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凌感慨:“说不定此行之后,还能再到江南去喝一顿温大人的喜酒。”

皇宫里头,楚渊正坐在案几前,将手中奏折胡乱丢在一边。

“皇上切莫着急。”四喜在一边道,“温大人就算是接到通传立马进宫,路上也还是要走一阵子的。”

“真是岂有此理!”楚渊倒是难得如此将怒意明显写在脸上。

四喜公公在心里叹气,又难免感慨,皇上对温大人可当真是好。

“皇上,温大人来了。”小太监在门外通传,阿弥陀佛可算是来了,方才皇上可是龙颜大怒啊。

“宣!”楚渊道。

温柳年跨进屋内:“微臣——”

“爱卿没受伤吧?楚渊打断他。

“没有。”温柳年道,“承蒙皇上挂念。”

“没受伤就好。”楚渊松了口气,命人给他赐了座。

“查明没有,到底是何人所为?”楚渊问。

“是先前在江湖中结下的仇怨。”温柳年道,“幸好有秦宫主一行人及时赶到,已经将其悉数抓获。”

“爱卿如何可能会在江湖中结下仇怨。”楚渊道,“是赵大当家?”

“是。”温柳年道,“行走江湖的日子久了,多少总会有对家。”

“朕还当是云断魂的人,或者是朝中哪个不长眼的,要借此事给你下马威。”楚渊道,“没事就好。”

“多谢皇上。”温柳年有些心。

“方才想了想,也是朕太过疏忽。”楚渊道,“这朝中关系盘根错节,其中不乏眼红之人,再加上爱卿还在负责云断魂一事,原本就容易惹人不满,暗中被下黑手,朕从刚开始就该调拨一批暗卫,寸步不离保护爱卿。”

“皇上言重了。”温柳年赶忙道,“微臣身边已有人保护,不会出什么乱子。”

“我听凌霄今日说了,若非有追影宫在,只怕爱卿难免会受伤。”楚渊道,“即便赵大当家武功再高强,也难保将来若再遇到这种事,会丝毫纰漏也没有。”

温柳年道:“但是——”

“来人!”楚渊打断他。

温柳年:“…”

“皇上。”从外头鱼贯而入四名侍卫。

“这些都是朕的贴身影卫。”楚渊道,“以后便负责保护爱卿。”

“啊?”温柳年受惊不浅。

“平日里若没事,他们也不会出现。”楚渊道,“只有危急关头方会现身,爱卿不必有所顾虑。”

“但是——”在暗中被一直盯着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啊!

“此事朕已经决定了,爱卿不必多言。”楚渊道,“今日酒楼混战既然是江湖纠纷,那有追影宫负责解决,朕便不再手了。”

“当真不能再考虑一下吗?”温柳年几乎要泪眼婆娑。

楚渊摇头:“此事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爱卿是我大楚国之栋梁,安危关乎天下万民,绝非一人之事,丝毫也不得马虎。”

脑袋上被扣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帽子,温柳年心里颇为哀怨。

楚渊安慰:“过几天便会习惯。”

真的吗。温大人吸吸鼻子…觉得永远都习惯不了啊。

“等什么时候赵大当家的功夫能同时敌过一百御林军,我便将人撤走。”楚渊道,“爱卿意下如何?”

“甚好!”温柳年赶紧答应——幸好还有一丝希望,方才险些以为要跟一辈子。

冷汗都要吓出来。

楚渊笑着摇摇头,吩咐御厨做了一顿火锅替他压惊,又开御口给了他三天假期,让在家好生休养。

下午的时候,温柳年总算被放出宫,轿夫已经得到通传,因此径直将他送到了日月山庄的宅子里头。

“大人怎么去这么久,还当问完话就会回来。”木青山道,“炉子上还着鸡汤呐。”

温柳年打了个饱嗝。

其余人:“…”

陆追同情拍了拍赵越的肩膀,皇上这喂食的毛病看来是改不了了啊。

“宫主。”暗卫进门,在秦少宇耳边低语了两句话。

“哦?”秦少宇扭头看温柳年。

“我知道,没事,自己人。”温大人看了眼赵越。

“什么意思?”赵大当家微微皱眉。

“有人在暗中跟踪温大人。”暗卫道。

“不是跟踪,是保护。”温柳年将方才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赵越:“…”

