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迎面吹来,带起无数白色纸钱,暗卫一脸晦气道,“莫非他们帮主也跟着炼丹炉一起炸了?”如果是这样那还好!

“寨子这么大,也不知道主厅在何处。”陆追道,“去昨日张生瑞的住处看看吧。”

赵越点头,三人刚欲动身前往,却见前头急匆匆跑过一队弟子,看样子是赶要往某个地方,于是便也跟了过去。

越过整座山寨,又穿进一处枯林,须臾便到了一处乱葬岗,满地都是白骨与土堆,还有各类毒虫缓缓爬行,发出细碎声响。

暗卫嘴角,居然是这么个见鬼的地方,莫非真死了?

“不能再跟了。”赵越道,“前头树林里有不少乌鸦,惊起后会出动静。”

三人潜伏在大树枝桠中,凝神静气看着前头,就见那队弟子又往深处跑了几步,而后便接二连三消失在了一个土堆后,伴随着林间白色雾气,看得人心里发毛。

“有暗道。”赵越道,“看这架势,八成帮主就在下头。”

“住在坟堆里?”暗卫搓搓手臂,“啧啧,也不知是人是鬼。”

“现在要怎么办?”陆追道,“天若是亮起来,我们很容易就会被发现。”毕竟还没到夏日树木最繁茂的时候,仅凭几根树干,想隐藏三个大男人几乎不可能。

赵越随手从树上捡起几只大蜗牛,朝着前方的幽黑树林甩了过去。

乌鸦群受到惊吓,纷纷“嘎嘎”叫着腾空而起,四周守卫的弟子迅速围过去查看究竟,见似乎没什么异常,也便四下各自散开,片刻之后,乌鸦也逐渐落了回来,重新站在树干上打盹。

待到四周安静之后,赵越如法炮制,又丢了几只蜗牛过去。

鸦群再次乱成一片,扑棱棱煽动翅膀嘎嘎叫,周围弟子又赶往树林,却还是一切如常。

几次三番下来,守卫也开始心虚,不清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商议之后便派了个人下去禀报,赵越三人摒住呼吸,又往夜色之中隐匿几分。

片刻之后,一处圆形土堆缓缓裂开,在明晃晃的火把之下,先是升腾起一股黄色迷雾,而后才有一个黑袍男子缓缓冒头。

暗卫一脸嫌弃,这是有多想自己能祖坟冒烟。

“见过帮主!”周围弟子瞬间跪倒一片。

透过几根树木枝桠,赵越仔细打量了一番那黑衣男子,就见他披着一件巨大斗篷,脸上戴着银色面具,将整张脸都遮得严严实实,走路姿势有些僵,的确像鬼更多几分。

黑衣男子走到树林下方,嘴里不知道念了几句什么,一只巨大的乌鸦便落到了他肩头,扯开嗓子嘎嘎叫,在黑夜中尤显凄厉。

暗卫瞪大眼睛,难道还能听懂鸟语?!

赵越也握紧右拳,全神贯注盯着下头的动静。

乌鸦叫完之后,黑衣男子又往树梢上看了一眼,便又转身回了墓穴之内,张生瑞几人也跟了进去,土堆缓缓合拢,一切又恢复如常。

天色已经开始微微发亮,赵越几人撤出山寨,一路回了苍茫城。温柳年原本正在府衙吃早饭,听到消息后便也丢下碗赶往尚府,见到三个人都安然无恙,才算是松了口气。

“僵尸?”花棠闻言皱眉。

“是啊。”暗卫点头,“走路很僵,戴着面具看不清脸,身形起码也有一个半宫主那么高,再加上斗篷,简直和戏台子上的僵尸厉鬼一模一样。”

“距离离得远,看不到太多细节,分辨不出功夫底子到底如何。”赵越道,“不过装神弄鬼倒是有一套,与乌鸦说话之时,连我也险些糊弄过去。”

“江湖上从未出现过这么一个人。”赵五道,“且不说别的,光此等身高便是闻所未闻。”

“看虎头帮的规模,少说也有两三百人,这还不算后山。”赵越道,“能将这么多人都收归已用,应当也不是一般人。”

