落,怒莲的双掌已发出两道强光,其威力足以摧毁整座轮回殿。

不过,怨魔再大也大不过冥帝的权利,正当轮回王沉默抵触之时,怒莲对他下出最后通牒:“不改?不改我便告诉冥帝你偷窥我洗澡之事!届时,我看你的老脸往哪放!”

“啊?……莫气,本王改就是了,嘘……”轮回王绝对是自作孽,只得执笔修改,在丞相之女的身份上画上一个大叉。

——正应了那句老话,天意不可违。

雾舞依旧要走上命运多舛的修仙之路,尝尽人间百味苦。

“此事该如何向冥帝交代你自己看着办。”怒莲收起法术,悻悻而去。

她是对冥帝忠心耿耿的怨魔,法力超群的战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冥界魔主,绝不允许另一个女子动摇她的地位,何况还是即将得道成仙的敌人,去死吧!

怨魔震怒,怒火传入凡间,凡间天摇地动,湍急逆流,房屋坍塌,顷刻间乱作一团。

同时,站在轮回门前的赤炎也感到这股不寻常的震荡,他化作一阵黑烟显身于地府一殿,只见大批鬼魂列队殿中等待候审。一殿秦广王正忙得不可开交,但再忙也不能失了礼数,秦广王起身,深鞠躬行礼。

“怎回事?”

“回禀冥帝,此乃怨魔莲主的功劳,当怨气凝聚到一定程度便会爆发。”对于地府而言,自然是鬼魂越多越好,那些在凡间越是作恶多端的,死后越容易变成鬼兵。

赤炎其实也不太了解怨魔的实力,毕竟他才上任一千年,上任之时,怨魔已开始进入新一轮的重生蜕变,百闻不如一见,果然嚣张。

他无谓地点点头,转身离去。

俄顷,敲响怒莲的房门。

怒莲一听是冥帝驾到,边走向房门边整理发辫,随后笑盈盈地打开门。

“本帝有些私事要办,地府暂时交由你打理。”赤炎轻描淡写道。

“是,属下定全力以赴。”怒莲微微欠身,笑得乖巧可人,摊手请冥帝进屋小坐。

赤炎却无意进入,掌心朝上翻起,手中浮现出一个通体呈黑色的手镯,言简意赅道:“这只手镯叫做‘隐魔环’,方便你出入凡间时使用,不过只能保你在一个时辰内不被天神洞察妖气,在本帝不在冥界的这段日子里,尽量不要闹出大动静。”

怒莲注视容貌绝美的冥帝,已然沉醉其中,直到赤炎再次唤她的名字,她才猛地抽回神智,双手接过隐魔环,幽幽地回:“请吾帝放心。”

她时常在想,天地间怎会有这般亮眼如繁星、俊俏如夏花的美男子?令她一见倾心,乃至心中再也容不下第二个。

“遇到棘手之事先与五位鬼帝商讨,不到万不得已尽量不要找本帝,就这样,歇着吧,”赤炎转身欲走,却被怒莲抓住手腕,赤炎回眸凝睇,“还有何事?”

怒莲垂着弯长的睫毛,抿了抿红润的薄唇,鼓足勇气,缓缓地托起赤炎的手,俯首轻吻他的手背:“只要是您提出的要求,怒莲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任何事都可以……”

赤炎注视她绯红的小脸,缓慢地眨下眼,听懂些弦外之音。

“非常之好。”他豪迈地拍了下怒莲的肩膀,顺势抽回手,径直离开。

莫怪他不以为意,真的是被诸如此类的状况弄得见怪不怪了,却鲜少有女子了解他的内心世界,他起初也以为自己不在乎内心那种东西,直到雾舞的出现,他竟发现开始在乎。

至于究竟是谁伤得更深,其实他不得而知,只知晓那一副恬静柔美的容貌始终刻画在他的脑海中,日日夜夜折磨着他,令他开始怀疑,怀疑自己真的爱上了那个天真到愚蠢的女人。

凡间

杂草丛生的破庙中,一位脸色苍白的孕妇躲在草堆里,孕妇浑身是血,大汗淋漓,伴随她嘶声裂肺的吼声,只见一女婴呱呱坠地,洪亮的哭声穿透云霄。

“孩子……娘对不起你……”女子伸出颤抖的双手,吃力地提起佩剑,截断脐带,再用沁满鲜血的外衣裹住女儿柔弱的小身体。

女子小心翼翼地将女儿搂住怀中,刚欲讲些什么,一口鲜血便从唇边喷出,悠悠地闭起双眼,就这样,带着对女儿满满的愧疚,撒手人寰。

直至暮霭苍茫之时,终于等到一行乞丐返回破庙。

“哟!这就是城中通缉的女刺客吧?”乞丐掏出通缉令与死去的女子对比。

“是她,死了也有十两的赏银,哈哈,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另一名乞丐乐开了花。

“先别忙着得意,这女娃咋办?”老乞丐抱起奄奄一息的婴儿。

“能怎办?要么丢到外面,要么就一同送进官府。反正咱们没粮食养活她。”

