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被窝中,温柳年叹气道:“原本以为能好好在家,过一个安稳年的。”没想到事情却一件接着一件,片刻也不得消停。

赵越轻轻在他背上拍了拍:“睡吧。”

“等你练成功夫出关之后,我一定要告半年假。”温柳年趴在他胸前,“到时候我们哪里都不去,什么都不干,天天躺在床上吃!”当真十分奢靡。

赵越笑出声:“好。”

温柳年又往上蹭了蹭:“也不知那个海花娘凶不凶。”

“江湖中人大多有些怪脾气,不过听沈盟主所言,她不像是恶人。”赵越道,“不喜男子,大概是因为年轻时被谁负过心。”

“但是姓温的男子却除外。”温柳年问,“江湖中可有姓温的大侠?”

“有。”赵越捏捏他的鼻子,逗道,“你。”

温柳年谦虚挠挠脸,是吗。

“别想了,快睡吧。”赵越替他压好被角,“明早还要赶路呢。”

温柳年嘟嘴。

赵越捏起他的下巴,轻轻凑过去碰了一下。

床头烛火跳动,温暖又甜蜜。

窗外北风呼啸,清晨叶瑾被冻醒,本能往旁边靠了靠。

“醒了?”沈千枫问。

“没有。”叶瑾打呵欠。

“外头在飘雪,我们晚些再出发。”沈千枫道,“再睡一阵子吧。”

“今年冬天真冷。”叶瑾嘟囔。

沈千枫将他抱得更紧,心里却有些没底,据说海花娘天气一冷便会闭关,可千万别白跑一趟。

暗卫与无影照旧起得很早,吃过早饭后便开始打架,闹闹哄哄鸡飞狗跳,温柳年端着稀饭碗,时不时伸长脖子往外看。

“吃饭便好好吃。”赵越将他的脑袋转回来。

“昨晚是不是做梦了?”尚云泽磕开一个鸡蛋,将蛋黄挑给他,“半夜一直在踢我。”

“嗯。”木青山道,“梦到了海花娘。”

尚云泽手下一顿,谁?!

“师爷梦到什么了?”温柳年好奇问。

“梦到我被抓到了天涯海阁,海花娘问我姓什么,我说我姓温。”木青山老老实实道,“她不信,我就吓醒了。”

尚云泽哭笑不得,这还惦记上了。

“凶吗?”温柳年问。

“凶的。”木青山点头。

温柳年:“…”

“不用担心。”赵越道,“我会陪着你。”总归在江湖上没有名号,说自己姓温也无人会发现。

温柳年点点头,还是有些没底。倒不是没底自己,而是担心万一被海花娘发现有人冒充,会不会又有新乱子。

其实姓赵也很不错啊。

温大人认真想。

临出发时,小雪虽然不再下,地上却湿滑泥泞,马车的行进速度也便受了影响,暗卫收起笑闹小心翼翼驾车,沿途百姓见着一行人出城,都觉得有些舍不得。

“我家大人只是出门散散心,过几天就回来了。”暗卫解释。

但即便是这样,还是不断有人往里塞各种吃食,免得大人路上饿到,这大冷天的又在过年,可没那么便利的茶棚面摊可以垫肚子。

“多谢多谢。”温柳年几乎要被糕点淹没,“当真放不下了啊。”

暗卫也在一边阻拦,这位大婶心意我们领了,但是大人在马车里也没炉灶,你这一串大蒜是当真没法吃啊。

楚承远远看到,面色阴冷回了王爷府。

这位大楚第一才子,笼络人心倒是有些手腕。

有了各色点心堆在车里,路途便也不再枯燥。木青山坐在他对面担忧道:“大人,歇会再吃吧。”

“鱼糕不错。”温柳年感慨,“就是比王城要新鲜许多。”

木青山:“…”

先前还担心收太多吃不完会坏,现在看到,完全就是多虑啊。

大概是因为海面在起狂风,所以连带着陆上温度也低了不少。又走了两三日,天气是越来越冷,木青山裹着厚厚两件披风,还是觉得牙齿都在打颤,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不过幸好已经到了天海城,找了间客栈住下后,叶瑾亲手煎了药给他喝下去,发身汗也清爽了不少。

