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在闹鬼么?”温柳年道,“没见着啊。”

老板瞠目结舌,什么人啊这是,敢情还是专门跑出去撞鬼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温柳年微微皱眉。

对方明显是有来头的人物,又看着不信邪,老板索也便压低了嗓子道:“其实先前镇子里太平,就这最近一年多里头,半夜经常有鬼影子在飘。”

“什么样的鬼影?”温柳年问。

“穿着白衣服,舌头拖出来三尺长。”老板道,“我是没见过,东边李婶家的小子半夜出来解手,刚好撞到女鬼从房檐上飘过去,当场就吓出了癔症,治了足足半年才缓过来。”

“一共有多少人见过鬼影?”温柳年又问。

“零零碎碎加起来,少说也有十几回了。”老板道,“官府也派人查过,却连衙役都险些被摄了魂,后来从外头请了高人,结果当晚就被妖风掀了八卦阵,道行太深,着实惹不起啊。”

“除此之外,可还有其余扰民之举?”温柳年道。

“扰民倒是没有。”老板摇摇头,又心有余悸道,“但就算不扰民,也够吓人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走。”

“大人。”暗卫过来叫,“吃饭了。”

“走吧,先吃点东西。”暗卫拍拍他的肩膀,“然后再说其他事情。”

“嗯。”温柳年点点头,还在想城里头闹鬼,连吃饭时都心不在焉。

“怎么胃口这么差。”周顶天见状皱眉,“还是不舒服?”

温柳年叼着一根萝卜丝,看着盘子出神。

周顶天在他面前晃晃手。

“啊?”温柳年总算是将魂找了回来。

“又在想什么?”周顶天不满,“先前做官的时候心事多也就算了,怎么到现在还是心神不宁?”

“刚刚听客栈老板说,这城里在闹鬼。”温柳年放下手里的馒头。

“闹鬼?”一语既出,桌上其余人自然都被吸引了注意力。

“据说从一年多前开始,城里就开始飘白影子,不过却也没有扰民之举。”温柳年道,“我方才出去了一趟,什么都没遇到。”

“能遇到才是真有鬼。”周慕白道,“八成又是别有用心之徒在暗中装神,这阵知道我们已经到了城内,不敢出来也是理所应当。”

“如此一年多,目的是什么?”温柳年还是想不通。

“这只怕就要问那装鬼之人了。”周慕白道,“不过就如你当初所言,这世上没有那件事会平白无故发生,不管表面看上去多平淡或是诡异,内里总会找到根源。”

“瑶家镇,应该归属泗方城管辖。”温柳年道,“我想去会会当地官员。”

“好。”赵越点头。

周顶天瞪他一眼,知道什么就说好!

“不过要再多休息一天。”赵越递给他一小碗肉末蒸蛋,“起码等到身子养好一些。”

温柳年低头,乖乖大口大口吃蒸蛋。

“闹鬼啊。”尚云泽摸摸下巴,看了眼身边的小呆子。

“看什么?”木青山和他对视。

“怕不怕?”尚云泽问。

木青山道:“才不怕!”

当然,不怕是当着所有人面强撑出来的,事实上在吃完饭回屋后,他立刻就粘在了尚云泽身后,好像是条小尾巴。

“叫相公。”尚云泽道,“不然我就去隔壁睡。”

“不叫!”木青山踢他。

尚云泽苦了脸:“怎么老是打我。”

因为你流氓!木青山拉着他的袖子:“要睡觉。”

人还在生病,尚云泽只好认命,叫来水帮他擦了擦身子,又套上厚厚的里衣塞进被窝:“还要不要吃点安神药?”

“不要了。”木青山舒舒服服缩在被窝里,脸蛋红扑扑。

“真是个小祖宗。”尚云泽捏捏他的鼻子。

木青山搂住他的腰,懒洋洋蹭了蹭。

“睡吧。”尚云泽道,“明天不用赶路,你可以睡个懒觉。”

木青山拽拽他的里衣,不睡!

“乖。”尚云泽把他的手塞进被窝。

木青山踢踢他,然后转身裹走一大半被子。

尚云泽好笑,凑上去从伸手把人搂住:“想干坏事了?”

“没有。”木青山嘟囔。

尚云泽将人拉过来,低头咬住他的唇瓣:“小呆子,你还在生病。”

“我知道。”木青山脸通红。

“那我们快一点。”尚云泽解开他的衣服。

“嗯。”真是…好乖。

而隔壁房的温大人,显然此时就没什么香艳缠绵的心情,洗漱完后就靠在床头,满脑子都是闹鬼之事。

“闭眼睛。”赵越捧住他的脸颊。

温柳年道:“你怕鬼吗?”