“越说越玄乎。”花棠摇头,“武林之中喜欢如此装神弄鬼的,大多都是半桶水的骗子,真正的高手反而多是低调隐世,更没听说谁出来时还要自带一股烟。”

“噗。”温柳年很不厚道地笑出声。

“下一步要怎么做?”尚云泽问。

“山谷内都是毒虫与瘴气,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赵越道,“否则若是将对方激怒,跑到城中下毒下蛊,吃亏的还是百姓。”

“没错。”温柳年点头,“此事不易操之过急,事关百姓安危,还是要稳妥为好。”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虎头帮和穆家庄倒是像。”花棠道,“一样都是遍地毒虫,掌门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话音刚落,衙役就过来找,说是穆家庄两位庄主正在府衙大厅,请大人一起前去议事。

“得,说曹操曹操到。”尚云泽摊手,“十有八九又是催促大人快些剿匪。”

“我去看看。”温柳年整整衣领,与木青山两人同回府衙,花棠与赵五也一道跟了过去。

“温大人,木师爷。”穆万雷站起来。

“两位庄主。”温柳年满面笑容情客套,“今日怎么如此有空。”

穆万雄冷冷道,“我们日日都很有空。”成天驻扎在城外无所事事,除了吃饭就是睡觉,就差拿副麻将来搓。一想到赵越就在苍茫山中,官府却又迟迟不肯下令出兵,心情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说话也就如同吃了炸药。

不过温柳年显然不会关心他的想法,换句话说,我又没有请,是你自己非要来,而既然来了,就必然一定要听我的,否则便是于理不合。

就算穆家庄不会将苍茫城放在眼中,却总归还要忌惮他身后的追影宫,于是穆万雷耐下子道,“如今苍茫山中土匪已经肃清大半,还余下朝暮崖迟迟不肯冒头,大人到底有何打算?”

“不止是朝暮崖。”温柳年纠正,“还有虎头岗。”

穆万雷道,“那大人打算先对付那个?”

温柳年道,“自然是虎头岗。”

穆万雄一听就暴躁,“为何不能‘自然’是朝暮崖?”

“我知道二位当家急于报仇,不过剿匪之事必须以大局为重,马虎不得。”温柳年道,“朝暮崖位于险峰之上,四周机关重重,稍有不慎便会吃冷亏,自然要慎之又慎。而相对来说虎头帮则要容易对付许多,先行拿下之后,不仅能避免两方勾结,还能鼓舞士气。”

穆万雄被他说得头晕,也懒得再纠缠于这一点,“那下一步到底有什么计划?”

温柳年道,“不如两位庄主夜探一趟虎头帮?”

穆万雄瞪大眼睛,只是还没等他抗议出声,穆万雷却已经答应下来,“好。”

穆万雄诧异看了一眼他大哥。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穆万雷道,“只是我们兄弟二人对苍茫山中地势不熟,可否请赵少侠与左护法共同前往?”

“自当奉陪。”花棠扬扬嘴角,很爽快便答应。

赵越与陆追已经暗探过一次,除了有些气氛诡异之外,里头似乎也没有真正的高手——毕竟连暗卫都发现不了,就更没有理由会发现花棠与赵五,所以温柳年也便没有再出言阻拦。待到穆万雷与穆万雄告辞之后,几人又回到尚府之中,将方才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穆万雷大概也是真着急了。”赵越道,“否则按照他的格,听到暗探应该是百般推脱才是,断然不可能一口答应下来。”

“今晚要辛苦二位了。”温柳年道。

“大人不必客气。”花棠道,“既然答应留下帮忙,自然要帮到底。”

“说不定穆万雷与穆万雄还真能看出些端倪。”尚云泽道,“就像左护法先前所说,两方都是以蛊毒为制敌手段,最大的区别便是一个在深山坟堆里,一个在地面上。”

说得也是啊…温柳年捏捏下巴,更加确定了一件事——穆家庄的两兄弟,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赵越几人熬了整整两天,自然都是困乏之极,议完事后便回屋休息,只是才刚刚沐浴完,却又有人开始敲门,“大当家。”

赵越拉开屋门。

温柳年端着一碗银耳莲子,站在门口笑眯眯看他。

第40章 【赵大当家不行】千万不能讳疾忌医

赵越面瘫从他手里接过碗,“多谢。”

“是左护法煮的,里头加了草药。”温柳年道,“虽说大当家内力高强,不过没人知道谷内瘴气里到底有些什么,还是小心为妙。”

赵越仰头一口气喝下去。

温柳年从他身边绕进了屋内。

赵越端着碗沉默。

我并没有请你进来。

温柳年坐在桌边,自己给自己倒了一盏茶。

赵越只好问,“找我有事?”

