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青山似懂非懂,又觉得既然答应要一同喝酒,干坐着也不大好,于是一直在小口小口抿。

“小木头。”尚云泽在烛火下看他。

“嗯。”木青山抬头。

“喝醉了怎么办?”尚云泽目色痴迷,声音有些低哑。

“堡主喝醉了?”木青山放下酒杯站起来,“我去厨房煮些醒酒汤。”

尚云泽一把将人拽住。

木青山有些紧张,你你你千万不要发酒疯!

他小时候见过一次大哥喝醉酒,有些吓人。

看着他警惕的眼神,尚云泽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怕什么?”

怕你揍我啊!木青山小心翼翼看他,“堡主先在这里等,我很快就回来。”

“不必什么醒酒汤。”尚云泽下巴抵在他肩头,“睡一晚就好了。”

“是吗?”见他还有几分理智在,木青山也松了口气,“那我带你回房。”

尚云泽:…

木青扶着他艰难往外走。

尚云泽很想问,这世上怎的就会有人这么呆。

呆就算了,却又偏偏这么…讨人喜欢。

尚云泽身材高大,又喝了酒,对于手无缚鸡之力的木青山来说,想扶他回房显然不是一件容易事。两人一路搂搂抱抱,好不容易到了客房,却听到屋内传来一声巨响。

木青山被吓了一跳,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尚云泽嘴角微微一扬。

然后下一刻,就见一群暗卫轰轰烈烈跑了出来,身后烟尘滚滚。

木青山吃惊,“诸位英雄在干什么,为何会在堡主房内?”

暗卫淡定道,“抓老鼠。”

木青山更疑惑,“寒冬腊月会有老鼠?”

“是啊。”暗卫道,“我们也觉得奇怪,大概是成了精。”

木青山踮脚往房间里看,“抓到了吗?”

“没抓到,跑了。”暗卫表情诚恳,“还不小心弄塌了尚堡主的床。”这才是重点啊!

尚云泽开始觉得,有这么一伙人在也不算坏事。

“原来是床塌了啊?”木青山有些囧,怪不得满屋子灰。

暗卫立刻表示我们会出银子修好,绝对不会让府衙花一文钱。

“倒也不是这个。”木青山为难道,“那尚堡主今晚要在何处休息?”

暗卫立刻道,不如师爷暂时收留堡主一夜如何?

木青山想了想,发现也的确只有这一个办法。

不过幸好府衙卧房内的床够大,睡两个人绰绰有余。

于是他又费力把人拖了回去。

暗卫在身后站情挥手,“早点睡啊。”

按照这个进度,说不定很快就能喝上喜酒。

媒人红包这种事,随随便便来个几千两就好,我们一定不会嫌少。

妥妥的。

木青山将尚云泽扶回房间,又打了水帮他擦脸漱口,将自己折腾出足足一身汗,才总算将人扶回床上。

就着剩余水凑活洗了两把脸,木青山坐在床边宽衣。

尚云泽无耻偷看。

书呆子挑食,所以身上也没几两肉,腰细细的,弯腰放衣服的时候,里衣向上跑了一截,露出一片白皙肌肤。

大概是因为喝了酒,尚云泽觉得自己有些口干舌燥。

木青山拿过一边宽松的长衣长裤穿好,方才吹灭灯火,摸黑轻轻钻进被窝——他向来畏寒怕冷,一直要穿得严严实实方能舒坦睡着。

尚云泽在黑暗中看他。

木青山闭着眼睛,很快就睡了过去,很沉很沉。

睡觉快的人,要么是因为太累,要么是因为心事少,木青山显然是属于后一种。

尚云泽失笑,先是觉得喜欢,后来却又有些沮丧——若他能知道自己的心意,哪怕只是隐隐约约一丝一毫,只怕也不会这么快就睡着吧?

木青山睫毛微微颤抖,觉得唇上有些滚烫。

第二天一大早,温柳年便伸着懒腰从房内出来,走路还是稍微有些不便,不过已经好了许多——花棠向来医术高超,这点小伤显然不在话下。

赵越也恰好进了小院。

温柳年挥挥手,“大当家,早。”

“…早。”赵越觉得自己似乎应该晚一些再回来。

温柳年邀请,“可要一起吃早饭?”

赵越道,“不必,多谢。”

温柳年又道,“大当家今天打算做什么?”

赵越道,“什么也不打算干。”

温柳年道,“本官打算去城中探望百岁老人。”

赵越道,“好。”

院内再度陷入沉默,温柳年与他道别,笑眯眯溜达去厨房找糖包吃早饭。

陆追在屋顶晃晃酒壶,“可否问个问题?”

赵越邦邦道,“不可。”

陆追跳到院中,“按理来说,大当家也不是不善言辞之人,为何每次见到温大人之时,气氛都如此诡异尴尬?”

赵越道,“我刚才回你‘不可’。”

陆追道,“但我已经问了。”

赵越往屋内走,“我也可以不答。”

“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陆追跟在他身后,“我们还要与官府合作,若大当家与知府大人一直这般冷场下去,应当不会有什么好处。”

赵越头疼,“难道我还要先情起来?”

“其实仔细想想,温大人也没什么错。”陆追道。

赵越又想起了那三大箱话本与画像。

陆追道,“当时我们是匪他是官,莫说只是画几幅像出几册书,就算是满城贴通缉榜文,也是合情合理之事。”

赵越咬牙道,“我倒是宁可被他贴榜通缉。”

陆追失笑,“在得知大当家绝非大奸大恶之徒,朝暮崖也从未参与过烧杀抢掠后,温大人便什么都没有做过。”

赵越道,“但是他一直以此为要挟。”不答应合作就要印书,简直是这世上最蛮不讲理的书呆子。

陆追道,“大当家也一直威胁要揍他。”

赵越被噎了回去。

“既是要合作,大当家和温大人之间的关系,还是和缓一些为好。”陆追诚心建议,“不说笑脸相迎,起码也不要如此僵生冷。”

赵越道,“我尽量。”

陆追欣慰点头,“如此甚好。”

于是原本打算中午就回朝暮崖的两人,又多留了一顿午饭的时间。

“师爷与尚堡主呢?”落座之后,温柳年四处找。

暗卫立刻兴高采烈道,“一大早就出门了,说是要出去吃饭,让大家不必等他们。”还有一句话没说,而且是共骑一匹马出去的!

