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青山问,“大人可要再画一幅《赵越制止邻居争抢画像图》进行劝导?”

“倒是不必。”温柳年道,“再等三天。”

木青山想了想,“大人是要等赵大当家来?”

“没错。”温柳年点头,“接下来本官要做什么,全看赵大当家这次如何做决定。”

木青山叹气,“只怕赵大当家会觉得大人有些强人所难。”

温柳年道,“本官就是在强人所难。”

木青山:…

其实也可以不用如此爽快承认的。

“若是赵越答应出山,与官府联手剿匪,自是皆大欢喜。”温柳年道,“退一步讲,就算他不愿与官府联手,只要能暂时带人离开苍茫山就好。”

木青山有些不解。

“前段日子,尚堡主给本官看了苍茫山的地形图,虽说由于土匪的关系,并没有精确测绘,不会也能看出的确地势险峻。”温柳年道,“若是没有熟知地形的人带路,莫说是腾云堡联手府衙,就算再加上追影宫的人,只怕也未必能占到便宜。”

“那这和赵大当家下山有何关系?”木青山又问。

“匪帮杀人如麻凶残狠毒,这些人的命,又如何能比得上府衙官兵与腾云堡弟子。”温柳年道,“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没人会舍得让他们白白送死,但苍茫山匪患必须要除,所以本官已经上书朝廷,调拨震天火炮来这苍茫城。”

“大人打算炮轰苍茫山?”木青山倒吸一口冷气。

“只是起个威慑作用而已。”温柳年道,“群山茫茫,想轰平也没那么容易。”但是家门口有人天天发射轰天雷,也足够让匪帮头疼——就算炸不飞老巢,但黑洞洞的炮口就对着下山之路,还有谁敢冒头出现,到那时不说别的,能不能吃饱肚子都是问题。

“所以本官才会想让赵越下山。”温柳年道,“因为他不是大奸大恶之辈,不该被困在山中。”

“为何不将实情告知赵大当家?”木青山问。

“因为没人对他知根知底。”温柳年道,“若是将消息泄露,匪帮十有八九会绑架城中百姓作为人质,到时候又要徒增许多麻烦。”

木青山点头,“我懂了。”

“所以现在当务之急要做的,只有两件事。”温柳年道,“让百姓过好年,以及逼赵越下山。”

木青山觉得,大人在说最后一句话时,似乎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思。

十日之后,温柳年等了整整一夜,也没有见到赵越。

“赵大当家怎能如何狠心?”看着书桌前的孤单身影,木青山很是不满。

尚云泽好笑,“原本就是大人逼迫他,不答应有何不可?”

“但大人是一片好心。”木青山强调。

“那又如何?”尚云泽道,“不是所有事都能用好心解释。”

木青山坐在台阶上,又回头看了眼书房。

尚云泽道,“若我看你太怕冷,让你多吃些辣椒——”

“我才不吃。”木青山打断他。

尚云泽失笑,“你看,我也是好心。”

木青山沉默,

尚云泽坐在他身边,“前些日子我让你吃辣椒,没什么事吧?”当时只是出于一时恶作剧,却没料到他平时真的一点辣都不肯吃。

“没有。”木青山道,“就是胃难受了几天。”

尚堡主心里很是自责。

“我印堂还发黑吗?”木青山问。

尚云泽摇头,用拇指按按他的眉心。

“吃辣椒真的能驱邪?”木青山又问。

“下次不要再吃了。”尚云泽道,“去庙里烧个香也一样能化解。”

木青山撇嘴,香火钱很贵的。

“小木头。”尚云泽看着他。

“嗯?”木青山扭头。

“…你冷不冷?”尚云泽问。

“有一点。”木青山往手心哈气。

温柳年坐在书桌后,淡定瞄着两个人。

有一点。

“我叫了腾云堡的裁缝过来。”尚云泽道,“帮你做两身衣裳。”

木青山有些意外,“堡主要给府衙内的人做冬衣?”

尚云泽顿了顿,他只想给他一人做而已,为何变成了府衙内所有人?

“这怎么好意思。”木青山赶紧推脱。

温大人揉揉眉心,心中有些同情尚云泽。

“无妨。”尚云泽道。

“多谢堡主。”木青山笑眯眯,伸手挠了挠鼻子。

尚云泽握住他的手腕,皱眉,“怎么有个小冻疮。”

“小时候就有了,以后每年冬天都会犯。”木青山不以为意,“开春就会自己好。”

“可以适当多揉一揉。”温柳年突然出现在两人身后。

“大人。”木青山被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

“能活血通络。”温柳年一边往外溜达一边说。

木青山自己揉了揉冻疮。

“最好能让尚堡主代劳。”温大人头也不回道,“师爷怕是不懂,习武之人有内力。”

是吗?木青山疑惑。

尚堡主心头很是愉悦,对温柳年的好感度蹭蹭上升。

果真是大地方来的官,就是很懂眼色。

光冲这个,莫说是给府衙中的人做冬衣,就算是给城中百姓挨个发银子,也未尝不可啊…

木青山看他,“尚堡主若是忙的话——”

“我一点都不忙。”尚云泽笑容云淡风轻,“简直闲得发慌。”

“堡主!”话音刚落,一个小弟子便急匆匆跑进来,“方坛主派人传话,说堡内前日两拨弟子起了冲突,请堡主尽快回去一趟。”

第12章 【有人要来帮忙】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小弟子话刚说完,木青山就觉得,尚云泽周身瞬间便泛起了一股寒气,于是心中很是担忧,关切道,“事态很严重?那堡主还是早些回去吧。”

