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云泽赔过来的玉雕是只小老虎,颜色比先前那块更加通透翠绿,雕工更是好了不知多少个档次,木青山有些心虚,觉得自己像占了他莫大的便宜。

“不要老是软绵绵像只兔子。”尚云泽帮他将红绳系好,“偶尔也要凶一点,才不会被别人欺负。”

“没人欺负我。”木青山道。

尚云泽笑笑,用手将玉雕捂之后,方才轻轻塞进他的衣服里,“嗯,没人敢欺负你。”

后院厨房,温柳年正在挽起袖子剁鱼头,看上去十分霸气,周围一圈暗卫烧火的烧火,洗菜的洗菜,画面十分和谐友爱。花棠抱着张婶的小孩,正在一点点喂她吃米糊,小婴儿眼睛大大圆圆,笑起来脸上还有酒窝,小胳膊也像胖莲藕。

暗卫感慨万千,万万没想到我们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左护法如此温情的一面,还以为她只会单手劈山。

“大人。”木青山过来打招呼,“我先回去了。”

“师爷稍等。”温柳年擦擦手,从厨房里拿出几个盒子,“准备了些年货,代我送给大哥大嫂。”

“多谢大人。”木青山笑眯眯道,“我初二再回来。”

“无妨无妨,师爷大可在家多住几天。”温柳年道,“也好多陪尚堡主在这城内四处逛逛。”

暗卫眼中充满情——真的不需要我们帮忙吗,云岚城说媒小能手,撮合一对成一对,非常具有职业素养。

尚云泽果断带着木青山转身离开,连一刻也不想多待。

真是一如既往不给面子。

火锅底料炒起来,满院子都是香气,甚至连小巷内路过的百姓也驻足流口水。温柳年遗憾无比,“如此美味,可惜赵大当家吃不到。”

“既然已经答应与官府合作,那以后有的是同桌吃饭的机会。”花棠道,“不过看他似乎有些暴脾气,大人还是收敛些好。”

“不碍事。”温柳年道,“赵大当家虽说看上去凶了些,但还是很有原则的,应该不会随随便便就拳脚相向。”

花棠:…

她并不是这个意思。

暗卫贴心提醒,“左护法的意思是,大人要记得收敛一些,不要随随便便把人气死。”

“这样啊。”温柳年捏捏下巴,“本官尽量。”

“阿嚏!”赵越在朝暮崖上打喷嚏。

“喝不喝?”陆追拎了一坛酒过来找他。

“多谢。”赵越揭开封口。

“有心事?”陆追拍拍他的肩膀,“大过年的,理应高兴一些。”

“也算不上不高兴。”赵越道,“原本想着先在此养精蓄锐,等过几年再出山找姓穆的算账,却没想到会提前。”

“其实是好事一桩。”陆追道,“凭空多了不少帮手。”

赵越笑笑,仰头喝了一口酒。

“大当家对那位知府大人怎么看?”陆追问。

赵越放下酒坛,“我只求下山之后,能与他离得越远越好。”

陆追摇头,“怕是不可能,大当家还是要想开一些。”

赵越开始剧烈头疼——甚至觉得就算没有追影宫,没有腾云堡,只凭一个温柳年,说不定也能将穆家庄活活气死。

这大概是世上最难缠的书呆子。

不过城中百姓显然不这么想,新来的知府大人一天到晚都笑眯眯,说话慢条斯理,办案不偏不倚,更不会仗势欺人,简直就是苍茫城的福气。

当然,更不用说那些精彩纷呈的小册子,和迷一般的美男子。

“大人。”衙役巡完街之后,到后厨去找他,“路上遇到不少百姓都在问,过年会不会发新话本。”

“这个嘛…”温柳年习惯捏捏下巴,也不是不行啊。

“大人。”赵五及时提醒,“如今赵大当家已经答应与官府合作,还是不要再去招惹为好,以免横生枝节。”

温大人很是遗憾。

因为他已经构思出了无数小故事。

城内百姓也很遗憾。

因为没有美男子的新年不完整。

朝暮崖上,赵越后背嗖嗖发麻。

分明就是两方合作,为何却总觉得心里没底,感觉在此次下山后,迟早都会被卖掉?!

陆追安慰,“大当家不必紧张。”

赵越道,“我打算请王俭喝顿酒。”

陆追没反应过来,“啊?”