“这里看上去倒是比大鲲城安宁许多。”温柳年趴在窗户上往外看,对面便是一间酒楼,人来人往鼎沸闹,隔着街都能闻到酒香。

“有天涯海阁与海花娘,百姓的日子自然要好过一些。”叶瑾道,“拜帖已经差人送了过去,晚些时候便会有消息回来。”

“若是对方不答应呢?”温柳年坐回桌边。

“有千枫在,不答应倒还不至于,不过态度好坏就另当别论了。”叶瑾替他倒茶。

“当真连武林盟主也不见吗?”温柳年道。

“别人门派的规矩,就算盟主也不便逾越。”叶瑾道,“否则难免有仗势欺人之嫌。”

“说得倒也是。”温柳年道,“不过看这里百姓的样子,海花娘应当也不坏。”所以见一见倒也无妨。

晚饭之后,天涯海阁果然便有了回信,阁主在闭关清修,恕不见客,还请盟主海涵。

果然…沈千枫头疼。

“真的不能见一见吗?”暗卫苦口婆心,“我家大人当真姓温啊,祖上八辈都姓温。”

“这位姑娘。”温柳年也道,“不知阁主何时才能出关?”

“少则三天,多则半年。”对方回答。

暗卫泪流满面,差别会不会太大了些。

温柳年微微皱眉,沈千枫刚想说话,却见对方又多看了温柳年两眼,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赵越不动声色将人护住。

“失礼了。”对方回神,微微躬身道,“大人可是…江南温府的公子?家中做丝绸与茶叶生意。”

“是啊。”温柳年吃惊,“姑娘认得在下?”

“有些眼熟罢了。”对方回答,又对沈千枫道,“盟主可否再等一等?我回去重新禀告,若知道是江南温府的公子,阁主应当是能出关的。”

暗卫张大嘴,这个姓温的男子,还当真与大人有关啊!

待到对方走后,所有人都呼啦围住温柳年,眼中神采烁烁。

温大人老老实实道:“我不认识,先前听都没听过。”

“没听过也正常,按照海花娘的年纪,应当是与大人的父辈有些交情。”沈千枫道。

“但我家没大侠啊。”温柳年迷惑,叔叔伯伯不是读书人便是生意人,也没听谁认识江湖中人。

“大人长得最像谁?”叶瑾问。

“我爹。”温柳年答,然后受惊道,“难道是我爹年轻时做生意的…红颜知己?”被惦记了这么些年,给娘亲知道后还了得。

其余人集体沉默,看不出来啊。

温老爷还有此等…咳咳。

毕竟那可是海花娘,比左护法还要彪悍上三分。

“也未必就是呢。”赵越揽住他的肩膀,“先别乱想。”

温大人脑袋嗡嗡响。

一个时辰后,天涯海阁又派了人过来,说是阁主请温大人过去,已经备好了宴席。

“还有宴席?”温柳年受宠若惊。

“可不止是宴席。”无影站在窗边,表情很是复杂。

一顶巨大的软轿正停在路上,八名女子白衣若仙,夜风吹动下飘带满天飘,阵阵香气迎面扑来,花瓣纷扬落下,几乎要将人熏一个趔趄。

这也,太,隆重了,啊。

“可否问一句,阁主可是认得我爹?”温柳年实在忍不住问。

“大人去了便知。”对方道,“还请尽快动身,否则菜该凉了。”

温柳年点头,与赵越一道往外走,却被拦住。

“阁主说了,只请大人一人。”

“这是我家大人的护卫,也姓温。”暗卫赶紧道,“叫温阿越。”

“姓温也不行,阁主说了,只想见大人一人。”对方道,“还请诸位见谅。”

赵越微微皱眉,温柳年却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无妨,我先去看看。”

对方打开房门:“大人请。”