这种进度真是非常棒,完全没有辜负昨晚那张塌掉的床。

“原来如此。”温柳年听到之后,心情也颇好。

赵越低头自顾自吃面。

陆追在桌下踢了他一脚。

赵越:…

“大当家吃这个。”温柳年帮他盛了一碗猪肉羹,“加了川香麻辣底料,很是开胃。”

陆追意味深长盯着赵越——看到没有,像温大人这般才是寒暄之道。

赵越表情僵接过来。

陆追继续踢他。

赵越深吸一口气,随便夹了一筷子青菜给温柳年,以做回礼。

陆追无力扶额。

温柳年显然也被吓了一跳,半天才反应过来,“多谢。”

赵越换了个位置——再被踢下去,他觉得自己应该会骨折。

陆追:…

温柳年纳闷,“大当家为何要坐到风口?”

赵越道,“凉快。”

温柳年称赞,“果然是习武之人。”

赵越觉得这是自己此生吃过最漫长的一顿饭。

午饭之后,温柳年歇息了一阵,便换上官府去城内善堂,探望那里的百岁老人,顺便送些年货,而赵越与陆追也暂时回了朝暮崖,开始绘制山中地图。

已经是大年初四,大街上的小摊点比前几天多了不少,再加上还有从大地方请来的戏班子,所以有不少百姓都是一早就出门占位置,整座苍茫城都充满浓浓年味。

温柳年带着随从在街上走,觉得心情甚好。

然后就见前头有人急匆匆跑了过来,“大人,善堂内出事了!”

第23章 【大人去了哪里】在与大当家一起转糖画

“出了什么事?”温柳年问。

“张家大伯今早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好端端就在自己房中想要自尽。”来人气喘吁吁道,“幸亏被人发现得早,没出什么大事,现在整个善堂都乱了套,人人都在说这件事。”

“自尽?”温柳年皱眉。

“张家大伯,可是城北大柳树下那家?”身边衙役问。

“是啊是啊,就是他。”来人点头,“先前一直好好的,今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突然就想不开了。”

温柳年带着衙役,快步赶往善堂中查看究竟。

大概是刚刚出了事,所以善堂里也比平时乱了不少,管事听到通传之后,过了半天方才急匆匆跑出来,“有失远迎,还望大人见谅。”

“到底是怎么回事?”温柳年问,“为何在路上听人说,这善堂内有老人要自尽?”

“现在已经劝回来了。”管事将一行人让到前厅,道,“起因也不是什么大事,昨晚吃饭时几位老人无意中聊起苍茫山土匪,都说盼着大人能早日带兵将其剿清,结果被张家大伯听到多了心。他原本有个儿子叫张生瑞,前几年无端失踪,据说是进了山中当土匪,有不少人都看见过。”

“张伯年轻时是出了名的倔脾气,又爱面子,大概是一时觉得丢人。”旁边之人也道,“所以就糊涂了。”

“老人家现在没事吧?”温柳年问。

“已经请了大夫,没什么事。”管事道,“吃完药刚刚睡下,大人来之前我正在叮嘱其余老人,以后千万莫要提起此事,就当没发生过。”

温柳年点点头,“张生瑞,确定是做了土匪?”

“八九不离十。”管事道,“我虽没见过,但城内的确有人亲眼目睹,而且在大人上任之前,有一伙土匪曾来城中扫荡,城北家家户户都遭了殃,却独独绕过了张家,当时城里很有些闲言碎语。张家大伯耿直了一辈子,没想到老了还会被戳脊梁骨,于是一怒之下便卖了田产房屋,说是要去外头要饭,还是我们好说歹说才劝进善堂。”

“真是造孽。”另一人叹气,“张家大伯虽说脾气急躁了些,却也是个老实人,不知怎的竟会养出这样一个儿子。”

“管事可知道张生瑞长什么模样?”温柳年问。

“自然知道。”管事点头,“大家伙都是打小就一起长大,相互之间算是熟悉。”

“如此甚好。”温柳年道,“待会你我一道回趟府衙,将张生瑞的长相画出来瞧瞧。”

管事自然满口答应,在陪温柳年探望过善堂内的老人,又特意关照了张家大伯后,就一起去了知府衙门。曹玳原本正在自家后院晒被子,听到知府大人有请,还当又要画美男子。

“原来是曹先生来画啊。”管事见着后笑道,“这可就用不着我了,曹张两家原本是对门邻居。”

“要画张生瑞?”曹玳闻言也道,“那倒的确不必口述,我与他先前很熟。”

“劳烦先生。”温柳年替他铺开宣纸,然后就与管事坐在一边小声聊天,谈一些善堂改建之事。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一幅画像便已经完成。

纸上的男子面目平淡无奇,甚至看上去还有些怯懦,实在不像是个土匪,倒像是个小生意人。

管事点头,“的确传神,曹先生果真好画工。”

“画熟人自然快。”曹玳将笔洗干净,想想又叹气,“只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好端端要跑去当土匪。”

“是不是土匪还不一定,要等有了证据才能确定。”温柳年道,“此时还望二位暂时保密。”

“自然。”管事与曹玳都点头,“大人放心,我们定然什么都不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