“也算情理之中。”沈千凌道,“先前张大人负责淮南盐政案的时候,皇上就派了暗卫一直保护,如今既然与大明王扯上了关系,皇上放心不下也是理所应当,这批影卫是大哥亲自教出来的,轻功极其了得。”

“那要暗中保护多久?”陆追问。

“待到此事尘埃落定,大概就不会再继续跟下去了。”沈千凌道。

陆追皱眉:“大概?就是说还不一定?”这怎么得了,若跟一辈子,大当家估摸着迟早要暴走。

“皇上说…”温柳年犹豫了一下。

“说什么?”赵越问。

“什么时候你能孤身一人打败一百御林军,便撤了影卫。”温柳年道。

屋里其余人都颇同情赵越,虽说楚渊此举无可厚非,也的确是因为关心温柳年安危,但仔细想一想,寻常人娶媳妇最多便是应付好岳父岳母,还从没有人像他这般,光岳父岳母就有两对,光这样还不算,临了居然皇上都要来一脚。

沈千凌连日来都在赶路,已经困到连眼睛都睁不开,于是秦少宇便带他回去休息,其余人也各自回屋,只留下温柳年与赵越二人。

“喝茶。”温柳年倒了杯水给他。

赵越接过茶杯放在桌上,将人抱到自己怀里。

“你没生气吧?”温柳年摸摸他的侧脸,心里有些担心。

“我为何要生气?”赵越道,“今日若是没有秦宫主及时赶到,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这种事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发生第二次,有皇上暗中派人保护你,我也更安心。”

“真的么?”温柳年看着他。

“我只气自己。”赵越将他抱紧,嗓音有些低哑,“不能好好保护你。”

“谁说的。”温柳年趴在他肩头,“有你在,我便会安心。”

赵越笑笑:“嗯。”

“最近先不要练功了。”温柳年很认真,“待到义父从七绝国回来,我们再商量看要怎么治,实在不行还有叶谷主,还有秦宫主与七绝王,一定能找到办法。”

“不管封我穴道的人是不是师父,他都定然是知情的。”赵越道,“只是我却想不明白,究竟是为了什么。”

“其实也不难想。”温柳年道。

“嗯?”赵越看着他。

“我不懂武功,不过听秦宫主今日所言,穴道封住之后,便不能在武学上有所突破。”温柳年道,“你说师父待你很好,爹爹也待你很好,应当不会存心加害,所以大概是因为不想让你变成高手,只想让你会些功夫防身自保。”

赵越与他十指交握。

“人一旦功夫高了,在江湖上创出名头,麻烦也就会随之而来。”温柳年道,“相反,若是资质平平,倒是更有可能过上平静安宁的日子。”

赵越点头。

“或者是曾经吃过被声名所累的亏,便更想让你一生不被打扰。”温柳年道,“毕竟封住这几处穴位,除了不能练功之外,对你并无其余坏处。”

“或许吧。”赵越道,“不过我依旧想将功夫练好。”

“自然是要练好的。”温柳年搂住他的脖子,“只要心里宁静,生活自然会宁静,与武功高低无关。”况且若是功夫练不好,要如何才能打退一百御林军?那可都是武林盟主沈千枫亲自教出来的,个个都能以一敌十。

宅子外头,暗卫正兜着一兜酸梅,笑容满面蹲在负责保护温柳年的大内影卫身边:“吃吗?”

“多谢。”大内影卫面无表情道,“不吃。”

“那这个呢?”暗卫又摸出一包花生。

“不必。”依旧冷冰冰拒绝。

“那晚上一起去吃馄饨吧。”暗卫往跟前蹭了蹭,“我们还有七绝国的调料,宫里一定没有,不信我们打个赌。”

大内影卫纵身跃高,换了个地方继续守。

暗卫只好独自坐在树杈上吃酸梅,心里略遗憾,果真是沈大少爷教出来的人,功夫学没学会尚且不说,不苟言笑的表情倒是很神似。

不能和小伙伴一起吃着花生情攀谈,就像生命失去了光。

很值得抱着少宫主扔十次高高进行安慰。

小院里头,小凤凰玩累之后趴在石桌上呼呼睡,红甲狼趴在它脑袋上,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小触须晃悠飞快。

好玩呐!