“我怕你不好好休息。”赵越扯过被子将人裹好,“再这么下去,我便不让你再手此事了。”

“难道你不好奇?”温柳年揉揉鼻子,“不止是我,还有干爹与尚堡主,也一定对这件事心存疑虑。”说不定还会夜不能寐,不如出去共同商讨一番?

刚冒出这个想法,隔壁就传来一声暧昧低呼,很是短促急切。

破破烂烂的客栈,隔音效果自然不会很好啊。

温柳年:…

“隔壁还有人呢。”尚云泽低笑,“乖,忍一忍。”

木青山咬着手背,眼睛红红瞪他。

温柳年老老实实裹进被子,还顺便捂住了头。

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这头好不容易才将人哄睡着,另一边的客栈厨房里,暗卫则正围成一圈,高高兴兴从炭火里往外挖红薯,乎乎香喷喷,掰开后里头软糯香甜,几乎能拉出糖丝,在寒冷的雨夜里头,简直就是千金不换。

“二当家要吃吗?”暗卫情招呼。

“不必,多谢。”陆追道,“已经很晚了。”

“饿了就要吃,与晚不晚没关系。”这句话真是非常有道理,暗卫每人揣着两个红薯站起来,“二当家要吃的话灰里还有,我们出去逛逛。”

“出去逛逛?”陆追微微皱眉。

暗卫喜气洋洋鱼贯而出,在闹鬼啊,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凑闹机会!

天上飘着细密雨丝,四周一片寂静,暗卫大咧咧逛了四五圈,依旧什么都没撞到,难免觉得空虚寂寞,于是集体蹲在一户人家的屋檐下剥红薯,准备吃完再回去。

屋里传来一声小娃娃的啼哭,而后便是一阵嘈杂的翻东西声,男主人大概是被吵醒,于是便不满嘀咕了两句,结果妇人偏偏是个泼辣子,当即便说男人不中用,连个大门都看不好,若非家里丢了那只花布老虎,现在儿子怕是早就抱着睡着了。

吵到后头,小娃娃的哭声越来越大,妇人也愈发咄咄逼人,男人刚开始还要争一两句,到后头就失了气势,一直在蔫蔫解释,说前天当真没出去喝酒,一直在屋里待着,又说指不定是掉在哪里了,否则谁家小偷会放着柜子里的首饰不要,只拿一个破布老虎?

成亲真是可怕啊…暗卫一边啧啧,一边伸手敲敲门:“喂!”

“啊!”屋里的人显然被吓了一跳,瞬间就安静了下来,许久之后才听男人战战兢兢问了句,“谁?”

然后就听门外同时道。

“王大贵。”

“李五狗。”

“金银满。”

“上官云。”

“轩辕九天”

行走江湖,就要有如此多个五彩斑斓的假名号。

男人一屁股坐在地上。

什什什么没听太清。

“既然成亲了,就要彼此好好照顾,你一个男人,和自家媳妇计较这些鸡毛蒜皮,传出去可怎么得了。”暗卫苦口婆心进行劝导,“我家公子经常说,人活着呢,最重要就是要开心,如果不开心的话…这位大哥,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怎么也不开门泡杯茶。

男人哆哆嗦嗦,连滚带爬钻到了桌子底下,非常不给吉祥物面子。

虽然没有得到情招待,但暗卫还是尽职尽责劝说了许久,直到男人带着哭腔保证以后不会再与老婆斗嘴,方才满意离开,留下一地红薯皮。

身为江湖中人,就是要如此善待百姓,令人动容。若是让沈盟主知道,说不定还会往追影宫送一面锦旗。

待到周围重新恢复安静,一个白色的身影也从角落站了起来,迅速飘到墙头,须臾便消失在了黑夜中。

瑶家镇比苍茫城更小,虽说平时也有商队往来,但还从没同时见到过如此多个江湖中人,所以难免多了几分好奇心,连带着客栈一楼喝茶的生意也好了不少。

暗卫一如既往喜气洋洋,一边嗑瓜子一边闲聊,很快就和百姓打成一片——由于温柳年是奉皇命前往王城,所以倒也没有刻意隐瞒身份。

等到了晚饭时分,全城人都在说城中客栈住着的,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不仅有江湖侠士,还有朝廷命官,听说将来是要当大官的。

这世上没什么能比流言传得更快,以至于第二天中午,还没等温柳年去找泗方城的县令,对方便已经自己上了门。

“见过温大人。”对方名叫施冯,约莫三十余岁的年纪,带着人进门就拜。

“大人这是做什么。”温柳年愣了愣,“我已经卸任苍耳州知府,现在是一介布衣。”

“暂时卸任而已,等到了王城,定然是前途似锦。”施冯从地上站起来,笑容满面道,“大人怎么也不事先说一声,直接住府衙便好,比这里要更加方便。”

“原本不想打扰,不过既然大人来了,倒还真有一事相问。”温柳年道,“最近城里在闹鬼,大人可知道这件事?”