老乞丐见女婴艰难地伸出小手在空气中乱抓,嘤嘤啼哭,仿佛正在寻找娘亲,老乞丐心一软,叹道:“唉,那女刺客宰了本县的大贪官,绝对是功德一件,咱们也积积德,养着吧,能否养活便看这女娃的造化了。”

众乞丐互望一眼,齐刷刷看向小女婴,也确实是怪可怜的,因此一致同意老乞丐的提议。

“那叫个啥名儿好?”

“名字?……”老乞丐不由看向女刺客冰冷的尸首,又注意到放在女子身旁的佩剑,剑柄上刻着一个字——舞。

“就叫小舞吧!闻鸡起舞的舞。”

“还是您老知识渊博,我们只能想出翠花、小红之类的。”

全体鼓掌。

笑声此起彼伏,还不知愁滋味的小舞,咯咯咯地笑起来。

只见那小小的耳垂上,悄然地刺入一根类似于耳针的饰品,在凡人看不到的魔神空间中,绽放一朵象征纯洁的白色丁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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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我想大家关心的是会不会成长之路很漫长,作者自问自答道:下一章主角们就来了o(╯□╰)o

第二十九章

虽然环境恶劣,时常食不果腹,但小舞依旧顽强地长到五岁,自从学会行走之后,她便跟着乞丐们上街行讨,破衣烂衫,小脸脏得跟泥猴似的,至今还不知晓自己是个女娃娃。

在小舞的眼中,这些乞丐就是她最亲近的家人,又因乞丐们蓬头垢面,她时常喊错对象,譬如看到四叔,便喊:“三姑好!”

“你个小捣蛋,我是你四叔。”中年乞丐捏了捏她的脸蛋,留下黑黢黢的手指印作纪念。

小舞坐在草垛上憨笑,把玩着二叔用芦苇编的螳螂,她以为每个家庭都是这样,冬睡破庙夏睡河畔,渴了喝溪水,饿了啃干窝头或吃些野菜。无聊时欺负欺负几位叔叔,最有趣的游戏便是骑大马,因为叔叔们的头发就像马鬃一样又长又乱。

她感觉,这生活美极了!

冥界

“为何她还活着?!”怒莲指向生死薄。

“启禀魔主,生死早有安排,即便本王掌管生死薄也不得擅自改变凡人的命运,何况此女前世修行已满,属于升仙的命格。”一殿秦广王面有难色。

怒莲欲言又止,怒步离去,轮回王那边一肩承担下雾舞转世偏差的责任,谎称原定的丞相家小女胎死腹中,所以迫不得已才改了回去,冥帝只是教训了他几句,并未责罚,待问清雾舞投胎所在地之后,便离开了地府。

凡间,繁华的街道间——

中年乞丐跪在草席上,怀里躺着奄奄一息的女童,女童脸蛋消瘦嘴唇惨白,紧闭双眼,孱弱地呼吸着。

“求老爷小姐们赏口饭吃吧,我闺女都饿了三日了!呜……”乞丐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肝肠寸断。

“三叔,三叔……哈喇子……”小舞眯着眼,小幅度躲闪。

这一年,小舞八岁,已经知晓她与其他孩子不同,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小乞丐,但是她依旧未觉得心酸,因为几位叔叔都很疼她,即便只讨来半块肉,也紧着她先吃。

她每日的工作就是摆出躺着、趴着、无助呻.吟等垂死挣扎的造型。

哐当一声脆响落入行乞的破碗中,那耀眼的光芒险些刺瞎小舞的双眼。

“金咋!三叔,金咋!”她叽里咕噜爬起身,摇晃着三叔的手臂,可三叔却一反常态,将碗中的金元宝取出,放在道旁,卷起破席,拉起小舞快步挤出人群。

小舞不明所以,一步三回头,紧紧盯着躺在地上的金元宝,以及弯身捡起金子的黑衣大侠。大侠头戴斗笠,身背宝剑,虽然斗笠外罩着一层黑色薄纱,但是小舞猜想他也在看着自己,于是她伸手脏兮兮的小手,挥手道别。

见状,三叔扯了把小舞的手腕,索性将她抱起,小跑步急蹿。

“怎了三叔?”小舞提起袖口给长辈擦汗。

“没事,拉肚子。”三叔拐入九曲回肠的胡同,一通狂奔返回乞丐们的聚集地。

昨日,他们也是这般躺在路旁乞讨,此人把他叫到一旁,开场白都没讲便提及买下小舞之事,乞丐虽穷,但与小舞朝夕相处早已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于是,乞丐在保命又不伤和气的情况下,唯有狮子大开口,告知对方可以拿出一锭印有“官”字的十两元宝就把孩子卖给他。

别说官银,就连金元宝本镇都鲜少有人见过,乞丐以为这事就算混过去了,怎料那人真就找来了官印金元宝,这可如何是好?