“哪两拨人?”尚云泽问。

“回堡主,是钱三爷与王堂主,据说是因为三爷在酒后说了不该说的话,激怒了王堂主。”小弟子道,“虽说现在冲突已经平息下来,但双方依旧剑拔弩张,堡主还是回去一趟的好。”

“回去告诉他们,三天内滚来府衙见我。”尚云泽冷冷道,“否则以后便不用待在断云山了。”

“你真的不回去?”木青山还在问,“听上去似乎有些严重。”

“钱三喝酒误事不是头一回了,严重倒是不严重,丢人倒是真丢人。”尚云泽道,“王玉也是个格暴躁的,两方打起来也不算稀奇,犯不着特意回去一趟。”

“但是你又没事。”木青山道,“刚刚才说过,闲得发慌。”

尚云泽:…

这些话为何要记得如此清楚。

不过幸好小弟子很懂眼色,在自家堡主发飙之前,便赶忙自觉消失。

尚云泽沉默坐在书房之中。

木青山帮他泡了一杯清火荷叶茶。

尚云泽看似心情极为不好。

木青山站在旁边欲言又止,半晌之后终于挪了一下,不过不是尚云泽先前所想,蹲在身边软语安慰自己,而是转身往外走,动作很是小心翼翼。

尚堡主胸闷,“你要去哪?!”

“呃?”木青山回头,“去厨房看看。”

尚云泽脸色漆黑,这种时候为什么要去厨房?

“我见堡主像是在想事情。”木青山道,“也不便打扰。”还有半句话没说,况且见你一副要着火的样子,我还是早些走的好,留在这里也吓人。

尚云泽很想把案几给掀了——就算只是普通友人,在一方生气的时候,另一方难道不该留下来安慰几句?

“我能走了吗?”大概是觉得环境有些危险,木青山默默后退了一步。

“回来!”尚云泽瞪眼。

木青山迟疑。

尚云泽索站起来,大步上前将人拉回案几边,命令,“坐下!”

“堡主。”木青山后背发麻,赶紧提醒,“在下对江湖之事一窍不通,只怕不能提出任何建议,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所以赶紧放我回厨房去啊…

尚云泽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被他气死。

木青山使劲把自己的手往回,甚至还很想叫衙役,他从未见过尚云泽这副样子,于是本能想起了说书先生嘴里常出现的四个字——走火入魔!于是内心更加惊慌,使劲盯着他的眼睛看,想从中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尚云泽被他瞪得莫名其妙,“你中邪了?”

你才中邪了!木青山紧张问,“你还认得我是谁吗?”

尚云泽:…

木青山看着他,随时准备喊“救命”!

不过幸好接下来尚云泽并没有像说书先生嘴里那样,撕开衣衫狂吼乱跑,而是从怀中掏出一瓶药膏,涂了一些在小冻疮上慢慢揉。

木青山松了口气,还好没中邪。

“痒不痒?”尚云泽问。

“有一点。”右手在药膏和按摩的作用下逐渐变得很烫,冻疮附近也有些发痒。

“待会就好了。”尚云泽道,“以后冬天别碰冰水,慢慢就会养回来。”

“嗯。”木青山道,“多谢堡主。”

“等会裁缝来之后,把你大哥大嫂的冬衣也一起做了吧。”尚云泽道,“家里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添置的?”

木青山闻言赶忙推脱,心里却是感动非常。

“跟我还客气什么?”尚云泽摇摇头,“若是你不肯收,那我明天便回断云山。”

木青山:…

尚云泽继续帮他擦药,书呆子的手和习武之人自然不一样,不过木青山由于平时经常帮家中干活,所以手上也有几个小小的茧,也有些儿时贪玩留下的烧伤。

尚堡主有些后悔,为何自己没有早些下山进城逛逛,说不定现在已经将人带回了断云山——哪怕只是做个管帐先生也好。

“我去厨房看看。”木青山道。

尚云泽闻言头疼,“你怎么老想着去厨房。”吃过饭也还没多久,这未免也饿的太快了。

木青山道,“我去煮些绿豆汤。”

尚云泽道,“让王妈去煮。”

木青山道,“我想感谢堡主。”

嗯?!尚云泽看他,“煮给我的?”

“府衙内也没别的东西。”木青山道,“绿豆汤可以清火。”

尚堡主颇感欣慰,还知道给自己清火。

“江湖门派里的事情我不懂,不过却也清楚,有些事急不来。”木青山道,“堡主也不必忧心,就算是天大的事情,也总会找到解决的法子。”

尚云泽点头,笑出一脸得意春风。

洗手做羹汤啊。

甚好甚好。

苍茫山朝暮崖,陆追正坐在凉亭内,自己和自己下棋,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和外头一望无际的茫茫白雪形成鲜明对比。

“二当家。”有弟子跑来道,“大当家又没有吃饭。”

陆追落下一枚黑子,拍拍衣服站起来,“人在哪里?”

弟子回答,“书房。”

陆追慢悠悠溜达过去。

朝暮崖的书房自然与府衙书房不同,赵越向来对之乎者也没兴趣,字也是看两行就头疼,所以书房里大多是陆追收集的字画古玩,以及…从山下找回来的各种画本榜文与画像。

陆追出身大户人家,也算是自幼便文采过人,却也没见过如此多的民间故事,而且情节还都很精彩。虽然赵越明令禁止,不过朝暮崖上的小弟子对此还是很感兴趣,经常会偷偷聚在一起讨论,主题分别是“大当家今天帮邻居收菜了”以及“大当家今天又帮邻居收菜了”,非常和乐融融。

“大当家。”陆追敲门。

赵越道,“烦!”

陆追推门进去,就见赵越正坐在椅子上,面色漆黑,几乎连头发也要竖起来,就好像是雷公附体。

陆追道,“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