赵越将手中酒坛丢在一边,躺在屋顶长出了一口气。

不比不知道,先前他一直觉得王俭太过迂腐,说话絮絮叨叨又招人烦,有了温柳年后才发现,原来书呆子迂腐一点也不是坏事——总比满身心眼强。

城里隐约传来鞭炮声,一辆马车稳稳停在城西一处宅院前,尚云泽翻身下马,将木青山扶了下来。

“小木头回来了。”大嫂是个和善的妇人,听到动静就笑着出门,“你大哥去买酒了,马上就回来。”

“大嫂。”木青山介绍,“这位就是尚堡主。”

“大嫂。”尚云泽叫得很是淡定,淡定到所有人都不觉得有任何不妥。

“快进屋坐。”大嫂很情。

尚云泽让车夫将年货搬进小院,各种礼盒几乎堆成了小山。

木青山目瞪口呆,“这…”

“第一次上门,总要带些礼物。”尚云泽笑笑,“你若是不肯收,那便是嫌少。”

木青山皱眉,“堡主不必如此客气。”

尚云泽回答,“我喜欢。”

木青山:…

“可要帮忙?”尚云泽问。

“不用,堡主在厅内坐着便好。”木青山赶紧摇头,收礼已经是欠了莫大人情,哪里还能让帮忙做饭搬东西。

大嫂泡了茶叶过来,便又回去厨房忙活。尚云泽四下看看,“你住哪里?”

“就是旁边的小厢房。”木青山伸手指了指,“很小的。”

“可以去看看吗?”尚云泽问。

“自然可以。”横竖坐着也无聊,能走动走动也好。木青山带他到了自己的住处,里头布局很是简单,除了床和桌子,便只有一摞摞的书卷。

“很好闻。”尚云泽随手拿起桌上半截残香。

“是云岩香,熏书用的。”木青山道,“堡主若是喜欢,我可以送你一盒。”

尚云泽又道,“床有点小。”

“一个人足够了。”木青山道,“我睡觉很老实的。”

尚云泽嘴角一扬,“我知道。”

“出去吧?房间里没生火,有点冷。”木青山搓搓手。

尚云泽看着他,“还有客房吗?”

“没了。”木青山摇头,“就只有这几间,后院还有个柴房。”

尚云泽继续问,“那今晚我要睡在哪里?”

木青山闻言意外,“堡主要住在这?”

之前没说听过啊…

第19章 【山下来了一伙土匪】不凑闹对得起谁

“不可以?”尚云泽淡定看着他,“吃完年夜饭总要守岁的,守完岁后已经快要天亮,我总不能那时再回腾云堡。”想了想又补充,“府衙里大家说不定也睡了,天气又这么冷。”若是流落街头,未免也太凄惨了些。

倒也是啊…木青山觉得自己有些考虑不周,居然没想到住宿这件事!于是爽快道,“堡主若是不嫌弃,就留下将就一晚吧。”

尚云泽心里山呼海啸,脸上波澜不惊,“打扰了。”

“不打扰。”木青山道,“我大哥大嫂的床很大,睡三个人绰绰有余。”

尚云泽头顶炸开一声惊雷,整个人都要不好了。听这意思,难不成是要打发自己和他哥嫂一起睡?!

哥,嫂?!!!

“大嫂人很好,应该不会介意暂时在这里住一晚。”木青山继续道,“我们与大哥三个人睡大床。”

尚云泽表情僵,“不大好吧。”

“无妨的。”木青山道,“小地方没那么多讲究,平时邻居家来了亲戚,睡不下也会来借宿。”

“我在这里睡便好。”尚云泽道,“不必麻烦哥嫂了。”

木青山面色为难,可以倒是可以,但是自己要睡在哪里?

尚云泽自然能猜到他的心思,刚打算说一起挤一挤,木青山便道,“那我去向大嫂借床被子,打个地铺就好。”

看着他一脸认真的表情,尚云泽觉得自己颇为无奈,同时略微牙根痒。

像温柳年那般固然很令人头疼,但太呆也不是好事啊…

到底何时才能拐到手。

虽然苍茫城很穷,不过由于木大哥一直在外头做生意,所以家境还算勉强殷实,再加上为了招待客人,所以年夜饭尤为丰盛,甚至还有从南海运来的扁鱼。

对于尚云泽来说,这些食材自然算不上有多罕见,不过由于心境不同,吃起来也别有一番滋味。再加上有大嫂一直布菜,还能与大哥一道喝酒,俨然已经是一家人的架势,自然吃什么都觉得味美至极。