那伙行刺之人被关押在了后宅空屋内,捆住手脚又喂了绵骨粉,免得咬舌自尽。

屋子里头很昏暗,也分不清是黑夜白天,说不清过了多久,屋门才被吱呀推开,泄进来一缕淡淡天光。

几个人费力抬头。

温柳年坐在椅子上,身后跟着赵越陆追,还有木青山与尚云泽。

燃起几支蜡烛后,屋子里顿时亮堂了不少。温柳年威严道:“你们究竟是何人?”

对方依旧靠坐在墙角,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只当是没听见。

“若是不说,那便只有死路一条,或者生不如死。”温柳年道,“好好配合本官,倒是还有机会求条活路。”

对方依旧闷不吭声。

温柳年继续慢条斯理:“若是不肯说,那便只有大刑伺候了。”

“我们是云断魂的人。”对方总算有人开了口。

“哦?”温柳年一脸诧异。

“别说你不知道云断魂是谁。”对方语调中有些挑衅的意思。

“这你就错了,本官自然知道云断魂是谁。”温柳年道,“而且除此之外,本官还知道,你们绝对不是他的人。”

“为何?”对方反问。

温柳年笑笑,走上前蹲在那人身边,低头用极轻极快的语速道:“因为我才是大明王的人。”

一语既出,那伙人顿时震惊万分,纷纷睁大眼睛看着他。

“现在知道了?”温柳年道,“所以若是识相,便快些将事情交代清楚,我可不单单是朝廷命官,也不大可能会依律办事。”

木青山在身后轻轻捏了一把尚云泽——大人好像又要演。

“说吧,到底是谁派你们来?”温柳年又问了一次。

“你既然是云断魂的人,还会不知道我们是被何人驱使?”对方道。

“知道是知道,不过你最好自己再说一次。”温柳年看着他,“这样对你我都好。”

对方冷冷别过头,并无要开口的意思。

“知道他是谁吗?”温柳年指着赵越。

“我们要杀的人。”对方抬了下眼皮。

“知道你们为何要杀他吗?”温柳年又问。

“因为你们是云断魂的人。”对方咬牙切齿。

“没错,我们都是大明王的人。”温柳年仔细盯着他的双眼,脸上有些嘲讽笑意,“但是为何你的主子在下令之时,只要取他一人命?”

大概是他的表情太能唬人,对方眼底也闪过一丝疑问,虽说速度极快,却依旧落在了温柳年眼中。

“不知道吧?”温柳年心里有了底,看样子这这伙人也就是一般死士,应当不知道太多内幕。

“少故弄玄虚吓唬人。”对方道,“有话直说!”

“这就错了,现在是本官在审问你。”温柳年道,“跟错主子便已经算瞎了一回眼,若是还执迷不悟,那便真是神仙难救了。”

“哼。”对方眼中有些不屑。

“怎么,莫非你不如此认为?”温柳年道,“大明王好歹能将我安到楚皇身边,位高权重要风得风,你的主子呢?到现在还在靠着蛮力四处搞暗杀,这倒也罢了,问题是暗杀也没杀成,还被我绑了回来,丢不丢人。”

“你!”对方果然被他激怒。

“既然选了这条路,自然是为了将来的富贵荣华锦绣前程,如今什么都还没得到,倒是先白白在此丢了命,诸位心里当真就没有遗憾?”温柳年慢悠悠道,“除非你家主子一直拿你们当亲儿子在养,为了亲爹送命,如此倒是能想通。”

受了此等侮辱,对方面色赤红,呼吸也急促起来。

“本官向来便是讲道理的人,只有万不得已,才会将人施以酷刑,平时是不会见血的。”温柳年站起来往外走,“诸位好好想想,半个时辰后我再回来。”

赵越也跟出去。

方才刚一出门,温柳年就软绵绵靠在他怀中。

“怎么了?”赵越赶忙将人接住。

“你你你抱我一阵子,站不稳。”温柳年腿发颤。

赵越:“…”

温柳年全身都是冷汗——生平第一次演反贼啊,有有有点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