“关于虎头岗内的图腾。”温柳年道,“可否请大当家画出来?”

赵越道,“这些事你该去找陆追。”

“我去找过了。”温柳年认真道,“但是二当家已经睡了。”

赵越:…

你若是来迟一些,那我也就能睡了。

温柳年问,“大当家很累?”

赵越道,“是。”

温柳年道,“哦。”

赵越觉得只要和这个书呆子说超过十句话,自己就一定会产生敲他头的冲动。

温柳年恋恋不舍往外走,到了门口还要端着空碗回头。

赵越心力交瘁,“我画给你便是。”

温柳年瞬间喜笑颜开,坐在桌边替他磨墨。

赵越凶巴巴道,“也不知道我上辈子到底欠了你多少钱。”

温柳年将笔递给他,自己趴在桌上看。

赵越用笔杆敲敲他的鼻子,又回忆了一下在虎头岗中见着的那些图腾,便落下了第一笔。

温柳年又往近凑了凑,身上有淡淡的熏香味。

赵越心想,还好闻。

片刻之后,温柳年道,“为何如此难看?”

赵越:…

温柳年疑惑,“那些图腾当真长是这样?”

赵越顿了顿,道,“也不是十成十相似。”

温柳年:…

赵越咬牙,“早就说了让你去找陆追!”歪歪扭扭,谁能画的出来那般精准。

温柳年咳嗽两声。

赵越掐住他的脸,“你敢笑?”

“我没有。”温柳年严肃摇头。

赵越与他对视。

片刻之后,温柳年,“噗。”

赵越狠狠揪他的耳朵。

温柳年安慰,“大当家不必介怀,起码看上去很质朴。”

赵越愤愤丢下他去睡觉,书呆子不识好歹!

温柳年坐在桌边,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而后便拿起那摞宣纸,一张张仔细看了过去。

一柱香的时间后,温柳年揉揉太阳穴,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床上赵越已经睡着,赤裸着上身,被子几乎要掉在地上。

温柳年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就见他在睡觉的时候,眉眼倒是要比平时柔和许多,头发乱糟糟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和他的人一样有些刺头。

忍不住就伸手摸了一下。

是有些啊…

温大人挠挠下巴,视线继续往下挪。

赵越闭着眼睛,心说这书呆子又要干嘛。

喉结微微滚动,胸口有不少伤痕,像是刀伤和鞭痕,小腹肌肉很结实,再往下看,温柳年咳嗽两声,望天。

赵越哭笑不得,这是看上瘾了还是怎的。

习武之人,果真比读书人更有看头啊!温大人得出结论,然后从地上捡起被子,想帮他轻轻盖好。

赵越猛然翻了个身,伸手将人揽到了怀里,重重压在床褥之中。

温柳年被吓了一大跳,本能便去推。

赵越原本就是存心想吓他,自然不会这么容易就松手,不仅不松手,还将人又抱紧了些,甚至还蹭了两下。

温柳年:…

赵大当家心想,软!!!

然后下一刻,温柳年就开始手脚并用推他,显然使足了吃奶的劲。赵越心里好笑,刚想着再欺负一阵就放手,脐下三寸却被他用膝盖猛然顶了一下。

那…叫…一…个…狠…啊…

赵越眼前发黑,眉毛死死皱成一团,倒吸冷气坐起来。

温柳年表情无辜看他。

“都从哪里学来的这些阴招!”赵越压抑咆哮!

温柳年耳根有些红,眼神颇为哀凉。

赵越:…

赵越:…

赵越:…

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没必要出现这种一夜春宵之后要对方负责的表情吧?

当然,温大人只是觉得自己方才那一下似乎的确有些狠,于是便先发制人开始幽怨,也好占据道德高点,以免被揍趴。

赵越纠结道,“喂。”

温柳年一边继续幽怨,一边缓慢往床下挪,准备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