“自然之道。”施冯赶忙点头,“不仅知道,下官还彻查过几次,却每每都是无果而归。”

温柳年心里皱眉,都无果而归了,怎么还一脸自豪。

“这城中当真没有任何异样?”温柳年又道,“只是平白多了个鬼影到处飘?”

“是啊,下官也在纳闷。”施冯道,“先前打算去外头请个大师做法捉妖,但后来发现鬼影对百姓并无害处,便暂时搁置了下来。”

看这个知县大人满脸堆笑,显然又是个混迹于官场的老油条,这类人大多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不能说全无可取之处,不过显然不是温柳年喜欢的类型,问大概也问不出什么,索直接道,“大人最近可有空闲时间?”

“有有有,自然有。”施冯赶忙点头,点完之后又觉得自己身为父母官,太过空闲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于是又道,“还是有些忙的,大人有事?”

“我要你问一天案。”温柳年道。

施冯微微纳闷:“问一天案?”是什么…意思。

其实按理来说,莫说温柳年现在已经卸任,就算他依旧在做苍耳州知府,也管不到泗方城的头上,更别提是让施冯问案。但大概是与追影宫的人在一起太久,所以即便是说起这种毫无道理的话,也是底气十足,颇有几分官威在里头——再加上周围一圈江湖中中人,施冯觉得自己除了答应,似乎也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很好。”温柳年点头,“辛苦施大人。”

“要在何处,问什么案?”施冯小心翼翼问。

温柳年叫来赵越,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于是当天下午,外头便搭起了一个临时的公堂,城门口贴出恁大一张榜文——知县大人要亲自抓鬼了。

第96章 【一件事换一只烧鸡】这种好事不常有

城里已经闹了一年多的鬼,百姓虽说害怕还是害怕,却也多少都有些习以为常,再加上鬼影从未伤过人,所以除了晚上尽量少出门外,日子倒也没受太大影响,也没指望知县老爷还能记得这一茬。这晌骤然看到官府的榜文,心中难免好奇,于是连饭都顾不上再吃,纷纷赶往客栈前临时搭的公堂看闹。

知县抓鬼,自然不会像普通巫婆神汉一般着鸡毛念念有词,百姓相互交头接耳,都在猜测官老爷要如何做法。施冯坐在正中椅子上,连后背都被汗湿透——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莫说是抓鬼,就算是抓贼,只怕也是有心无力,偏偏这位温大人又不肯挑明究竟要做什么,也便只有继续满心忐忑。

“施大人。”木青山坐在一边,临时做回了小师爷,“该升堂了。”

升堂?施冯闻言没反应过来,犯人都没有,莫非真要审鬼不成?

见他半天不说话,木青山只好对百姓道:“自从鬼影出现之后,城中有没有什么怪异的状况?哪怕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只要大家觉得心里头纳闷,都能说出来。”

“对对对,事无巨细,都说给本官听一听。”施冯总算是回过神。

温柳年坐在另一边,端着杯子慢悠悠喝酸梅汤。

百姓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鸡毛蒜皮…连家里丢了几根大葱也要说么?会不会被当成故意捣乱打板子啊。

现场一片安静,恰好赶上旁边烧鸡店开锅,一股扑鼻香气迎面扑来,温柳年与周遭百姓一起默默咽口水,略想吃。

赵越转身进了铺子,将所有烧鸡都买了下来。

温柳年一呆:“我要根鸡腿便好。”虽然能吃,但也不至于如此能吃啊。

赵越让老板将烧鸡一只只包好,全部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对百姓道:“说一件事便能拿一只烧鸡,说的事没用也无妨,不过谁若是胡编乱造,当心半夜鬼影找上门。”

气腾腾的烧鸡对于没吃饭的百姓来说,还是很有吸引力的,况且知县大人看上去似乎态度还好,于是片刻之后,终于有个年轻人小心翼翼道:“年前的时候,俺家媳妇的衣裳洗完搭在院子里,结果一夜之后就踪迹全无,那几件褂子上头打了不少补丁,估摸贼也看不上眼,不知道怎的就没了,这事算吗?”

“自然算。”赵越点头,让老板递给他一只烧鸡。

年轻人欢欢喜喜,没想到这都行!

口子一打开,周遭百姓也活跃起来,丢了件补丁衣裳都能领烧鸡,那我家丢了三四串腊肉,就更能说一说了!

“大家慢一些。”百姓太过七嘴八舌,木青山有点跟不上。

温柳年放下鸡腿擦擦手,过来坐在一边帮忙。

能让温大人亲自做师爷,施冯也不敢马虎,一个个百姓问下来,果真收获了许多鸡毛蒜皮的小事——是当真很小啊!这家丢了半缸大米,那家丢了一床棉被,加在一起也不值多少银子。

烧鸡店老板卤不过来,只好给大家伙打了欠条,让明天再来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