“尝尝这个。”木青山夹给他一筷子姜蒜牛肉,“我从小就爱吃。”

“是啊。”木大哥也笑道,“小时候子倔又挑嘴,难得有道爱吃的菜。”

尚云泽扬扬嘴角,“一听就很难养。”

“要你管。”木青山在桌下踢他。

尚云泽觉得自己大概是中邪了,被踢还很畅快。

桌上暖锅咕嘟咕嘟煮,木青山低头大口扒饭——日子久了没吃过大嫂亲手做的饭菜,再加上过年心情好,所以胃口也跟也着好了起来。

尚云泽开始考虑,打发腾云堡和府衙的厨子轮番来这里学厨艺。若是顿顿都能吃这么多,那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长肉,抱起来也会更加舒坦。

“尚堡主?”木青山目光疑惑,在他面前晃晃手,“大哥在叫你。”

尚云泽回神,“抱歉,刚刚在想一些…家中事务。”

“不妨事不妨事。”木大哥憨厚道,“我就随口一问,尚堡主这般年少有为,应当早已成亲了吧?”

“没有。”尚云泽摇头,“若真要成亲,自然得找一个能互通心意的,若是找不到,那便不如不成亲。”

“巧了。”木大哥笑呵呵,“先前我催小木头成亲,他也是这么说。”

“是吗?”尚云泽失笑,扭头看了眼身边之人。

木青山耳根发烫…他总觉得当众提起成亲这种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尚云泽仰头喝下一杯酒。

若是找不到,那便不如不成亲,但若是找到了,自然是要想尽办法留在身边。人之一世说短也短,说长却也很长,若是有幸能得一心人长伴身边,总归是要好过漫漫长夜孤枕难眠。

而在府衙之内,气氛则更要闹上许多,川辣火锅在桌上冒出阵阵香气,几乎令人闻之垂涎。温柳年正襟危坐斯文沉默,下箸如飞涮牛肉,连香油碟也已经是换第三个。暗卫在一旁感慨万千,果然还是当年那个温大人,吃饭风格一点都没变,依旧这般以不变应万变——就算其余人再说笑谈天划拳行酒令,我自巍然不动吃,天大的事也不会挪一下。

非常有读书人的原则。

至于朝暮崖上,便又是另一幅场景。无数篝火堆被熊熊点燃,烤肉穿在木枝上滋滋作响,酒坛在一边几乎摞成小山,弟兄们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笑闹划拳声快要冲上九重天。

“一年到头,现在是最畅快的时候。”在最高处的凉亭内,陆追倒了两杯酒,“这大概会是我们在朝暮崖上过的最后一个年。”

“倒是未必。”赵越道,“在除掉穆家庄后,我打算继续回来这里。”

陆追问,“过一辈子?”

赵越笑笑,“有何不可?能在这里安静逍遥过一辈子,也算是一种福气。”

陆追点头,也未再多问,只是与他轻轻碰了一下酒杯。

街上的鞭炮声逐渐喧闹起来,尚云泽与木青山坐在炉火边,一边守岁一边包饺子——大哥大嫂累了一整天,所以早早就被催促去休息。

“好了。”包完最后一个饺子,木青山满意拍拍手,放到厨房晾着,只等初一早上煮来吃。

“早些休息?”尚云泽试探问。

“嗯。”木青山使劲伸了个懒腰,也觉得有些困倦。

厨房里有烧好的水,两人洗漱完之后,木青山从柜里拿出被子,准备在床边打地铺。

尚云泽道,“其实我们可以挤一挤。”

“不必了。”木青山抖开被子,“床本来就不大,堡主又高,挤在一起会不舒服。”

怎么可能会不舒服!尚云泽把他拎回床边坐好,“天气这么冷,你若是睡在地上着了凉,我要如何向温大人交代?”

木青山道,“被褥很厚。”

“再厚也不行。”尚云泽将人塞进被窝,命令,“就在床上睡!”

木青山只好使劲往墙角贴,好留给他多一些空间。

但床只有这么大,两个成年男子睡在一起,又如何能宽敞的起来——更别说尚堡主还甚是高大。

木青山窘迫道,“我还是去睡地铺吧。”

“这样刚刚好。”尚云泽坚决不肯将人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