呼哧带喘回到地盘,三叔叫小舞自己先去玩,随后与七扭八歪躺在草丛中晒太阳的老乞丐们商议对策。说话声稍微有些大,引起一个年轻乞丐的注意,年轻乞丐依旧装睡,竖起耳朵偷听,一听有侠客愿意出十两黄金买小舞,他立马动心了。

十两真金白银啊,买房买地娶老婆外带胡吃海塞一辈子全够了!

思于此,年轻乞丐悄然离开,很快在溪边找到小舞,不由分说,一把捂住孩子的嘴,手忙脚乱地捆住小舞的四肢,塞进破麻袋,扛在肩头便向集市跑去。

“唔!二叔三叔救命啊!”孩子也懂得什么是危机感,尖叫求救。

年轻乞丐生怕小舞的喊声引起老乞丐们的注意,一不做二不休,抄起石块,对准麻袋中凸起的头部,狠狠地砸了下去。

小舞吭都未吭一声便昏了过去,鲜血渗出粗黄的麻袋片,滴滴答答流在沿路。

进了集市,财迷心窍的年轻乞丐才发现小舞的头部流了很多血,但他已管不了那许多,先将麻袋藏在垃圾堆中,又只身穿行于集市间,寻找那名戴斗笠的黑衣大侠。

而小舞,因失血过多不省人事,蜷缩一团,体温骤然下降。

这时,一名花枝招展的妇人刚巧路径此地,她见麻袋呈现人形,先是一怔,随后谨慎地拆开麻袋封口,惊见满脸是血的孩童,她瘫软在地,刚欲大叫,又见孩童动了动手指,妇人眼珠一转,蹑手蹑脚地靠近观瞧,又用手帕拭去孩童脸颊上的血迹,定睛看了看孩童的容貌,又摸了摸孩子的四肢,待确定健全,她立马抚掌一笑,茅房也不去了,返回胡同口喊来伙计。

“天意啊,得来全不费工夫,抱走!”

“是!”伙计将小舞背起,与妇人兵分两路,急匆匆离开集市。

此妇人便是临镇中有名的神婆,正愁缺一个用来祭天的“妖女”,这下可好!

于是乎,小舞又被另一波居心叵测之人捷足先登。

…………

待小舞苏醒时,人已躺在阴寒潮湿的牢笼中,她一边呼喊着几位叔叔,一边摸了下隐隐作痛的头,头上裹着布,双掌全是血。

虽然一出生便是乞丐,但几位叔叔对她呵护备至,生平第一次,她体会到人世间的可怕。

小舞环紧瑟瑟发抖的身躯,无助地淌着泪,期盼能有好心人救她脱离苦海。

然而,一天一夜的等待,等来的并非援手,而是伙计丢入牢笼的一个馒头。

小舞早已饿得头昏眼花,迫不及待地爬到食物前,捧在手心狼吞虎咽。

“小丫头,算你命大,暂时不用死了。”伙计抛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因为神婆刚给自己卜了一卦,卦象指出,她近日若枉杀无辜必遭血光之灾。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所以暂时留下小舞的小命。

就这样,小舞稀里糊涂就成了神婆的丫鬟,年仅八岁的她,不但要洗衣做饭,还要给神婆洗脚捶背,神婆若是气不顺便对她拳打脚踢。

小舞不是没想过逃跑,可是她能跑去何处,连自己在哪里都不清楚。

整整两年,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

这一日,小舞如往常一般在院中晒被褥,耳边传来几声猫叫,她闻声望去,急忙低下头,深深鞠躬:“少爷早安。”

“啧!本少爷不是跟你说过,没外人之时叫我李灿!”少年笑盈盈地走到小舞面前,将藏在身后的那只手伸出来,“我特意给你买的,快吃吧,莫让我娘看见。”

小舞注视他托在手中的大石榴,双手接过,腼腆地笑了笑。

李灿最喜欢小舞笑起来的模样,水灵灵的,特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