温柳年拍拍赵越的胸膛,转身出了门。

赵越脚下一动,几乎要跟出去,却被叶瑾拉住:“海阁主看来极喜欢当年那位故人,理应也喜欢大人才对。”否则如何能挂念姓温的男子,挂念到全江湖都知道。

赵越道:“我知道。”

只是知道,不代表不担心。

看着温柳年坐上那顶软轿远去,赵越拿着霁月刀,也出了客栈门。

“阿嚏!”轿子里香风阵阵,又软,温柳年半靠在上头,打了整整一路喷嚏,以至于到了天涯海阁时,鼻头已经通红一片。

既然是女儿家的门派,又在海边,看上去自然要柔美精巧许多。沿着白色台阶往里走,处处都是亭台流水,不像江湖门派,倒像是书院学堂。

“大人请稍等,我去请阁主过来。”小丫头端上清茶素果,还有粉白白的糯米团子。

“有劳。”温柳年点头。吃了两枚点心又喝了一壶茶,齿颊留香。

真是个好地方啊…温大人心里赞叹,处处雅致静谧,想来海花娘也该是个娴静秀美的女子才是。

刚在这么想,屋门便被人推开,一串笑声清脆无比:“快给我看看,你便是那呆书生的儿子?”

温柳年赶忙站起来:“在下温…”一句话还没说完,整个人便被抱进了怀中。

波涛汹涌,非常软。

“阁主…”温大人声音颤抖,明显受惊。

“这便是缘分啊。”海花娘继续笑,将人放开后打量:“你爹他还好吧?”

“家父一切都好。”温柳年好不容易才缓回来一口气。

“你娘她还是那般讨人厌?”海花娘又问。

温柳年:“…”

“眉眼还真是像。”海花娘在他脸上拧了一下,“一看便知道是死心眼。”

“阁主与家父有交情?”温柳年小心翼翼道。

“交情是有些,不过后头都叫你娘搅和没了。”海花娘道。

温柳年再次语塞。

看着他呆呼呼的样子,海花娘又咯咯笑:“我就说这世间男子,只有姓温的读书人才最招人喜欢。”

“阁主——”

“叫什么阁主。”海花娘打断他,“叫我干娘。”

温大人很是艰难。

不大好吧,上来就叫娘。

况且你看上去,也不是很喜欢我亲娘…

第164章 【陈年旧事】书呆子和大小姐

“怎么,莫非还不愿意?”见他似乎有些犹豫,海花娘不满道。

温柳年一板一眼,老老实实道:“多谢阁主美意,只是既为人子,自当恪守孝道。古人有云,父母——”

“行行行。”海花娘打断他,头痛道,“怎么和你那书呆子爹一样,动不动就古人有云。”

温柳年满脸无辜看她。

于是海花娘就又笑出声:“那要怎么样,才肯叫我一声干娘?”

“起码也要知道,阁主究竟同家父交情如何。”温柳年道,还有,为何不喜欢我娘。

千万莫要说当年当真有过一段。

“你爹是这世上最心善的书呆子。”海花娘感慨,“当时若非有他从仇家手中将我救出,只怕我也活不到现在。”

“还有这种事?”温柳年意外,“但是阁主武艺超群…”我爹却连宰只鸡都不敢看,如何能出手相救?

“当时你爹与你娘刚刚成亲,还没有你。”海花娘拉着他坐下,“我去江南游玩,却不小心卷入了一场江湖纠纷,更是在一个雨夜被人追杀,最后不得不躲进了青茶山一处茶坊中。”

“是甘泉坊?”温柳年问。

“嗯。”海花娘点头,“然后便在那里遇到了你爹。”

甘泉坊是温家的炒茶坊,温如墨每年都会亲自前往,指导茶娘采茶炒制。当时天上雷雨阵阵,似乎连天幕都要被撕开,屋里也有些冷。于是温如墨便下床点燃烛火,想要再取一床褥子出来。

“扑通”一声,院中似乎传来一身闷响。温如墨心里一惊,小心翼翼趴在门缝往外看,却只有一片无边夜色。